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汜城
要去浮生一闕了,黎宥心中卻生出了擔憂。
只要見到女主,他絕對能夠讓她相信自己,但若是直接告訴她小說結局,她必然不會接受,甚至會特意避開與四大厲鬼的那場惡戰,這樣一來,別說是讓女主帶自己回原世界了,就是小說的結局都會被改寫,那麽,小說就不複存在,這與現實相悖,他又會落得個什麽下場?
面對未來,黎宥頓感無所适從。
但,他必須要跨出這第一步,這是肯定的,不若如此,餘生就真要被困住此地了。
未來什麽的,從來都是要靠自己去選擇、去争取的,上天給了你機會,不抓住,下一次指不定要等到猴年馬月。
浮生一闕,簡家,且不論女主會如何選擇,反正他所有的希望都壓在那裏了,不管怎麽說,先找着女主、摸清劇情點才是當務之急。
黎宥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索性也就不想了。
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
這種時刻,黎宥總要感嘆中華文化博大精深!
這麽想着,他心安了不少。
天一亮,黎宥就拜別了林家衆人,來到簡勝泫留宿的客棧。
見只有簡勝泫一人坐在桌前悠閑地吃早食,黎宥疑惑地坐到他面前,問道:“師兄們還未起床嗎?”
“他們急着回去,天沒亮就走了。”
“那師父,您的行李可都收拾妥當了?”說着,黎宥往他身旁看了看。
簡勝泫挑挑眉,伸出左手默念了句什麽,左手上空霎時出現了團微弱的白光,他将右手伸進白光,掏了掏,又把手伸出來,握拳舉到黎宥面前,示意他攤開手。
黎宥愣了一瞬,連忙平舉起雙手,一個圓環狀的小東西落在了他的掌心。
簡勝泫握住左手,白光便消失了,黎宥這才注意到簡勝泫的左手小指上就套了這麽個圓環。
戒指?
見黎宥滿臉不解,簡勝泫指了指他掌心的東西,說:“怎麽,沒見過?”
黎宥搖搖頭,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簡勝泫拿起圓環套在了他左手小指上,偏大的圓環瞬間縮小了,正正好卡在他手指上,像是量身定制一般。
黎宥一臉詫異地摸着戒指,漢白玉質地,玲珑剔透,附着着錯雜相交的淡金色條紋。
簡勝泫介紹道:“納無戒,沒見過正常,雷家做的,本來是叫‘納物界’,以戒指為載體開了一個用來放置東西、可随身攜帶的小結界。雖不能真的收納萬物,行李什麽的綽綽有餘,将手伸入,心中想着要取之物便可到手。當初多要了一枚,正好給你了。”
黎宥新奇地看了又看手指上的圓環,欣喜地問道:“師父,這個怎麽用啊?”
這東西算是法器吧,他才剛拜師,什麽都還沒學,用得了這個嗎?
“念個咒就能開,咒語都是自己定的,它是初次使用,你在心中默念三聲你想定的咒語,它認定了就開了,以後便是固定咒語。”
聽了簡勝泫的解答,黎宥想了想,閉眼在心中默念道:“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睜開眼時,左手上果然出現了一團白光,他試着伸手進去抓了抓,沒什麽特別的感覺,把手伸出來一握,白光就消失了,反複試了幾次,掌握了技巧,黎宥連連道謝。
簡勝泫點點頭,站起身,朝門的方向擡了擡下巴:“時候不早了,啓程吧。”
在黃土路上走了半個時辰,黎宥終于忍不住了:“師父,我們這是要走去浮生一闕嗎?”
“不然呢?”簡勝泫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
“那......要走多久?”他記得這個世界的地圖還是蠻大的,城與城之間的距離不短。
“不眠不休的話,個把月。”簡勝泫依然漫不經心。
黎宥汗顏,猶豫了一陣,試探地問道:“那師父,禦劍飛行是不是會快點兒?”
“你想飛回去啊?”簡勝泫轉頭笑着看向黎宥。
“賊想了!”黎宥兩眼放光,禦劍飛行什麽的,想想就刺激!
