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靈劍之後
在玄玉門的大殿之上,玉娘子獨自坐在殿堂深處的太師椅上,身子微傾,倚在一旁的扶手,嘴邊挂着淺笑,看似庸懶寫意,然一雙美目卻帶着讓人不敢踰越的威嚴,正注視着門下的弟子,在她的身旁,分別站着寇逸仇,宋青書和王夢雁,在大廳的中央,站着數十人,依着衣着分成三排,讓人可明顯的知道為玄玉門三堂的弟子,戰堂皆着紅衣,訊堂着青衣,而暗堂也是清一色着黑衣,宋青書注視着衆人,發覺雖然各堂衣着一致,然身後所背的兵刃卻不盡相同,顯然各懷絕藝,并非出于同一路的,不知王汗從那網羅這些人投入來玄玉門?
但無庸置疑的是,他們身性都充滿了殺性,這也正他們存在的價值,此時玉娘子站了起來,朗聲道:“暗堂弟子聽令!”着黑衣的暗堂弟子同時跪下,齊聲喝道:“在!”
玉娘子将手指向宋青書道:“這人叫徐子玉,是我第三位親傳弟子。從今日起,他将是暗堂的堂主,以後有任何的行動,也将由他領導,衆人只得服從,不得有誤!”
衆人又是一陣應喏,跟着又喝道:“恭迎徐堂主!”
宋青書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心中想着,想當年他帶領宋家堡的子弟們時,雖然有着尊下之分,但彼此間仍如尋常手足般談天說笑,而現在他手中的這群暗堂子弟,人人都是神色木然,彷若沒有半點感情,只懂得依令行事,這可讓他着實不舒服。
這時玉娘子一如往常的尋問各堂狀況,并聽取訊堂所探回的消息,宋青書則是趁機将臉望向一旁的王夢雁,想找機會向她示意道歉,輕呼了幾聲,王夢雁終于注意到他的叫喚,此時宋青書擺出一個內疚的神情,滿臉愁苦,盼望她能原諒自己,王夢雁見着了,只是冷啍一聲,便将頭轉了回去,宋青書吃了個閑門羹,心中低罵自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跟着又不住的低喚,然而王夢雁卻始終沒再回過頭來,他不死心,不知不覺愈喚愈大聲,在一旁的玉娘子也注意到了,轉頭對着宋青書甜笑道:“子玉,有什麽事這麽急,非要在此刻道出嗎?好吧!玉娘給你個機會,有什麽委曲就說來給玉娘聽聽,讓玉娘來替你作主!”
廳下數十人一時之間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害得他一臉尴尬,只能立在當場,啞口無言,而玉夢雁卻在此時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見到他的笑容,宋青書頓時放下心來,這時玉娘子轉過頭來看着王夢雁,臉上仍是帶着笑意道:“夢兒,你笑什麽?難不成讓子玉受委曲的人是你嗎?”
王夢雁掩着嘴笑道:“玉娘,你可別誤會。我只是想子玉師弟該是見不慣這種大場面,一時緊張,才會這般胡亂行止!”
此時一出,頓時讓宋青書紅透了臉,玉娘子為之莞爾,低罵道:“真是胡鬧,好了,你們倆別在鬧別扭了,師姐弟之間有什麽不能解的結!”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笑聲道:“哈哈哈哈!玉娘啊,他們小兩口偶爾絆絆嘴,可不是真鬧僵,你也別太擔心了!”
衆人皆将目光投向門口,想不到道出此言的,居然會是莫傑,這時他帶着一衆震玄刀門的師兄弟,踏入門內,背上仍背着那名震漠北,令人喪膽的刀──奇痕,俊逸的臉龐帶着一絲的笑意,然一雙眼卻讓人望之心寒,透着濃濃的殺機。
王夢雁見到他來,心中一驚,愕了一會兒才站出來道:“莫師哥,你怎地滿口胡亂語,說什麽我和他是。。。是什麽。。什麽小倆口。。。”
這時莫傑仍是挂着笑容,聳了聳肩道:“就怕我一個亂言,居然弄假成真!”
王夢雁臉上一紅,心中曉得莫傑怕是誤會了,然她心頭卻是亂糟糟的,在宋青書面前,她覺得不該出言反駁,把話說的太死,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種顧慮,一見到莫傑到來,寇逸仇和宋青書都是神色一冷,伸手輕觸腰間的刀。
這時玉娘子緩緩的道:“傑兒,怎麽你今日會有這麽好的心思來探望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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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傑向前拱手道:“玉娘生得如花似玉,名動江湖,小侄巴不得時時刻刻都賴在玄玉門,相伴玉娘左右,奈何師父督促我們練功,逼得可緊,總是抽不出空來拜會玉娘,總算今日情況特殊,不得不來一趟啊!”
