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為情所困(壹)
“可是......”雷擎似是還想要為雷侱狡辯些什麽。來人卻擺擺手,沒有要聽的意思,兀自走到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看向衆人。
此人正是雷家當代家主,雷晉晟。
簡言之躬身行禮道:“見過琅烽尊。”
“見過琅烽尊。”黎宥等人也跟着行禮。
“宜修君,你父親前段時間還來我這兒一起喝酒來着,喝醉後還趁興在我後院的牆上提了首詩呢!哈哈哈哈......”雷晉晟的笑聲震耳欲聾,黎宥感覺耳蝸子都在嗡嗡響。
簡言之卻面色不改,道:“家父失禮,還請琅烽尊海涵。”
“無妨無妨。”雷晉晟視線看向其他人,轉了一圈,就在黎宥以為他是看出此方和彼方的異常時,他卻對着黎宥重重“哼”了一聲,“你就是簡勝泫那只老狐貍的徒弟?”
照着這架勢,黎宥猜測自家師父肯定做了什麽惹到雷晉晟了,承認的話好像不大好,但衆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抵賴,他只得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果不其然,雷晉晟又“哼”了一聲,說:“那老狐貍每次來我這,都要坑蒙拐騙,順走我雷家不少好東西。你是他徒弟,必然得了他的真傳,阿擎啊,看好這只小狐貍,別讓他有機可乘。”
聞言,雷擎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黎宥,應道:“是,師父。”
雖說對這突如其來,強制被按上的“小狐貍”頭銜十分不滿意,但也沒法表現出來,黎宥只好暗自摁住自己騷動的心。
“這幾位是?”雷晉晟的老鷹般銳利的眼睛又轉了轉,又問道。
黎宥剛想開口,簡言之卻搶先回答了:“朋友。”
也好,簡言之的話肯定比自己這只小狐貍有信服力。
雷晉晟果然沒有深究,便示意衆人坐下了。
“你們這次來,是為了陌上櫻幽那樁慘案吧?”雷晉晟待衆人坐下便直接問道。
林南應道:“正是,他們是我的家人。晚輩打聽到曾有人見過那兇手,言說他身着雷家家服。若琅烽尊有線索,懇請告知晚輩,晚輩好早日為家人報仇雪恨,以慰父母在天之靈。”
令衆人措手不及的是,雷晉晟沉思了半晌,竟然說:“抱歉,我不知道什麽,幫不上你們什麽。我還有事要做,各位請自便。阿擎,交給你了。”說着,就站起身離開了。
“琅烽尊,請等一等…...”見狀,黎宥忙站起身,想要跟上雷晉晟,卻被雷擎攔住了,“家師有事,就由晚輩代為招待了,望諸位諒解。”
見雷晉晟走遠,黎宥隐隐察覺事情準和雷家脫不了幹系。
半炷香後,衆人圍坐在雷擎安排的一間屋子內。
“這琅烽尊為何在得知兇手身穿雷家家服時态度突變?”不只是黎宥,其他人也對此感到困惑。
“會不會是……這兇手确實是雷家人,雷晉晟覺得很丢臉,便不想再談了?”林南猜測。
黎宥沉吟片刻,說:“琅烽尊的态度确實奇怪,雷家人向來嫉惡如仇,對于幹出這等兇殘之事的人自然不會姑息,而琅烽尊卻什麽都不說,明顯不願我們找到真兇,看來,兇手就算不是雷家子弟,也與雷家有關。”
“那我們下一步怎麽辦?”林南問。
“去驿城。”
“查雷家。”
夜辰和簡言之同時出聲,黎宥看了看他們,想了想,說:“我覺得先從雷家入手吧,也許能查出些關于兇手的線索,起碼要先知道兇手可能是誰,等後日再去驿城也不遲。”
幾人打算分頭行動,想辦法從向雷家上下探口風。
