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74實驗
074實驗
說着請客的事,江川突然想起來還沒買戒指。這會兒要是買個正式的,估計今後兩個人就只能喝西北風了。
程淨見他真的在動心思,連忙說道:“你冷靜點,我們現在這經濟情況能花這種錢麽。”
江川走過去,隔着金毛蹲下來,眼巴巴看着程淨。程淨又把話題繞到了給江星治病這事上去了:“所以你現在明白我的考慮了吧,解決好了江星的事,我們才有精力過兩個人的生活。”
江川委屈巴巴地伸手拽金毛的耳朵,拽得金毛不停拿白眼翻他。程淨伸手過去揉他的頭發,把這人的毛給捋順了。
程淨當初能夠拿得出來的現金是一千多萬,除了給程桐的那一大筆,剩下的他只留給了宋楊和江川。宋楊是那種對人情往來看得特別明白的人,遠比程淨更拎得清,本不需要這種金錢上的恩惠。但程淨身邊已經沒有幾個稱得上朋友的人了,剩下的這些人,他很珍惜,希望趁着自己還有能力的時候幫他們把難處解決了。宋楊知道這一點,所以當初沒說太多就收下了那筆錢。
宋楊畢竟是拿着法律武器混在官場和商場上的,見多識廣,對金錢自有一種态度。但江川不是,說白了他經歷的苦難多,但誘惑并不多,覺得計較錢這事還是挺傷感情的。他跟程淨兩個人,再怎樣也只是戀愛關系,不該讓程淨拿出全部出來給自己。他就這麽腦袋一發熱,單方面繞過法律締結了婚姻關系。他依舊覺得承諾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遠不是金錢可以來衡量的。
就這樣算是半委屈半妥協地同意了程淨的決定,江川回家跟靳敏商量了一下。程淨的安排一向是非常周到的,他知道靳敏會對哪些方面有困惑,早就想好了各種應對措辭。
那文件是一個實驗項目的申請,內容特別複雜,但其實只涉及幾項檢查內容。而他安排去給靳敏解惑的人,不是江川,而是宋楊。他要讓靳敏相信這次的治療并不需要花太多錢,江川通過學校可以直接申請貸款,畢業十年內還清即可。就宋楊那風度翩翩的臉和巧舌如簧的嘴,說起這些來易如反掌,直接就忽悠得靳敏喜上眉梢,覺得是個好機會。
選定的是N市的軍區醫院,江川讓靳敏辭了工作,全天照顧江星。宋楊另外還請了一位看護,靳敏覺得不用,但宋楊動之以情了一下,說人家看護也是靠這個賺錢養家的,再說他這邊還可以另外再申請一筆資助,一下子就讓靳敏拒絕不了了。宋楊在幾年前跟靳敏見過一次,那時他就已經覺得江川跟個土匪似的,母親卻是這樣一個軟善的人。
辦妥了江星的住院手續,幾個人一塊兒在附近吃了頓飯。靳敏完全不知道這事其實是程淨策劃的,再加上今後宋楊還會照應着這邊,因此全程都在感謝宋楊,宋楊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江川在桌子底下拿腳蹭程淨的腳,程淨沒看他,低頭戳着蟹黃豆腐。
吃完了送靳敏和江星去病房,程淨、江川在回J大之前去宋楊的事務所坐了會兒。事務所在市中心,對面就是N市最貴的商廈。程淨當初給的那筆錢,到底讓宋楊度過了難關。三個人就在辦公室的休閑區玩着桌游,宋楊提到了香港那邊的公司和晏青書。
事情涉及到程宇民,宋楊遲疑地看了江川一眼。程淨明白他希望江川回避,于是說道:“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講,我跟江川在談朋友。”
宋楊還沒什麽反應,江川先被一口咖啡嗆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議:“你沒說過?”
雖說已經“領證”了,但江川還沒有被人這麽當面介紹過,忽然就有點不好意思了……宋楊好像算程淨那邊的長輩來着。宋楊沒什麽意外,說道:“以前你跟你家裏人出櫃的時候,我聽你爸說了點兒,但是沒想到你談的是這位啊。”
他總算明白了程淨為什麽對江川的事那麽上心,還要替江星找醫院治療。
江川又呆了一下,看着程淨:“其實你只跟你爸媽出櫃了吧,身邊沒別人知道?”
