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唐錦雲瞅眼裴敬宗身上筆挺的官服, 問道:“穿戴整齊,衙門有事?”他已經有段時間沒去衙門了,今天突然穿上官服, 一定有事。
裴敬宗道:“并非衙門有事, 是宮裏來人說長公主邀你入宮賞花。”
“長公主也是貴妃娘娘的女兒?”唐錦雲放下手中的豆沙包, 坐直身子。裴敬宗道:“不是, 長公主的生母是聖上身邊陪侍的宮娥,誕下聖上長女後, 才被封為柔嫔。”
唐錦雲思忖片刻,開口說:“她既和貴妃沒關系,也就和裴府沒關系,和裴府沒關系,和我就更沒關系了。所以, 她為什麽要叫我去賞花?”她本打算對裴敬宗說你官職不高,自己都不夠格進宮上朝的, 我何德何能會被請進宮,可轉念一想這話說出來未免太傷其男人自尊,便生生咽了回去。
裴敬宗不願看她一臉事不關己的潇灑模樣,他打算說出真相挫一挫她的銳氣, 便揮手叫裴知秀出去, 然後湊近唐錦雲跟前道:“皇上打算把長公主賜給我。”
“原來如此。”唐錦雲恍然大悟,“真有你的,看不出來,你還是個香饽饽。恭喜恭喜, 什麽時候成事?”她此時徹底對裴敬宗死了心, 原本還覺他可愛,幸好她沒錯過他低頭過來時唇邊那抹自得的笑。
他要大大方方堂堂正正說出來也就罷了, 偏生他一面支走裴知秀,一面還鬼鬼祟祟的。
刻意的炫耀嘴臉真難看。
裴敬宗預想中的驚怒質問并未出現,他敗了興,無趣道:“暫定長公主生日過後。”
唐錦雲不願意接他的話茬問長公主什麽時候生日,她只是笑着祝賀:“天吶,做皇帝的女婿,一定十分風光。說不定還會多得一座驸馬府,你要發達了,再次恭喜。”裴敬宗心中郁悶,催她快點用完早飯換裝,宮裏來的公公就在前院候着。
簡單收拾一番,唐錦雲握着一把油紙傘由裴知秀扶着和裴敬宗到前院跟宮裏來的尖嘴老公公見過禮,然後拜別假惺惺叮囑她入宮注意事項的便宜祖母和婆婆,出門上了馬車,一徑入了宮。
在宮道換乘小轎時,裴敬宗終究忍不住多嘴囑咐唐錦雲:“長公主脾氣不太好,你在家裏怎樣都好,左右我們不跟你計較。但宮中不比別處,今天我不能陪你一起去,你自己仔細着,別做掉腦袋的事。”
唐錦雲隔着轎簾朝他點頭,聽裏面宮人催促,放下簾子握緊了傘柄。
一路上氣氛肅穆莊嚴,除卻腳步聲,唐錦雲連聲咳嗽都聽不見,她被感染得逐步緊張起來,下轎時雙腳虛浮如踩棉花。
裴知秀作為“婢女”自然眼疾手快過來攙扶,接唐錦雲入宮的公公跟一旁垂手而立的嬷嬷笑語幾句,過來對唐錦雲道:“少奶奶且随瑞媽媽進去,她是公主的奶娘,會直接帶您去園子裏見公主。”
唐錦雲按按裴知秀的胳膊,裴知秀忙從袖中掏出一只墨藍色織錦荷包遞上,公公接過笑道:“您太客氣了。”
唐錦雲道:“您辛苦奔波,一點小意思。”公公道:“咱們當奴才的聽從主子命令,都是分內之事。”
瑞媽媽在旁輕咳,公公忙笑道:“時辰不早,您快點過去吧,公主等您一早上了。”
唐錦雲和他道別,和瑞媽媽彼此見過禮,便沿着青色大理石鋪就的宮道朝前走,一路無言。
拐過紅牆,踏上長廊,繞完一面水池,一行人來到一處園子外,隔牆可聞花香鳥語,可見青紅相間的植物,唐錦雲心中奇異,卻不敢擡頭亂瞄,只用眼角餘光稍加感受。
待要入園子,前方寬道緩緩而來一堆人影,最前面是幾個綠衣黑帽的小太監,正中間一座轎攆,明黃頂,赤金流蘇,薄如蟬翼的輕紗後,一個黑色身影端坐,隊伍後面跟着十幾個粉色宮裙的少女。
整支隊伍的貴氣不言而喻。
瑞媽媽聽到動靜,腳步頓住,回身和宮女們跪在道旁,唐錦雲和裴知秀慢了一拍,但好在反應夠快,總算趕在轎攆行至時跪了下去。
轎攆沒有絲毫停頓,保持着原有的速度從唐錦雲她們身邊遠去。但起身後,裴知秀湊在唐錦雲耳邊肯定地說:“皇上剛才在簾後一直望着你。”唐錦雲也肯定地告訴她這件事絕不可能,因為她根本就不認識皇上。
等載着皇上的轎攆消失在綠叢間,瑞媽媽才領着衆人起身進園。皇宮的花園果然不同凡響,叫得出名和叫不出名的鮮花遍處都是,整座花園宛若一個香氣發源地。
花園正中間有一高臺樓閣,二樓開窗處立着一位紫衣美人,仰頭望去,只見她滿頭珠翠,膚白似雪,眉彎似月,眼若寒星,滿園的鮮花加一起只怕都比不上她嬌豔。
這麽一個美人,幹嘛找我呢?帶着滿肚子疑問,唐錦雲随瑞媽媽踏上樓梯,來到二樓房間。
從裴敬宗處緊急惡補的皇室知識可知,順帝的後宮并不充盈,加上他曾傳出口谕,說要吸取前朝後宮亂政的教訓,在位期間不會冊立皇後,妃嫔品級只以名分區別,而無優厚薄待之差。
因此後宮裏,凡是誕下皇嗣者,皆有品級。但這品級又沒什麽大用,無非是稱呼起名號來響亮一點,實際上所受待遇和順帝其他女人沒有任何分別。
兼之她們沒有實權,除了待在自己宮中養育子女外,也就只能差使差使宮人。
雲英公主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故雖其生母出身低微,卻絲毫未曾影響她在宮中倍受寵愛的地位。
“臣婦參見公主。”唐錦雲照着裴敬宗教的低頭行禮,公主轉身,定定望着唐錦雲,半晌才開口道:“京裏都傳你纏綿病榻,命不久矣,本宮怎麽瞧着不像呢?”
唐錦雲道:“回公主,臣婦确實患病卧床已久,但今日進宮面見,恐形容憔悴對您不敬,虧得身邊丫鬟一雙巧手,梳妝打扮一番,方敢入宮拜見。”裴敬宗說過長公主自小是被衆人捧着長大的,所以一味順着她來說準沒錯。
果然公主聞言,再次開口,語氣就柔和得多。她請唐錦雲坐下,笑道:“照你所說,你确實活不久了?”
唐錦雲語塞,她雖和裴敬宗商量假死以避人耳目,但直接說自己要死了還是怪怪的。
“為什麽不說話,難不成你在騙本宮?”
“臣婦不敢,如公主所說,臣婦确已病入膏肓,藥石罔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