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最終穆溫然還是去見了穆章成,公司大樓的最高層,穆章成坐在辦公椅上,穆溫然像個客人和他面對面坐着。
穆章成這次沒有急于開口斥責他,空氣略顯凝重,透過玻璃窗能看到遠處一棟棟高樓矗立,這裏僅僅是小小一方土地,無法框住一個人。
“你真的想好了嗎?”穆章成問。
穆溫然擡起頭沒有說話,眼神已經說明一切。
穆章成似乎有些動怒:“既然都想好了,你還來幹嘛?滾吧!”
上個月穆章成找到穆顯,希望他能聯系到穆溫然,說有些話想跟穆溫然說。和兒子見面要靠弟弟牽線聯系,不知道穆章成心裏是什麽滋味。現在穆溫然真的赴約,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穆溫然當真起身要走,他又攔住說:“我話還沒說完你去哪?!”
穆溫然又坐回去。
穆章成醞釀一下道:“路是你自己選的,到時候是死是活我不會管。”
穆溫然點頭了。
穆章成胸口起伏,招手示意穆溫然滾蛋。
他只說了四句話,事先想好的話一句沒能說,穆溫然甚至沒有開過口。
穆溫然起身走了,門關了好一會兒,穆章成緩緩靠在椅上,沒有嘆息沒有言語,一切都是寂靜,寂靜又冷清。
穆顯再三叮囑他不要發脾氣,他也盡可能克制自己。
但這一時半會怎麽改的了呢?穆章成習慣發號施令,對下屬對自己的兒子,乃至是對自己曾經愛的人。那觀念根深蒂固,他覺得他的想法都是正确的,他把路鋪好,其餘人只要聽他的話跟着他走就好。
究竟是哪一環出錯了,還是說……一開始他就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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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談判毫無意義也沒有結果。
盡管穆章成說了不會再管,卻依舊在給穆溫然使絆,穆溫然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能意識到父親的存在。很諷刺了。
穆顯也有點搞不清狀況了,他費勁讓兩個人見面,結果談了不到十分鐘就談崩了。
思來想去,穆顯還是親自去公司見了穆章成一面。再出來的時候有點沉默,給穆溫然打了個電話。
“侄兒啊。”
“……”
“你也別和你爸置氣。”穆顯也不知該說什麽,“他一個人打拼到現在也不容易。”他不知道說些什麽合适,沒有一個人是容易的。穆章成當年所做的事,他的固執己見,他的冷漠對待,他的不信任,給年幼的穆溫然所造成的傷害永遠無法磨滅。可今天看到穆章成,穆顯依舊忍不住一聲嘆息,這是個已經年過五十的男人,奮鬥半生,沒人為他的成績喝彩,他身後空無一人。可恨又可憐。
穆溫然應了一聲,他本就沒有太多想法,更沒有置氣一說。
穆顯知道自己不易再多說,轉了話題問道:“今天路迦沒去找你?”他發誓他是真的只想随便轉個話題,結果下意識想到的就是路迦。
穆溫然頓了一下:“還沒。”
穆顯笑笑有點無奈,穆溫然還是防備他,這也難怪。畢竟當初是他拆散兩個人,讓感情停滞在最易戳破的地方。
穆溫然忍了三年,大概非常不爽。這三年的成長又格外重要,起碼讓他更加成熟,不會再故意挑釁,學會了隐忍和僞裝……至少在外人面前是這樣的。
一切都和穆顯想得差不多,他唯一沒想到的就是這兩人間的羁絆,距離沒有讓兩個人産生隔閡,時間也沒有磨滅兩人的情感。
在這件事上他只能妥協,是他輸了,年少的誓言沒有被風吹散,他們給他看到另一種結果。
路迦到穆溫然的住所已經是晚上的事。
穆溫然給路迦配了把鑰匙,路迦不要,穆溫然随手撇在鞋櫃上,晚些時候路迦又偷偷給收起來,穆溫然假裝沒看到。大概是想演戲演全套,每次來路迦還是敲門,穆溫然也沒有戳破,依舊給他開門。
今天開門路迦提着一袋子土豆眼巴巴瞅着他:“咱們今天吃土豆吧?”
