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喜歡我

第63章 063三鮮

063三鮮

開門見到黑臉，江川愣了一下。黃毛扭身去抱黑臉手裏的面粉，眼睛彎彎的：“這一袋面粉都送給你家，謝謝你昨天的排骨還有今天的面。”

“你就為了碗面啊。”江川覺得這個黑臉莫名其妙，也不理，直接沖着黃毛笑，接過了面粉。

程淨洗漱完出來，捧着碗喝南瓜羹，黃毛和黑臉在旁邊看江川和面。江川早就給金毛喂了狗糧，這會兒金毛吃飽了走到程淨身邊蹲着。

江川甩面團，胳膊往後晃了一下。黑臉拉住不停往前湊的黃毛，提防他被江川的胳膊撞到。程淨注視着黑臉的動作，慢悠悠地喊了一聲：“yoyo啊。”

金毛和黃毛齊齊看向他。

黑臉率先反應過來，把黃毛的腦袋掰回去了。

沒人看過來了，程淨騰出一只手摸了摸金毛的腦袋，然後指着黃毛說：“吶，這是金毛，沒成年的，鬧騰。”

指着黑臉：“黑背，成年的，兇。”

指着江川：“哈士奇，傻乎乎的。”

江川回身在程淨的腦門兒上彈了一下：“貓子，神經瞎咋呼。”

黃毛說是理發店的洗頭小弟，整天也不見幹活，穿一身奇怪又跟他氣質特合拍的衣服，整天在米果街上瞎逛。超過半小時不回去的話，黑臉就坐不住了，出門找人，找到了就拎回家，不帶眨眼的。

趁着大清早天氣還沒熱起來，江川領着金毛在外面溜達了一圈，然後就跟程淨在陽臺上搭防曬簾。兩人看到黑臉沖進花店把黃毛撈出來，都忍不住伸着脖子看。再擡頭，看到旁邊的店家也都看着那倆人呢。

江川這兩天已經把附近的幾家店都逛了一遍，算是搞了一遍關系。他笑着跟程淨唠嗑：“這條街的人，天天看真人偶像劇呢。”

黑臉長得一點都不黑，還挺帥的，就是整天面無表情，看誰都有點不耐煩。要不是黃毛可愛，江川特想削黑臉一頓。

防曬簾拉上了，在家只要關窗戶，不需要再扯窗簾。兩個人進屋，開始商量上學和兼職的事。

江川考慮了很久，家教、服務員那種，他沒辦法幹，最主要是他不放心程淨一個人待一整天。他想把游戲代練再撿起來，反正現在還沒開學，他可以天天在家裏陪着程淨。

江川沒有電腦，除了手機，家裏所有的電子設備都是程淨的。江川說道：“你也要用電腦的吧，我去弄個組裝機得了。”

但這只是臨時的，江川還是想有機會做點什麽別的工作。程淨沒反對江川的決定，覺得挺好的。

一邊說話一邊收拾東西，時間過去了半晌，江川要去給程淨弄吃的了，将通知書從包裏拿出來往桌子上一扔，站起來忽然想到一件忽略了的事：“你的通知書呢，咱倆的放一塊兒啊。”

家裏大件的東西都順當完了，程淨的書還沒考慮好放在哪兒，此刻抱在懷裏，聞言一頓，擡頭迎上江川的目光。他沒有做任何多餘的表情，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說，江川就已經明白那個“一頓”意味着什麽。

空氣忽然靜止了。

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四目相對，誰都沒有先開口。

最後還是江川忍不住了：“你沒有被J大錄取？”

這是他的第一反應，往下的動作就是——順手拿起通知書就要撕，程淨連忙攔住他。

“不是！”

江川攥着通知書：“那是什麽？”

“……我沒填志願。”

空氣更安靜了，江川不敢置信地看着程淨。

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在為程淨考慮。雖然程淨閑着的時候就在看書，但江川知道，程淨只是看一會兒就轉移注意力，一本書拖拖拉拉看了一個星期都沒看完。

抑郁症對程淨的折磨是旁人看不見的，而程淨又是那麽好強的一個人，能忍就默默忍住。他不能分擔，只能想辦法去包容程淨的一切行為。他甚至考慮過，程淨要是沒辦法适應大學裏的環境，可以先辦理休學。

但他怎麽也想不到，程淨做事如此決絕。

江川的腦袋裏騰得竄上來一股火，聲音先失了分寸：“程淨，我他媽到底是你什麽人，你為什麽從來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你先聽我說理由。”程淨抿唇，“第一，我現在的情況不适合上課，也不适合待在集體當中；第二，填志願那會兒，如果我這麽說了，你還會聽我的話好好寫志願嗎？”

他說得簡短而又快速，想要在極短的時間裏安撫江川的情緒，但兩個人在意的東西完全不同。程淨擔心江川意氣用事，所以選擇隐瞞。而江川，覺得程淨太過獨斷冷漠。

程淨在此刻的淡定再次惹惱了江川，他将通知書狠狠往牆上一摔，扭頭走了出去。樓道裏傳來很用力的咚咚腳步聲，震得地板也在躁郁不安地晃動着。

程淨低頭捂住臉。

他不會扮可憐，也無法說出“我是為了你好”這種一廂情願卻帶着道德綁架的話。那時江川知道他的分數沒有被公開，被他硬生生攔住之後憋屈了好多天。如果再說自己根本沒打算念J大，江川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反應——不會比現在這種摔門而出更好。

