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書中的美人(二)
顧清逸眉頭微擰,他走到顧浩明身邊時, 就發現他沒有看向白依依的方向, 心裏已經有了某種确定, 然而當顧浩明真的如此否認白依依的存在時,他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是什麽心情了。顧浩明竟然無法看到她了, 可笑的是他明明是因為浩明的緣故才看到她, 此時此景, 有一種莫名的滑稽和可笑。
顧浩明無法看到她,然而他卻可以,這其中意味着什麽,讓他心沉了下來。
顧清逸淡漠的掃了身邊的女子一眼,她怯怯的站立,眼神裏微微露出幾絲疑惑,随即恢複一貫的安靜姿态,似乎她僅僅是奇怪為何顧浩明以前能夠看到她, 如今卻不可以, 對此并沒有失望和難過。
“二哥, 你怎麽了?”顧浩明見他發呆, 忍不住出聲。
“你注意休息, 凡事小心一點,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顧浩明點點頭,看着顧清逸的目光有點深沉, 他總感覺二哥來這裏不只是看自己那麽簡單, 難道二哥也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好奇?他想起夢境中的那個女子, 那種美好和想要抓住她的感覺,濃厚得讓他不敢回憶,害怕自己真的再次回到那瘋狂的時刻,讓家人擔心。
顧清逸轉身準備離開,白依依自然是跟随在他身後,他走她就走,他停她就停,如同他的小尾巴。
沈慧遠遠的看着顧清逸開車離開,嘴角撇了撇,她剛才仔細看過了,顧清逸并沒有任何異樣,這讓她有些不甘心,憑什麽她兒子就得遭受那樣的苦,成敏的兒子卻能夠好好的?她永遠也無法忘記,成敏假惺惺在自己面前吐槽顧清逸為何不是個女兒的惡心樣子,明明高興瘋了,還用這種方式打擊自己,幸好自己夠争氣,生了浩明,否則肯定一輩子都得被他們家踩在腳下。
顧清逸開着車,他仍舊沒有主動讓她上車的意思,當然,她依然執着的出現在副駕駛座位上。他沒有之前那麽憤怒和煩躁,理智回歸,讓他開始去回想這一事件,難道這類似于某種轉移,從他第一眼看到她開始,她就從浩明身上轉移到自己身上了?
如果真的是一種轉移,聯想到那個所謂道士的話,他這樣算不算是為浩明擋了災?
“你為什麽要跟着我?”顧清逸心平氣和的說出這樣一句話。
她呆愣的看着他,不知道是沒有聽懂還是無法說話,表情木木的,即使如此,依然美得出奇。
“浩明之前能夠看到你吧?為何現在不能?”
她愣了兩秒,這時候搖搖頭,不知道是聽不懂他的話,還是聽懂了表示不知道。
顧清逸無奈的抿抿唇:“你跟着我打算做什麽?換種說法吧,你有什麽目的?”
大概已經明白這樣的交流毫無意義和進展,在她木然的眼神下,他竟然沒有感覺到失望,似乎早已經明白她會是這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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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逸一邊開車一邊思索,他并不想把她想得太壞,尤其是經歷了之前差點出車禍的事,那麽她為何一定要跟着自己,就很值得深思了。
他想到某個可能,猛的看向她:“你跟着我,是因為只有我能夠看到你?”
并沒有抱什麽希望,她目光裏純粹是疑惑,然後是思考,最終不确定的點點頭。
她能夠聽懂自己的話?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是不是?”
這一次她呆愣的時間短了很多,遲疑的點點頭。
能夠交流就是好事,顧清逸竟然狠狠地松了一口氣。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浩明身邊?”
回應給他的是她一臉不知所措,她眨了眨眼睛,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迷茫。
顧清逸抿了抿唇,輕輕的吐出一口氣:“那你究竟是……”
究竟是個什麽東西?鬼?還是妖精?