早在上星期路迦就按時來報道,美名曰怕穆溫然沒飯吃餓着,實際上路迦只提供食物,炒菜做飯都是穆溫然的活兒,更過分的是他從前幾天開始點菜。好在也沒有那麽沒良心,路迦會幫忙洗菜,吃完飯也記得洗碗。
穆溫然:“可以。”
路迦默默比了個“耶”的手勢。
穆溫然在國外不太做飯,他課程緊經常是對付一口了事。
路迦第一天來,他有些措手不及,只做了一些簡單的菜式。那天過後就抽出時間練了一上午。
事實證明,穆少爺也會暗戳戳搞一些小動作的。比如偷偷練習炒菜,比如偷偷研究游戲……游戲就算了,他玩得實在太爛,是真的對游戲不感興趣,不知道路迦為什麽喜歡玩。
吃過晚飯已經天黑,路迦洗完碗穿好鞋就要走。因為知道明天還會碰面,他們之間很少有送別。
辦公的那間屋子敞開着,穆溫然正在處理文件,燈光暈染出柔和的暖色。
路迦穿好鞋擡頭的一瞬間,心間有了悸動。他猛地低回頭,拍拍自己胸口像受到莫大驚吓,緩一緩又笑起來。
他哥哥怎麽這麽好看啊。
路迦回到家發現門口立着一個人,白奕看到路迦淡淡問一聲:“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路迦:“……”
門打開白奕倒在沙發上,眉間難掩疲憊。
路迦踢了踢他的腿:“說說看吧,又怎麽了?和舅媽他們吵架了?”
白奕頗為煩躁地皺皺眉,路迦打開電視,随意播了一個臺。
過了許久,白奕道:“我最近在找工作,想去C市看看。”
路迦也随白奕一塊靠在沙發上:“舅媽不同意?”
“他們說讓我再考慮考慮,找工作也最好在本市。”白奕輕笑一聲,有點嘲諷意味。
路迦從沒有想過離開家,如果舅媽這麽跟他說,他八成會選擇留下來。可是白奕不一樣,白奕從以前開始就想走出去。家是歸宿也是束縛,每個人都面臨不同的岔路,都要給出不同的選擇。
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白奕問:“你怎麽這麽晚回來,你知道今天外面多少度嗎?我在門口等了快倆小時,凍死我了。”
“該。”路迦笑眯眯回應,随後又說,“去找穆溫然了。”
白奕本想讓這略顯沉重的氣氛活躍一點,聽到這個名字卻活躍不起來,默了默道:“找他幹嘛?”
白奕的态度有點奇怪,路迦沒有細想:“吃飯。”
“你不會這幾天都去了吧?”
“嗯、嗯。”路迦側頭,“怎麽了?”
白奕閉了閉眼,他這幾天心情不好,知道這種話不能說還是脫口而出:“我說你是不是真喜歡他啊?”他知道現在不可以說,盡管是開玩笑的語氣也不可以。
果然路迦沒回答,白奕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太害怕聽到答案,他又搶着道:“別了吧,媽可受不了那刺激。”
這一次他看了路迦,只看一眼就明白答案。
路迦的眼睛一直很明亮,現在也如此。起先他眼神裏有疑惑有不解,但随着白奕的那句話,什麽都沒了,只剩下茫然。
他攥了攥手,不明白為什麽掌心是熱的手指卻冰涼,低下頭看自己的手,過一會兒摸摸自己的耳朵,耳朵是溫熱的,指尖是涼的。路迦幹巴巴道:“你說、什麽呢?”
白奕佯裝輕松地笑一下:“我開玩笑的。”
“啊……是嗎。”路迦眨了下眼,“嗯。”
白奕知道自己不能再說卻管不住自己的嘴:“要是真的媽肯定會哭死,畢竟我都這麽不讓她省心了……你說是吧?”
“嗯?”路迦擡頭有點茫然,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遲鈍地點頭又乖又可憐,“嗯……”
白奕有點不忍心。
白奕不應該用親人來壓路迦,路迦實在太在乎了,乃至于白奕只是說一說,他就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路迦表現得太明顯了。
那份難過太明顯了,那份喜歡也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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