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無息城主
黎宥不得不承認,那幾乎要把連貼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青年長得很漂亮,他那雙瑞鳳眼裏的深紫色眸子似是泛着波光,異常靈動,嘴唇微微抿着,五官精致,唇紅齒白,算得上是個标準的美男子。
此時,他正偏着腦袋與黎宥面面相觑,微挑着半邊眉毛,似笑非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那個......請問你是?”對視了好一陣,都沒見這人開口,也沒見他有什麽其它動作,黎宥忍不住率先打破沉默。
黎宥本以為深更半夜操縱屍傀把自己從客棧擄來的人會是夜夙,而夜夙的長相實在過于邪魅狂狷,他當時從書上看到時還和俞修明探讨了一番,一致認為把夜夙放到現代,絕對是霸道總裁的不二人選,因此對于夜夙,他自認為算是印象最深的人物了。
眼前這位青年雖然樣貌與夜夙有幾分相似,可身上的氣質算不上邪魅狂狷,一眼看着反倒讓人覺得有些輕佻,應該不會是同一個人。
青年面上閃過一絲訝異,低笑了兩聲,那半邊眉毛挑得更高了,他的聲音與外表相符,顯得有些陰柔:“你居然不知道我?”
“呃......抱歉,我真不知道。”黎宥老實地回道。
青年面露不悅,終于将湊到黎宥面前的臉挪開,直起身子,雙手環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屑地冷哼道:“哪裏來的土包子?”
黎宥在心裏翻了好幾個白眼,沒應聲,掃了眼青年身後,見那四個沉寂着的屍傀少年背着手、面無表情地站成一排,他轉而向四周看去,想摸清自己大概被擄到了什麽地方。
後面是一張床,玫瑰色的紗帳,隔了不遠的地方安放着一張梳妝臺,上面擺放着一些胭脂水粉,看起來應該是女子的閨房,左側是關着的窗,看那窗戶的樣式,五邊形、雙開、含苞的玫瑰雕刻。
這是,春閨樓?
這時,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自四位少年身後傳來:“簡勝泫,和你什麽關系?”
屍傀少年兩兩退開,黎宥看見他們身後一身穿紫黑色廣袖長袍的男子坐在桌邊,一手撐着額頭,慵懶的眼神直直看向黎宥,同是深紫色的眼眸裏寫滿了戲谑,長發随意披散着,一臉的邪魅狂狷,不用說,夜夙本人無疑了。
青年回頭看了那人一眼,轉身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了,自顧自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就撐着下巴看着黎宥不動了。
未等到黎宥回話,夜夙不滿地“啧”了一聲,再開口時帶了些不耐煩的意味:“問你和簡勝泫什麽關系呢?”
黎宥略微沉吟,遲疑地答道:“他......是我師父。”
對于黎宥的回答,夜夙面上顯出三分訝異,随即扯起嘴角,毫不避諱地笑了起來。
他雙手環胸向後靠上椅背,将右腿架在左腿上,腦袋微微向右邊傾斜,擡了擡下巴,又問道:“你叫什麽?”
“黎宥。”知道夜夙要找的人不是自己,黎宥便知他沒有傷害自己的理由,心下松了口氣。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夜夙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着手臂,狀似不經心地問道。
黎宥沉默了一瞬,直言道:“無息城城主,夜夙。”
話音剛落,“嘭”的一聲響,房門被人從外頭一腳踹開了。
一眼看見來人,黎宥熱淚盈眶:“師......”
來人一臉的陰沉,掃了眼黎宥就轉向了那坐着完全沒有因這變故而改變姿勢表情的兩人。
“媽的,綁我徒弟我懶得跟你計較,大晚上的,還要派烏鴉把老子吵醒,逼老子到這兒來,煩不煩啊你!”簡勝泫咬牙切齒地對夜夙說道。
這話成功讓黎宥把那未出口的“父”和眼角的淚花硬生生地給憋了回去,真是親師父啊!
“喲!好久不見!”夜夙向簡勝泫揮了揮手。
“呿,這副樣子都能被你認出來。”簡勝泫走到黎宥身邊一把将他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一聽這話,夜夙立即皺起了眉,不滿地說:“為何給自己下障眼法,以此面目示人?”
簡勝泫随即小聲嘀咕道:“還不是為了避開你!”
沒成想,這話清清楚楚入了夜夙的耳朵,他眦着牙打了個響指,窗戶立時被一陣大風刮開,沒了阻攔,莫名刮起的凜冽狂風呼啦呼啦一股勁兒往簡勝泫和黎宥身上招呼。
黎宥勉強在風中站住腳跟,臉卻被風吹僵了,眼睛更是睜都睜不開,徒勞地伸出手護在身前,企圖讓自己好受些。
過了好一陣,察覺風勢弱了,黎宥的雙眼眯開了一條縫,轉頭想瞅瞅簡勝泫怎樣了。
誰知,這一瞅可相當不得了。
黎宥瞪大了杏眼,我師父呢?!
