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腿和小慫包

第2章 (2)

此走上了一條帶娃、哄娃、用盡一切辦法誘導娃娃和自己親近的不歸路。

一直到現在，阮蓁蓁都十二歲了，她還是沒能逃脫這個小姑娘的大眼攻勢，每次看到就忍不住的心軟。

兩個人坐在阮蓁蓁姥姥家說了半下午的話，本來不愛說話的阮蓁蓁和其實話不多的江岚硬是聊天聊了一下午。

直到阮蓁蓁姥姥有了想留江岚吃晚飯的意圖，她才趕緊拒絕，騎着車子走了。

☆、女英雄

周一回學校上課，阮蓁蓁一如既往地早早到了校門口，等着校工爺爺開門。

課間的時候，她沒忍住又和自己的好朋友吳曉青說起了“她的岚岚姐”，聽得後排的王夢一個勁地翻白眼。

不過她們畢竟快要考初中了，班裏的學習氛圍比以前濃了許多，哪怕阮蓁蓁學習成績一向很好，這個時候也比之前更加認真了。上課鈴一響，她們立刻就不再聊天了。

上學的時光都和之前沒有什麽大的差別，不過這一周阮蓁蓁一直在心裏期盼着周末，然後回去見江岚，倒是覺得時間比以前好像慢了許多。

不過再怎麽慢，這周的周五還是如約而至了。

阮蓁蓁上的小學是私立小學，大家都說她們學校教得比較好，唯一一點不好的就是——他們周五也要上一整天的課，直到周五下午最後一節課下課，這一周的上學時光才算是過完。

不過因為下午放學的時間已經不早了，王麗荷不放心讓阮蓁蓁自己回家，所以她一般都是周六一大早起床才從姥姥家出發，往自己家裏跑。

這個周五自然也是一樣的，不過不同的是，阮蓁蓁想到明天就要見到江岚了，心裏有些激動，弄得她坐在桌子旁邊半天也沒寫成家庭作業。

嘴角的笑怎麽也止不住，阮蓁蓁幹脆倒在床/上打了個滾，一邊在心裏勸自己快點起來寫作業，這樣周六周天就能放心地玩兩天了，一邊卻又忍不住想起她漂亮的江岚姐，一不小心就走了神。

要是有一天，她也能像江岚姐一樣漂亮開朗讨人喜歡就好了。

“蓁蓁！阮蓁蓁！”吳曉青的大嗓門突然傳了過來。

阮蓁蓁從床/上爬了起來：“曉青？你怎麽來啦？”

吳曉青已經笑嘻嘻地進門了：“找你玩啊，咱們一起去找亞茹吧，她們家有狗，我害怕，自己不敢去。”

“可是作業……”阮蓁蓁為難道。

要是去玩的話，作業就真的寫不成了。

“走吧，你還沒去過亞茹家呢吧？”吳曉青挽住她的胳膊，“我上次去了一次，她們家有可多書啦，你可以和她借！就是她家有個大黃狗，咱們兩個進門的時候要小心點。”

阮蓁蓁雖然性格內向，但也不至于一個朋友都沒有，吳曉青就是她在班裏最好的朋友了，她還真不太好意思拒絕吳曉青的邀請。

而且她們兩個畢竟在一起玩了四五年了，吳曉青倒是真的了解阮蓁蓁，知道她是真的喜歡看書。

要知道，阮蓁蓁這麽不喜歡說話的人，居然硬是紅着臉，把能借到的、他們全班同學的作文書和課外書全給借了一個遍，而且還看得津津有味，半點不耐煩的意思都沒有。

吳曉青雖然不能理解那些幹巴巴的作文書有什麽好看的，不過這并不影響她用課外書做誘餌，勾着阮蓁蓁陪她一起出去玩。

阮蓁蓁果然有些心動了：“可是我和她都沒說過幾句話，跑到人家家裏去借書是不是不太好……”

