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喜歡我

第66章 066講座

066講座

七點五十的時候，報告廳內果真進行了一番篩查，渾水摸魚進來的都被請出去了。江川和程淨和輪到了兩個座位，那個女生在不遠處沖着兩個人擺了擺手，旁邊一起來的三四個女生也探頭看過來。不知道是誰先慫恿的，幾個人竟然直接過來了，跟這邊的人換了一下座位，坐在了程淨旁邊。

八點零五分左右，教授進來了。

本次講座圍繞的主題是“互聯網金融創業和市場需求”，尤其是對中小型企業及個人投融資。教授的言語不做任何修飾，直白地說道：“為什麽要針對大四和研究生辦這場講座呢，我嫌棄大三以下的小孩太天真是一方面，另一面則是因為這個方向對于你們來說，直接跟就業創業挂鈎。你們這百來號人，不是人人都能進四大的，也不是人人都想進四大。你們有什麽，不是J大的破學歷，是野心，是賺錢的野心，是成為人上人的野心。”

江川和程淨互換了一個眼神。

這個世界上，永遠是談夢想、談初心不會出錯，雖然某些時候顯得惡心了點。讓人腎上腺激素飙升的演講，聽的時候摩拳擦掌蠢蠢欲動，散場之後卻瞬間大腦空白，靈魂蒸發，不留下什麽。這些言論是無益的，但對于思辨能力弱了一些的人來說卻足夠具有吸引力。

大一大二還處在知識積累階段，老師不會說這些。但到了大三大四，還拿夢想那一套來煲雞湯，那只會顯得老師太過不負責任。

教授繼續說道：“我手底下的小孩，天天過來跟我說要去實現個人價值，做這個要做那個，互聯網金融多好，P2P、衆籌都是分分鐘就能見到一大筆錢的，那他們怎麽一直光說不做呢，我見不得小孩比我有錢？你們呢，又有多少希望畢業就發財的，敢舉手嗎？”

幾個男生笑笑鬧鬧着舉手了，明顯只是圖好玩。江川看着臺上喝水的教授，也舉起了手。

他們坐在靠前的位置，旁邊都是女生，這麽一舉手，引來了很多目光。江川對此無所謂，反而說道：“幹嘛要等到畢業，我做夢都想現在就發財。”

報告廳裏轟然一聲笑，有人說道：“那也不可能啊。”

江川：“畢業發財就可能啦，做個白日夢還要那麽多講究？”

再次點燃一番笑。

等到笑聲漸隐，教授順着江川的話說道：“幹這一行，本來幹的就是白日夢。你以為你接觸到的是真金白銀？銀行櫃臺、公司出納才是每天摸錢的，但那些錢是他們的麽？”

有女生說道：“教授，您也太紮心了。”

“紮心？”教授笑了笑，“我們這一行流傳的那句‘金融等破産，會計等坐牢’，你們都當是笑話來着，笑話最紮心了。回到我第一個問題上去，為什麽我手底下的小孩天天研究P2P，就是不敢自己去融資？”

底下有人回答：“怕坐牢啊。”

教授忽然道：“那你為什麽要來學金融？”

有人反對：“金融只是一個專業，我們通過學習來掌握相關的謀生技能，但這不代表要知法犯法。”

教授看着那人：“好，我現在跟你說，你手裏的p2p項目，我給你天使輪，足夠的資金，你會繼續做下去嗎？”

那人：“當然會。”

教授：“算你項目做出來了，有前景，我讓你A輪，還繼續嗎？”

那人：“繼續。”

教授：“好，有了A輪，B輪、C輪也成功了。你的項目已經投入市場，我覺得我這個投資人賺夠了，轉手賣給別人，你還要繼續下去嗎，憑什麽繼續？”

那人：“當然是公司估值。”

教授：“你的公司在哪兒，有什麽可以拿出來估值，估值可以是多少？”

那人啞住。

教授：“那我現在換個身份，不是之前那個投資人了，是另一個來跟你講，我願意跟你合夥，幫你的p2p産品注冊幾百萬的僵屍用戶，讓你再去騙人過來投資，你願意嗎？”

現場一片寂靜，教授又問了一遍：“願意嗎？”

“為什麽不願意？”教授的目光掃過所有人，“是不是因為我剛才說了‘騙’這個字？”

江川忽然說道：“我會繼續。”

教授看着他：“為什麽，明知道是在騙錢也要繼續？”

江川：“這不是騙錢，這是風險投資。我承擔着風險，別人也同樣承擔着。我希望把自己的項目做下去，就要把它打扮得漂亮，足夠吸引人圍過來。別人有錢，我有想法和手段，明明是上一條船，這些跟欺騙無關。項目成功了，大家得到金錢和名聲；失敗了，要麽锒铛入獄，要麽傾家蕩産。這兩者都是必然的。而真正的欺騙，是我不承擔風險，全部後果由別人承擔。”