身邊的确還站着個男人,白衣飄飄,黑發揚揚,也轉過頭看向黎宥,關切地問:“徒兒,可還好?”
黎宥登時退後一大步,這聲音,這語氣,我師父?
他不敢确定,弱弱地問了句:“師......父?”
這人狡黠地笑了笑:“嗯哼?換了副皮囊,就認不得為師了?”
俊朗的五官,淡藍色的眸子,狹長的眼睛笑得彎彎的,眼裏盡是促狹之意。
媽呀!我那拉裏邋遢、蓬頭垢面、粗布短衣的師父呢?
眼前這人撐死不過三十歲,好看得不要不要的,我那師父明明是個糟老頭子啊,蒼天啊,不帶這麽玩我的啊!
黎宥內心的小人,雙膝下跪,雙手向天,擡頭瘋狂咆哮着。
不過,變為本來樣貌的簡勝泫一下子就和黎宥記憶裏看到的畫中人物對上號了。
他強壓住震驚,偷偷嘶了口氣,盡可能平靜地搖了搖頭:“沒......沒有,徒兒只是有點......吃驚。”
“還真是你徒弟?你不是從不收徒嗎?”夜夙還是一副悠閑的模樣,伸指在兩人間晃了晃。
簡勝泫拉了把椅子也坐下了,不知從哪抓了根肉幹放進嘴裏嚼了嚼:“與你何幹?綁我徒弟幹嘛?”
“好不容易遇上了,你不見我,我就只好來見你了!”夜夙瞥了眼黎宥,接着道,“況且,我們這麽久沒見,你身邊又多了這麽個活生生的人,我總得未雨綢缪一下吧?”
聽着兩人對話,黎宥可以肯定,這兩人關系不一般,按理說,昔日同門走了邪路,相當于叛離師門,簡勝泫本應與他勢不兩立,至少也應是視而不見的,可兩人的相處,反倒讓黎宥覺得他們的關系好得不是一星半點兒啊!
莫非廣大讀者朋友的猜測是正确的?
“這人,挺特別的,你怎麽收他做徒弟?不嫌麻煩嗎?”夜夙明顯意有所指。
“與你何幹!”簡勝泫的臉色依然沒有好轉,頂了他一句。
見話題扯到自己身上,黎宥也好奇簡勝泫為什麽一眼看中自己要收自己為徒,并且簡言之他們和這男子聽說簡勝泫要收徒時的反應幾乎一樣,讓黎宥隐隐生出了些許期待。
難道确實像簡勝泫之前說的那樣,他是傳說中可遇不可求的修仙奇才?
誰知,夜夙被簡勝泫頂了一句,反而對黎宥伸出兩根手指向門口的方向勾了勾,下一刻,不知所謂的黎宥就一臉驚恐地被屍傀少年擡出門,帶到了隔壁的房間裏。
與四個連呼吸都沒有的少年共處一室,黎宥跟着不自覺放輕了呼吸聲。
無聲地對峙了半炷香的時間,黎宥都快覺得要把自個兒憋死了,忍不住開了口:“那個......你們站這麽久了,要不......坐下歇會兒?”
四人對黎宥的話置若罔聞,仍是直挺挺地站在那。
門被人輕輕推開,走進來的是先前的那位青年,他揮退屍傀,在黎宥對面坐下了,不死心地又問道:“你當真不知道我是誰?”
黎宥為他這自以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自信感到萬般無語,鄭重地搖搖頭:“兄弟,我當真不知道你是誰,要不你就直說吧。”
青年也沒惱,反而低聲笑了起來:“有意思,竟有仙修膽敢與我稱兄道弟,不過,我還是不信,既然認得無息城城主夜夙,又怎會認不得他的胞弟呢?”
夜夙的弟弟?
等等,雖說無息城城主有個年幼時走失的弟弟,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而從青年的話判斷,夜夙找回弟弟這件事也該是人盡皆知的了,可《子虛烏有》中一直尚未提及夜夙找到了弟弟,黎宥忍不住懷疑,他們究竟背着女主做了多少事情啊?
見黎宥久久沒有回應,青年嗤笑一聲,說道:“不管你是真不認得還是假不認得,我要你從今往後必須認得,聽好了,我是無息城二城主,夜辰。”
得,果不其然又是個書中從未提及的名字。
黎宥突然覺得自己一定是看了本盜版書,不然為什麽到目前為止的劇情和出場人物絕大部分和他的記憶存在那麽大的出入呢?
等到天邊微微亮起的時候,簡勝泫才敲開了房門,一進門就重重拍了昏昏欲睡的黎宥一腦袋瓜子,黎宥吓得打了個激靈,見是簡勝泫,打了個呵欠道:“師父和夜城主敘完舊了?”
