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卿卿!卿卿!”秦子瞻的聲音傳了過來,向來冷靜的秦九公子居然也會有如此焦急不安的語調,旁人若聽到了,定會吃驚。
謝楚河長身而起,回頭望過去,和遠處秦子瞻的視線對個正着。
秦子瞻心有所悟,立即奔了過來,看見蘇意卿坐在地上,他蹲下來,一疊聲問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裏傷到了?是不是吓壞了?我等了半天沒見你來,聽說這邊出事了,就擔心你會不會遇上,趕緊過來了,萬幸你安然無恙。”
秦子瞻原本約了蘇意卿在東街牌坊下相見,同去賞燈,蘇意卿當時順手就把信給撕了,完全把他抛到腦後去了。
此時聽他說起,還是不太想搭理他,把臉埋在腿上,悶悶地搖頭。
秦子瞻暗自松了一口氣,站了起來,看了謝楚河一眼。他自然是認得謝楚河的:“是謝都尉救了她嗎?改日定當登門致謝。”
這話似乎在宣告某種所有權,謝楚河很不愛聽,他面無表情地道:“不必了。”便返身離去。
蘇意卿微微擡起臉,眼巴巴地望着謝楚河的背影,沒注意到秦子瞻神色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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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那日發生的事故,讓蘇府上下都驚動了。
季嬷嬷跌斷了兩條腿,老人家畢竟上了年紀,這一下傷得有點不太好,溫氏感念她對蘇意卿的愛護,賞了她二百兩銀子,叫了她兒子接她回鄉下休養去了。
白茶的一只手被燒傷了,臉上燎了一大串水泡,也不知道将來如何,她哭得眼睛都腫了。
她們兩個還算是好的,據說當日還有人被踐踏致死的,聖人大怒,正着大理寺的官員徹查追究。
蘇老夫人聽說了以後,驚得臉色都白了,把蘇意娴嚴厲地斥責了一番,連崔氏也被罵了。
蘇意娴被責罵之後,哭哭啼啼鬧着要上吊給六妹妹賠命,蘇老夫人更是氣個仰倒。
最後還是蘇大老爺出面,把女兒拎去跪了祠堂。
經此一事,溫氏吓壞了,恨不得拿根繩子把蘇意卿栓在家中,不讓她出門。
但蘇意卿別的地方可以不去,出了正月,她還是要到白川書院跟着周鴻生學琴的。這可把溫氏擔心壞了。
秦子瞻受朝廷派遣,不日就要離開京都前往廬州處理赈災事宜,他放心不下,送了秦家的兩個護院武師過來保護蘇意卿。那兩個武師體格壯碩,孔武有力,看過去就很不好惹的樣子。
溫氏大喜,不管蘇意卿樂不樂意,嚴令她出門必須把這兩個武師帶上。
蘇意卿撅着嘴應承了。
這一日傍晚,蘇意卿從白川書院出來,和她一起走的是淮安侯府的三姑娘蕭念念。
白川書院以教授詩書為主,也兼習六藝,因它在京都中名聲顯赫,也有一些高門權貴之家的姑娘在院中學習,如蘇意卿一般,不過,她們都是由女師講課。
蘇意卿在書院中有幾個要好的女伴,其中就有蕭念念。
淮安候府馬車過來了,蕭念念道:“卿卿快來,遲去了就買不到了。”
因白茶的傷勢還未大好,如今是海棠捧着琴跟着蘇意卿。這邊,淮安侯府的侍女就要扶着蘇意卿上馬車。
跟着蘇府的車夫在一邊等候的兩個武師趕緊過來:“姑娘哪裏去?不回家嗎?”
蘇意卿還未答話,蕭念念已搶先道:“哪家的奴才這麽沒規矩?姑娘要去哪裏還要報呈你們知曉嗎?”