教授：“這麽說，你願意知法犯法？”

這是在挖坑，程淨搶在江川的前面開口道：“教授，您是在瓦解我們的道德認知嗎？C2B可以聚合分散分布數量龐大的用戶形成強大的采購集團向商家壓價，對用戶是格外有利的。但涉及到具體渠道和産品的時候，就會遭遇各種情況，渠道是否合法，産品質量如何，售後保障又怎樣，甚至創辦人還會面臨非法集資的指控。這些具體涉及的問題，每一條都将遭到法律的審判，但它們是C2B最初出現的原因嗎？”

程淨及時把話題拉了回來，并做了延伸闡述，江川迅速反應過來，說道：“‘知法犯法’這句話，本身只針對殺人、吸毒、詐騙這種危害社會穩定的行為。普通人做事，不管是創業，還是其他，準則從來都不是法律。有人因為貪婪犯法，有人因為愚昧犯法，而有人因為情義犯法，法律可以成為做事的依據，但并不能拿過來讨論人性，更不能成為假設性的前提。”

教授：“那剛才誰說怕坐牢來着？”

一陣嬉笑，顯然覺得剛才的話只是玩鬧。

江川說道：“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多好的人，現在如果有一個創業的機會擺在我的面前，我肯定會抓得牢牢的，不會去考慮是否會坐牢的問題。您一定要将創業和坐牢這兩者對立起來，是因為互聯網金融創業和別的行業不一樣，它玩的就是真金白銀，打破常規，突破人們的認知和道德底線。而在面對金錢的時候，一百萬瓦解不了一個人的道德底線，但是一千萬、一個億呢？将軍踏着士兵的屍體凱旋，金融大佬踩着傾家蕩産的股民登頂。”

嗡聲一片，大家竊竊私語着，不時有人拿眼角瞥着江川。江川說道：“大家都喜歡看白手起家的勵志故事，的确在實業領域有無數古今中外的傳奇。但事實上，你自己吃不得苦，就不要苛責別人對他自己心狠。”

教授的目光凝向江川，江川無所謂地回視着。

教授說道：“1995年，美國成立全球第一家網絡銀行。我從2000年起研究互聯網金融至今，成千上萬的人跟我說，他們要搞個大事情，足以震蕩整個互金行業，可是最後成功者也就那麽數得過來的幾個，還要把坐牢潛逃自殺的剔除掉。剛才我問你們公司估值，為什麽說不下去了呢？你們都是年輕人，特別有想法，可是不肯去幹，還有了這麽虛僞的借口。

“明年你們有些人畢業，你們院長、校長會跟你們親切煲湯，告訴你們人活着要恪守本心，知足安穩就行了，大風大浪之後會有美好人生，狗屁！誰告訴你們恪守本心就是安分守己來着，偉大的東西都是用鮮血換來的。”

旁邊站着的維護秩序的學生小聲喊道：“教授，院長聽說您又在黑他，已經扛着四十米大刀往這兒趕了。”

哄笑聲中，講座的話題終于又給圓回去了。教授說道：“你們來聽這個講座，抱着的念頭是取經，聽前輩的經驗分享。我告訴你們，成功的經驗永遠是最不值錢的。別人在路上撿了一百塊錢，轉頭告訴你們，他是吃飽了飯出門閑逛，低頭認真數磚，嘿，撿到錢了。你也要這麽回去學嗎，那是傻子。成功永遠都是不可複制的，一個行業裏的成功者，你找不到兩個經歷完全一樣的人。

“你們今天，為了創業坐在這裏，為了賺錢坐在這裏，為了平步青雲坐在這裏，卻連正視自己的欲望、漠視大衆輿論都做不到。你們和我手底下的那幫小孩一樣，掌握再多知識，也依舊不敢踏出第一步。”

有人反對：“教授，大學生創業基金太少了，我們申請過，租了辦公室、購買基本器材之後就沒多少了，更別說去拉客戶，拓展市場。而且……學生該做的還是念好書，賺錢是畢業以後的事。”

教授看着全場：“你們都這麽認為的嗎？”

陸陸續續一片“嗯”聲之後，程淨說道：“現行的教育制度有一個巨大的缺陷，大部分學生和老師都是因為分數而在被迫學習和教學，一旦中止義務教育，就會立刻停止學習。但其實，學習是一輩子的事情，和年齡無關。”

有人反駁：“工作之後，能擠出來學習的時間非常少。”

