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趙娅更擔心的是眼前,而司徒伯達提的都是汛期事宜,并未有半句提及陳家。在趙娅看來,誰也不會想給自己惹麻煩,在楚王與陳氏□□的這場戰争中,利用百姓疾苦□□乃是下下之策,因為就算贏了這一場□□戰争,到時候民不聊生,苦的不只是百姓,還有自己。
在防洪堤壩上做文章,犧牲衆多百姓的生命和萬頃良田,趙娅不會這麽做,而陳家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這麽做。司徒伯達将目光全放在防洪工程上,這讓趙娅大惑不已。
“以靜制動。”
司徒伯達用溫潤的聲音給了趙娅四個字。
以靜制動……趙娅不禁反問道:“如今我們有實力以靜制動麽?若是沒有足夠的準備,以靜制動往往會變成被動。”
司徒伯達的目光平靜無波,“欲速則不達,太着急,反而容易陷入敵人的圈套。王爺若真想知道陳家會有什麽動作,不如先找出綁架王爺和王妃的人。”
趙娅無奈的瞥了一眼寧墨軒,應道:“那先這樣吧!”
趙娅能感覺得到司徒伯達心裏有底,只是他沒有說。
無影衛那邊終于有了回信,綁架他們兩個的,是趙國蔡氏的暗衛,一行七人。
聽到這個消息,趙娅笑了,一掃往日的焦慮,“原來如此。”
不難得出趙國蔡氏與楚國陳氏暗中結盟的結論。蔡陳結盟,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陳氏想要楚地,蔡氏拔掉顏氏一族。蔡氏暗衛綁架趙娅和寧墨軒是陳氏授意,不殺了趙娅和寧墨軒,是出于自己的利益。要了這兩人的命實在是太簡單,可是一旦被查出來,代價便是蔡氏九族的性命。畢竟大虞國君還健在,陳氏想奪得楚地必須拿得名正言順,無非就是在子嗣上做文章或者……
思及此處,趙娅靈光一閃,眼角的笑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緊蹙的眉頭。
這一表情的變化被寧墨軒捕捉道了,“怎麽呢?”
趙娅冷下臉,“也許陳氏在給我們制造一個機會,制造一個我們謀反的機會。”
陳氏和趙國的地位根本不在一條水平線上,因此,陳氏不可能能像趙國那樣鯨吞蠶食奪取楚地,有趙國看着,用子嗣的辦法根本行不通。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楚王犯下致命的錯誤,通過大虞皇帝擺平這件事,自己在立功之後,通過賄賂皇帝的寵臣獲得分封,名正言順。
自古以來,身居高位者最怕的,就是有人威脅到自己的地位。這委實是條毒計,卻也是條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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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墨軒應道:“我早就想到了。以前我最不屑這種肮髒的手段,可是你有句話說得好,對付小人,就該用小人的方法,以牙還牙。”
“可是,哪有那麽容易能讓他們栽贓成功呢?”趙娅心中還是有些疑惑,這不單單是一件高風險高回報的事情,而且成功率也不高,陳家會铤而走險麽?
正當此時,卻收到一份從晉中而來的加急信,趙娅片刻沒有遲疑,立即打開來看。
“發生什麽呢?”寧墨軒忐忑的問道。
若是簡單的事情,瑾瑜早就悄悄派人解決了,絕不會等到加急信。
趙娅快速的掃視了信件的內容,瞳孔微縮,神色慌張的說道:“安怡和長樂偷偷出了晉中!”
“什麽?!”寧墨軒一怔,“到底怎麽回事?”
趙娅應道:“瑾瑜在信上說,她們兩聽到你我被綁架之後,就私自溜出宮。”
寧墨軒怔怔的看着趙娅,“這不合情理,正常來說,就算她們聽到姐姐遇險,也應該是找人來幫忙救我們,怎麽會自己先跑來了?”
