第19章 B-10-28(19)
大丁一跺腳,這才清醒過來,天曉得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他趕緊後知後覺的追着梁西林跑出去。
就算要得罪;梁西林,也不是當衆羞辱他,這種足以讓男人記恨一輩子的醜事!
一轉眼3V裏只剩了相識的五個人。
五個人都沉默不語。
誰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可以說什麽,要怎麽說。
矮腳圓桌邊的三個人像是沒有回神,無法接受現實般怔着。所有的一切都發生的不可理喻,無法解釋,莫名其妙,卻又詭異的順其自然。誰是編劇,誰是導演,誰才是真正的主角?而這一場戲,究竟誰是看客?所有人都在思考,也都在放空。
王平撐着一口氣,轉身在單人沙發上坐下,背太疼,她不敢靠。白良跟着她,虛扶了一把,見她疼得狠了,他不敢再哭,坐在一邊的扶手上,偷偷收拾幹淨自己的臉。
突然,包廂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李文凱出現在包廂裏。他慢慢掃過安靜發呆的五個人,着重盯着白良的臉,那兩下他看得清楚,打得他疼。
确定他只是皮肉傷後,他将目光落在王平身上:“這幾個人都吻合。”
王平疲倦的點了點頭,揮手讓他關了露臺的門,使被迫連通的兩個包廂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
見他走回來,她才道:“繼續吧。大丁一會兒就回來了,他身上應該被裝了竊聽器,你們說話都小心一點兒。”
“那……”李文凱遲疑了一下,繼續的意思,就是說他還不能靠近他們。見王平輕輕搖頭,他不再說話。
這一場大戲,看得最清楚的就是他這個“局外人”,他欽佩,他五體投地,他臣服……因為他做不到,做不到這麽無私的付出。
無論是打搭檔,還是挨打,他都不願意。
相比挨打,他更不願意打他的搭檔。
林苗忍無可忍,不再忍耐,她站起來,看着眼前的幾個人,厲聲質問道:“現在能說話了嗎?你們這是在幹什麽?你們出任務為什麽帶着我和小敏?這麽危險的事兒,為什麽帶着我們?你們出你們的任務,我們坐我們的辦公室,我又不要升職,加薪什麽的,我就整理一下檔案而已,我就想跟老公孩子一起好好過日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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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司其職是傳統,可這個女人卻壞了規矩,這樣下去,她們的生活哪裏還有什麽安全安穩可言?
“王平,你還有沒有良心?我們那麽相信你,可是你呢?把我老公賣出去?他們為什麽要特意來跟我老公打招呼?你怎麽這麽自私?怎麽這麽自私!你為什麽要毀壞我的生活!”
林苗越說越激動,委屈感猝壓心頭,她失控大哭起來,又不敢放開聲音,她只能壓制着抽泣。
梁西林,東遠唯一的接班人,他真要報複誰,還不是随便找個人□□一下,弄些個子虛烏有的匿名信,就能讓那人永無翻身之地!她怎麽敢得罪他,就算她敢,五隊敢,為什麽要帶上利秦?
他可不是五隊的人!
利秦抱住林苗給她支撐,卻什麽也說不出口,只是安靜的抱着林苗。他和她有着同樣的疑惑,保護文職的安全是首要的,她卻帶着文職出勤,确實太不對了!
韋敏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熟悉卻陌生的隊友,她尊敬的利隊不是隊長了,她崇拜的隊長被她喜歡的苗姐指責了,隊長卻無言以對。她的浪哥不浪了,卻也不親昵的拍她的頭頂叫她“丫頭”了。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有無盡的無助感,來自被舍棄,被背叛以,被利用,以及忽略無視。
她踟躇的轉向李文凱,凱叔也變了,他站在中間的位置,眼神和腳尖都指向隊長的方向。
可她能信任和依靠的只有他了,她的眼淚跟着唰唰的淌下來:“凱叔……”
“我相信隊長。”
“凱哥別說了。”王平打斷李文凱的話,擋住準備扶她的白良,撐着背後的痛感自己坐了起來,她重新擡起頭,除了她臉上已經幹涸的血漬,讓人再看不到其他任何東西,只有一如既往的清湯寡淡。
白良收回自己的手,并不插言。因為他知道她這是要給大家解惑了。以五隊隊長的身份。
他相信王平,他知道她做任何安排、舉動都是有原因的,可那原因是什麽?這是在場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
到底是什麽讓她做出挑釁約定俗成的習慣,安排非隊員、文職人員參與出勤的行為呢?