程淨道：“不，工作的過程也是在學習的，他們之間并不對立。大家困擾的，不是工作占據了學習的時間，而是學習的內容和工作的內容嚴重割裂，無法快速地融會貫通，轉換價值。因此，時間規劃以及行業的選擇，也是一件值得研究的事。”

教授道：“趨利避害的本能讓人們只願意待在舒适區，而且這種趨向會随着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嚴重。你們如此年輕，就在為自己的不行動尋找各種各樣的借口，等到十年之後，你們只會繼續找借口，抱怨過去，但依舊對改變無動于衷。互聯網的發展，讓我們這一行随時能變成紅海，也能從紅海裏翻出藍海。你們要等到什麽時候才投入進去，老同學們都出獄的時候？”

底下一陣爆笑。

江川說道：“教授，我覺得這裏最沒規劃的那個人應該是我了。但我又覺得，我不是你說的那樣。我來這兒，不是想聽您講怎麽賺錢，我就是想認識您。”

教授詫異：“你不認識我？”

又是一陣低笑，江川也忍不住笑道：“對，我不認識您，我也就上個月才聽說過您的名字，今兒第一次見。”

教授笑道：“你是大幾的？”

“大一。”不顧旁人的議論聲，江川說道：“今天讨論的所有問題，在我這兒都不是問題。我從程、我從別人那裏聽說您，并且知道您是做什麽的，我覺得您就是我的一個機會……雖然，您對大一的好像有點偏見。但您剛才不是說了麽，想幹就幹，我不在意您的偏見。”

報告廳內一片嗡嗡聲。

雖說也有大四以下的學生混進來，但只是少數，低調就可以了。江川非但沒有低調，還幾次和教授互動，并且語出驚人。教授也有些意外，卻也不至于要趕人，說道：“你見我，為了什麽？”

江川：“為了賺錢啊。”

又是一陣爆笑。

這會兒江川完全就是開玩笑的意思了。教授認為現在的年輕人空有理想，卻畏手畏腳，不敢立即行動，反而沉迷于三觀的讨論。不管是哪一點，江川都無所謂。但他也知道，教授的所有言論，對他最有啓發的，是方向。

講座結束之後，江川和程淨沒有立刻走。教授回答了學生的幾個問題，擡頭見江川還站在旁邊，沖他招招手。

兩個人便走了過去。

教授看了程淨一眼：“你挺眼熟的，也是大一？”

程淨沒有回答，說道：“前年有一場模拟交易大賽，我們組拿的第一名，您給頒獎的。”

教授随口誇道：“這屆大一比我想象得要厲害得多啊。”

其實還有別的幾次場合裏的見面，但程淨沒有再多說。江川則說道：“那您覺得我厲害的話，能不能收了我啊。”

教授的項目在招人，但這則通知只挂在了研究生院的網站上。教授沒有立刻說否，而是道：“行啊，你先寫一段代碼給我，能運行我就要你。”

江川沒有想到這麽輕松，面色瞬間就浮上了一層光。教授看他：“你還真覺得跟着我就能賺錢啊。”

“那當然不是。”江川笑，“你總得讓我先了解一下賺錢的途徑吧，不然我街邊上發傳單去也行啊。”

江川這邊跟程淨研究寫什麽樣的代碼，那邊早就傳開了，金融系大一新生被互金教授選中進了項目組，而且兩個人特別沆瀣一氣，未來極有可能狼狽為奸。

江川上了一天的課回來，對着程淨吐槽：“完了完了，沒人說教授的風評這麽差啊，敢情大家都覺得教授早該去坐牢了啊。”

這位教授的确沒有表現出傳統意義上的儒者風範，對幾次金融事件的點評也格外劍走偏鋒。他做比特幣研究的時候，一直在申請項目津貼，被質疑中飽私囊，只是幾次審查都沒有證據。

程淨問他：“那你不願意了？”

“那當然不是，這教授多有意思啊。”江川說道，“他說着那麽出格的話，一股煽動人去犯罪的架勢，可是他自己不管怎麽被舉報，審查下來都是清白的，這才是真正的恪守本心吧，還有點中二。”

讓江川發愁的是：“我不知道該交給什麽樣的代碼給他哎。萬一他覺得很垃圾，我沒成功進他的項目組，那我這風頭就白出了。”

發愁歸發愁，江川在大一的第一堂信息課上找計算機老師了解代碼，然後磨蹭了大半個月，交了個扛着四十米大刀亂砍的像素小人給教授。

兩天後，中秋節前夕，江川收到了進組通知。

作者有話要說：

按照時間線來說，不管是互金還是比特幣，都是已經發生的，寫出來也只是拿來主義。這裏瞎雞兒寫，不是要偏題去讨論什麽，那也太沒意思了，純粹就是為了下面的劇情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