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穆溫然對楚悅的印象僅停留在許多年前,那雙溫柔擁抱他的雙手和那張落滿眼淚的柔弱臉龐。
她愛他們,只是更愛自由。
當年楚悅帶着穆溫丞出國,一走就是許多年,之後也從未回來看過自己的另一個兒子。
楚悅的選擇沒有錯,她想逃離這裏,掙脫壓抑的牢籠,穆溫然曾經也想。
在最初母親離開的日子裏,他一直很極端,性格陰晴不定。
十二三歲的年紀,穆老爺子總愛跟他念起楚悅和穆溫丞,張口閉口就是“你弟弟怎麽樣啊”、“今天給你弟打電話了嗎”……穆溫然在那段時間裏極度厭惡聽到穆溫丞的名字。
這也難怪,未伴身邊的總比被留下的好。
然而随着時間增長,那些不成熟的想法一一被剔除,僅存的一點印象也慢慢變淡磨平。對于楚悅,穆溫然沒有責怪也沒有渴望,她是自己的母親,也僅此而已。
電話那邊楚悅和以往一樣,說了一大堆關懷的話,最後她說:“媽媽很想你。”
穆溫然輕輕拍了拍路迦的肩,路迦立刻知會,往旁邊挪挪給穆溫然騰出地方。
穆溫然坐下輕輕“嗯”一聲,以往這時候楚悅都會說“那你忙吧,媽媽挂電話了”,今天卻不同,她默了默繼續問:“那你想不想媽媽?”
穆溫然覺得她在緊張,這有什麽好緊張的呢,他垂眼唇角微抿:“嗯。”
電話挂斷,穆溫然把手機放到桌子上,未等轉回頭,便聽路迦問:“你不高興什麽?”
“回答了一個只有一個選項的選擇題。”穆溫然笑,“稍微有點不爽。”
路迦故作老成拍了拍穆溫然的肩:“選C。”
穆溫然含笑看他,他立刻睜大眼睛回視,眼睛眨了兩下,可能覺得好玩便不斷眨眼睛,歪歪頭笑嘻嘻把住穆溫然的肩頭搖晃:“教我寫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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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迦沒有好奇電話內容,甚至在轉移話題,希望穆溫然可以稍微開心一點,哪怕那笑容是哄他的,但起碼那雙眼眸是有溫度的,而不是剛才那樣毫無感情的。
寒假前路迦又碰到方韌幾次,大冬天的方韌只穿一件很薄的外套,路迦見到兩次終于忍不住十分真誠發問:“你都不冷嗎?”
方韌:“……不冷!”
路迦很羨慕:“那你很抗凍啊。”
方韌自然不能說自己是精心打扮的,顯得自己很low。
而路迦也不是事無巨細什麽事都和穆溫然說,所以碰到方韌的事他只簡單提到一次,說多了就顯得幹巴巴也沒有再提起過。
寒假裏的某天,路迦去穆家,開門的是個女人卻不是路迦所熟悉的保姆。
那女人保養的很好,看上去很年輕,看到路迦有點驚訝,遲了遲才問:“你是溫然的朋友?”
路迦點點頭,稍稍有點拘束。
女人讓開道:“外面多冷啊,快進來,溫然應該在房間,我幫你叫他出來。”
小時候的穆溫然長得和這女人有五六分相像,路迦立刻猜到她是穆溫然的母親。
楚悅好像很開心,去二樓敲門:“溫然啊,你朋友來找你了。”
穆溫然打開門沖楚悅點點頭,手撐着欄杆,和仰頭往上看的路迦對視:“傻看什麽?上來。”
路迦颠颠上去。
楚悅笑道:“我去給你倆拿水果。”
穆溫然搖搖頭:“不用了,他不吃。”
楚悅有點失落,但很快打起精神:“那行,那你倆玩兒。”
房門關上,路迦坐到轉椅上轉了一圈:“你媽媽?”
“嗯。”穆溫然把椅子連人一塊拽到床邊,自己坐到床上,“昨晚剛到。”
路迦拉着椅子往前蹭,直到椅子抵到床沿:“來看你的嗎?”