他自嘲的選擇了閉嘴,哪裏還需要問她,她連為何出現在浩明身邊都不清楚,還能夠指望她為自己提供什麽信息?至于鬼和妖,如果這件事不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他能夠看到這個別人都看不到的女子,他大概永遠也無法相信現實生活裏會出現如此詭異不可思議的事,甚至如果發生在別人身上,他會理智的告訴對方這個世界并不存在那些鬼怪,還會讓對方去看一下心理醫生,并且堅定的認為對方腦子出問題了。
一路無言,只是顧清逸發現她似乎偷偷打量了自己好幾眼,那怯怯的眼神,讓他無法責怪她為何要跟着自己。
過了一會兒,她終于不再偷偷打量他,而是看向車窗外,她對窗外的景象充滿了好奇,眼睛睜得大大的,甚至因為對一塊LED 感到新奇臉幾乎都貼在車窗上了。
顧清逸更覺得疑惑了,難道她從不曾見過和接觸過這種東西?這很難讓人置信,然而她如同嬰兒一般純淨的眼神,又讓人不得不相信,她就像初生的嬰兒,對這個未知的世界充滿了好奇,迫切的想要融入這個世界。
一直到進了小區,她才終于收回了目光。
“左嘉恒你認識嗎?”
她迷茫的搖搖頭。
顧清逸看着她,這是不認識?他一直在思索她為何會出現,既然一切從浩明那裏開始,又與《愛着你的我》這本小說有關系,那麽有沒有可能她就是書裏的白依依?盡管很不可思議,但她的存在,就證明了這個世界上就是有如此詭異的事存在,因此就算她真的只是小說裏的人物,也似乎說得通。
左嘉恒是《愛着你的我》中的男主角,如果她就是書中的白依依,她不可能不知道左嘉恒才對。
所以她不是書裏的白依依?她的出現也和那本小說沒有關系?
顧清逸沒有再問她是否知道小說中的別的人物,他也反應過來,如果她真是書裏的人物,那麽書中自成一個世界,小說哪怕脫離現實,也不會過分脫離,她就不該會對大街上随處可見的東西好奇了。
就這麽莫名其妙的出現?從他看到了她後,浩明就看不到她了?他想起那個道士,難道是因為那個道士做法,砍斷了浩明和她之間的關系?他随即就自我否定了,那個看起來無比專業的人士,根本無法看到她,這讓他對他的專業性産生了極大的懷疑。
他越想越不得其解,停下車後直接下車,然後他回頭,看到她根本沒有打開車門,并在瞬間出現在他身邊。
這一幕足夠讓人震驚,并對心底的某些認知感到懷疑。
顧清逸看了她兩秒,走到車面前,打開車門坐了進去,果然,她随即就出現在了副駕駛座位上,他再下車,她就瞬間出現在他身邊。
他握着手機,手機裏有他剛才拍下的視頻,他想知道她究竟如何做到瞬間出現?他把視頻放慢,再放慢,終于找到了蛛絲馬跡,在那個“瞬間”裏她就如同霧一般散開再重組。
他沒有發現,他額頭已經起了一陣冷汗,這兩天發生的事,已經超越了他的認知,推翻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識。
“霧妖?”
自然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他看着她,有些懷疑,她就是霧成精了,恰好遇到浩明心心念念小說裏的白依依,于是按照白依依的模樣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只是為何他能夠看到她,別人卻不能,他就無法想明白了。
顧清逸走向電梯,她如影随形,他盡可能的讓自己忽略她的存在,否則被一個霧妖纏上,他會瘋。
回到家,他刻意的無視她,坐在電腦前,開始查這類的事。網上關于靈異事件的帖子不少,甚至很多都有模有樣,不知道是寫的人的真實經歷還是太有想象力,內容竟然具有真實感,然而沒有一個故事內容和他遇到的事相似。
他靠在椅子上,疲憊而無奈的揉着自己額頭,和他遇到的事相似的竟然是一些小說,小說內容玄幻又靈異,什麽死得不甘心化身女鬼纏着前世殺她的兇手……
他很累,看這些莫名其妙的內容不只沒有讓他找出線索,反而讓他越來越迷茫。
至于她?
顧清逸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如同最佳乖巧的學生,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根本不需要他無視,她自己就無限的降低着她的存在感了。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去洗澡睡覺了,真希望明天醒來,這亂七八糟的事都能夠完全消失。
顧清逸躺在床上,強迫自己什麽都不要去想,不管她為何跟着自己,不管她有何目的,把這些破事兒都甩開。
一雙手再次游走在他胸口,他猛的睜開眼睛,整天的毫無進展讓他感到憤怒,忘記了她這種生物很可能帶給他無法預料的傷害,他幾乎立刻反應過來,伸手捉住了那一只手,在黑暗中喘着粗氣:“你要幹什麽?”