她看着對面那三個人,目光落在仍在利秦懷裏委屈哭泣的林苗身上:“林苗,你問問自己,今天為什麽一定要跟過來?”這話讓所有人都記起來,她最初的安排是:“苗姐在家帶孩子,小敏回家陪父母。”
如果不是林苗堅持要來,王平是不會讓文職出勤的。她沒有壞規矩,而踐踏約定的,另有其人。
因為兩個文職都是自己來的,而林苗才是那個做出決斷的人!她利用韋敏的玩心,把自己掩藏在她身後。若非王平特意提起,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這麽細致的小動作。
這件事,林苗有意而為。否則那個恨不得把孩子抱去辦公室随身攜帶的苗姐,怎麽會放下孩子和這群人買醉?!
王平的質問讓林苗哭泣的聲音猝然停下,為什麽一定要跟過來?這個問題她要怎麽回答?林苗的眼角瞥向利秦。
她的動作很小,卻逃不過一直盯着她的那幾個人的眼睛。
回想這一天當中王平的行為,白良突然明白了,她并不把利秦當做自己人,不僅如此,她在懷疑他。
而利秦确實在她背後做了些小動作。
那些同桌暢飲,掏心掏肺的敞懷話,那些模棱兩可,那些刺探利用……原來都是舞臺上的幻影,他們都在演戲。
難怪利秦說到“得失”的時候,隊長示意他出面套話!
為了家庭!
為了小家庭而迷失自我的人多得想山裏頭的土坷垃,随處可見。
可惜被凱哥攪和了!
王平接着道:“我知道每個人的追求都不一樣,你我之間更是天壤之別。可是如果不是你幹涉我查案,隐瞞事實,銷毀資料,甚至,故意誤導我們,我照樣可以繼續給你看似安全和平的穩定生活,你照樣可以想回家買菜看孩子說一聲就走,咱們井水不犯河水。畢竟,你有前人種好的樹,可以坐吃山空。”
這段話像是醞釀已久的巨浪,一下子打在所有人的天靈蓋上,悶得所有人骨頭生疼!
幹涉查案,隐瞞事實,銷毀資料,誤導隊長……這當中的任何一條一旦落實,都足以讓林苗一無所有,甚至失去下半生的自由。
原來在他們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林苗做了那麽多違規的事,而隊長全都知道了!
這一瞬間,所有人的心情都變得複雜起來。溫暖的知心大姐姐的形象,原來只是林苗給自己畫的皮。揭開這張外皮,她錯得離譜!
而“前人種樹”這話讓李文凱詫異,林苗低調的不像八處的人,他一點都看不出她是靠背景關系進的八處。
可隊長在說林苗有關系,而且那個關系硬到……不是原則問題,沒有将整山的樹木吃空,她就不會追究!
無意之間,他和白良的眼神碰到一起,沒有人說話,兩個人卻都知道,他們在思考的是同一個問題。
林苗吃的是誰的山?
又是什麽人,能讓這個面對八處處長李茂偉的時候,都不會讓步半分的王平包容至此?!
王平換一口氣,卻不給林苗說話的機會,直接轉了話鋒,道:“可是現在,我要問的是:第一,你是不是五隊的一員,第二,你還是不是五隊的一員,第三,你當初到底是靠什麽關系進的五隊?你這麽堂而皇之的揮霍祖上的恩德,你良心能安嗎?”
林苗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平,她早已停止哭泣,可王平的問題讓她忍不住顫抖,這麽私密的事情,她怎麽會知道?不僅知道,她還當衆說了出來!那……她以後還有什麽臉面,怎麽面對其他人?!
王平停頓了一下,見她依舊固執,不見黃河不死心,心下一嘆,搖着頭甩出更加準确的信息,她繼續說道:
“第四,你的父親,林淼,現在到底在哪裏,你真的不知道嗎?”林苗瞬間躲開王平那雙似乎能看透一切的雙眼,父親的事,她怎麽可能……
“!”白良震驚了!林淼,達汝的法人,他們一直在追查尋找的人,居然是林苗的父親!父親失蹤了兩年林苗卻沒有報警也不尋找,只這一點,隊長給她列的那些罪名,她一條都跑不掉!