“不是。”
楚悅是昨晚下的飛機,在附近的賓館住下,今天一早就來穆家,看到開門的保姆還愣了,直到看到穆溫然,她叫了聲“兒子”捂着嘴巴哭起來,穆溫然站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應答。
和印象中的母親相差無幾。
一開始他還有些驚訝,但很快就冷靜下來。之前的那通電話大概是個鋪墊,楚悅這次回來,還特意這麽早來穆家,恐怕是來找穆章成的,可惜穆章成經常吃住在公司,不怎麽回家,她自然也沒碰到。
路迦的屁股還在椅子上,手就撐到床上一點點靠近穆溫然,等到距離足夠近了,他突然張開手臂抱緊穆溫然。
椅子往後移,他差點掉下去,穆溫然托住他:“鬧什麽呢?”
“給你溫暖。”
因為路迦一直在往下掉,穆溫然只好岔開他的腿,讓他坐在自己腿上:“別整這些邪門的。”
路迦乖巧:“哦。”
從穆溫然的腿上下來,坐到床上路迦又盤起腿:“那你弟弟呢,也一起來了嗎?”
“應該也來了。”穆溫然瞥他一眼,“你很在意。”
路迦誠實點頭,他其實一直都很好奇,穆溫然和穆溫丞是雙胞胎,那應該長得一樣,可聽穆溫然說,他們兩個人又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似乎看出路迦心中所想,穆溫然難得主動道:“我和他是異卵雙胞胎。”
路迦是第一次聽說:“長得不一樣?”
“嗯。”
所以別把他看成我。
路迦也“嗯”了一聲,手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什麽,想着想着就笑了,說:“別擔心,我覺得你最好看。”
穆溫然的确不想路迦和穆溫丞見面,不希望路迦去看和他長相相似的另一個人,那偏執的情感如此強烈,簡直将他整個人吞沒。
穆溫然暫且理不清這雜亂纏繞的感情從何而來,僅憑本能把頭抵在路迦的肩膀:“嗯。”
那就只看着我吧。
撥開那些冷硬的外殼,穆溫然偶爾閃現出的脆弱令路迦分外心疼,他想穆溫然曾經那麽盼望母親的電話,可等來的結果卻差強人意,現在亦是如此。
路迦又想嘆氣了,覺得超委屈,心裏氣成河豚,拍拍穆溫然的背小聲說:“哥哥啊,咱不難過。”明明自己都難過的要死。
兩個人的想法完全不一樣卻巧妙融合在一起。
穆溫然自然知道路迦在想什麽,在路迦看不到的地方輕輕勾起笑,想小朋友怎麽這麽傻啊。
一直待到下午,路迦準備回家,開門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人把手放下,看上去已經在門外站很久,摸摸後頸道:“啊,我剛想敲門。”
路迦擡頭看他:“你好?”能讓讓嗎?
穆溫丞反應了一下才讓開道,頗為好奇看着路迦背影:“媽,這誰啊?”
“溫然朋友。”
穆溫丞舔了舔上牙,摸着後頸點點頭。他其實很不願意來,是楚悅打電話催他,他才磨磨蹭蹭過來。
穆家兩兄弟在客廳碰面,他們實在太久不見,兩人性格擺在那裏,年齡擺在那裏,無法假裝熱情地迎接對方,穆溫丞只好假裝無事發生坐在沙發上。
穆溫然沒有要坐的意思,氣氛尴尬到極點,穆溫丞求助似的看向他媽。
楚悅對她的大兒子很客套,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害怕,她一直是這種怯懦的性格。
“媽,有什麽事可以直說。”穆溫然拿起果盤裏的橘子慢慢剝,穆溫丞被他慢條斯理的态度弄得頭皮發麻。
楚悅“啊、啊”了兩聲才回過神,猶豫着道:“是這樣,溫然,我和你爸……你覺得如果我們兩個重新在一起……你希望我們兩個複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