這番勾引,難不成想采陽補陰?
他甩開她的手,惡狠狠的出聲:“我不管你是個什麽東西,你又想做什麽,都給我滾,離我遠一點。”
沒有聲音,沒有動靜,可他就是知道,她依然在不遠的地方,一動不動的看着自己,如同一種對峙,誰都不曾有任何動作。
顧清逸憤怒的錘了一下床,這才打開燈,看到的就是她無比委屈的看着自己,這讓他忘記了反應,因為一顆顆淚水正從她眼睛裏流出來。
他竟然覺得那眼淚帶着凄涼的美感,每一顆都晶瑩剔透,純粹中透出幾分聖潔。
他躺在床上,如同累到了極點,他說:“随便你吧!”
随便什麽目的,随便是個什麽東西,反正他也拿她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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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逸做了一個夢,有一雙手在他身體上不停游走,他想伸手阻止,卻在伸手的瞬間停下動作。那雙手清涼如風,在炎熱的夏季幽幽吹進來,沁入燥熱的內心世界,蔓延,填滿,舒适與滿足綻放在心間。
還是那雙手,在舒适的心湖勾勒點點漣漪,水紋漸漸蕩開,水波湧動,從陣陣漣漪變成水浪翻滾,那藏在心底隐秘的欲望悄悄冒出頭,剝開烏雲,直接的闡述它的火熱和熱烈。
手的主人有一雙清澈純淨的眸子,她就是那縷心間渴求的風,讓熱烈的火焰融入這風中,風過火焰,是湮滅還是劇烈,身體相觸,纏綿旖旎,呼吸間的火熱與猛烈,最終給出了答案。
顧清逸醒了,手捏成拳頭,懊惱和憤怒甚至是排斥幾乎溢了出來,他從沒有做過這樣的夢,哪怕是大學時湊熱鬧和室友們一起看愛情動作片,也沒有做過這類夢。然而今天這樣的夢出現在他腦海,女主角還是那個不知道什麽東西的人,他覺得憤怒,夢境中欲望燃燒的猛烈更是讓他惱羞成怒。
怎麽會做這樣的夢?這是她對自己的暗示?她的委屈和楚楚可憐,最終就為了達成這樣的目的?
顧清逸沉默了下來。
他沉默後的最終結果是徹底無視她的存在,不管是他漱口時她站在他身邊,還是他吃飯時她坐在對面,又或者是他出門去公司她如影随形,他都視她為空氣,徹底把她當成透明。
有時候看到她怯怯的目光,他也會感到愧疚和心軟,然而想到那個夢,想到浩明的遭遇,他就狠下心腸,只希望她能夠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周末,顧清逸回家和家人吃飯,成敏還是那些老生常談的話,他這個兒子一點不貼心,越大越和父母離心,沒有顧君澤孝順。他一如既往的聽訓,卻沒有往日的煩躁,因為他身邊坐着的那個女子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和母親,似乎他們的對話多麽有趣一樣。
成敏看着這個小兒子,突然想起了什麽,眼睛亮了起來:“前幾天和你薛阿姨碰見,她說她家小慈快回國了,你們一起長大又是同學,等她回來後你們也聚聚。”
顧清逸挑挑眉,戴心慈要回國了?自從她出國後,他們就沒有怎麽見過面了,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
“嗯。”他點點頭。
顧君澤從公司回來後,一家人到齊,聊天,說笑,一起吃晚飯。
一個電話破壞了這和諧而美好的畫面。
顧淵猛的站了起來,臉色變得很難看,挂斷電話後看着家人:“浩明出事了。”
一家人匆匆趕去醫院,在路上才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顧浩明突然就暈倒了,現在被送往醫院了。顧淵沒有說,顧擎的原話是浩明好像沒有呼吸了,顧淵認為是顧擎太緊張感覺錯了,浩明又沒有什麽大病,怎麽可能突然暈倒就沒了呼吸……
顧清逸一行人趕往醫院,到達時醫院裏幾乎翻了天,沈慧抓着醫生的衣服,怎麽也不肯相信自己兒子就這麽沒了,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她還問浩明想吃什麽,浩明說想吃糖醋排骨,于是她親自去廚房做,糖醋排骨才做到一半,就聽到傭人的尖叫……
“我兒子只是睡着了,一定是睡着了,你再去看看他,再看看……”
“你們這群庸醫,他明明好好的,你們竟然說他死了,你們這是什麽醫生?”