簡言之還是去找了雷晉晟,黎宥決定從熟人下手,便要去找雷擎。
吊兒郎當的夜辰戲谑地說要去出賣色相,試試套雷家女眷和婢女的話。
而林南因為帶着此方和彼方,怕會暴露,不宜露面太多,就留守房間了。
黎宥很容易就通過下人找到了雷擎。
此時他正坐在房間的椅子上,手上拿着一個小型的木頭人,看起來像是在做調整,但卻呆滞着久久沒有動,黎宥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察覺,便清咳了兩聲,雷擎這才回過神來,側過頭看到黎宥,顯得有些驚訝,連忙起身請他進屋坐下。
進屋後,黎宥拿起桌上的小木頭人打量了一下,發現這個小木頭人比之前見到的端茶倒水的大木頭人精致了許多,雖然臉上也沒有刻上五官,但在四肢的關節和脖子上都做了處理,能夠自由彎曲、旋轉,很是靈活。
“這個是你做的嗎?”黎宥把玩着小木頭人,看向正為自己倒茶的雷擎,問道。
雷擎搖了搖頭,将茶杯推到了他手邊,道:“是雷侱師兄做的。”
“是嗎?做得真好,他很厲害啊。”黎宥看着精致的小木頭人,誇獎道。
“嗯,師兄自小便天賦過人,這個還只是半成品,師兄離開前把它交給我,讓我完成它。”雷擎說着,苦笑了一聲,“可我并沒有師兄那麽厲害,它在我手上待了這麽久,卻一直沒有任何進展。”
見話題這麽不費吹灰之力就引到了雷侱身上,黎宥不着聲色地順着問:“在浮生一闕時我便覺得雷侱是個正義凜然之人,我實在不信他會與鬼道勾結,甚至被逐出師門了。莫不是有什麽誤會?”
雷擎看了黎宥一眼,沉默了下來。
黎宥猜測他在考慮是否要把實情說出來,便趁熱打鐵道:“你也知道我們這次來府上的目的,其實,到目前為止,我們手上有的線索便是兇手曾捕捉斂魂蝶,穿雷家家服,可能會出現在驿城。”
見雷擎在聽到‘驿城’兩個字時,臉色蒼白了不少,黎宥心中有了底,便繼續說道:“雷侱他又正好被逐出了師門且與鬼道有聯系,已經是我們懷疑的兇手了。若真的沒有任何誤會在其中,我們便只能篤定了。”
“不,不可能的,師兄他絕不會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雷擎激動異常地拍着桌子向黎宥低吼道。
“雷擎,冷靜點。”黎宥輕聲說道。
雷擎自知失禮,忙連聲道歉,坐下後抹了一把臉,冷靜了下來,才開了口:“師兄,其實一開始是自己向師父請求要離開師門的…...”
一年前,雷擎和雷逞一起到驿城出了趟任務,就在那時雷逞遇到了一個人,他既不是仙修也不是鬼修,只是一個普通人,叫做莫岑笙。
莫岑笙是個長相清秀的男子,年齡與雷逞一樣,但是身板卻比他小了一半,身體十分羸弱。
三人第一次相遇時,莫岑笙暈倒在了一條小巷子裏,雷逞與雷擎便将他送到了一家醫館。
他們從莫岑笙口中得知,他本是小時候跟随父母來驿城做生意的,在路途中父母因遇妖怪襲擊雙雙離世了,最後僅有他一人逃出了魔掌,活着來到了驿城,但因着染了妖氣,身體便一直不好,體弱多病。
雷逞是個熱心腸的人,對他心生憐憫,見他只是孤身一人,還病得這麽嚴重,擔心哪天他又突然昏倒在哪個犄角旮旯裏,出事就不好了,便決定留下幾天照顧他,待他身體好點了再回滄笙城。
結果,當雷逞回到滄笙城的時候,竟是帶着莫岑笙直直跪倒在雷晉晟面前,言說要與他成親,求雷晉晟成全。
雷晉晟自是勃然大怒,指着莫岑笙說了許多難聽的話,還揚言,如果雷逞執迷不悟就滾蛋。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雷晉晟只是一時氣急說了氣話,若是雷逞服個軟,還有回旋的餘地。
