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衡

第2章

從助理手裏接過雞湯，得知許成舟剛剛離開，猜到他可能聽到了自己和經紀人的對話，宋朗有一瞬間的失神。

他打開保溫桶蓋子，雞湯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這些天為了盡早殺青趕進度，他連着在片場加班加點拍夜戲一個多星期，身體确實不太舒服，嗓子也疼得難受，許成舟大概是從他的助理那裏聽說了，特地将熬好的雞湯給他送來。回想這幾年雖然他是被許成舟包養的情人，卻從來不曾下廚為許成舟做過哪怕一頓飯，許成舟也沒有要求過他，現在許成舟落魄了，住在他給他買的房子裏，反而有了寄人籬下的自覺，在這方面，宋朗覺得自己或許确實做得不夠格。

那天晚上宋朗回到家，許成舟依舊做好了飯菜在等他，半句沒有提白天發生的事情，宋朗幾次欲言又止，想着要解釋，卻又不知道該解釋什麽，在經紀人提出那樣的要求時他确實覺得荒謬透頂卻又不得不承認經紀人說的話并沒有錯，他也的确動搖了。但現在面對着許成舟，尤其在知道他很大可能聽到了那些話後，宋朗還是心虛了，即使他們現在的關系似乎已經不再适合用金主和被包養來定義。

吃完晚飯，許成舟收拾了碗筷便回了房間去，宋朗在客廳裏呆站了片刻，最後自嘲苦笑了一聲，也回了房裏去用力帶上了門。

電視劇殺青的第二天，經紀人給宋朗打來電話，說聯系上了姓楊的投資商，對方依舊對他很有興趣，晚上他安排了一個飯局，問宋朗要不要去參加。

接電話時宋朗正與許成舟在吃中午飯，他握着手機下意識地看向許成舟，許成舟沉默地吃着東西，無波無瀾的雙眼裏看不出任何的情緒，片刻之後，宋朗回了一句“好”，挂斷了電話。

傍晚的時候經紀人親自過來接人，出門之前宋朗告訴許成舟晚上有事不在家裏吃飯，許成舟破天荒地問了他：“要去哪裏？”

“去見個導演。”宋朗有些心虛，聲音卻很沉穩，他是職業演員，即使演技并不怎麽樣，他想他也應該可以騙過許成舟。

“早點回來。”許成舟點了點頭，沒有多問。

從坐上經紀人的車子起宋朗便一直心神不寧，經紀人在耳邊叮囑了一些什麽他也全然沒有聽進去，被帶去五星級酒店的高檔包間內，除了那位有過一面之緣的投資商，還有兩位大導和制片人也在，宋朗不由地心中自嘲，他其實也不算騙了許成舟，他确實是來見了導演。

酒桌上觥籌交錯說着場面話，宋朗硬着頭皮應酬，他并不擅長應付這些，在遇到許成舟之前他演的都是些小角色甚至龍套，根本沒機會參加這樣的飯局，遇到許成舟之後則完全不需要。

坐在宋朗身邊的經紀人幾次暗示他主動一點向大金主賣好，宋朗卻跟個木頭似的除了言語尴尬地敬酒便做不出其他的動作來，被別人帶來的某位十八線都比他要能說會道長袖善舞得多。

飯局一直到夜裏近十點才結束，大佬們陸續離開，喝了太多酒量也很不怎麽樣的宋朗趴在桌子上幹嘔，經紀人在一旁不高興地數落他表現得太差勁，宋朗閉起眼睛心裏翻湧起一股怒氣，聽着經紀人在耳邊不停地念叨，強忍着才沒有借着酒勁一拳送到他的臉上去。

楊姓投資商的助理去而複返，笑眯眯地塞了一張房卡給宋朗，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暧昧道：“去樓上等一會兒，老板一個小時後就會回來。”

經紀人喜出望外，宋朗卻猛地站起了身，揮開被強塞過來的房卡，轉身就跑了。

爬上出租車掏出手機才發現有三個未接來電，全部都來自許成舟，宋朗嘴角扯開一抹諷刺的笑，這似乎是第一次許成舟主動給他打電話，以前每次許成舟要來他這裏都是直接一條短信通知，半點不給他拒絕的機會，現在倒是轉性了。

經紀人不停打來電話，宋朗不耐煩地一再按掉，最後直接把他拉進了黑名單。當許成舟的電話第四次打進來的時候，宋朗才終于接了起來。

“你晚上……什麽時候回來？”