“誰都不準碰我兒子,他只是睡着了,只是睡着了而已……”
……
顧清逸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看到大伯眼睛通紅似乎在隐忍着什麽,兩個堂姐則大哭起來,他的一顆心一沉再沉,浩明真的就這麽沒了?
怎麽可能?可這就是事實。
沈慧受到如此打擊,越來越瘋狂,顧擎抱緊妻子,示意被妻子抓着的醫生趕緊離開,醫生忍不住嘆口氣,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們倒是理解家屬的心情。
顧淵眼睛也紅了,走到顧擎面前:“大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浩明怎麽就……”
怎麽回事?誰知道呢?浩明突然就覺得不舒服,緊接着暈倒,再也睜不開眼睛,醫生竟然說浩明營養不良,這怎麽可能……
被顧擎抱在懷裏的沈慧突然擡起頭,她掙紮的逃出顧擎懷抱,惡狠狠的瞪着成敏:“都是你的錯,是你嫉妒我生了兒子,你就不再是顧家的好媳婦了,你嫉妒我,你肯定在背後詛咒我的浩明……是你害死了我的兒子,是你害死了他。”
沈慧抓着成敏的肩膀,用力抓緊搖晃:“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還我的兒子,你把浩明還給我……”
沈慧太過用力,成敏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被捏碎似的,哪裏有力氣反駁,只想甩開她。
一群人好不容易才把沈慧拉開,沈慧依然惡意的看着成敏,緊接着惡意的看了顧清逸的方向一眼:“你害死了我兒子,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滋味很快就輪到你了。”
成敏因為疼痛扭曲的臉變得猙獰起來,幾乎撲上沈慧,竟然敢詛咒她的孩子。
顧淵趕緊把成敏拉住,沈慧現在的狀态很不對,再加上浩明的事,都算了,別去計較了。
……
顧浩明出事,沈慧徹底倒了,顧擎也大病一場,顧浩明的葬禮幾乎是在顧淵一家的幫助下才勉強完成,葬禮結束,兩家人依然無法從顧浩明的死亡中走出來,前一刻才好好的人,怎麽下一刻就沒了?
顧清逸的情緒很低落,他百思不得其解,浩明怎麽會就這麽突然的離世了,突然暈倒,立即就沒有了呼吸,醫生竟然還說他營養不良。
車窗外的路燈突然亮起來,他本能的看了一眼,心裏咯噔了一下,那位道士的話再次傳達進他的耳裏,浩明的精氣神都在減少……
浩明的突然離世和她有關系?
他猛踩油門,眼神陰戾,一開始時她也跟着他去處理浩明的事,後來她就不跟着他了,這是心虛?
回到公寓,他連門都來不及關,直接沖向陽臺,她喜歡站在陽臺上,看小區的各種人的各種生活狀态,百看不膩。
他走到玻璃門前時,她恰好走過來,他一把抓着她的手,她的手很軟,也很嫩,讓人懷疑稍微用點力氣,就會皮破血流,只是他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之心:“浩明是不是被你害的?”
她皺着眉頭看着他,一臉委屈和不知所措。
“是不是因為你?”他覺得自己快把她的手捏斷了,然而她連人都不是,會痛嗎?他會對她造成任何傷害嗎?
她愕然了兩秒,輕輕的搖了搖頭。
“你吸走了浩明的精氣神,他對你無用了,所以你又來跟着我了,想像害浩明一樣害我?”
她的眼淚掉落下來,卻不再讓他心軟,這也是她的武器,是她的僞裝。
不管她是個什麽東西,毫無疑問,她就是一個異類,顧清逸收回手,并把手抓向她的脖子。
她的眼睛裏一閃而過一絲害怕,随即狠狠搖頭,眼淚因她的動作四處亂飛,有幾滴落在他手背,冰冰涼涼的觸感并不能澆滅他內心的憤怒。
他的手用力,捏緊。
她悲傷的表情落進他的眼裏。
“不……不是……”
這是她第一次出聲,他震驚得忘記了繼續動作,随即更是被欺騙後的怒火,她明明能夠說話,卻是裝啞巴裝可憐。
她倔強的看着他:“不是……我……不害人……不是……信我。”
顧清逸在幾秒後終于收回了手,不是她嗎?