“你說呢?”趙娅微微颔首,眼睛裏是無盡的深邃。看不見情緒。
除非,傳回晉中的消息不實,不,應該說,傳入長樂和安怡耳中的消息不實。
趙娅有些後悔了,應當早些告知寧墨軒和寧瑾瑜實情,這樣的話,至少能到寧瑾瑜和安排的暗衛通氣,也就不會造成這場誤會,将長樂和安怡偏出楚王宮了。當初瞞着,也只是怕寧墨軒知道顏玄榮帶暗衛會多疑。
不管怎麽樣,那些暗衛也會跟着長樂和安怡,趙娅的心裏也好受了許多。
寧墨軒沉沉道:“我馬上派無影衛去尋她們。”
“等等。”趙娅急忙叫住了他,“我先去問問司徒伯達。他比較有主意。”
☆、59. 南夏雨景
那渾身濕透的官兵跪在趙娅面前,“啓禀王爺,莊公堤有一處決堤了。”
“什麽?”趙娅猛然站起身來,“哪裏決堤了?附近的百姓有沒有疏散掉?”
“決堤處在下游,百姓不多,已經疏散了。”
趙娅厲聲道:“再探。”
“是!”
官兵離開,光滑的地板上只留下一大團水漬和一行濕漉漉的腳印。
寧墨軒沉聲道:“我還沒布置好,他們到先動起手來了。”
的确如此,白天才勘察過确認沒有問題的莊公堤,若沒有人有意而為之,怎會突然決堤?
長樂與安怡相互對視了一眼,才讪讪問道:“姐姐,姐夫……就算我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多少也猜到了。你們就別瞞着了,告訴我們實情吧!或許我們可以幫姐夫呢?”
趙娅寬慰道:“是陳家不安分,觊觎不屬于他們的東西,不過,這些事,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你們無需擔心。”
長樂滿臉愁容,急了起來:“若真是如此,我和安怡也不會被騙到南夏了。”
趙娅笑道:“我只是怕你們來了受苦,好了,別擔心,你們若真想幫我,那就保護好你們自己。”
長樂再想說什麽,卻被安怡拉住了衣袖,安怡朝她輕輕的搖了搖頭。
長樂這才點頭應道:“放心吧!我們會保護好自己的。”
趙娅這才放心的拉着寧墨軒去找司徒伯達,此時司徒伯達所住的院子燈火通明,院門口值夜的太監忙不疊的将趙娅引到前廳。
見到顏玄榮和假扮寧瑾瑜的沈玮也在,趙娅喜上眉梢,“正好你們都在,也省得孤等你們了。”
三人忙行禮,而後,司徒伯達微笑道:“微臣已經得到消息,本想叫上顏将軍和沈護衛一起去求見王爺的,哪知道王爺竟然親自前來。”
好熟悉的臺詞啊!趙娅看着司徒伯達,他臉上分明就寫着:就知道你會來,都在這等着你呢!
趙娅越看越覺得這司徒伯達長着一張病嬌小受的臉!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看着司徒伯達如此平靜的表情,趙娅也松了口氣,“看來,伯達的心中已經有了對策了。”
顏玄榮與沈玮笑着交換了眼神,笑道:“蔡氏一族來得正好,正好一箭雙雕,絕了趙國的隐患。”
***
六月初十,這一天的雨下得格外猛烈,從午夜開始,就未曾停過。近半個月的雨,讓南夏籠罩在朦胧的水霧之中,下雨能下到像起了霧一般,也是南夏獨有的奇葩一景。空中的濕度大得讓人覺得十分難受,好像摸到什麽都是潤潤的,未幹透的,令人覺得十分不爽。尤其是被褥和衣物,有幾天沒拿去晾一晾,就漚着黴氣,令人作嘔。
天蒙蒙亮,長樂和安怡就被貼身宮女叫了起來,匆忙的洗漱和穿戴之後,趙娅和寧墨軒就将她們兩個趕上了馬車。
一夜之間,莊公堤又有三處地方決堤,雖然決堤的地方都是中下游,但形勢不容樂觀,決堤就意味着水不能及時的彙入江中。
行宮地勢較高,的确不會受洪水影響,可行宮通往外地的路上勢必要經過一處地勢低窪之地。
見兩姐妹還猶豫不決,拖拖拉拉的不肯走,寧墨軒連忙說道:“你們再不走,等到整條路都被大水淹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安怡反駁道:“那姐夫和姐姐呢?你們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裏?”
