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彼

第31章

穆溫然很快就松開路迦，手指劃過路迦的頭發，碰着他的耳朵。

路迦滿臉擔憂地看着他，他故作輕松笑一下問路迦：“幹嘛這麽嚴肅？”

路迦脫口而出：“擔心你啊。”

穆溫然喜歡那雙時刻注視自己的眼睛，那雙眼眸裏映照出他的倒影。

“今天可能要在你家住一晚。”

路迦點點頭：“好。”

夜裏蚊蟲多，兩人站一會兒決定回屋，路迦只走了一步就回頭看穆溫然，生怕把人弄丢。

穆溫然牽住他的手道：“走吧，跟着你呢。”

路迦稍稍放心一點，兩手背在身後抓着穆溫然的手指往前走。

兩個人摸着黑回卧室，路迦坐在床上一雙眼滴溜溜盯着穆溫然。

“你有什麽想問的？”路迦的衣服穆溫然穿不上，只能裸着上半身。

路迦搖頭：“沒有。”

穆溫然推了推他的腦袋，“真的？過村沒店。”

路迦又固執地正回身盯着穆溫然：“真的沒有，咱們睡覺吧。”

時間的确不早了，路迦明天還要早起上課，穆溫然想了想還是什麽也沒說，拍拍路迦的肩膀道：“那就睡覺吧。”

路迦扁扁嘴：“哎那就睡覺吧。”

穆溫然忍俊不禁：“是你說什麽也不想問的。”

路迦：“是我說的，用開燈嗎？你怕不怕？”

穆溫然搖頭，成年後他就沒有那麽偏執，對黑夜不是很抗拒。

路迦雖然知道但還是會開口詢問，希望自己能照顧到穆溫然的情緒。穆溫然也很享受路迦的關心，會耐心的給出回應。

路迦往床裏挪了挪，穆溫然躺下去知道路迦仍然在看他，有些無奈地轉過身問路迦：“你是不打算睡了？”

“睡啊，我可困了。”

那雙眼睛望着他，穆溫然覺得路迦眼裏藏了月亮，滲透出的光芒要把他吞沒。

他差一點就說出口。

可到底差了一點，穆溫然說：“困就睡吧，有什麽問題明天一早再說。”

路迦點點頭，眼睛仍止不住看向穆溫然。穆溫然沒辦法，手掌蓋在路迦的眼睛上，掌心被細軟的睫毛掃了掃：“快睡。”

路迦很少熬夜，沒一會兒就扛不住睡意合上眼睡着。

月光透過窗簾灑在床鋪上，穆溫然擡手攏了攏少年的頭發，把碎發別到耳後。

路迦睡得很熟，穆溫然忽然撐起身湊近路迦，低頭吻少年的唇，還微微張口含了含。

這一吻不帶絲毫情欲，是五月的細雨，綿連至無數個無人的街巷角落，最終只落在一人心裏。

穆溫然的眼神隐忍溫柔，這是他願捧在手心裏呵護的少年，是他唯一僅有的寶物。

第二天路迦早早醒來，害怕和白奕撞見，沒有吃早飯就拉着穆溫然出來。

他還是什麽也沒問，想到昨夜穆溫然的神情他就什麽都不敢問。

倒是穆溫然，昨晚擁抱他喚他名字時神色那麽難過，現在卻像沒事人一樣，面色淡淡地跟着他走。

路迦問：“你今天沒課嗎？”

穆溫然搖頭。

兩個人在馄饨攤簡單吃了一口，路迦背好書包，兩個人都沒說去車站坐公交就這麽一直走着。

又路過一個站點，穆溫然突然問路迦：“打算去哪個學校？”

路迦認真想了想：“想去你們學校啊……別那麽看我，我知道考不上，我就想想還不行嗎？”

穆溫然“嗯”一聲：“換一個吧，那裏太嚴了，我覺得你也受不了。”

穆溫然目送路迦走進學校，幾年前軟糯糯的團子和如今清隽的少年重合在一起，他低頭輕笑一聲，算是認命。

穆溫然回到家發現穆顯還在，穆顯看到他回來從沙發上坐起來：“你過來我們談談。”