吳曉青立刻拍着胸脯保證：“沒事！雖然我才去過她家一次，可是我們兩個在學校的時候經常玩，等會兒我幫你借！你陪我去就行了！”

阮蓁蓁本來也沒多堅定地打算不去，吳曉青軟磨硬泡兩下，她們兩個到底是出門了。

她和姥姥說了一聲想要出去玩，難得這孩子主動想出去，姥姥沒多想就點了頭：“行，出去吧。不過別回來太晚了，不然路黑你又該害怕了。”

“知道啦！”阮蓁蓁難得調皮了一次，喊着回答了一句，就拉着吳曉青跑了。

“你去哪兒玩啊？等會兒吃飯你要是回不來，讓你姥爺去叫你！”姥姥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

“去王亞茹家~”阮蓁蓁回答着，人已經從大門口消失了。

這孩子，今天怎麽這麽高興？姥姥笑着搖了搖頭。

王亞茹家在村子的最西頭，阮蓁蓁在姥姥家住了這麽多年了，卻幾乎沒有去過那邊。

“曉青，還不到呀？咱們都快出村了。”

吳曉青很是興奮：“她家就在村西頭那個小/胡同裏，你放心吧，我去過一次了，認路！”

兩個人很快鑽進了村頭不遠的大胡同，吳曉青指着大胡同前面拐角的小/胡同：“你看，她們家就在那個小/胡同裏！我等會兒給你借好幾本書，讓你放假在家好好看！”

阮蓁蓁抿着嘴淺笑着點頭，曉青對她真好。

兩個人興高采烈地就往小/胡同裏走，吳曉青拉着阮蓁蓁，給她指進去胡同第二家的大鐵門：“看見沒，那個綠色的大鐵門就是亞茹家！”

她們探頭探腦地往門裏看了看，沒看見吳曉青上次遇見的大黃狗。兩個人高興地剛想要進門，身後卻突然撲過來了一個人。

兩個人吓了一跳，下意識躲了一下，再轉身一看，居然是個顫顫巍巍、頭發花白的老婆婆。

她們兩個還沒來得及反應，老婆婆就突然湊了過來，把手裏的東西一個勁地往阮蓁蓁手裏塞。

“閨女，是你吧？你回來看奶奶了？”老婆婆眼神裏是被凄苦包裹着的慈愛，“你拿着，方便面、火腿腸還有蘋果……奶奶還有十幾塊錢，全都給你……”

阮蓁蓁已經被吓懵了，只能不知所措地看向吳曉青，希望她能告訴自己這是怎麽回事。

可吳曉青也不過是第二次來這個小/胡同，她現在和阮蓁蓁一樣，只猜測着這個老婆婆應該是從王亞茹家斜對面的破房子裏出來的，可到底這是怎麽回事，她也正琢磨呢。

這個老婆婆為什麽說她是阮蓁蓁的奶奶啊？阮蓁蓁家不是棗莊的嗎？

阮蓁蓁慌亂地把老人塞到她手裏的幾塊幾角的碎錢往回送，懷裏抱着的幾袋方便面更是扔也不是，繼續抱着也不對。

“奶奶剛剛看見你，就知道你一定就是我孫女，你長得和你爸小時候一模一樣……”老人一邊說着，眼睛也開始冒淚花，“我就知道，我孫女孝順，不會跟你那個媽一樣沒良心……”

阮蓁蓁一邊推拒着老人繼續往她手裏塞東西的動作，一邊又怕自己用勁太大把她給推倒，只能驚慌地否認：“我不是，你認錯人了……我不要……我真的不是……”

老人卻自顧自地抹了抹淚，不由分說地拉住了她的手：“奶奶剛剛出來的急，沒有把家裏的好東西全拿出來，走，我再把剩下的都拿給你……”