寧墨軒應道:“你姐夫是楚王,受楚地百姓奉養,自當為楚地百姓謀福祉,豈能臨陣脫逃?”
長樂反問道:“姐夫不走是要坐鎮南夏,那姐姐你呢?”
在一旁沉默了許久的趙娅終于忍不住了,“你們兩個還記不記得昨晚答應過我,在任何時候都要保護好你們自己?如果你們都能保護好自己,我和你姐姐自然也可以!”
長樂和安怡竟然無言以對!
兩姐妹噤了聲,雙雙垂下頭,悶悶的上了馬車。
在長樂和安怡上了馬車之後,點點小雨又成了瓢潑大雨,這場雨真是沒完沒了,雨聲大到連說話都十分費勁。
楚地不僅土地肥沃,離京都也很近。西北是趙國,東北便是去京都的方向。而這次,馬車西行,看上去,是想将長樂和安怡送回趙國……
送走了兩姐妹,趙娅召見了南夏太守柳歸元,“柳太守,南夏的百姓是否已經全部疏散?”
“回王爺,居于五劃之下的百姓,已經全部遷走。”
趙娅點了點頭,自有記載開始,南夏汛期的水位僅有一次超過五劃的,而行宮所處的位置,地勢在六劃,只要不是前所未有的倒黴,怎麽樣都淹不到行宮來。
趙娅又問道:“決堤的原因,太守可知道?”
柳歸元打了個冷顫,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這四處決堤口,都是他親自派人動的手腳,柳歸元将頭埋得更深了,“回王爺,下官不知。”
趙娅勃然大怒,猛的拍了一下桌子,黑檀木桌上的青花瓷茶杯被震得嗡嗡作響,“柳歸元,你可知罪?!”
柳歸元兩腿一抖,“嘭通”一下跪在趙娅面前,“微臣不知所犯喝醉,還請王爺明示。”
趙娅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哦,昨個兒下午,你還同孤一起,親自勘察了莊公堤兩岸,是你确認加固的堤壩沒有問題,孤才離開。可是,只是一夜的功夫,卻多了四處決堤口。柳歸元,孤要治你一個失察之罪,你可認罪?”
柳歸元微微松了口氣,“微臣有罪,請王爺懲罰!”
“孤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你迅速派人挖溝渠,務必保證三劃以上的農田不受災。否則,孤讓你們全族永世為奴來償還!”
柳歸元忙磕頭謝恩,一溜煙的走了。
柳歸元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趙娅笑而不語,有了這句話,趙娅再也不用擔心陳鐘再利用地方官在堤壩上動手腳了。反正不管是誰動的手,都算在柳歸元身上,賭上他全族的人生,趙娅就不信他不乖乖聽話。抓住了柳太守的軟肋,底下的小鬼也折騰不出什麽幺蛾子出來。
寧墨軒從後面走了出來,淡淡的說道,“你說,接下來,陳鐘會派誰出場呢?”
“你說呢?”趙娅反問道。
“不管是誰,咱們都已經有了完全的準備。”
看着寧墨軒略微得意的神情,趙娅潑了他一瓢冷水,“別高興得太早,就像扳手腕一樣,高手從來不會一上來就用上自己全部的力量。”
“好好好,驕兵必敗嘛!”寧墨軒湊到趙娅跟前,“你猜猜,我今天又看到了什麽?”
趙娅抽了抽嘴角,怎麽這家夥一點兒自知之明都沒有?偷看了她記憶,還要在她面前炫耀!
