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貓之孽(叁)
“三師兄,他這是怎麽了?”簡星衡有點着急,就算是沒休息地禦劍趕了兩天路,黎宥也是在浮生一闕修習了兩年的仙修了,怎麽都不會這麽嬌弱,那這突然的昏迷,必然不會是小事,絕不能輕視。
簡言之探了探黎宥的脈搏,并無異常,他看起來就像是睡着了的樣子,身上也沒有傷口,這昏迷也不可能是外力所致。
那麽,為何?
簡言之沉吟半晌,驀地擡頭看向一室的貓屍,眉頭微微蹙起,又看向懷中毫無血色的人,沒有出聲,只是抱着他站起身,找了塊稍微幹淨點的地方把他安置好并調整了個舒适點的姿勢,接着簡言之看向跟兩根木樁似的杵在原地的簡天樞和簡星衡,道:“無礙,許是移情所致。”
移情?
簡天樞和簡星衡聽到這兩個字,相互對視了一眼,都毫不意外地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震驚之色。
移情,也叫共情,是逝去生物的魂魄将自己的情感甚至于過去,強制灌注到其他人腦海裏的一種共享模式,說的好聽是共享,實則完全罔顧對方的意志,霸道至極。
但移情不是随意而就的,移情者必是怨念過深或者有其它執念。
代價,則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這些貓必是有事相托,若離開這柴房或是強行喚醒黎宥,很有可能惹怒它們,傷及黎宥魂魄,幾人便只好留下等着。
對于這裏好幾個人,卻獨獨選擇黎宥作為移情對象這件事,三人倒也是清楚緣由的,他那特殊的、陰得不能再陰的體制引來的麻煩,幾人都已經見識過好幾次了,習慣就好。
過了好一陣,見黎宥似有要清醒的傾向,簡天樞便低聲呼喊着他的名字。
“…...師…...弟…...黎師弟…...”
黎宥聽到了簡天樞那溫潤的嗓音,掙紮着要脫離已經結束的夢境,忽然,一聲尖銳的貓叫聲響起,黎宥便忽地睜開了眼睛,視線依舊有些模糊,耳邊還響着漸弱的貓叫聲,他甩了好幾下腦袋,貓叫才終于消失了,緊接着視線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見黎宥醒來,簡天樞松了口氣,遞上一杯熱水,才問道:“師弟昏倒,是否夢到了什麽?”
對簡天使一如既往的周到,黎宥表示了由衷的感謝,喝了口水,緩過氣,才把夢中的經歷向三人複述了一遍。
“看來,三師兄猜得沒錯,确實是移情。”簡星衡看向黎宥的眼神多了一絲同情,被迫移情可不是件好受的事,況且,還是被一只貓移了情。
對于簡星衡的同情,黎宥照單全收,畢竟自己确實值得同情,他迫切希望有人能撫慰撫慰自己的小心心,便轉頭看向簡天樞,哭着臉道:“四師兄,張崎打得我好痛的......”
簡天使不愧是簡天使,一點兒也不會讓黎宥失望,當即就摸着他的腦袋安撫着:“師弟不怕,師兄這就去滅了它。”
說着,他把黎宥從地上拉了起來,還仔細地拍去他身上的塵土。
“天色将黑,走吧。”簡言之看了看天色,對三人說道。
黎宥最後一個走出柴房,恍惚間又聽到了那貓的聲音,“喵~喵~”,似是帶着委屈與祈求,看向那具貓的屍體,他心下疑惑:它是不是想要我幫它什麽?
簡星衡跟在簡言之的身後,問道:“三師兄,接下來我們怎麽辦?”
“睡覺。”簡言之這兩個字把三人都給砸懵了。
這,就去睡覺了?
簡言之沒有解釋什麽,擡腳走進了張崎家隔壁的一個空院子,這院子原本是住了人的,但貓妖這事一出,附近的人自然都搬走了。
簡言之擔心今夜貓妖還會害人,便讓村長把幾人安排在了這院子裏,以便有風吹草動才好及時出面。
這院子只有兩間房,黎宥第一時間拉着簡天樞的手,正色道:“四師兄,今夜月色撩人,我想和師兄徹夜長談,聊聊有關‘貓的飼養注意事項’。”
簡星衡總喜歡和簡天樞黏在一起,黎宥深覺自己要是不趁早下手,肯定就得和簡言之一間房了,簡言之好看是好看,可妥妥的是座冰山,真和他一間房還要一張床,他今晚絕對睡不着!
而以簡天樞的性子,斷然不會拒絕自己,對不起簡星衡就對不起吧,畢竟今天被移情的可是自己,心靈創傷大着呢!
不出所料,簡天樞笑着點頭說:“好吧,那星衡......”
“你跟我睡。”簡天樞的話還沒說完,簡言之就對着黎宥開了口,淡淡的話語卻讓三人聽出了不容置喙的意味。
黎宥雖心下訝異,但也不敢問什麽,只能“哦”了一聲,跟着簡言之進了屋。關門的時候,看到簡星衡看向自己,那笑得呀,真是個幸災樂禍的家夥!