老人看着顫顫巍巍的，手勁兒卻不小，吳曉青又躲在一邊不出聲，發現自己被拽着不由自主地朝那個只有土牆、連大門都沒有的舊院子那邊挪了兩步，這下阮蓁蓁是真的害怕了。

“你放開，我不是你孫女！我有奶奶！”她用力掙紮着，細瘦的胳膊卻根本掙不開老人枯手的鉗制。

聽到她這麽說，老人突然愣住了，然後松開她的手，捂着臉哭了起來：“天殺的啊，那個女人真狠，帶着我孫女走就走了，居然連誰是她親奶奶都不告訴她……”

阮蓁蓁的手臂重獲自由，這回她什麽也顧不上了，把老人硬塞到她懷裏和口袋裏的東西和錢往地上一放，轉身就想跑。

就是這一轉身，她才發現，這個小/胡同已經不是剛剛空無一人的狀态了。可能因為聽到了動靜，胡同裏三三兩兩地站了十幾個人，此刻都在安靜地看着她們。

看到老人崩潰地坐在地上哭，這些人才慢慢靠了過來。除了有把老人從地上拉起來勸的，居然還有過來勸阮蓁蓁的……

“閨女啊，聽嬸子一句，你奶奶說的沒錯啊。你/媽帶着你改嫁的時候你還小，根本就不記事，可是你爸沒幾天就喝了藥，人都沒了這麽多年啊……”

“就是，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你不記得了？”

“就是啊，不認什麽都不能不認祖宗啊……”

……

一群人七嘴八舌說個沒完，阮蓁蓁卻已經直接被吓懵了。

老人被幾個婦女簇擁着，雙眼含淚地隔着人群看着她。

“我是你二嬸子……”

“我是你三叔……”

“我是……”

……

她突然就冒出來了這麽一大堆陌生的親戚。

阮蓁蓁無助地張望了一下，吳曉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胡同口了，正滿臉複雜地看着慢慢被人群包裹住的她。

王亞茹和她媽也從家裏出來了，看着家門口的“熱鬧”也沒出聲。

阮蓁蓁幾乎要信了，這些人說的多麽情真意切啊。

一個人是認錯了、在說謊，可是這麽多人，全都是認錯了、在說謊話嗎？

可是她好端端的爸爸又是誰？她現在的奶奶又是誰？最疼她的媽媽、姥姥、姥爺，全都是在騙她嗎？

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

淚水慢慢模糊了她的眼眶，她驚慌又無助地看着這群明明陌生、卻非要說是她親戚的人，整個人都想要縮進一個什麽殼子裏，最好再也不要出來了。

胡同口突然傳過來一陣清脆的車鈴聲，阮蓁蓁和衆人一起回頭，正好看見了那個騎着車子一路沖進來的人。

是江岚，她來了。

阮蓁蓁顧不上想太多，更顧不上自己此時遍布身心的狼狽，拔腿就向着那個踩着自行車、披着漫天雲霞來接她的女英雄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周日）加更一章，第一更中午12:00，第二更照常18:00。

（*＾3＾） 麽麽噠～

☆、小哭包

江岚知道阮蓁蓁因為學校周五上課的原因，一般都是周六才回家。她本打算給小姑娘一個驚喜，只跟阮蓁蓁媽媽王麗荷說了一聲，就騎着車子來接她了，想讓她這個周末能夠在家裏多呆一晚。

姥姥說阮蓁蓁出去玩了，她也沒多想，只問了一下阮蓁蓁那個同學家大概的方位，就騎着車子去找她了。

一路上她都心情愉悅地哼着歌，沿路問了兩個人，知道了她同學家具體的位置，她跨着車子拐進了村頭不遠的那個胡同。

可江岚怎麽也沒想到，她會看見這樣的阮蓁蓁。

小小的胡同裏擠滿了人，小姑娘被幾個人圍在中間，滿臉都是倉惶的神色。

她眼眶裏噙滿了淚，煞白的小/臉上幾乎褪盡了顏色，連帶着嘴唇的顏色都似乎淺了幾分，本就單薄的身體此刻半貼着牆，似乎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阮蓁蓁。