趙娅沒好氣的說道:“你明知道每當你看到了什麽,我就忘記了什麽,居然還來問我,你怎麽不直接問:‘唉,你又丢了什麽記憶?’請不要逗我笑好麽?”
寧墨軒露出個很狗腿的笑,“我才知道,你的廚藝并不比夏荷差,什麽時候做幾道拿手好菜給我嘗嘗?!”
趙娅吼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想着吃!”趙娅扭頭就走。
寧墨軒在後頭追着,裝可憐的喊道:“你不想做讓別人做也行啊!別再吃饅頭和鹹菜了。”
“懶得理你。”趙娅嘀咕了一句,頭也不回的鑽進雨中。
寧墨軒在原地露出了暖暖的笑意,不知何時起,他也像她那樣,再苦,也要苦中作樂。”
寧墨軒吩咐道:“去準備些姜湯。午膳王爺估計不會回來吃了,可以簡單些,晚膳再好好準備。”
“是。”
趙娅陪着南夏官員去了前線,指揮加固還未受決堤影響的堤壩。司徒伯達和顏玄榮去勘察南夏上游的湖泊,沈玮負責互送長樂和安怡離開南夏,等晚些時候再折回來。
至于寧墨軒,此刻正帶着幾名無影衛去了陳鐘居住的院子。
守門的小厮見到王妃趕緊行大禮,而後道:“王妃,我家老爺不在院子裏。”
趙娅負手,看着前方,冷冷道:“下這麽大的雨,他有病才會在院子裏,應該在屋子裏才對。”
一邊是自家主子,一邊是王妃,誰也不能得罪,小厮連忙追上去攔着寧墨軒的去路,磕頭道:“王妃稍候片刻,奴才這就去禀告。”
就小厮糾纏寧墨軒的這會子功夫,無影衛已經将人五花大綁,扔到了寧墨軒面前,“主人,人已經抓到了!”
寧墨軒看着眼前的人,一腳踏在他手背上,“替我問候一下陳賢公子,他想報丹陽亭之仇,盡管來找我。”
那人連連點頭。
“走!”寧墨軒什麽也沒帶,潇灑的走了。
☆、60. 生命之歌
寧墨軒的目标是陳賢,對于陳賢手底下的幾只狗腿子,寧墨軒沒興趣。
此刻的陳賢和他叔父領着大隊人馬駐守在離南夏不遠的薛城,一副随時準備裏應外合的架勢。
大雨淅瀝瀝的下着,雨水與新泥和成的泥漿沿着堤壩緩緩往下流淌,清澈的雨水變得渾濁不堪。士兵們冒着大雨,正扛着裝滿泥沙的麻袋沿着河堤,加固着堤壩。一切井然有序的進行着。
趙娅巡視了一圈,确認沒有了問題,又往下一處走去。
傍晚,衆人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後,齊聚一堂,紛紛彙報今日的發現與成果。
趙娅率先開口,“決堤口的下游是沒法救了,還未決堤的部分,孤已經派人再加固了一層,并加緊了巡防,這回應該不會再有問題了。”
寧墨軒笑道:“我正好去狐假虎威了一趟。那負責傳信的探子,正好被我逮個正着。”
司徒伯達也開口道,“我和顏将軍沿着南夏上游的湖泊一路看下來,呵,頗有收獲。”
趙娅自嘲的笑了笑,“原以為陳家總還有些仁德之心,沒想到他們真打算要水淹整個南夏。”
趙娅如朗星般的目光閃過一絲寒意。
沈玮道站起身,拱手道:“王爺,是時候啓程離開南夏了。”
趙娅冷冷道:“不,要玩,就玩一票大的。孤要留下來,陪他們好好玩玩。”
沈玮懇求道:“楚王身份尊貴,豈能受損?”
司徒伯達卻笑道:“也許陳侍郎就是故意讓我們知道,引楚王離開呢?”
趙娅看着司徒伯達,贊許的點了點頭,“不錯,孤喜歡冒險。”商場法則告訴趙娅,往往風險越高,回報越大。
寧墨軒問道:“什麽意思?”