這床并不大,黎宥和簡言之兩個大男人只能直挺挺地并排躺着,肩膀似有若無地碰在一起。
黎宥心裏別扭得不得了,幹脆閉上眼睛,輕輕翻了個身,背向躺在裏側的簡言之。
簡言之的體溫和蘭香萦繞在黎宥的周遭,像是将他緊緊地包圍着,卻不會有那種被生人侵犯了個人領域的壓抑與焦躁感,反而,有點心安。
饒是如此,黎宥還是無法入眠,許是白日那移情的原因,昏睡的時間過長了,此刻倒沒了睡意。
身旁的簡言之應該已經睡着了,一動不動,就連呼吸都是淺弱而平緩的,是個睡相很好的人。
側着身體躺久了,黎宥被壓在身下的右手不免地有點發麻,剛想小心地換個姿勢,結果一睜開眼,就看到一雙閃着幽幽熒光的眼睛在黑暗中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黎宥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簡言之已經利落得從他身上越過,襲向來者。
這是又拿我當餌了?
黎宥猛地坐起身,黑暗之中,只能勉強看清兩道身影在不大的房間裏纏鬥,一道是簡言之,另一道,看身形,黎宥肯定,正是張崎。
張崎顯然不敵簡言之,破窗跳到了院子裏,簡言之拿起桌上的劍追了出去,見狀,黎宥也急忙跟上。
簡星衡和簡天樞似是聽到了動靜,早就守在院子裏,此時正和張崎僵持着。
月光下,張崎的樣子徹底暴露了,一眼看着就很不對勁,還是四腳着地的樣子,呲着牙,高高地将背弓起,喉嚨裏發出悶悶且低沉的咕嚕聲,就像是被惹怒了,随時要與對方拼個你死我活。
“這就是張崎了,他現在這樣就和我被移情時看到的一樣。”黎宥低聲對簡言之說,想了想,又補充道,“就像只……貓。”
張崎似乎想要逃跑,可前方被簡天樞和簡星衡擋住,後方又是簡言之和黎宥,他略微擡頭,張牙露齒地對簡天樞兩人“喵嗚”地咆哮了一聲,緊接着爆發式地沖向兩人。
簡天樞和簡星衡對他的突襲有點意外,堪堪側身避開,卻沒想,那只是虛晃的一招,張崎撞開門就沖了出去。
四人見狀,急忙跟出去,卻看不到張崎的任何蹤跡,難不成他還能踮着腳逃跑?不然地上怎麽會一點痕跡都沒有。
一陣風吹過,路邊的樹葉傳來沙沙的聲響。
簡星衡、簡天樞都和黎宥一樣,滿臉的不可思議。
簡言之略一沉吟,看向了張崎家,三人順着看過去,那院門關得緊緊的,還是衆人離開前的模樣,若是張崎跑回家躲起來,那剛剛肯定會聽到他家門那“嘎吱”的聲響,而衆人并沒有聽到聲響,可他若是沒回家,也完全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真的消失無蹤。
相互看了看,幾人推開門,走進了張崎家,可他們找遍每一間屋子,就連屋頂都察看了一遍,居然還是沒看到張崎的身影,他似乎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簡言之站在院子裏,擡眼環視每一間屋子,看了看門,又看了看四周的圍牆,最後将目光鎖在了院子角落的那課枝葉繁密的大樹上。
黎宥也看了過去,心中生出恐懼,不斷放大,經不住微微戰栗,那棵樹,對那些貓來說就是噩夢,那些被迫親身經歷的疼痛讓他對這棵樹也充滿了懼怕。
黎宥大口地喘息着,試圖讓自己平息、鎮靜下來,簡言之看他的樣子,瞬間就明白了他的痛苦,握劍的手緊了緊,又松了些,似是掙紮了一瞬,他走上前将黎宥輕輕攬進懷裏,放軟了聲音安撫着:“過去了…...”
溫暖的體溫、溫和的語調與溫柔的拍打,讓黎宥想到了夢中的李氏,她也常常這樣将小貓抱在懷中順着毛。
很快,黎宥平複了下來,他不好意思地從簡言之懷中站出來,摸着鼻子道:“我......我沒事了,謝謝三師兄。”
“嗯。”簡言之看了看黎宥,見他臉色依然不大好,起碼沒有抖得那麽厲害了,複又看向那棵大樹,說:“他,在樹上。”
聞言,三人驚愕地瞪大了眼,紛紛看向大樹,一陣風吹來,層層疊疊的樹葉微微顫動,衆人還是沒有看到張崎的身影,正集中精力、眼力在樹葉搜尋,簡言之擡手指了指地上的影子,道:“這兒。”
只見月光穿過繁密的樹葉,在地上映出了點點稀疏的光斑,簡天樞和簡星衡看了半天,還是沒有看出張崎會在哪裏。
兩人正一頭霧水,黎宥卻伸出手指向了最右邊,靠近柴房位置的樹影,說:“他在那。”
兩人看向那一塊,驚奇地發現那一塊竟沒有一點光斑,全被黑影籠罩住了,隐約現出一個人形輪廓,聯想張崎那壯碩的體格,确實可以把光全部擋住,那他,一定就在那裏了。
“可他上樹時總會發出聲…...”簡星衡話還沒說完,就猛然想到什麽似的,長大了嘴。
“我們追出門時就都聽到了,卻只是以為那是風吹樹葉的聲響。”黎宥說道。
簡言之向大樹走去,走到樹下,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背對着樹轉過身來面向黎宥三人。
三人猛地瞪大了眼:“師兄,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