說完想到了馮钰,心裏頭覺得怪怪的。
程淨淡淡的:“對父母出櫃,第一是認為他們會理解我,第二是他們的支持會讓我更有安全感。如果他們無法理解,我也不會這麽做。至于對別人,我覺得這是私事,無所謂要去公開。”
宋楊笑着點頭:“嗯,我是‘別人’。”
程淨拿眼睛瞥他。
說笑了一會兒,宋楊終于進入了正題。他一直關注着謝嘉雨的那家公司,股權變更的事,當初程淨沒說,他也不清楚晏青書威脅程淨的事,但合同簽了之後要走個稅手續,他很快也就知道了。
他在香港沒有業務,搭了很久的線終于了解到一些情況。晏青書拿到股權之後并沒有做什麽大動靜,倒是打算在國內辦一次巡回畫展,負責人正在跟各地博物館、美術館洽談。
程淨聽到這個消息,心裏咯噔了一下,面上紋絲不動。江川迅速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而宋楊面色凝重地說道:“目前我了解到了一點內.幕,是關于你爸爸、以及晏青書的父親聶奕之。”
他翻開自己的私人記事本,上面圈圈點點的一些文字,說道:“20年前,你爸爸在臨西三市任職,大刀闊斧的舉動得罪了上百號人。随後不久,聶奕之異軍突起,走進了聶家的權利核心。單純是我的推測,他們兩個人應該是互相利用了。”
聶奕之用錢替程宇民擺平了人身威脅,程宇民則用權成為聶奕之的事業後盾,二人互利互惠,平步青雲。
宋楊不知道二人的關系如何,但很顯然的是,程宇民在計劃安排程淨出國的時候,最信任的人其實是聶奕之。因此,他将謝嘉雨留給程淨的公司以股權轉讓的方式讓聶奕之管理。只是誰都沒有料到,半路冒出個江國棟。程宇民不僅沒能及時讓程淨出國,還把自己也搭進去了。而聶奕之在這個時候更像是一只老狐貍,公司在自己兒子名下,查也查不到他那裏。
宋楊有一點不明白:“晏青書雖然以跟聶明庭作對為樂,但這次的股權變更也太容易了一些。他是在針對你嗎?”
程淨點頭:“因為程桐。”
江川一臉迷茫:“關程桐什麽事啊,不是你們在民宿見面,他看上你了麽。”
“不要用膝蓋想問題,晏青書連BI都算不上,他是故意膈應我們的。”程淨瞥了他一眼,對晏青書擺在面上的那套愛來愛去并不搭理,“馮钰挑撥他,想用我去幫他對付聶明庭。他在之後查了我的資料……程桐和我是同父異母,他和聶明庭也是同父異母。這一層關系,讓他更想拉我一起了。”
晏青書這麽窮盡手段地跟聶明庭作對,聶家家風如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他對家庭身份的認同感。就這一點,程淨料想晏青書不會對程桐做什麽。而事實也正如他所料,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程桐一直當晏青書是好人。
程淨讓宋楊不要再查下去了,他說道:“晏青書要針對我,他以後出牌會特別天馬行空,你再跟着只會增加你的工作負擔。更何況,還有江川妹妹這邊需要你的打理。”
宋楊問:“那你打算怎麽辦?”
程淨看了江川一眼,神色淡淡的:“什麽也不幹,等江川畢業了養我呗。”
宋楊也扭身去看江川,哎呀了一聲:“我們家的小孩,可不太容易忽悠的啊。”
江川站起來朝他鞠躬:“別了吧,我哪裏敢忽悠程淨啊,他別忽悠我就成了。”
回S市的高鐵上,江川問程淨:“晏青書辦那個畫展,是想來撩你麽?”