趙娅淡然一笑,偏過頭,對着寧墨軒溫聲道:“我想親自引這條大魚上鈎。”
另外三人皆是一愣,楚王竟然在王妃面前自稱“我”,而不是“孤”。
“我不同意!”寧墨軒似乎比想象中還要激動,只是一瞬間,鮮紅的血絲悄悄爬上了眼睛,“我絕不允許你将自己置身任何危險之中。”
“你見過何時我會改變已經定下的主意?!”趙娅似笑非笑的反問道,“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選擇是和他們一起走,還是和我一起走。”
寧墨軒定定的凝視着趙娅的眼睛,片刻後,扯出一個淺淺的微笑,“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趙娅回給寧墨軒一個發自內心的,欣喜的笑容。
顏玄榮垂下眼睑,試圖藏住蒙上水霧的雙眸,司徒伯達微微一怔,而後淡然,似乎本該就是這樣。而沈玮,似乎也明白為何來到南夏,王爺只帶王妃前來。
三人看到的皆是伉俪情深的夫妻,唯獨趙娅看到的,是一只自帶主角光環的大腿朝她伸了過來。
趙娅轉過頭,“玄榮兄,伯達素來體弱多病,就交給你照顧了,沈玮你負責暗中調度無影衛。明日一早,你們先行離開。”
司徒伯達臉色一沉,“王爺當初與我商量的,可不是這樣。身為臣子,怎能棄王爺安危于不顧?”
先前與司徒伯達秘密商量時,約好讓其他人先撤,他們兩個留下來周旋。而此刻趙娅卻變卦了,其他人先撤,她和寧墨軒留下來。
趙娅淺淺的笑道:“這是命令。”
司徒伯達決然道:“王爺一言九鼎,說過的話,怎可反悔?微臣絕不會棄王爺而去。”
趙娅深深的嘆了口氣,在一個自帶主角光環的金大腿和一個身體跟不上大腦的病弱天才面前,還是金大腿比較可靠吧!
趙娅還沒想好怎麽開口,寧墨軒搶先道:“王爺一個人想要避開那些人的追捕着實容易,要是帶上你,那就難說了。再說,司徒大人你要負責接應我和王爺,萬一你同王爺一起陷入險境,本宮可不指望他們幾個能救得出王爺和本宮來。”
言下之意就是,雖然你智商高,但是你這病殃殃的身體只能當拖油瓶。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狠話也說了,面子也留了,司徒伯達也不在争辯。
這一夜注定有人輾轉難眠,顏玄榮的腦海裏全是婉兒的影子,那淺淺的笑,柔情似水的美眸,還有堅定的回答——你去哪兒,我去哪兒。每回想一次,顏玄榮的心就狠狠刺痛一次。他想,他就不該同意楚王請求,來到這南夏……
司徒伯達亦是于心難安,前所未有的覺得累贅,就像好幾年前,有人要為他介紹一門很好的婚事,他很淡然的回道,何必禍害人家姑娘呢?比高祖母更遠開始,他這一脈就沒有一個一出生就健康的孩子。據說,這病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沒有人能活過四十歲。父親更是連三十歲的壽命都沒有。直到今天,明明王爺需要自己出謀劃策,卻因為這副病弱的身子而就此作罷……
趙娅的寝殿銀燭閃爍,錦紗宮燈透出暖黃的燭光映在了芙蓉帳上。趙娅毫不避諱的在寧墨軒面前褪去外衫,換上寝衣,完全沒有最先那種扭扭捏捏。對趙娅來說,都已經摸了無數次了,還怕被人看了?!