難怪隊長沒有繼續阻止兩個文職的要求,寧可違規被指責,她也要帶他們出勤。他們的作用,不僅僅是引梁西林前來。
林苗是當事人,利秦也躲不掉,而韋敏……與其日後給她解釋,不如讓她經歷、面對、成長,她被保護得太好了,可沒有人能夠一直在她身邊。
隊長這是要敲山震虎,肅清五隊的紀律。
五隊是一個團隊,無論出勤與否,他們都是同隊人。
“第五,你真的不知道梁西林為什麽和利秦打招呼嗎?”林苗緊緊靠在利秦的懷裏,利秦飛快的掀起眼皮,只一眼又立刻掩藏起他眼底的震驚。
“……”她将二人的反應盡收眼底,林苗什麽都知道都清楚,卻負隅頑抗,簡直找死!不見棺材不掉淚說的就是這種人吧!王平別開臉,不再看她。
“林苗,這裏所有人都可以說我自私,也都可以說我沒良心,但是你不行,因為你不配。”
林苗确實不配,可別人真的可以說出口嗎?
李文凱扪心自問他也不配。不能獨當一面的他,不配說一周完結一個案卷的人半句不是。至于其他人,就更加沒有資格說明明受傷,依舊穩坐如鐘的王平半句。
和她相比,他們全都自私,全部都沒良心,并且無地自容。
“你仔細認真的想好以後,再回答我的問題,現在你們可以走了。凱哥,按照原來的計劃,你送小敏回家。請你跟她的家人好好解釋一下。”王平交代完畢後,又特意強調道:“另外,在接到我的通知以前,所有人都不用回去上班了。”
不用回去上班?這話什麽意思?
今天收到的打擊已經夠多了,所有人都很疲憊,還有不少沒想明白的事情,即便就地解散,他們還得很多天來消化這些消息。可是隊長卻說“不用回去上班了”!
這句話,又讓大家一震,都不可思議的看向王平:不上班怎麽辦?
王平失笑,道:“……你們以為其他幾個隊為什麽總是外勤?他們為什麽沒有文職?為什麽不用坐班?”
這個問題顯然讓在座的其他幾個人再次陷入沉思,五個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有的人迷迷糊糊,有的人茫然,不明所以。
“那是因為八處的原則是:首先要保護好自己。那是因為不能暴露八處!”王平一語道破,見幾張臉都變了顏色,她進一步道:“你們回憶一下,是怎麽跟別人說你們工作單位的!”
霎時間,好幾個人的腦子裏警鐘大作,原來是這樣嗎?八處的人與衆不同,八處的案子與衆不同,八處的隊伍與衆不同,八處的樓也與衆不同,八處本身就是與衆不同的存在。
可……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他們以前天天坐班又是怎麽回事呢?
李文凱看向白良,又順着他的目光看向利秦。五隊現存的行事作風都是利秦留下的,包括那些約定俗成的默認習慣,不交流不溝通的做事模式!
白良的想法李文凱不知道,但是他那副浪蕩纨绔的樣子還停留在李文凱的腦海裏,白浪和現在的白良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而他自己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先入為主的認定私藏才是正确的做法的呢?他驚訝壞了!擎蒼不會留下不會合作的人。他是怎麽改變的呢?
他從來都不知道,潛移默化的影響力居然如此強大!
“呵……”王平無聲的笑了,他終于意識到這一點了!從西北第一特種兵聚集的擎蒼出來的人,一定有強悍的身軀,頑強的意志,堅定不移的信念,乃至過硬的心理素質。
就算他受過傷,經歷過什麽不好的記憶,擁有過這份榮譽、并引以為傲的李文凱,也不至于自怨自艾到自暴自棄的地步。
躺在辦公室挺屍,說自己老了做不到,那是因為有人在他意志最薄弱的時候摧殘、瓦解他的意念,從他受過傷的右腿開始。
她繼續道:“咱們八處五隊,從來不是‘只整理檔案’的隊伍。隊長的權限是不低,卻不至于沒了隊長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這話讓其他五個人都低下了頭。這完全颠覆了他們以往關于五隊的認知,五隊真的要變了!
“不聽命令,後果自負。”王平又提醒了一句,不再看眼前這群人,她少有的露出疲憊之色,緩了一口氣,道:“小良,對不起,你還得再堅持一會兒……”
“你傻呀,跟我說什麽對不起,明明最辛苦,最吃虧,受傷最多,最累的就是你!”白良終究還是忍不住,見不得她這麽委屈自己。終于有機會說話,他就低吼起來,聲音卻沙啞的不像話:“我只要哭一下喊一下就行了,我只是被你打了兩下,推一推,可你呢?你被狠狠的打了不止兩下,你的臉還被我抓傷,剛剛護住我的那一腳,你又斷了哪裏的骨頭?”