程淨道:“我不會去的。”
除非晏青書揚言要毀掉謝嘉雨的畫作,否則任何形式的出售、租賃,程淨都不打算過問。他看得很明白,自己的動靜都在晏青書的掌控之中。不管他是打工還是創業,晏青書都會過來摻和一腳。
游輪那一次,晏青書做得夠狠,程淨也回應得夠絕。他以自傷八百的方式明确地告訴晏青書,他絕對不會放棄尊嚴和驕傲,甘居人下,任人踐踏。
這就像一個獵物亮着血淋淋的爪牙挑釁獵人。因此回來之後,程淨直接暫停了一切想要做的事,避免被晏青書鑽空子要挾。最主要的,他不想節外生枝,影響到江川的學業。
從三亞回來之後,除了偶爾的各類通訊騷擾,晏青書沒再有什麽動靜。似乎是放棄了,但程淨更認為他是在暗中盯着,還沒找到出手的機會而已。
江川很在意程淨的情緒,自己沒空陪程淨,就讓黃毛陪着。有時候他也會帶着程淨一塊兒去上課,去項目組那邊的時候就更方便了,直接就待在教授的辦公室裏。
大學裏面流行幫忙上課簽到,江川又要忙項目組那邊的實驗,後來程淨就幹脆直接去幫江川上公選課了。這麽商定之後,選課系統開放的時候,程淨就直接挑了自己感興趣的公選課課程。上了沒幾節課,他回來跟江川講:“世界茶鑒賞的老師讓我給他當課代表。”
江川的第一個反應是去班級群裏問班上有多少人選了這個課,不然到時候穿幫了就是大事了。
程淨繼續說道:“你們院幾個人沒來,我幫着填了簽到表。”
江川:“……”
江川特別服氣程淨。
程淨雖然個性偏靜,但又格外穩重,和江川是兩種不同的社交風格,既能和開朗的人談笑風生,也能照顧到內向之人。這種個性,一般不會成為視覺焦點,但基本可以給所有人留下很舒服的印象。江川自個兒都不一定能把金融院百來號同學的名字念出來,但程淨就能。
再加上教授跟程淨聊得來,連帶着金融院的院長也就知道了程淨這麽一號人。程淨跟着江川出現在專業課課堂上,或者院裏的一些活動的時候,也就特別方便。
自然有人好奇兩個人的關系,但想到那方面的也基本不會問出來。大家更多好奇的是程淨的身份,一會兒傳是教授的親戚,一會兒傳跟院長有關系。集體活動的時候大家聊天,不知道誰先開始的這個話題,程淨還沒吱聲呢,江川搶先說道:“程淨就是我們實驗室造出來的AI啊,我還以為你們都知道呢。哦也對,實驗項目還在保密階段,你們不要傳出去。”
大家笑着罵:“你神經病啊!”
這種場合只是少數,因為江川參加集體活動的次數并不多。
他将大半的精力都花在了比特幣項目上。不知道是積累已經足夠了,還是他突然摸到了門道。他先是發現了教授那個模型的缺陷——索羅斯的金融理念是基于社會科學領域,在股票、外彙這些能夠調控的市場上可以直接實踐論證。但比特幣是純粹的市場産物,本身遵從的是數學的收斂性法則。然後,他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計算比特幣的波動區域。
這不同于被稱之為“挖礦”的比特幣數量解密,而是直接在不清楚比特幣産量的情況下,計算比特幣數量波動的峰谷,從而達到監控的目的。
江川把自己的實驗報告寫出來交給教授,同時申請一筆資金用來測驗自己的計算對錯。教授很快組織了報告會議,在幾位專家對江川進行了一番刁難的提問之後,項目資金申請單通過,江川拿到了兩萬元。
項目組有專門的挖礦機(專門用來賺取比特幣的電腦),但只有幾臺,放在跟辦公區域隔開的小機房裏,進入需要指紋驗證。江川本來想直接用挖礦機挖出來的比特幣做實驗,幸好教授提醒他不符合規定。他只好拿着那兩萬塊,按照自己計算的波動區域,在谷值買進二十多個比特幣,然後慢慢等待着峰值的到來。
比特幣的産出越少,價值越高,也就越加被人追捧。因此,針對比特幣數量波動的研究,一直都有。教授提醒江川:“你的研究方向最好是着重于監控力度,否則只會成為暴利的又一條佐證。”
項目資金太少,而且流程繁瑣複雜,第一筆是教授環環催着才這麽快的。江川在統計數據的時候,很悲憤地在2後面乘以了1000,以此讓波動值更明顯。好在隔了幾個月,第二筆實驗資金終于到賬了。
大二剩下的全部時間,江川一直在研究這一塊,為此還申請了期末延考。程淨去幫他上課,拷課件,完了就到辦公室這邊。教授在就一起喝茶唠嗑,教授不在他就看書睡覺。
那天他從沙發上睜開眼,江川就在旁邊,蹲着身子低頭看不見臉。程淨迷迷糊糊地伸手過去摸腦袋,江川悶哼了一聲:“別碰,我脖子扭了。”
程淨頓時就醒了,爬起來看他:“怎麽扭到了?”