趙娅急着找周公去了,一天的奔波本就疲憊,接下來怕是連個好覺都睡不了了。
寧墨軒靜靜的等着,等到枕邊人的呼吸變得平穩而又均勻,他這才側過身慢慢靠近她。動作輕柔而且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像呵護着最重要的東西,呢喃道:“你需要我,我知道的。比起司徒伯達和顏玄榮來,你更需要我。”
寧墨軒輕輕撥開趙娅額頭上那一縷調皮的黑發,靜靜的凝視着眼前人的睡顏,分明是自己的臉,卻仿佛看到了那個沉靜而又美麗的女子,濃密的睫毛下,女子清澈而又深邃的眼睛,如星夜一般浩瀚,看不到盡頭。他就這麽靠着趙娅,将頭埋在趙娅脖頸間,聽着枕邊人均勻的呼吸聲,漸漸沉睡。
翌日,将醒未醒之際,趙娅只覺得脖頸間毛茸茸的,癢癢的,說不清的滋味。鼻尖觸及到陣陣幽香,她掙紮着睜開的雙眼,卻發現寧墨軒整個人都湊了過來。眼前只看得見墨色如錦緞般的秀發。趙婍還在世時,也喜歡這麽靠着她睡覺,像一只小貓兒一般,蜷縮在她身邊,抱着她的手臂。趙娅挪了挪身體,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寧墨軒緊緊拽住,她這麽一動,吵醒了寧墨軒。
“吵醒你了?”趙娅問道,清晨的嗓音有些黯啞。
寧墨軒注視着趙娅的眼睛,笑道:“我願意一輩子都被你吵醒。”
趙娅的心不由得一抽,她忽然想起來,曾經網上流傳過一句話——“如果你和一個妹子說,我想跟你睡覺,那你就是流氓,如果你和妹子說,我想跟你一起起床,那你就是徐志摩”。趙娅定定的看着寧墨軒,忽然覺得他身上頗有幾分文人氣息。還是婉約派的柔情。
趙娅不置可否,朝他淡淡一笑,如果知道她不是昭惠,他還會跟她說同樣的話麽?
說到底,寧墨軒心底還是沒有十成十的想好好跟昭惠一起過日子。若是他真的足夠喜歡昭惠,就不會這麽猶豫不決,早該雷厲風行的抱美人入懷了,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去試探她。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不夠自信。
“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先準備準備吧!”趙娅嘆了口氣,爬起來洗漱,開始投入到新一輪的戰鬥之中。
天才和庸才的區別就是懂得另辟蹊徑,經過一夜的沉思,司徒伯達眼下多出了一塊青烏,慘白的面容帶有倦意,但精神尚好。既然受邀從政輔佐楚王,那麽,他就該盡到自己的責任。
趙娅沒有前來送行,因為她知道,很快她這幾位謀士很快又要齊聚一堂了。
陳鐘在第一時間收到消息,“禀大人,晉南侯朝北而去,看樣子,是想回晉中搬救兵。顏将軍和司徒大人往西南方向而去。”
陳鐘捋着胡須,狡黠的笑道,“昨天他們看到本官暗中做的手腳,終于沉不住氣了。叔父說得不錯,這寧墨軒自負得很,總以為有了完全準備就能與陳家抗衡,哼!這次,就讓他插翅難逃。”
“去,按計劃行事。”陳鐘對着收下露出一個得意的笑。他要趁着楚王分兵行動之時,開啓罪惡的潘多拉魔盒。
要不了多久,南夏上游湖泊決堤的消息傳至行宮。
無論晉南侯和司徒伯達是選擇繼續求援還是折返救駕,陳鐘都有信心能給楚王沉重一擊。
陳鐘邪魅一笑,他們的目标,不僅僅是楚地而已。
這場大雨如一首悲涼的樂曲,在南夏上空彌漫開來。像是在悼念即将逝去的生命。