“……”這個時候對面三個人才猛然想起這個女人受過的傷,外勤要做些什麽?文職并不清楚,韋敏也從來沒見過那三個男人帶傷,被白良提醒了,她才恍然隊長剛剛挨打、受傷了!而她自己一直被他們所有人保護着!
五隊不是一支只整理檔案的隊伍,其他隊伍也沒有所謂的文職。她突然意識到,這些該她自己分擔的傷痛,以往都是隊友們承擔了!
王平的心裏一緊,又是一松。
這個傻瓜,居然在想着她。他難道沒有聽到林苗剛剛說的話嗎?她利用了他們,而且是物盡其用。她不會認為自己做的不對,可她沒有想到被利用的人會為她考慮,在擔心她。
白良壓制不住鼻子裏傳來的酸楚,更多眼淚掉了下來:“你幹嘛要跟我道歉,你為什麽要這樣?總是什麽事兒都自己扛,我們犯了錯,你也不批評,還耐心的教我們。明明就是我沒用,仍然幫不上你……”
白良很難過,付出最多的人卻被指着鼻子罵是自私,說她沒良心。她不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可旁觀的他受不了,他替她難受和委屈,他難過的像一只被過分充氣的皮球,随時可能炸掉!
然而相比難過,他難受的是他幫不上她,所以他更加自責。抑制不住情緒的白良,不知道怎樣可以宣洩自己內心的堵塞。一直以來被填充的皮球已經達到一個極致,這場大哭給他指了一條明路,他這才發現,像這樣大哭一場,一場不夠就兩場,兩場不夠三場,可以舒緩他那顆幾乎爆破的皮球。
只有這樣,把心裏的堵塞難過都哭出去以後,他才能舒服一點點。可是,自己舒坦了,她又怎麽辦……
他能靠着她哭,她又能靠着誰哭?她會哭嗎?
“沒斷,你別哭了……”王平沒有什麽說服力的安撫被白良任性的打斷:“我哭不是因為覺得我委屈,我是心疼,是替你委屈,我是恨我自己為什麽這麽沒用!”
他就知道,雖然她聰明的狠,能抽絲剝繭還膽大心細,什麽案子都難不住她,什麽人在她面前都是赤條條的無處遁形,像一輛橫沖直撞的坦克四處奔波,可她剛強得不曉得柔軟,她也根本不知道他的擔心!
“哎呀……你乖……”王平有些無奈,突然想五年前那個大男孩兒哭的時候,前搭檔那張不知所措的臉。因為心裏有他,她才那麽慌張吧!可半年前那次,她已經可以游刃有餘的處理這種情況了。
那個傻丫頭!
她艱難的把白良攬進懷裏,哄小孩兒般道:“好好好,你哭,多哭一會兒啊……”
哪兒有人這麽安慰哭泣的人的?白良撇了一下嘴,她跟小時候一樣,一點兒都沒變!還是那麽不按常理出牌,連詞都沒變,依舊那麽與衆不同。
李文凱見白良哭得激動,心裏一陣緊張。他下意識靠近相擁的兩人,想要安撫哭泣的人,卻只伸着手,不知道該如何才對。
當他意識到自己要做什麽的時候,已經很靠近二人,那只手幾乎碰到白良時,他看到王平疑惑的眼神,心下一個慌張,他锵锵止住腳步。
他在做什麽……
不對,他在怕什麽?
“要不要喝點兒水?眼淚流了這麽多,不補充水分,臉會幹的,臉幹了皮膚就不好了,然後你就不漂亮了……”王平沒有理睬三步外停下腳步的李文凱,繼續哄着懷裏的人:“我聽說你是‘八處第一花’,是‘畫裏走出來的美男子’,不美了怎麽辦?”
王平絮絮叨叨的亂講,白良被她逗得沒辦法,噗的一聲笑了,道:“我是男人,那麽美幹什麽!”
“……”李文凱看着兩人,确定他們都沒事兒了,這才想起他該做的事情,立刻裝作氣沖沖的樣子帶着韋敏離開。
這兩人背後是追着他們跑出去的利秦和林苗。
一轉眼,包廂裏只剩了白良和王平。白良坐在地上,半靠在王平懷裏,王平坐在椅子上,沙發太軟,不利于她背上的傷。她半攬着白良,讓他随着她輕輕的搖晃。
“B-10-28那個案子,完結了?”白良小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