這話說得輕薄,宋青書和寇逸仇皆不禁怒火中燒,手中的刀己由輕觸改為緊握,玉娘子也是眉頭一皺,跟着問道:“喔?此話怎講!”
莫傑露出個毫無所懼的神情,直視宋青書道:“因我聽說玉娘收了第三位弟子,叫什麽來着。。。對對對!好像叫徐子玉吧!且今日将是那小子接任暗堂堂主的大日子,身為北宗的一份子,當然要前來關心關心了。”語氣中盡是不屑,讓在場的人聽了都不是滋味。唯獨宋青書不怒反笑,一付事不關己的模樣。
這時莫傑又續道:“徐子玉,徐幻玉,這名字取得倒好,旁人不曉得,光聽名字,還道是玉娘的私生子呢!”此言一出,玉娘子神色一變,用手大力的拍了扶手,站了起來罵道:“混帳!你說什麽!”
寇逸仇見玉娘子發怒,二話不說,伸手拔出腰間的月牙刀,喝道:“找死!”
刀身就這麽直劈而去,莫傑一個回身,也拔出背後的刀,迎了上去,這些動作僅在一瞬之間,兩人的刀随即相擊,這時卻聽玉娘子喝道:“住手!”
寇逸仇此時正怒視着莫傑,聽到玉娘子的吓阻,冷啍一聲收刀退了回來,莫傑冷眼瞧了瞧在場的人道:“一個寇逸仇己是如此嚣張,不知再來個徐子玉,玄玉門可還會把我們震玄刀門瞧在眼裏!”
玉娘子恢複往常的冷靜,淺笑道:“我們玄玉門一向都是在宗主底下盡力的辦事,是是非非宗主可都瞧在眼裏,一日宗主尚在,就輪不到你這乳臭未幹的小鬼來這裏對我質疑。還是你見着我們子玉和夢雁感情漸篤,心中吃醋,擔心他将來成了宗主的快婿,你反而要在他底下辦事,一時恐慌,才會帶人來這兒生事!”
此言一出,王夢雁頓時紅了臉,她近日來确實是和宋青書走得很近,但這會兒在大庭廣衆下被人提及,可尴尬得緊,猛一咬牙,站出來道:“莫師哥,玄玉門和震玄刀門本是同氣連枝,你這會兒卻來搗亂,是何居心,當心我告訴阿爹,讓他好好的把你們罰一頓!”
這時莫傑身旁一男子站出來道:“大小姐,你這話。。。。”王夢雁未聽他說完己喝道:“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是不是忘了我是何人了!”
那人一臉難堪,退了回去,莫傑冷眼注視她道:“好!王夢雁,算我看錯你了!”跟着轉頭便欲離去,王夢雁卻忽然喚道:“莫師哥!”
莫傑停了下來,但仍未回過頭來,王夢雁緩緩的道:“。。我。。我和子玉師弟是清清白白的,天地可證,你。。你別瞎猜了!”莫傑聽罷不發一語,就這麽離去。
王夢雁呆呆的望着他遠去的身影,好一會才道:“玉娘,徒兒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玉娘子知她難過,便讓她去了,跟着站起來道:“逸兒!沒有我的命令,為何擅自拔刀!”
寇逸仇拱手道:“徒兒見他出言不遜,一時忍不住,”玉娘子喝道:“夠了!為何你總是學不乖,難道你以為你是他的對手嗎?”寇逸仇眼露鬥志道:“總有一日他将不再是我的敵手!”
玉娘子玉容轉為和緩道:“記着你這句話,但只要他還在你之上,我就不允許你和他動手。”跟着轉頭對宋青書道:“子玉,你覺得如何?”
宋青書露了個笑容道:“這小子狂得緊!”玉娘子道:“以他的身手,是有資格狂妄的!”
此時宋青書笑得更開懷的道:“是啊!他的‘狂’是有資格,但他會後悔的,因他将遇到比他更‘狂’的!”
玉娘子注視着宋青書,露出了會心的一笑,心中敢肯定,宋青書定是有了領悟!