☆、61. 追影
幾天後,南夏上游原本堅固的河堤,不知何時打開了一道口子,缺口很整齊,像是人為。在暴漲的河水的沖擊下,細微的缺口正慢慢擴大,直到一個臨界點,河堤驟然崩塌。
混合着泥漿的雨水傾瀉而下,在河水的沖刷下和巨大的沖擊力下,不少樹木被壓彎了腰,甚至被連根拔起。原本繁盛的稻田忽然頃刻間淹沒在黃橙橙的湖水裏,似乎沒有什麽可以阻擋這河水的到來。
住在高地還未遷走的住戶,年輕人看到這樣的場景,也不免被震撼到了,幾十年來,這樣的場景,在南夏不曾見過。而老一輩的人,這樣的場景對他們來說,原本是遙遠的記憶。
河水的沖擊狠狠的拍打着山頭,一個接着一個的高浪,從兩座山連接的縫隙湧出,那浪頭越來越大,很快的,便成了瀑布傾流而下。
巡邏的官兵迅速拉響警報,在這落後的時代,還未等消息傳出,趙娅就親眼見證在漫天黃水席卷而來。
誰說“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的?趙娅就親眼見到了,那時候,她正朝着山谷處進發,只聽得巨大的聲響,如同一盆黃泥之水從天潑下,正好與她不遠處的山澗重合,幸而柳太守反應很快,連呼“快逃”,一行人朝着遠處的高地逃生,才幸免于淹沒在黃泥水之中。
避開危險之後,趙娅仍然心有餘悸。沒想到這一刻來得這麽快。原本不足膝蓋深山澗流水,趙娅的去路生生被這突如其來的洪水阻擋了。
柳歸元訝異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連連道:“王爺,依如今情形,南夏是留不得了,微臣懇請王爺先行離開。”
後頭跟着的幾名官員也紛紛俯身跪下,懇求道:“請王爺先行離開。”
趙娅神色晦暗的瞥了一眼陳鐘,似笑非笑,“各位都是孤的肱骨之臣,豈容有失?走自然是要走,而且,一個都不能少。陳侍郎,你說呢?”
陳鐘連忙低下頭,避開趙娅尖銳的目光,連連應道:“王爺說得極是。”
趙娅心底冷笑,這陳鐘還真是不怕死,明知決堤後,湖水将順着山澗淹至谷底,陳鐘居然還有膽量跟來。
趙娅和衆臣立即折返,回到行宮。如今的行宮幾乎成了一座孤島,山底已經被湍急的洪水包圍,普通的小舟或者竹筏根本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安全到達彼岸。不過,趙娅事先做了準備。
一座用鐵牛固定的浮橋在此刻派上了用場,因為洪流正好淹到浮橋,雖有鐵牛加固,在湍急的洪流的作用下,浮橋如同浮萍一般,搖搖擺擺。而且,這座浮橋承重能力有限,被圍困的官員和士兵必須分批離開。
在趙娅到達浮橋之前,已經有一批通過了浮橋,事實證明,這座浮橋還算穩固,之前還畏畏縮縮不敢前行的人,此刻卻争先恐後朝着浮橋上擠,人人都想逃生。形勢慢慢的有些不受控制,直到趙娅帶着大隊人馬趕到浮橋邊上。
只見離浮橋不遠處,嬌小的倩影正直直的站在那裏盯着過橋通行的人們,身着楚軍盔甲的士兵正站在橋頭,扯着嗓子喊道:“不要擠了,橋會塌的!”
那些百姓看到楚王,官員以及大隊身着盔甲的士兵的到來,這才有所忌憚,不敢再闖。
“讓百姓先走。”趙娅下了一道命令。
那些百姓千恩萬謝,然後急急忙忙的朝浮橋的另一側跑去。
以行宮的地勢,和行宮內儲備的糧食,讓兩百號人撐個十天半個月的,并沒有什麽問題。等過個十天半個月的,南夏汛期也算結束了,到時候洪水也退了。所以,趙娅并不急着避險。
趁着最後一批百姓離開的空隙,趙娅朝寧墨軒走去。
“你會游泳嗎?”