江川依舊低着頭,手搭在後頸上揉捏着,有點無奈:“這一天都趴那兒搞數據,挪到你這兒看你在睡覺,想挨着你眯一會兒的,直接就閃到了。”
疼得厲害,還能開玩笑:“我算是知道師兄們為什麽個個才二十多歲就腰酸背痛腿抽筋的了,擱誰都要早衰啊。”
程淨記得教授這兒有瓶跌打酒,他翻小櫃子找出來,抹了點在手上,搓熱了去給江川捏脖子。他第一次幹這種事兒,不知道輕重,一邊揉一邊問江川怎麽樣。
江川一會兒說太輕,一塊兒又說太重。程淨換地兒在他的肩膀上狠狠捏了一把,說道:“那時候誰讓你不允許我跟Yoyo學按摩來着,不然我有時間就能給你捏捏了。”
“這都多久前的事了啊,你也忒記仇了。”
“我就是特別記仇。”
“行,我這不是報應來了麽。”
兩個人笑着鬧了會兒,江川的脖子終于舒緩了許多。他騰地站了起來,在辦公室裏溜達了一圈,舒展了一下四肢,有點心有餘悸:“太忙了,這幾天抽空去體育館游個泳,不然我要未老先衰了。”
臨近期末,天又熱,游泳的人多,江川就連續幾天一大早沒什麽人的時候去體育館游了半小時。他雖然挺想跟程淨一起下水的,但也就想想而已。程淨在旁邊無聊托腮看着他在水裏來來回回,說道:“衛展都說我康複了啊,你為什麽還要這樣。”
江川從水裏面冒出腦袋:“他說的是基本康複!”
“哈。”程淨懶懶的,“你現在會跟我摳字眼兒了。”
江川游過去,從水裏探出半個身子,伸着濕漉漉的手指去蹭程淨的臉頰。程淨偏開頭,他就彈了一下手指,水珠子濺到了程淨的鼻尖上。程淨拿眼睛瞪他,他笑道:“你別生氣,等衛展診斷你徹底沒事了之後,你想幹嘛就幹嘛,不用跟我報備。”
程淨往旁邊挪了挪,不理他。
“嘿。”江川露出倆酒窩,“你說你除了抑郁症還有沒有別的毛病,這下水弄出感冒來就是一個多星期,我不得心疼死。”
程淨沖着他晃後腦勺:“只剩十分鐘了,不然人就要多起來了啊。”
江川骨碌滾回水裏。
前前後後差不多有三年了,程淨的抑郁症一直反反複複的。只有在最近一年裏,他的情況才趨于穩定。衛展每次替程淨做診斷的時候,也會替江川做一下心理咨詢。起先江川沒明白,後來才知道,陪伴病人也是對正常人的身心考驗,更何況還是抑郁症這種容易被大多數人誤解的疾病。
江川的确偶爾覺得煩,但他煩的不是程淨,而是煩這毛病怎麽這麽難痊愈。他知道程淨遲遲不得痊愈,是因為始終認為自己虧欠謝嘉雨,心裏的結沒辦法解開。他想不通晏青書到底對程淨做什麽了,讓程淨直接放棄了拿回公司的想法。雖然公司易主了,但它還能再易啊。
江川按捺住要搞死晏青書的沖動,繼續穩當地做着自己的實驗。他在進入大三的這一年暑假沒有回家,每天都蹲在項目組裏收集、研究數據,累了就跑體育館的游泳池裏游幾圈。
黑臉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了一艘小船,搖着載黃毛在J大荷花池裏摘蓮子,碧青的荷葉盤子底下竄出一群野生的鴛鴦。程淨撐着傘趴在池邊欄杆上蔫答答地看着,旁邊的金毛看到鴛鴦,蹭地就跳水裏追去了,從水底下頂上來滿腦袋的水藻。程淨忍不住吐槽:“這狗跟江川學壞了。”
八月下旬,江川的研究出了最終結果。他一邊準備論文,一邊準備報告內容,心髒裏像裝了個小馬達似的,整天都在突突突地跳着。他捂着這顆太過激動的心髒,對程淨說道:“論文通過了,我要把你寫在致謝名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