的确是自己騙江川考J大的。

程淨揉了揉臉，起身将通知書撿起來，和幾本書一起放在了床邊。他們沒有書架，江川說可以組裝一個帶書架的書桌。程淨看了一眼窗外，只看到明晃晃的天空和對面的屋頂。

也不知道江川跑去哪兒了。

程淨沒有立刻追出去，将房間的小物件都整理了一遍，覺得差不多了才換鞋出門。拿手機的時候，看到江川的手機在桌上，便放下了，只拿了鑰匙。

他和江川有過幾次矛盾，彼此對對方的脾氣都心知肚明。剛才江川那個下意識撕通知書的動作，讓程淨更加堅定了先前隐瞞的想法是對的。程淨連後路都堵死了，就瞅着已經到了J大，房租也交了一年，江川發發脾氣就過去了。

上午十點鐘不到，氣溫很高，空氣仿佛被什麽黏住了。程淨站在路邊，想着是先往左還是先往右，目光稍微在遠處滞了一下，看到斜對面的飯店裏一頭晃眼的黃毛。

以及黃毛旁邊的江川。

還沒到飯點，飯店很清閑，桌上擺滿了剛出鍋的紅肉，電風扇在旁邊鼓鼓地吹。江川和黃毛坐在靠着大門口的桌旁，桌上是擀好的餃子皮，江川正在拌餃子餡。

黃毛：“為什麽你做的三鮮和我吃過的不一樣呢。”

江川：“你們這兒是什麽三鮮啊。”

黃毛：“茄子、豆角、土豆。”

江川：“那是地三鮮。有好幾種三鮮的，我們家程淨喜歡的是香菇、竹筍和雞蛋。不過他不能吃太多，我多包一點你帶回家。”

程淨沒有走過去，就那麽看着，看着江川拌好了餡料，然後開始熟練地包餃子。他不知道江川和黃毛在說什麽，但他知道江川是在為誰包餃子。

黃毛有點小孩子脾性，喜歡什麽就湊過去。此刻他一臉崇拜地看着江川包餃子，一邊嘟囔自己沒有包過餃子一邊跟着江川的動作學，包了很漂亮的一只。江川忍不住誇獎：“你很有天賦啊，別洗頭了，當廚師去吧。”

黑臉擦過程淨的肩，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将黃毛一把拎起來就走。江川“嘿”了一聲，扭頭就看到了路邊的程淨。

他默默地繼續包餃子，遲遲不見程淨有動靜，認命地站起來，将人拉進飯店裏。

“就這麽幹站着，你也不怕中暑啊。”

江川接了一杯溫水給程淨，繼續包餃子。

飯店裏的員工進進出出，程淨忍着沒說話，跟這些人寒暄了幾句。江川悶頭把餃子包完了，裝進五個塑料飯盒裏，看了程淨一眼：“走吧。”

路過理發店，黃毛蹿出來接過塑料盒，江川沖着裏頭的黑臉喊了一聲：“你們家黃毛要請客的，過去付賬啊。”

然後拎着剩下的兩盒，和程淨上樓。

樓梯走到一半，程淨終于忍不住了：“江川，對不起……”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要面臨着巨大的代價。戀人之間的每一次摩擦，不一定會增加感情，也有可能導致無法挽回的裂痕。他站在江川的角度想過江川的反應，憤恨的、悲傷的、委屈的……但絕對不是現在這樣。

摔門而去，卻在樓下做他最愛的三鮮水餃。

江川默不作聲地上樓，站在門口回頭：“開門。”

程淨把鑰匙遞過去。

江川伸手接，程淨握住他的手。

“江川對不起……那時候我……”

江川用力一捏，猛然将男生拉進自己的懷裏。

“程淨別難過，我沒有生氣，真的沒有。”

明明氣得要命，此刻也只是嘆息般說着自己沒事，只因害怕程淨的情緒不穩定，抑郁症這會兒發作。

開門，江川拉着程淨進屋。他将餃子放在桌上，掃了一眼顯得整潔的屋子，然後注視着男生：“程淨，在民宿的時候你就有心事，我忍着沒問。不管是你，還是那個馮钰、晏青書，你們都很厲害，說話做事都特別有手段，也有資本鄙視我這樣的。就因為我覺得你們有資本，所以我忍着。但我……程淨，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把你的打算都告訴我，而不是讓我像個傻逼一樣蒙在鼓裏。”

兩個人隔着一段距離，這距離像天塹一樣。程淨走過去，環住男生的腰，輕輕地在他的唇邊吻了一下。

程淨說道：“除非我死，不然我不會放棄我的人生。所以我也希望，江川你不要放棄屬于你的一切。我擁有的東西，和你是不一樣的。我即便不上學，也可以通過別的途徑學習。但是江川，你可以嗎？”

江川默然看着他。

江川對自己的人生沒有規劃，而這是絕大多數人都面臨的問題。程淨繼續說道：“先不說我現在的狀态很難投入到學習當中，即便我進了J大，大家看到我的分數也會覺得奇怪的。更何況，J大的領導裏頭，有那麽多聽說過我爸的人。我在學校會被人怎樣打量，你可以想象得到嗎？

“我覺得這裏很好，環境很像西塘口，而且周圍都是不認識我的人。我在這裏，應該可以盡快地好起來。江川，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折磨我，也折磨你。”

江川終于忍不住：“我沒有覺得是折磨。”

“我知道。”程淨吻他的臉，眼眶忽然熱了起來，“你沒有覺得我是個麻煩。”

“程淨，你別這麽想……”江川将男生摟在懷裏，“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我喜歡你，為你做任何事都是我自願的，你不要感激，不要覺得是虧欠。”

兩個人終究是沒能吵架。彼此惋惜着對方，又憐惜着對方，竭盡所能地為對方考慮着。很久之後江川回想着這一切，想起自己在J大沒日沒夜啃文獻做報告的時光，終于有能力把更好的自己帶給程淨，把更好的生活帶給程淨。

想起來那一切，恍然如昨，舍不得放棄，所以和命運抗争着往前走，不曾有過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