“為什麽跟着我?”他的臉色依然低沉。
“你……你……看見我。”
顧清逸臉上一閃而過詫異,因為他能夠看到她,于是她才跟着他?
“那你有什麽目的?”
她疑惑的看了他半天,直到他不耐煩了,她才輕聲開口:“我想活着……活着……我不知道……信我,不知道……”
顧清逸看了她半天,她手臂和脖子都有駭人的痕跡,而那痕跡在以極快的速度恢複中,他轉身離開。
出門時,他沒有回頭:“別跟着我。”
……
相信她?或者不信?
他并沒有答案。
顧清逸開着車在市區裏游蕩了幾圈,最後打電話,要到了那個道士的電話,他運氣不錯,很快就和對方聯系上,并約了地方見面。
挂斷電話,他自嘲的笑笑,明明并不信對方的所謂“專業”,還是跑去見面。
擺在他面前有太多的謎,為何他能夠看到她,她究竟是什麽,她跟着他有什麽目的,他會不會像浩明一樣離奇去世?他想無視,可是那如影随形的迷霧籠罩着他,他無法抽身。
張成漢一如第一次出現時那般平凡無奇,看到他時,還搖了搖手,一如朋友見面。
顧清逸走過去,要了一杯咖啡,坐在他對面。
浩明的精氣神減少……
顧清逸眯了眯眼睛:“你覺得我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張成漢挑了下眉。
顧清逸:“聽說你在這個圈子很有名,也很有能力,你是專業人士,所以想讓你看看我有什麽不妥。”
張成漢理解的點點頭,認真的打量着他,随後露出笑容:“你的身體很健康,不過你身上有一團灰氣,有親人離世吧?”
顧清逸情緒複雜,他和那個奇怪的東西待了這麽久,不可能沒有影響,前提是浩明的精氣神減少真因為她,但對方沒有看出這點,卻又看出他家裏有人離世,他也無法評判對方是否“專業”了。
“是有親人離世。”顧清逸目光如炬,“我堂弟,顧浩明。”
張成漢嘆了一口氣:“雖然我這樣說不太好,但他會去世,是理所當然的事。”
顧清逸的心提了起來:“為什麽這樣說?”
張成漢喝了一口咖啡:“雖然我不知道他遇到了什麽東西,但他定是被纏住了,那些東西留在活人身邊,定會拿走一些東西。這樣說吧,人原本是一個完整的整體,被那些東西取走了某些東西,即使那東西走了,這個人也無法完整了,身體定然有極大的損害,運氣好的能多活幾年,運氣不好的肯定會出各種意外,比如車禍,突然暈倒等等……說簡單點是精氣神沒了,真計較起來就特別麻煩,畢竟每個東西拿走的東西并不一樣。”
顧清逸抿了抿唇:“我弟弟是被什麽東西纏上了?”
張成漢有些尴尬:“我真的沒有看見……但一定不是普通鬼怪。”
顧清逸淡淡的看着他。
張成漢別別扭扭的換了一個坐姿:“聽說過陰陽眼吧?”
“你是?”
張成漢點點頭:“所以一般的鬼怪我都能看到,也能捕捉到留下的痕跡。但你弟弟身邊,我是真的什麽都沒有看見,只覺得他身體很不對勁。”
“我看到了。”
張成漢睜大眼睛:“什麽?”
“我看到了纏着我弟弟的那個東西,她現在正纏着我。”
“怎麽可能……”張成漢突然站起來,動作猛烈,桌上的咖啡倒在桌上,液體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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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成漢急急忙忙的帶着顧清逸去見他的師傅,他一再确認顧清逸話裏的真實性,如果顧清逸說的是真的,那麽那個神秘出現的女子一定非同尋常,張成漢既覺得不可思議又感到興奮,連他都不能看到,說明那個女子一定不是普通的鬼怪,這意味着這是一種新的“品種”,雖然他也很疑惑,為何偏偏顧清逸一個人能夠看見?