簡勝泫卻露出個無奈的表情:“為師倒也想帶着徒兒飛,可徒兒暫無修為,為師帶你禦劍,你身體受不了啊。”
黎宥頓時洩了氣,簡勝泫摸了摸他的腦袋,又說道:“不過,我們可以騎馬呀!”
黎宥的腦袋立時就擡了起來,騎馬也好啊!總是好過不眠不休走個把月的路吧!
“師父,馬!馬!”黎宥以為簡勝泫有什麽法器能變出馬來,直勾勾地盯着他手。
被黎宥望眼欲穿的眼神看得有點莫名心虛的簡勝泫慈祥地說:“買,到了下一個城鎮,師父就給你買。”
“下一個城鎮有多遠?”黎芷有點失望。
“五天就能走到。”
“不眠不休?”
“有眠有休!”
“哦。”
經過五天的跋涉,黎宥終于又看到人煙了,他激動地一把拉起想要席地而坐喝口小酒的簡勝泫直奔城門。
汜城,一座比櫻幽城小的城鎮,熱鬧繁華自然也比不上,但客棧什麽的肯定是有的。
黎宥拉着簡勝泫繞城走了一圈,找到家最好的客棧,走了進去。
剛進門,店小二就來招呼了:“兩位客官,打尖兒吶?還是住店吶?”
“住店,兩間上房,再上點最好的酒菜。”黎宥相當豪氣地掏錢遞給店小二。
店小二忙殷勤引路:“好嘞!客官這邊請!”
簡勝泫摸着下巴對黎宥挑挑眉:“行啊,徒兒,腰纏萬貫吶。”
黎宥掂了掂錢袋,突然覺得有點肉疼,穿書的時候他穿着家居服,渾身上下空蕩蕩,他可是把自己心愛的手表強說成稀世珍寶忽悠當鋪老板,才勉強收獲了一筆錢財,雖說數目不小,但錢這種東西,拿出去一分就少一分,之後還是省着點吧。
酒足飯飽之後,黎宥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伸了個懶腰直挺挺地癱在了床上,露天席地過了這麽多夜,現下有床有被子,別提多爽了!
“兩腳踏翻紅世路,以天為蓋地為廬”什麽的,黎宥自認對這種情懷沒有一絲感觸,有床自是要睡的,何苦為難自己要去裝那個逼呢?
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黎宥坐起身喊道:“哪位?”
“是我,快快開門!”門外的簡勝泫又拍了兩下門,催促道。
黎宥打開門,本想把簡勝泫迎進門,沒成想,反倒被他一把拽住不容置噱地拉着往樓下走,黎宥急急帶上門,跟上簡勝泫的步伐,疑惑道:“大晚上的,師父要帶我去哪兒?”
“當然是去好地方!”簡勝泫一臉的神秘。
說實在的,黎宥完全不想去啥好地方,他只想舒舒服服躺床上當當鹹魚順便思考人生,等困了閉眼就睡,奈何耐不住這麽精神又興致勃勃的簡勝泫,只得硬着頭皮跟上了。
簡勝泫拉着黎宥出了客棧,跨了兩條街,又鑽進了一條小巷子,七拐八繞之後,才停了下來。
他們在一座盡顯奢侈的大樓門口站定,門是大開着的,兩個身穿粗布褐衣、虎背熊腰的男子背對着門口站着,還有幾位衣着暴露的姑娘甩着手裏花花綠綠的帕子對着他們擠眉弄眼。
黎宥往四周看了看,發現這一條街道兩旁都是大大小小敞着大門、站着舞手帕姑娘的樓。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簡勝泫拉進了門,七八個姑娘當即搔首弄姿地纏了上來,柔弱無骨地往二人身上貼。
“兩位公子,第一次來吧?奴家來伺候你們可好?”
“公子,喜歡大廳還是雅間呢?”
“公子喜歡什麽樣的妹妹,能接受什麽樣的價位?”......
看着這一群身上沒什麽布料、濃妝豔抹的女子,再看着這一樓彌漫着的萎靡氣息,黎宥眼角抽抽:“師父,妓......妓院?”