阮蓁蓁這個小姑娘其實挺容易哭的，但江岚印象裏的她，每一次的哭泣裏都是帶着點兒讓人心疼的委屈神色，有時還帶着點兒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特有的任性。

但她從來沒有見過阮蓁蓁這樣驚惶的淚眼。像是被人突然連窩端掉的某種小動物，帶着掩飾不掉的茫然和張惶。

江岚來不及多想，立刻就騎着車子沖向了不遠處阮蓁蓁的位置，小姑娘怎麽了？居然被吓成這樣？

驚慌的阮蓁蓁看到江岚，像是終于找到了那根可以救命的稻草，她從幾個“叔叔嬸嬸們”的包圍裏鑽出來，大步跑向了騎着車子沖過來的江岚。

“蓁蓁？！”江岚及時剎住了車，擡手扶住了阮蓁蓁沖過來的身體，眼神不善地掃過那幾個滿臉無辜的中年人，“這是怎麽了？”

阮蓁蓁搖了搖頭，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咱們走吧。”

江岚狠狠地瞪了幾眼突然安靜的衆人，麻利地調轉了車頭：“上來，姐帶你回家。”

找麻煩沒有安撫小姑娘的情緒重要，阮蓁蓁跑過來的時候江岚就發現了，小姑娘的身體居然都在微微發抖，确實是被吓壞了。

阮蓁蓁乖巧地坐上後車座，安靜地擡起胳膊攬住了江岚的腰，把臉貼在了她的後背上。

江岚怔了怔，不知怎麽，突然心中一顫。

她低頭看了一眼小姑娘收在自己腰間的細瘦手臂，心疼的感覺迅速蔓延開來。

“走啦。”江岚輕輕說了一句。

自行車在兩個人一路的沉默裏，迅速而平穩地回到了姥姥家。

直到回到了這個熟悉的環境，阮蓁蓁似乎才找到了一些安全感。她擦了擦眼淚，輕輕從自行車後座跳了下來。

“怎麽了這是？”兩位老人一看到外孫女紅紅的眼睛就急了。

“沒事。”阮蓁蓁努力揚起個笑臉，“剛剛一條大狗突然沖出來，吓了我一跳。”

“在哪碰見的狗啊？怎麽吓成這樣？唉，你這孩子膽子也太小了，真讓人不放心……”姥姥一邊唠叨，一邊拉着阮蓁蓁進屋，“讓姥姥看看，只是被吓住了？咬到你沒有？也沒被狗抓/住哪兒吧？唉你這孩子……”

“真沒事。”看到姥姥這麽擔心，阮蓁蓁忍不住又紅了眼圈，她噙着眼淚笑了笑，“我就是太害怕了，一點事都沒有。哎呀姥姥，岚岚姐還等着接我回家呢，一會兒天就黑了，路上不好走。”

“那你不吃飯了？我做着你的晚飯呢，要不然吃了飯再回去吧……”

姥爺點燃了一只卷煙，在一旁沉默地抽着。

阮蓁蓁搖搖頭，快速把書本收進書包裏，轉過身去小聲說：“我還是回去吧。”

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已經又落了下來，她趕緊偷偷擦了一下眼睛，揮手和姥爺姥姥告別。

在姥姥不放心的唠叨聲中，阮蓁蓁再次坐上了自行車，和江岚一起走上了回家的路。

阮蓁蓁一路都很沉默，江岚也配合地一直沒有出聲。

到家門口的時候，阮蓁蓁才終于開口說了一句：“姐，你看看我，這樣還能發現我哭了嗎？”

她把略長的碎發全部撥到了額前，想要擋住紅腫的眼睛。

阮蓁蓁屬于那種一哭就十分明顯的人，眼睛和鼻子都會瞬間通紅，好半天都下不去。

此刻她正在努力地想要遮蓋住自己哭泣的痕跡，渾然不覺自己的聲音已經再度染上了哭腔，可憐巴巴的紅眼睛裏噙着一汪淚，讓人心疼得厲害。

江岚嘆了口氣：“看不出來了。”