“沒什麽好談的。”穆溫然說着卻還是拉着椅子坐下，“我本來以為你是幫我爸帶話的。”

穆顯看着他。

“我會出國。”穆溫然看向窗外，“像你想的那樣，和路迦分開。”

穆顯的眼神閃爍，最終坐回沙發上什麽也沒說。

穆溫然偏偏要給人找不爽快：“你一直沒結婚，是有喜歡的人嗎？”

穆顯嘆了口氣：“昨天是我話說得重了……”

穆溫然瞥了他一眼：“你說得沒錯，我現在有的都是穆章成給我的，我自己什麽也沒有。”

老實說穆溫然從來沒有想過，給他出難題讓他不得不低頭的人會是他二叔。

昨天傍晚穆顯突然過來問他畢業後有什麽打算，有沒有想過出國。他本以為是穆章成叫穆顯帶話給他，可這件事只要仔細想一想就會察覺到不對。

穆章成絕不會主動聯系楚悅，可穆顯卻說已經和他母親那邊說好了，只差他一句話。

穆溫然沒有細想就拒絕，穆顯幾次想勸都被他打斷。

最後穆顯有些惱了：“你現在有的都是你爸給你的，你自己有什麽？等你真正畢業了，你只能按照他給你的路走，你願意嗎？你以後會娶別的女人，路迦也會！”

穆溫然有那麽一瞬的茫然，這關路迦什麽事，很快他就明白穆顯的想法。

如同穆顯所說的那樣，他什麽都沒有，随時随刻都有可能失去路迦。

那晚在路燈下見到路迦他才覺得七年好長，他已經忘記該如何一個人生活，滿心都是少年的身影。

高考倒計時五十天，穆溫然跟路迦說：“等你高考完，我帶你去玩。”

高考結束後穆溫然果然如約帶着路迦去了各處，市外不遠的峽谷也去了。白奕有試圖阻攔過，但失敗了，恨鐵不成鋼地叫路迦跟着穆溫然過吧，說完又後悔，跟路迦說：“那什麽……我開玩笑的啊。”路迦摸不着頭腦。

巴士靠站停下，路迦發現外面下着太陽雨，穆溫然踏進雨裏，他也跟着走下去。

七月的陽光熱辣，雨點綿綿密密地灑下來打濕幹熱的地面。

穆溫然突然開口說：“再過陣子我就去美國讀研，兩年後回來。”

“去國外？”路迦本來低着頭避着太陽走路，聽到這話擡起頭愣了愣才道，“那挺好的，我記得你大學本來就要去……”

穆溫然笑了，他知道路迦會這樣回答。

哪怕路迦問一句為什麽，穆溫然都想要留下。可他太了解路迦了，路迦一直小心翼翼，不希望成為別人的麻煩。出國深造在路迦看來是件好事，他非但不會阻止，還會支持穆溫然。

“嗯。”穆溫然笑着，眉眼溫柔，但仔細看就能看出他眼中隐藏的洶湧。

路迦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

這是穆溫然的決定，他不能多說什麽，不能改變穆溫然做出的決定。他沒有抉擇別人未來的權利，所以他什麽也沒說。

他和穆溫然走在雨裏，一擡頭雨滴就吻在唇上。

路迦突然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也不是難過，穆溫然本就值得更好的未來，他只是有點失落。

雨突然下大，穆溫然回頭，看到路迦仰着頭澆雨，伸手擋在他眼前：“想什麽呢？”

“嗯？”路迦回神搖搖頭，“沒有啊，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穆溫然看着他：“我還沒走呢。”

“哦、哦，我知道，我就問問……”路迦努努嘴，“問問也不行，小氣鬼、王八蛋。”

穆溫然沉默片刻，揉了揉他的頭發輕輕道：“小王八蛋。”

路迦知道穆溫然貼過來為自己擋了不少雨，晴天的雨軟綿綿往下墜，穆溫然的手還放在他頭上，雨點一不小心順着鼻尖滴落。

他真的不是難過，只是有一點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