“欸!這說的什麽話,人家這是花樓!這春閨樓啊,可是汜城最大最有名的花樓了,師父聽說今晚這兒要選花魁,特意帶你來開開眼界!”簡勝泫一臉興奮地說。
“......”黎宥扶額,“師父,明日還要趕路......”
話還沒說完,聽的那個人已經讓人引路上樓了,大好青年黎宥一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簡勝泫選了個非常好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大堂的舞臺,背後是朝着街道的窗戶,雙開式的窗戶樣式十分獨特,五邊形的框架,雕刻着含苞待放的玫瑰。
風吹進來,吹散了不少酒氣和脂粉味,黎宥勉強可以接受,只是今晚注定要破費了,他摸了摸腰側還沒來得及解下的錢袋,暗自嘆了口氣。
看到黎宥把跟進來服侍的姑娘都遣退了,簡勝泫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只是吩咐上好酒,黎宥松了口氣,這人還真是來湊熱鬧的。
花魁選舉很快就開始了,黎宥抱着好奇的心态看了一會兒。
上臺的盡是些胭脂俗粉,沒有一個不是擦着厚厚的粉、點着紅紅的唇,要麽唱小曲,要麽彈琵琶,要麽跳豔舞,長相一般不說,還沒有任何亮點。
好在簡勝泫也沒跟他說廢話,自顧自看選舉,一會鼓掌一會叫好,很是捧場。
黎宥自是樂得清閑,轉頭望着月亮吹着涼風喝着小酒接着思考人生了。
晚風涼飕飕的,吹得黎宥不禁打了個寒戰,剛把頭縮回來,想要關上窗戶,不經意瞥見樓下,他放在窗上的手立時僵住了。
街道暗處不知何時停了一頂黑漆漆的轎子,擡轎子的是四個黑衣少年。
令黎宥狂冒冷汗、動彈不得的是,那四個少年正擰着腦袋齊刷刷地盯着他,毫無血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配上血紅色的瞳孔和本該是白色卻是像染了墨般漆黑的眼白,一看就不是正常人。
對視了半晌,黎宥狠掐了自己一把,輕聲喚道:“師......師父......”
簡勝泫正閉眼跟着臺上的姑娘搖頭晃腦地哼小曲兒,絲毫沒有注意到黎宥那蚊子般的呼喚。
黎宥急了,大吼一聲:“師父!”
“欸欸!”簡勝泫被吓了一大跳,驀地從椅子上跳起來。
黎宥顫顫巍巍地伸手指了指窗外,簡勝泫順着看出去,眉頭一皺,“哐當”一聲,當機立斷把窗戶關上了。
黎宥咽了口唾沫,抖着聲問:“他們......不是人吧?”
簡勝泫給黎宥倒了杯熱茶,示意他喝口鎮定一下,才回道:“嗯,是屍傀。”
接着又自言自語地嘟囔了句:“這樣都能遇上。”
後面這話黎宥倒是沒有聽到,他的注意力還停留在被四具屍體不知盯着看了多久的餘悸中。
再次躺到床上,黎宥已經沒了之前悠然自得的閑适,一閉眼就是死盯着自己的那四雙眼睛。
屍傀、黑轎。
那轎子裏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無息城城主——夜夙了。
夜夙,曾在浮生一闕修行過,後叛離師門,轉修鬼道,和簡勝泫算是曾經的同門師兄弟。
在黑暗中翻騰了好一陣,黎宥光着腳起床把蠟燭點上,眼看房間亮了起來,他舒心了不少。
回到床上,他閉着眼睛數起水餃了。
一只水餃,兩只水餃,三只水餃......兩百四十五只水餃,兩百四十六只水餃......
昏昏沉沉間,黎宥感覺自己搖搖晃晃,耳畔也似有風呼呼吹過,他打了個噴嚏一下驚醒。
一睜眼,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月色之下,黎宥居然被人抓着四肢呈大字型擡着在屋頂上跑酷!
這感覺......真的是一言難盡......
黎宥滿臉憂郁地望着天邊的孤月,內心不由一聲長嘆:爸、媽,你們絕對想不到,你兒子現在被屍體擡走了,你們說,這都是什麽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