阮蓁蓁眼裏的淚光消退了一些，半信半疑地問：“真的嗎？”

江岚沒出聲，只是盯着阮蓁蓁，越看越覺得心裏又酸又疼，難受得厲害。

她的小姑娘雖然愛哭，卻總是試圖躲起來一個人默默流淚，從不肯像其他孩子一樣，哭出聲音來，用眼淚換得別人的憐愛。

這樣懂事嬌/軟的小姑娘，她能拿她怎麽辦。

阮蓁蓁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主動移開了視線：“那，岚岚姐，我先回家了……”

“蓁蓁啊。”江岚開口，“你如果有什麽不能告訴別人的小秘密，可以告訴姐，姐永遠都會替你保密。”

阮蓁蓁鼻子一酸，用力點了點頭。

江岚笑了笑：“還有，哭也沒關系。蓁蓁，真的難過的話，不用忍着的。”

阮蓁蓁深吸一口氣，把急速湧上來的淚意用力壓了下去。

她匆匆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姐，再見。”

江岚看着她一路跑進家門，心情複雜地盯着那扇鐵門看了許久，才慢慢推着車子回了家。

“你江岚姐把你接回來啦？”廚房裏的王麗荷聽見聲音，招呼了一句，“快去洗手，一會兒就吃飯了。”

阮蓁蓁應了一聲，放下書包，低着頭跑出去洗手了。

家裏的晚飯一如既往地熱鬧，精彩的熱播劇奪去了家人的注意，全家人都在熱烈地讨論電視節目，誰也沒有注意阮蓁蓁情緒不對。

她一向都是安靜的，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對。

阮蓁蓁聽着家人的歡聲笑語，心裏像針紮一樣難受。

尚且年幼的弟弟，活潑愛笑的妹妹，慈愛的媽媽，嚴厲的爸爸，他們多像是一家人。因為在姥姥家那邊上學的緣故，她很小就離開家了，除了假期，平時也很少有機會回來，哪怕是回來了，她也總是安靜地像個局外人……這樣的她，其實根本就可有可無吧。

“臭小子，你才多大，看得懂嗎？笑成這樣……”爸爸笑着拍了拍弟弟的小腦袋，妹妹也湊過去和媽媽撒嬌。

阮蓁蓁盯着飯碗一陣恍惚，她知道自己在鑽牛角尖，可就是忍不住地想要胡思亂想。

一向嚴厲的爸爸原來也會這樣笑，可是她印象中的爸爸，從來都只會在周日的時候板着臉催她早點回姥姥家，平時甚至沒怎麽跟她說過話。

她為什麽從來不覺得奇怪呢？爸爸一直都說他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嬌氣孩子，是真的不喜歡，還是只是不喜歡她這個人呢？

奶奶一直不太滿意媽媽，仔細想想，如果那些人說的是真的，如果……她不是爸爸親生的，媽媽是改嫁的，似乎一切都可以說通了啊……

可是那樣的話，她又算是什麽？這個家裏唯一多餘的一員，影響媽媽新生活的罪魁禍首？

不，不可能。

阮蓁蓁再也無法忍受了，她迅速喝完了碗裏的粥，低着頭往門外走。

王麗荷注意到她的動作，趕緊喊了一聲：“蓁蓁，再吃一點吧？”

阮蓁蓁瘦得太厲害，身上幾乎看不到肉，只有一把細瘦的骨頭架子，王麗荷總是試圖勸她多吃飯，可惜她胃口真的不大，吃多了就會撐得難受。

阮蓁蓁搖搖頭：“我飽了。”

她沒回頭，低聲回答了一句之後，就迅速推開屋門出去了。

王麗荷奇怪地看着門口的位置：“明輝，蓁蓁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啊？”

阮明輝抱着小兒子，有些不耐煩地回答了一句：“你管她呢，能有什麽事，她不是整天都這樣嘛。吃飯吃飯，我兒子還餓着呢。”