簡勝泫撇開臉,沒答話,拉着他走出門:“走走走,回去睡一覺,下午上路。”
路過之前那間房,夜夙正倚着門框,嘴角含笑地看着他們,似是才睡醒,衣裳和頭發略微有些淩亂,不修邊幅的模樣反倒帶着別樣的風情。
見二人步履匆匆地走過,他向前一步,湊到簡勝泫耳邊,壓低了聲音不知說了句什麽,黎宥沒聽到,只見簡勝泫沒好氣地一把将他推開,還特騷氣地回了一句:“哼!”
夜夙笑得更歡了。
飽飽地睡了一覺,黎宥跟着簡勝泫出了客棧,沿着街道走出城門,兩人沒有踏上官道,而是往一條小路走去。
走了一會兒,前方傳來了一股動物的異味,同時也傳來聲聲馬蹄聲。
這馬場并不是特別大,裏頭總共大概二十幾匹馬,每一匹看在黎宥眼裏都是威風凜凜的。
可簡勝泫卻有點嫌棄地問馬場主:“你這是汜城最大的馬場了?你家馬都在這兒了?”
馬場主歉意地搓搓手:“是是,汜城就這麽大,來往的人也不多,離櫻幽城又近,要好馬的一般都上那兒買去了。養多了賣不出去,我們也不好辦,您說是不?”
見簡勝泫還想說些什麽,黎宥三兩步湊到馬場主跟前,不着痕跡地把簡勝泫隔在了身後,說:“麻煩帶我們去選馬吧。”
馬場主牽出了幾匹看起來最是健康的馬拉到黎芷和簡勝泫面前,讓他們挑。
簡勝泫很是随意地一指,挑了一匹棕色的馬就算完事了。
就在黎宥選擇困難之際,被馬尾甩了一臉,他摸了摸臉,向那匹馬看去。
這是一匹白馬,在馬腹和馬蹄處都有黑色的斑紋,正用黑不溜秋的眼睛看着黎芷,馬尾巴一甩一甩的。
黎宥記得馬尾高舉表示精神振奮、精力充沛,便當下決定,就它了,有精神、有精力,總不會是件壞事吧。
馬場主躊躇地說了句:“這位小公子,此馬是匹良駒,但性子,可能會有點傲。要不,考慮考慮其它的?”
是良駒就對了!管它傲不傲,黎宥堅決表示就要它。
騎馬走上官道,黎宥忍不住問道:“鬼道與仙道不是向來不合嗎?怎麽師父和夜城主看着關系很好?”
“咳......他......以前來浮生一闕修行過,後來才入的鬼道。”簡勝泫有點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黎宥望了簡勝泫一眼,暗自覺得廣大讀者的眼睛是雪亮的,這兩貨絕對不正常!
“那師父為什麽要收我為徒?”
“當初不是說過了嘛,你很特別。”
說是說過,可到底特別在哪兒呢?
“師父......”
“啧。”簡勝泫不耐煩地朝黎宥揚了揚馬鞭,“你想問,哪兒特別是吧?我說不清楚,你以後自然就會知道的!”
“不是,師父,你脖子這紅紅的,是不是過敏了,還是被什麽蟲子咬了?”見簡勝泫不回答自己,黎宥便順着轉了個話頭。
聞言,簡勝泫猛地一把捂住脖子,臉瞬間就紅了,敷衍地說道:“你這小子,沒事看我脖子幹嘛!是被......被蟲子咬的。”
“師父師父,我備了膏藥,要不幫您上點藥?”說着,黎宥就伸手去掰簡勝泫的手。
簡勝泫急了,狠狠對着黎宥的馬屁股就是一鞭子,馬立刻撒着歡狂奔而去。
黎宥連忙拉住缰繩:“籲!籲!籲!”
奈何馬被打得狠了,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架勢,被颠得好幾次險些摔下馬背的黎宥只得流着兩行熱淚抱緊馬脖子,呼喚:“師父啊~救命吶~”
見馬帶着黎宥狂奔遠去,簡勝泫愣了愣,趕緊追了上去。
一炷香後,黎宥從馬背上下來,抖着腿,癱倒在草地上,紅着眼角看着站在一旁捏着衣袖賠着笑的簡勝泫,輕飄飄地來了句:“師父,您可真是我親師父啊!”
簡勝泫一臉愧疚:“對不住,手滑。”
黎宥咬牙狠狠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向在一旁悠閑吃草的黑斑白,只見它擡高了頭對着黎宥“哼”了一聲。
我沒有聽錯吧,它還哼我,竟敢哼我!那哼還尾音上揚!紅果果的蔑視啊!
黎宥跟着重重“哼”了一句,惡狠狠地對它說道:“我管你公馬母馬,好馬壞馬,以後你就叫翠花!”
就土死你!看你橫!
翠花又是一“哼”,掉了個頭,把馬屁股對準黎宥,馬尾巴一掃一掃的,一副懶得鳥你的樣子。
嘿!我這暴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