可沒想到雷逞二話不說,重重磕了三個響頭,便拉着莫岑笙走了。
兩人就是回了驿城,從那以後,雷逞再也沒有回來,雷晉晟也對外宣布他不再是雷家人了。
半年前,雷擎偶然遇到過雷逞一次,雷逞像完全變了一個人,眼神裏盡是化不開的愁緒,還帶着狠戾,嘴唇幹裂,瘦了一大圈。
雷擎本想上前與他說說話,卻見他正在和一個穿着黑衣帶着面罩的鬼修不知在談論什麽。
一位師兄當時就生氣地上前質問他,他只是扭頭看了他們一眼便和那個鬼修離開了。
那位師兄很是失望也有點擔憂,把這件事告訴了雷晉晟,雷晉晟自是更加無法原諒他了,還禁止雷家人再提起他。
“你就沒想過,去找他問清楚嗎?”黎宥問道。
雷擎嘆了口氣,說:“當然想過,但被師父知道了,禁了我三個月的足。我根本沒法去驿城找他。”
如此看來,雷侱變得不對勁後,有三個月時間都沒人知道他的行蹤,而這三個月時間正好能和林家出事的時間符合。
雷侱的嫌疑更大了,若他就是真兇,不是鬼修的他為何要捉斂魂蝶?他真的會喪盡天良到因為被搶了斂魂蝶就滅了林家嗎?
黎宥告別雷擎剛要離開,在踏出門的瞬間,聽到雷擎喃喃着問了一句:“這件事,真的會是師兄做的嗎?”
“希望不是。”
回到房間,簡言之已經回來了,正坐在椅子上和林南相對無言,此方和彼方端正地并排坐在床沿,也沒有任何聲音。
見黎宥走進來,齊刷刷轉頭看了過來。
坐下後黎宥便問向簡言之:“三師兄,琅烽尊可有說什麽?”
簡言之輕輕搖了搖頭。
“那你可有打探到什麽?”林南問道。
黎宥剛想把得知的消息和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就見夜辰也回來了,手上還提着一個食盒。
“這是雷家小女兒給的點心。”夜辰把食盒放在桌上,翹着鼻子将兩腿搭上桌,一副這是“人家孝敬老子的,老子果然名不虛傳“的樣子。
看着滿滿的各色點心,黎宥打趣道:“看來你這美男計使得很成功啊!不會只記得和姑娘幽會了吧?有沒有打探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夜辰沖他擠眉弄眼道:“要幽會我也要找你啊,姑娘什麽的我可看不上眼。”
黎宥登時起了一身寒毛,翻了個大白眼,說:“說正事。”
夜辰沖他呲着一嘴大白牙,道:“雷家小女兒告訴我,那雷侱是她的二哥,是雷晉晟前年過世的小妾生的庶子。因天賦卓然,很受雷晉晟的喜愛,在雷家地位完全不輸正室的兒子與女兒。加上他性格好,在雷家沒有任何敵人,就連正式夫人和子女都和他交好。在雷家算得上是一個很有威信的人了。”
夜辰的話讓衆人倍感意外,不過,這也能解釋為什麽雷晉晟在得知雷侱可能是兇手時,會表現出排斥和推脫了。
之後,黎宥也說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并猜測道:“雷侱這麽一個前途無限的人,為了莫岑笙毫不猶豫地就把前途斬斷了,甘心和他一起呆在驿城那樣一個封閉的地方。那麽,他也很有可能會為了莫岑笙做出決絕的事情,甚至于,勾結……呃……”
話說到一半,他瞥了眼夜辰和林南,接着道:“鬼修,還有殺人。這個莫岑笙又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光從雷擎的話來看,我們沒法真正了解。我想,我們有必要盡快出發,前往驿城,見見雷侱,會會這個莫岑笙。相信到時,便會真相大白了。”
“到時,該結束的,都會結束了。”林南看向此方和彼方,堅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