“你會凫水麽?”二人幾乎同時開口。
兩個人同時一愣,二人心照不宣,相視一笑。
如果只有陳鐘,要防他的手段實在是容易,但,如今趙國蔡氏也插手了,就連司徒伯達也摸不準會發生什麽。
百姓都走了,自然輪到身份最尊貴的楚王與王妃。除了貼身的護衛與內侍,并沒有多餘的人能與楚王一同通過浮橋。
站上浮橋的那一剎那,看着那湍急的洪流,趙娅還是覺得心慌無比,手,有些顫抖。趙娅做了幾個深呼吸,勉力讓自己的心緒平靜。
一只纖細柔嫩的手忽然緊緊握住她的手,一股暖流順着掌心蔓延開來,趙娅心中一驚,對上了寧墨軒那雙杏眼,他似乎在鼓勵她。趙娅安心多了,回以微笑,“走吧。”
這座浮橋并不寬,在洪流中搖搖晃晃的浮橋,并不能容納兩個體重懸殊的人穩穩當當的并排走。趙娅和寧墨軒一前一後,卻始終沒有松開手。
行走至浮橋中央,橋身搖晃得更厲害了,趙娅看了看滾滾洪流,整顆心都懸了起來,若是從這裏落水,就算不淹死,也會被洪流卷起的石塊,樹枝刮成重傷。趙娅腳步放慢,小心前行。寧墨軒拉了拉趙娅,柔聲道:“別低頭,看前面。”
陳鐘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注視着前方小心翼翼通過浮橋的一雙璧影……
直到到了平坦的地面,趙娅依舊感覺搖搖晃晃的。前方已經為他們準備好馬車了,雖然簡陋了點兒,可這種逃命的時候,卻也沒得挑了。
趙娅和寧墨軒交換了眼神,毫不猶豫的爬上了馬車,警惕性卻沒有因此少了半分。停了幾個時辰的雨又開始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
趙娅邊甩甩衣袖上的水滴,擦拭臉上的雨水,邊嘆了口氣,“這南夏,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呆得住的地方。”
寧墨軒輕笑道:“要不,怎麽會有‘雨打黃梅頭,四十五日無日頭’之說呢?”
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正好落到了趙娅的頭頂,她伸手去摸,而後擡起頭,看着頭頂上方被浸濕的地方,也是沒脾氣了,“倒也難為他們,這時候還能找到一輛馬車,外面下大雨,裏面下小雨。”
寧墨軒“噗呲”一笑,而後問道:“你會駕馬車嗎?”
趙娅兩手一攤,表示不會。
寧墨軒波光潋滟的美眸閃了閃,小聲問道:“那怎麽辦?難道等着來歷不明的馬夫把我們……”
話還沒說完,馬車正好撞到一塊凸起的石頭上,整個馬車一傾,二人毫無防備的一個前傾,一個後仰,寧墨軒正好撞在了趙娅的胸口,趙娅幾乎魂都吓沒了。
寧墨軒氣急了,正想吼兩句,拉開車簾,卻發現,馬夫早就不在了。
趙娅聳了聳肩,帶着些許玩笑的口吻,“好了,來歷不明的馬夫已經不見了,不用擔心會被帶到什麽地方被謀殺。”
沒有人駕馭馬車,整輛馬車就像在鋪着鵝卵石的道路上飛奔,趙娅幾乎沒有站穩的時候,身上更是被磕着了好幾次。
按照電視劇的劇情,此刻應該遇上一處懸崖,然後男主從天而降,在馬車墜崖前,用神力拉住下墜的馬車,然後就像救世主一樣救下他們。趙娅瞥了一眼這個世界的男主,看着纖弱的身子正緊緊扒在另一邊的窗口,在左搖右晃的馬車裏像個不倒翁似的,随着慣性晃來晃去,趙娅抽了抽嘴角,果然是被電視劇毒害太深。指望男主來救她,還不如自己跳車生還幾率大吧!反正南夏屬于丘陵地區,自然不會有懸崖。
趙娅緊緊抓住窗口,透過飄揚的簾子,這裏的雨已經停了,馬車奔跑在坑坑窪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