深夜,然玄玉門的一處廳堂之中卻仍燈火通明,堂內可見宋青書一人獨自立于臺階之上,雙手負在身後,腰系古刀血狼,神态昂然的目視階下之人,處于臺階之下的,正是一衆暗堂好手,人人神色恭敬,等候宋青書示下,這時宋青書虎目環視衆人。
忽然他發現在暗堂弟子內竟有一女子也在其中,那女子五宮标致,身形纖細,膚色略顯蒼白,看似有點弱不禁風,但她身上卻穿着暗堂特有的黑裳,讓人明白的知道她是殺手群中的一份子,宋青書心中遲疑,此女子年紀和他相仿,該是身着華服,戲于同侪之間,享受她花樣年華的時刻,為何會出現在冷血的人群之中?
眉頭一皺,跟着他走到衆人的身前,朗聲道:“訊堂回報,荒鷹己經露了蹤跡,現在正群聚于渭水旁,打算打算伏擊下一個部落,我們下一個要宰掉的家夥,就是他!”這時衆弟子拱手喝道:“是!”
這時一名老者走出來道:“不知這次暗殺行動,堂主有何計劃?”宋青書一見來者,知他叫吳昊,年約六十,但仍是面色紅潤,步伐穩健,一身硬氣功,功夫底子不弱,在暗堂之中,他該是第一人,暗堂名義上在他之前未定堂主,但實際上領導暗堂的便是此人。
宋青書微笑道:“我的計劃就是,你們先把消息放出去,告知荒鷹,我将于後日子時,取他首級!”此言一出,衆人皆是劇震。
吳昊連忙拱手道:“禀堂主,我們暗堂的任務,只求生死,不問榮辱!這等言明挑戰之舉,恐怕引起對方防範,望堂主三思!”
宋青書回問道:“那你們之前的暗殺,是如何步署?”吳昊回道:“我們會先由訊堂所探回的消息,判斷敵手的功夫底子,再安排伏擊位置,群起擊殺!”
宋青書笑着道:“這就對了!此次荒鷹未曾露過身手,不知強弱,未避免損傷我暗堂弟子,他就由我一人來解決即可!”吳昊急忙的道:“堂主,此舉風險過高,成敗未知,不可輕忽啊!且豈可挑明時辰,這可太狂妄了,不如。。”
宋青書站起來喝道:“通通給我住嘴!現在暗堂由我徐子玉接掌,玉娘那日所說的話,你們都忘了嗎!”這時衆人皆跪地道:“堂主息怒!”
宋青書笑道:“狂妄,沒錯,我就是要‘狂’!哈哈哈哈。。吳老,你們都先起來,聽我說,子時一到,你們先現身引開他身旁護身的鞑子,到時我在來和他獨鬥,難道是你們對我沒信心嗎?”
衆人面面相觑,好一會才齊聲道:“尊命!”
這時宋青書注意到吳昊看着他,似有話想說,卻又吐不出口的模樣,宋青書詢問道:“吳老,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看你身手不差,為何會身處暗堂?”
吳昊沉吟了半晌,才拱手道:“回堂主,老夫三十年前,以一身硬氣功橫行江湖,鮮遇敵手,直到敗于‘氣邪’徐邢這年輕人的手下,便甘心跟随其左右,徐爺失縱後,我便服侍小姐。小姐因暗堂實力薄弱,即命老夫來此助拳!方才。。要不是堂主過于年少。。我真把你當成是別人。。”
宋青書心中一陣懷疑,這面具仍玉娘所制,難不成她是依何人模樣所制?便問道:“喔,那麽你錯把我當做何人?”
只見吳昊搖了搖頭,沉聲道:“。。不可能的啊。。。回堂主。。不知你有否聽過皇拳──宋逸?”
宋青書心頭一震,喝道:“宋逸!”心中思潮起伏,難道玉娘是依着他叔叔宋逸的模樣來制作此面具,但。。為什麽呢?他恨極他叔叔,理該不願在見他才是,為什麽要讓徐子玉貌似宋逸?
強壓心中的疑惑,跟着笑道:“吳老,宋逸仍南宗之人,何況早死于十多年前,你想我會是宋逸嗎?”
吳昊也道:“堂主太年輕,當然不可能,怕是老夫老眼昏花,看走了眼。”
宋青書回道:“這就是了,吳老,你說你早年曾跟隋師祖徐邢,可否将經過告知我!”