顧清逸看到了他眼中的興奮,就像研究動物的學者發現了一種未知的動物,眼裏有着奇異的光。
張成漢打量他片刻,摸摸自己鼻梁:“我才疏學淺,沒能看到那個東西,可能這讓你懷疑我的能力了。但我師傅很厲害,你這事他定能夠解決,是我本事不濟有辱師門了,你千萬別因為我就小看了我師傅。”
顧清逸看他一眼,沉默的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一種感覺,這一次他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張成漢帶顧清逸去的地方也很普通,不普通的大概就是房屋都是木結構,房屋陳舊,在夜晚也沒有多少燈亮,住在這裏的人一定不多。張成漢向顧清逸吐槽,這裏的木房子被看中了,要打造成古城,也不知道有什麽好打造的,到處都有古城,賣的東西也差不多,真不知道哪裏值得如此折騰。
顧清逸跟着張成漢進了一間屋子,他坐在樓下等待,張成漢則上了二樓。他看着張成漢離開的方向,心知這是先去禀告那位了。
過了一會兒,木階梯傳來匆匆的腳步,張成漢一臉笑的站在顧清逸身前:“我師傅讓你上去。”
顧清逸起身,上樓,張成漢摸摸下巴跟了上去。
二樓只有一間屋子開着燈,顧清逸根本不可能走錯地方,屋子裏散發出一股兒特別的味道,裏面有各種各樣的簡陋書架,擺放着各種書籍,書籍顏色陳舊,仿佛在歷史的鴻溝裏浸泡過,一個戴着眼鏡的老者正站在書架前翻找着什麽。
“沈老先生。”
沈海林回過頭沖着顧清逸點點頭,又看向門口,知道自己徒弟對這件事也很好奇:“想進來就進來吧!”
張成漢驚喜的走進來:“是,師傅。”
沈海林還在繼續翻找着什麽,他穿着普通的衣服褲子,不像與這種靈異事件打交道的人,更像是在學術上有成果的教授。
沈海林抽出了兩本書,也不算書,更像是幾頁紙,紙張肯定不是現在的紙張,泛黃,紙張被用特殊的薄膜封住,應該是為了保護紙上的內容。
沈海林這才坐下,見顧清逸還站着,露出招待不周的歉意:“坐吧!”
顧清逸坐在沈海林的對面。
沈海林把手上的東西放在桌上,認真打量對面的人,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嘆氣。
顧清逸一時間忐忑起來,這是對方看出自己有些不妥了?他剛準備開口詢問,就聽見沈海林出聲了。
“你的事剛才成漢提了一點,現在你詳細的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顧清逸只好放下剛才的疑惑,開始敘述,從他第一次看到那個女子,再到那個女子跟随着他,如今浩明出事……
沈海林聽完沉默的把放在桌上的紙移到顧清逸面前:“你可以先看看這些資料。”
顧清逸雖然疑惑,還是把注意力放在這些資料上,紙張破損,幸好文字是繁體字,連蒙帶猜還是勉強能夠認識。
沈海林解釋道:“這是我祖師爺走南闖北時聽到的奇聞異事,他覺得新奇,就記錄下來,後來被我師傅無意中發現,他把這資料保護起來,原本還有另外一些資料,只是紙張破損太嚴重,完全毀了。”
沈海林的語氣裏有着深深的遺憾。
顧清逸認真看着資料,內容有些像游記,描寫路上的所見所聞。
第一個故事是關于一個名門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在看完一場戲以後,日日躲在房間裏,有送飯的丫鬟私底下傳言,小姐好像精神不正常,經常一個人自言自語,好像身邊有人似的。小姐的狀态很快被人發現,喊了無數大夫來,只說小姐身體虛弱。小姐的父母要為小姐定親時,小姐突然放言,她已經有意中人,并和意中人恩愛不相離。小姐的父母請來道士做法,然而小姐不但沒有好轉,笑着說她要和意中人永遠在一起後突然離世……
第二個故事由于紙張破損,只能夠看到大概內容,準備上京趕考的秀才突然對他的同窗好友說,書中自有顏如玉,古人誠不欺我。秀才的同窗發現,秀才經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還在和人說話,一開始他們真的以為他和人說話,後來無意間發現,秀才竟然是自言自語,也不算自言自語,而是他身邊仿佛有人,可是他身邊明明什麽都沒有。
顧清逸看完了這兩個故事,擡頭看着沈海林,他覺得自己已經明白了什麽,就像到達了一間屋子前,就差推開門的一個動作。
“我師傅曾研究過這些資料,并走南闖北尋找類似事件,他在一個小山村聽說了一件事。一個被父母押解出嫁的女孩子口口聲聲說她有丈夫,他們天天都在一起,她父母被她吓壞了,以為她被妖魔入侵,要用火火燒死她,然而那個女孩子突然死亡,見過她死亡樣子的人都被吓到了,因為她不只是睜着眼睛,還甜蜜的笑着……”
顧清逸深呼吸一口氣:“您的意思是說我堂弟身上發生的事和他們類似?”