許成舟的聲音裏竟然帶上了一絲猶豫甚至緊張，真是稀奇，宋朗想着，他癡癡一笑：“幹你什麽事啊？許成舟你憑什麽管我的事？我回不回家跟你有關系嗎？我們算什麽關系啊？”

電話那頭始終是沉默，宋朗輕哂，挂斷了電話。

四十分鐘後，出租車停在了小區樓下，宋朗已經靠在座椅裏睡着了，手機鈴聲再次響起，宋朗睡得無知無覺，出租車司機喊了他幾聲見不管用，拿過他的手機幫他按下了接通。

五分鐘後許成舟下樓來，付完車費把宋朗從出租車裏抱了出來。

被扔進沙發裏時宋朗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看到坐在他身邊目光晦暗盯着他的許成舟，他有一瞬間的愣神，然後便又笑了：“你把我弄上來的？”

“你去哪裏了？”許成舟聲音低沉，神色也有些冷。

“跟你有關嗎？”宋朗的手指點了點他的肩膀，“當初說好的，你給我錢和資源我陪你上床，現在無論錢還是資源你都不能給我了，還要在我這裏白吃白喝，你還想管我的事？”

許成舟捉住他的手，眼神更冷了一些：“你的經紀人給你拉皮條，你答應了？”

宋朗猛地揮開他，提高了聲音：“我說了跟你無關！就算他給我拉皮條又怎樣？！你現在有什麽資格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你之前不是裝着一點不在意嗎？那就裝到底啊！現在又來質問我做什麽？！”

宋朗越說越激動，最後甚至拎起手邊茶幾上的煙灰缸就朝着許成舟砸了過去，許成舟沒有避讓，煙灰缸砸到他胸前摔落在地，磕掉了一個角，一地的碎瓷片。

他們誰都沒有在意，宋朗狠狠瞪着許成舟，因為情緒過于激動胸口起伏着呼吸都有些急促，這些年有好幾次他都想像現在這樣質問許成舟在想什麽，但是以前的他沒有這個資格，現在，也不過是借着醉酒撒潑而已。

許成舟又不說話了，只是這樣眼神複雜地看着宋朗，宋朗最讨厭的就是他這副态度，拒絕溝通讓人根本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僵持片刻後，宋朗先洩了氣，推了許成舟一把：“你滾吧，別煩我。”

許成舟貼下身，靠近宋朗，看着他的眼睛問他：“是不是誰都可以？”

宋朗愣住。

“是不是無論是誰？只要能給你錢和資源，你就願意跟他上床？”

那股無名的火再次在五髒六腑間沸騰起來，宋朗冷笑：“是啊，難不成許老板你到今天才認清楚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一定要這樣嗎？”

“不這樣能怎樣？我不想再過苦哈哈的蝸居地下室的日子，我要人脈要資源我想紅，有捷徑給我走我為什麽不走？”

“那你今天為什麽又回來了？”

更多的自暴自棄的話堵在了嘴邊，宋朗瞬間啞了火，片刻後他搖頭苦笑：“人家看不上我，我能怎麽辦，難不成脫光了爬他床上去求着他上嗎？”

“剛才你的經紀人電話打到了我這裏，氣急敗壞地問我你回來了沒有，說你不給人面子半路跑了，讓你要還想再這個圈子裏混下去明天主動去公司給他一個解釋。”

回想起電話裏宋朗經紀人盛氣淩人的聲音，許成舟甚至難得地想笑，這位大經紀人以前哪次見了他不像哈巴狗見了主人一樣只差沒有跪舔，這大概是他頭一次在自己面前揚眉吐氣吧。

宋朗也從許成舟的眼裏看到了那一點笑意，他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

沒有給宋朗解釋的機會，許成舟撩開他的額發，放溫柔了聲音：“你喝醉了，去洗洗睡吧。”

他站起身想去拿掃把來收拾地上的碎片，卻又被宋朗拉住手向下一拽，跌坐了回去，宋朗的雙手圈上他的脖子，神色迷離，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挑逗一般地輕語：“許成舟，我想做了，這次免費給你上你上嗎？”

許成舟握緊了他的肩膀：“別開玩笑……”

宋朗的舌尖在他的耳郭裏轉了一圈，嗤笑道：“你還是男人嗎？”

短暫地沉默後，許成舟猛地将人扛了起來，天旋地轉間宋朗閉起了眼睛，無聲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