吳昊拱手應諾,身子一直,高手的風範又回到他身上,此時他緩緩的道:“三十年前,我憑着家傳的硬氣功,行走江湖,險遇敵手,江湖上的朋友擡舉老夫,還給了我一個‘遙盜子’的名號。”
宋青書微一遲疑,跟着淺笑道:“這稱呼可不大好聽!”吳昊也道:“是了,當年我可不是什麽英雄好漢,我的硬氣功可算是武林中的一門絕藝,出道十多年來,未逢敵手,因而心生狂傲,這打家劫舍的勾當可也幹了不少,但始終沒人能制得了我,那日我和一幫兄弟幹完了一宗買賣,正要回山時,一名年輕人,約莫二十出頭,居然擋在老夫身前,那時我見他年幼,不想和他計較,喝了他幾句要他滾蛋。
想不到那年輕人不怒反笑道:“老頭兒年紀大了點,好在根基紮得夠穩,氣淳容厚,好吧,我勉強收了你當徒兒!‘當時我聽到這些話,第一個反應不是發怒,而是狂笑,啍,老夫縱橫江湖數十載,求我收他為徒的多着,但要收我為徒的這還是頭一遭,當下罵道你有何本領收我為徒,那年輕人指着我道:”你的硬氣功的确霸道,可稱得上是我氣宗傑出的一支,然氣居純陽,剛烈不和,經脈時灼,幾近俱焚,如此練就下去,不出十年必定出亂子,你若不信,運勁檀中,膻陰二穴,看是否氣沉大海,一去不返。’
當時我并沒有依言去試,只因我近年來在練功時早已發覺此項,只是并外挂在心上而已,聽他一道出,心中頓時驚恐,但口頭上仍不服氣,硬逼他在手底下見真章,想不到他居然也要以氣功和我相鬥,這可讓老夫大為震驚,江湖中居我之上者仍衆,江南的聖劍山莊,北嶺的宋家堡,皆讓老夫甚為忌憚,但若單就氣學一脈,我自認沒人比得上我,這小夥子居然如此狂妄,我當下不服,便和他鬥上,想不到不出十招,我己落敗,他的功夫真的太詭谲了,讓人無從捉摸,當我落敗之後,他将手附在我的肩頭,運了一陣陰柔之勁到我體內,跟着道:“将此勁運行周身三回,如此一來你檀中,膻陰二穴之危自解,江南聖劍山莊己遣人出來對付你了,你還是找個地方避避風頭,這些年來你也賺夠了,就此收山吧!‘
說完便轉身離去,老夫因感激在心,在隐居之後四處探訪,才曉得他正是玄武門氣宗最新一代的傳人,氣邪──徐邢,當下動身前往漠北,甘心服侍于徐爺左右近二十年,一直到徐爺失蹤,便改而照顧徐爺的獨生女,徐幻玉。“
宋青書點了點頭,心中不禁想到:“徐邢不虧為一代宗匠,行事居正不揚,他該是要阻止吳昊繼續犯案,但卻不單單在武學上制倒他,非要令他心服口服才是。”
一股仰慕之情,油然而生,這時宋青書又問道:“吳老,照你的判斷,為何師祖會失蹤呢?”
吳昊面露難色,嘆了一口氣道:“回堂主,小的也不清楚,那時南北宗決戰在即,然徐爺一日外出後便沒有在回來,就此音訊沓然。”
宋青書又問道:“那他那日出門,是要去何處呢?”
吳昊拱手回道:“徐爺一向行蹤飄缈,旁人不易知曉。”
宋青書心中思潮起伏,跟着道:“我知道了,好了,這裏沒你們的事,你們先退下吧!”衆人應聲離去,這時宋青書忽地站起喝道:“等等,你留下來!”
所喚之人正是暗堂中唯一的女子,那女子回頭拱手,冷冷的道:“堂主,你找我?”
宋青書點了點頭,心有所感,在暗堂之中,唯有玉娘遣來領導暗堂的吳昊尚有點人情,其餘的衆人皆是一付冷血無情的模樣,宋青書的走到她身前道:“你叫什麽名字?入暗堂之前可有門派?”
那女子微一擡頭,拱手恭敬的道:“禀堂主,屬下姓姚,名鹿兒,在入暗堂之前屬靈劍宮,家父正是靈劍宮宮主姚石。”
宋青書聞言錯愕,啞笑道:“靈劍宮?姚石是你父親?”
那女子低頭道:“正是!”
宋青書忽地縱聲大笑道:“哈哈哈哈。。可笑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