王麗荷瞪眼：“你就知道你兒子，等以後萬一你兒子是個白眼狼，到時候有你哭的。”

阮明輝毫不在意：“我兒子這麽乖，才不會呢。”

阮蓁蓁在院子裏蹲了一會兒，實在是忍不住眼淚，又怕被媽媽發現，只好偷偷地跑進了廁所，把頭埋進臂彎裏，咬着嘴唇無聲地哭了起來。

她想知道答案，卻根本不敢問媽媽。萬一，萬一那些人說的是真的……到時候她該怎麽辦？

江岚的聲音突然從大門外傳來：“蓁蓁！”

阮蓁蓁愣了愣，急忙擦掉了眼淚，把頭發努力往眼前撥/弄了兩下，這才急匆匆地從廁所跑了出來。

“怎麽了？”

天色此時已經全黑了，但趁着稀薄的月光，江岚還是看清了阮蓁蓁越發紅腫的雙眼，在心底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放柔聲音誘哄道：“蓁蓁，晚上和我一起睡吧？就像以前一樣。”

阮蓁蓁一愣，下意識地想要搖頭：“我，我還……”

她剛剛哭了一會兒，現在覺得好受了一點。可是阮蓁蓁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等一會兒想起這件事，說不定又要忍不住哭了。

她今天在江岚面前已經夠丢人了，不能再讓她見到自己更加狼狽的樣子。

江岚在她拒絕之前開口：“就跟我睡吧蓁蓁，我好久不回家睡了，挺不習慣的，我怕我會睡不着。你要是跟我一起睡，我睡不着了還能跟你聊聊天，好不好，嗯？”

阮蓁蓁有些猶豫了，她本來就不是什麽意志堅定的小姑娘，耳根子軟、心更軟，一直都學不會拒絕別人的請求。更何況提出請求的，是她最喜歡的鄰家姐姐。

就算知道江岚說的估計是借口，阮蓁蓁也很難開口拒絕。

江岚趁熱打鐵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你等我一會兒，我去跟你/媽說一聲，然後你今天就去我家，和我一起睡。”

話說到了這份上，阮蓁蓁更是沒辦法拒絕了，她點了點頭。

☆、升學考

江岚的床很大很軟，淺色的被單散發着熟悉的淺香。

阮蓁蓁睜着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天花板，終于鼓起勇氣問道：“江岚姐，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身側的江岚輕笑一聲：“問吧。”

“姐，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媽媽……”阮蓁蓁猶豫地開口。

其實她好奇很久了，只是怕問出口會不小心觸到江岚的傷口，這才一直都沒有問過。

江岚怔了怔，小姑娘今天真的有些反常。

阮蓁蓁問出口的瞬間就後悔了，她剛要再說些什麽來補救，就聽到了江岚平靜的聲音：“我八歲的時候，我媽去世了。”

阮蓁蓁後悔不已，江岚繼續說道：“我媽是因病去世的，臨去的時候受了不少苦。我挺想她的，總是看她的照片，總是幻想她還活着。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活在過去，慢慢地，還是學會了接受她的離去。”

“姐，對不起。”阮蓁蓁小聲道歉。

江岚的情緒很平靜：“沒什麽對不起的，這又不是什麽不能說的秘密。我現在已經習慣她不在的日子了，我爸和我過得很好，我相信我媽在另一個世界也會很好。”

阮蓁蓁心裏的愧疚感揮之不去，應該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緒，江岚再次開口：“沒什麽的，蓁蓁，我不主動提這些，只是覺得沒有必要，你不用覺得抱歉。而且說出來，心裏反倒會好受一點……蓁蓁啊，你有什麽想跟姐說說嗎？”

“我……”阮蓁蓁猶豫不決。

江岚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翻身把小姑娘身上的薄被單往上拉了拉，蒙住了她的腦袋。

“不想說就不說，什麽時候想說了，就來找我。我保證，我什麽時候都願意聽你說，不嫌你煩，更不會把你的話說出去。”