蕭念念能和蘇意卿玩在一處,平日裏也是一個溫存和氣的姑娘,今日不知怎的,言語很不客氣。
蘇意卿也不喜這兩個武師,覺得這兩人總在監視着自己,背地裏向秦子瞻送信禀報自己的一切行蹤,溫氏倒覺得理所當然,這讓蘇意卿郁悶不已。
“我順道去買點東西就回去。”蘇意卿淡淡地道,和蕭念念一起進了馬車。
兩個武師對視了一眼,喚了蘇府的車夫驅車跟上。
那邊車上,蕭念念和蘇意卿咬耳朵:“真的,我試過那香料,味道格外不同,既有花果的香甜,又有草木的清冽,鋪子裏的師傅說這是內供的原料,宮人偷偷藏了一點拿出來販賣,全城僅此一家。”
蘇意卿有一樣癖好,那就是品香,屋中常備了各色香料。于撫琴之際,點一爐薰香,若是高山流水,便配杜若、蘭澤等清幽之香,若是胡笳十八拍,便配龍涎、沒藥等渾厚之香,各有不同意境。
蕭念念知道蘇意卿的這癖好,有了新鮮玩意兒,這日就迫不及待說與她聽了。蘇意卿自是心動,當下便決意跟着蕭念念去含光街東頭的那家梨花香鋪。
半路上,蕭念念撩起了車簾子偷偷向後張望了一下,見蘇府的馬車還跟着,那兩個武師寸步不離,她微微皺眉,手指頭在窗框上叩了兩下。
行到半道,路邊有兩個小販争執起來,撒潑動手,掀翻了攤子,正正地攔在了淮安候府和蘇府的兩車之間,蘇府的馬車被阻住了,一時間過不去。
兩個武師着急,過去就想把攔路的小販推開。
一個小販忽然直挺挺地倒下去,另一人大叫:“可不得了了,打殺人了,快來看啊。”
周遭的衆人被驚動了,紛紛圍過來看熱鬧,更是把路給堵了個水洩不通。
蘇意卿在前面的車裏聽得吵鬧,不由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淮安侯府的車夫在外頭答道:“姑娘,後面有人打架,把路給擋住了,貴府的車子過不來,可要停下等他們?”
蕭念念道:“無妨呢,待會兒我送你回去。”
蘇意卿躊躇了一下:“也好,這會兒也不早了,再耽擱下去,回頭我娘要生氣,還是趕緊走吧。”
片刻後,到了那家梨花香鋪。這鋪子的香料很有名氣,蘇意卿也常來。
她和蕭念念戴着帷帽進去,自有夥計将兩位女客迎入。
聽明了來意,夥計笑道:“正是巧,那款‘婆娑’香料如今還剩最後一盤。兩位姑娘且坐,待我取來。”
少頃,夥計取了香料出來,蘇意卿用指頭沾染了一點點,放在鼻尖試了一下。
卻不若想象中的驚豔,帶着龍涎和沉香的味道,倒是名貴,就是過馥郁了,失了含蓄之意,蘇意卿不喜。
蕭念念讪讪的:“我的品味不如你,我也是聽人說道這味道極好,才特特拉你來看,竟是我冒失了。”
蘇意卿親親熱熱地挽着蕭念念的手臂:“各人喜好的味道不同罷了,哪裏就分什麽品味高下,下回要是有聽說新鮮東西,你可不能瞞我,不然就和我生分了。”
兩個姑娘手牽着手出了鋪子。
蕭念念忽然停住了腳,道:“對了,我二姐姐過幾天生辰,我還沒給她準備賀禮呢,這旁邊有一家胭脂鋪子,卿卿,你陪我過去看看。”
蘇意卿擡頭看了看天色,有些為難:“怕是不成,再不回去,我娘要打我了,你知道的,她最近管我忒緊。”
“好吧好吧。”蕭念念嗤笑道,“卿卿是乖乖,快回去吧。”
适才蘇意卿和蕭念念進去的時候,淮安侯府的馬車等在外頭。及至出來,淮安侯府的車夫過來愁眉苦臉地道:“兩位姑娘,可真不湊巧,原先那馬車的轱辘軸子松了,走不得,等着人過來修呢。”
蘇意卿想起溫氏老母雞般的絮叨,頭都疼了:“這可怎生是好?”
恰在此時,一輛青篷馬車過來,停在梨花香鋪前面,這車子看過去整潔大氣,車夫探身出來,殷勤地道:“幾位姑娘,可要坐車?小的是富安車行的夥計,這車子可是簇新的,幹淨的很,不貴,五裏路就收十文錢。”
蘇意卿猶豫着看了蕭念念一眼。
蕭念念揮手:“別挑剔了,快上去吧,不然回頭你娘連我都要一起念叨上了。”
蘇意卿本來不欲坐生人的車子,但眼見天色晚了,也沒的選,當下颔首。
海棠捧着琴跟在後頭,騰不出手來,還是淮安侯府的侍女扶着蘇意卿上了車。
就要掀起簾子的時候,蘇意卿聞到了一股香味,和适才的“婆娑”有點相似,馥郁的味道。她直覺蹊跷,就想返身。
門簾中倏然伸出一只手,扣住了蘇意卿的手腕,猛一用力,迅速地将她拉了進去。
淮安侯府的侍女擋住了海棠的視線,海棠沒有覺察到什麽異常,後面也跟着上來了。
門迅速地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