阮蓁蓁蒙在被單裏，再次忍不住偷偷濕/了眼眶。

江岚輕輕嘆口氣：“小蓁蓁，想哭就哭，我保證不笑話你好不好？”

被江岚識破了心思，阮蓁蓁有些羞窘，又沒來由地有些眼眶酸澀。

“我以前也經常哭。”江岚說，“不過我從來不躲起來哭，每次哭都要跑到我爸面前，用勁哭，哭得他心疼，讓他一個勁兒哄我才行。”

阮蓁蓁想象着那樣的江岚，忍不住有些想笑，剛湧上來的淚意也淡了。

江岚繼續說：“我爸這個人可有意思了，有時候我跟他鬧，他怎麽哄我都不管用，就想了個辦法，我哭他也哭，明明一滴淚都不掉，還演得十分帶勁，非要把我逗笑了……”

這天晚上，阮蓁蓁幾乎沒什麽機會開口，一直都蒙在被單裏，聽江岚用輕柔放松的聲音緩緩地敘述，甚至無暇多想她為什麽突然這麽話痨，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心情神奇地輕松不少的阮蓁蓁不好意思地發現，自己居然賴床了。

天色早就大亮，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江岚姐和江叔叔說不定已經吃過了早飯。阮蓁蓁不好意思地從房間出來，和迎面走來的江岚打了個招呼，想要趕快回家。

誰知聽到聲音的江文柏從門外走了進來，笑呵呵地邀請：“蓁蓁起來啦？正好，咱們一塊兒吃飯吧。”

阮蓁蓁連連拒絕，睡到現在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哪兒能還蹭飯。

江文柏瞥了一眼同樣一臉笑容的閨女，轉頭繼續勸說：“之前你/媽媽來叫你回家吃飯的時候，你姐非不讓叫你起床，現在你家應該已經吃過飯啦。這都是你岚岚姐的錯，為了讓她彌補你吃不上早飯的錯誤，你就在這兒吃吧。”

“對，我爸說什麽都對。”江岚笑眯眯地附和。

阮蓁蓁無措地看了她一眼，換回一個安撫的微笑。

“哼。”江文柏不樂意搭理這個越發不靠譜的閨女，繼續和鄰居家乖巧小姑娘說話，“正好我們家早飯一直都吃得晚，這不是順便的事嘛。小蓁蓁，你可不許不給叔叔面子。”

阮蓁蓁糾結極了，她不想給別人添麻煩，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麽拒絕才合适。

江岚對她爸眨眨眼，拉着糾結的小姑娘就走：“走，咱們去洗漱，回來飯就端～上～桌～啦！”

臭丫頭，最後一句拉那麽長的調子，不就是說給他聽，讓他趕快去盛飯端菜嘛。江文柏做出佯怒的樣子，轉身笑着進了廚房。

直到被推着坐上了飯桌，阮蓁蓁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快吃呀，吃完了我帶你出去玩。”江岚一個勁兒地給她夾菜。

“哦……好。”阮蓁蓁還有些迷糊，只能乖乖端着碗，在江岚滿意的目光中乖乖吃起了飯。

這一整個周末，阮蓁蓁都沒能離開江岚的視線範圍。吃飯被強行留在江岚家裏吃，睡覺在江岚床/上睡，還總是被江岚拉着一起出去溜達，就連作業，也是在江岚的陪伴下寫完的。

王麗荷也是真的放心，知道江岚從小就對阮蓁蓁好，再加上江岚不知道怎麽說服了她，她居然真的沒有把阮蓁蓁叫回家去，只是過來轉了兩趟看了看她，就任由她在鄰居家裏過完了一個周末。

阮蓁蓁又高興又迷糊地過完了整個周末，她還有些孩子心性，忘性大，難受的感覺消散了不少。只要她不刻意去鑽牛角尖，倒是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想起來就忍不住掉眼淚了。

升學考試在即，她默默把這件事藏在了心底，打算以後再想。同時她決定，不能盲目地相信那些人的一面之詞，一定要找個機會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說到升學考試，其實他們鄉裏的初中是不需要考試的，只要他們小學畢業了又願意繼續上學，鄉裏的那所中學是照單全收的。

只是正因為如此，鄉裏的初中教學質量不怎樣不說，還有不少混日子的小青年，學校氛圍亂糟糟的，一般想讓孩子正經上學的家庭都不會考慮送孩子去那裏讀書。

阮蓁蓁媽媽學歷不高，但十分相信知識改變命運，因此一直都十分支持阮蓁蓁讀書，再加上阮蓁蓁學習成績在學校裏一直都名列前茅，每年獎狀獎品沒少往家裏拿，因此她肯定是不會去鄉裏那所初中的。

而縣裏和市裏好一點的中學，因為教學質量不錯，生源又充足，通常都會自行組織一個入學考試，擇優錄取。阮蓁蓁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篩選類考試，再加上老師說過，他們的競争對手不僅僅是他們本校的學生，而是整個縣或者整個市的小學畢業生，因此阮蓁蓁還是有些緊張的。

回到學校，阮蓁蓁見到了幾天不見的吳曉青，她想起之前好朋友的舉動，心裏有些別扭，就沒有主動打招呼。吳曉青看着她面露猶豫，最終也還是沒有說話。

不過課間的時候，吳曉青主動湊了過來，像是什麽事都沒有一樣，和往常一樣邀請她一起去廁所。阮蓁蓁擡頭看了看她的笑臉，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兩個人就這樣無聲勝有聲地和好了，很快就心無芥蒂地再次形影不離。

時間飛逝，升學考試很快就如約而至。

阮蓁蓁不知道自己想去哪所中學，媽媽說她不懂，讓她自己做決定。正好吳曉青已經決定了要考他們縣一中，問阮蓁蓁要不要也一起報考，阮蓁蓁愉快地答應下來。

要離開家去一個陌生的地方，自然還是有熟悉的朋友在身邊比較好。而且聽說縣裏的初中裏就數一中和三中教學質量好，市裏的學校因為消費太高，她們基本上沒有納入考慮範圍，因此這個選擇做得其實并不算糾結。

即便如此，為了防止錄取失敗，她們還是在老師的帶領下，把一中三中和其他能錯開時間的幾所中學的入學考試全都參加了一個遍，不過是在一中考試的時候更用心了一些而已。

升學考試結束，他們直接就進入了假期。

這個暑假格外得長，又沒有暑假作業，阮蓁蓁于是決定在姥姥家裏多住幾天，和吳曉青一起多玩一段時間，等到最終錄取結果出來了再回自己家。對于這個決定，吳曉青自然是高興的，阮蓁蓁也一改往日的羞澀，和她東跑西跑地和一群對她來說是陌生人的、吳曉青的朋友們一起玩了好幾天。

錄取的通知不是一次性下達的，也沒什麽具體的錄取通知書，只是那些中學招生處給他們小學的校長打了電話告知名單，然後再由校長通知學生。

不過毫不意外地，阮蓁蓁入圍了所有的中學新生名單，接下來她想去哪所中學，在學校開學日期自行前去報道就行了。

一中據說是最難考的，他們全班五十多個同學，幾乎全都參加了一中的考試，但最終能去的也就是十個人左右，就這樣的比例，相對本鄉和臨鄉其他小學而言，他們學校已經非常厲害了。

一中招生處負責人甚至主動和他們校長聊起了阮蓁蓁，說這個學生可以免除第一年全部的學雜費，只需要交住宿費就可以了，之後的費用要看她以後的表現決定。

一中是私立中學，但升學率一直很高，因而他們學雜費其實是非常高的。

阮蓁蓁是他們這所小學唯一一個可以免除第一年學雜費就讀的學生，招生處的負責人甚至還和他們小學校長提了她的考試分數，說是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