沈海林笑了:“我師傅對此做了一些研究,不一定正确,你不妨聽一聽。我師傅覺得一個人的精神力非常的強大,很多毅力過人的人,能夠在最艱苦的條件中奮鬥達成他們的目标,但如果這個目标本身就是虛幻的呢?在這種強大的意念下,會不會形成實質?我師傅稱之為念。”
“念?”
“對,念。因意念而生,無形成為有形。”沈海林敲了敲桌子,“那個神秘出現的女子,應該就是你堂弟的念。”
“那為什麽我能夠看到她?”
“我師傅研究的結果是念只有創造他的人才能夠看見,別人都無法看見。但這個念原本無形,它生存所需也是由這個創造者提供,相當于兩個生命體共同擁有一個生命,這就意味着念越類人,創造者離死亡越近。你身邊的那個念由你堂弟創造,你堂弟離世她卻沒有消失,你應該明白這意味着什麽。”
顧清逸沉默而冷靜的看着沈海林。
她如果真是念,浩明去世,她就該跟着消失,可她沒有,這就意味着她從浩明的念轉移成了他的念。
沈海林笑着嘆氣:“你堂弟的死應該不怪她,念來到這個世界,雖然耗費他人生命,但它們卻是被動出現,來到這個世界上如同初生的嬰兒什麽都不懂。你堂弟這麽快出事,應該和那本小說有關系,那本小說既然出版,定有許多讀者,每一個讀者看到那個人物時都有相對幻想。偏偏你堂弟的幻想成為了念,這就意味着你堂弟在和無數人争奪,在争奪的過程中定然消費巨大,身體受損嚴重,即使沒有了念,也時日無多。”
“她為什麽跟着我?”
“你可以理解成這是緣分,換一種說法就是命中注定。當然,你如果不想要這緣分,想讓她消失,也不是沒有辦法,由我親自做法,再銷毀那本載體的書,應該就可以了。”
……
顧清逸告別的沈海林和張成漢,他的情緒很複雜,浩明的死亡是自作自受?而白依依并沒有騙自己,她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他能夠看到她,于是她只能跟着她,這樣她才覺得自己活着,她想要活着……
她是無辜的?
他閉了閉眼睛,浩明的念為何會轉移到他身上?
他想不通,這真的只能視為命中注定?
顧清逸回到公寓,開門,打開燈,然後他就看到了白依依,她驚喜的看着自己,又怯怯的不敢迎上來,那目光就像害怕被人嫌棄的小貓咪。
他喉嚨一時有些幹澀,她不管是誰的念,都是異類,他該當機立斷除掉她,然後過上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覺得她可憐。
她怯怯的看着他,鼓足了勇氣開口:“飯……你吃飯……了?”
她別別扭扭的說着話,焦急得滿臉都是懊惱,不常說話因此很不适應,認識的字太少,組成一句話很艱難。
顧清逸原本想走開,這會兒卻看着她:“浩明教你認字的?”
她遲鈍的點點頭:“認字……我的名字,白依依。”
她急切的四處找着東西,卻沒有看見,然後在茶幾上一遍又一遍的比劃着她的名字“白依依”,她示意他看,好像這是一件特別驕傲的事。
“嗯,白依依,你的名字。”
她高興的笑着,并點點頭,她有名字,她叫白依依。
人都有名字,她有名字,她是不是也是一個人?
她伸出手指指着他:“你……的名字呢?”
顧清逸不想理她,可她眼中的期待如此明亮,好像快要綻放的鮮花,讓他竟然不忍心讓她失望。
“顧清逸。”
“顧……清……逸?”
“對,顧清逸。”
他聽到她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自己的名字,莫名的,心裏一動,找出了紙和筆,在紙上寫下“顧清逸”三個字。
白依依很驚奇的看着他寫字,然後蹲在地上,如同小學生一樣,一筆一劃的寫着他的名字。
顧清逸垂眸就能看到她擡頭時看向自己的眼睛,閃動如清泉,閃亮如同小星星。
他告訴自己,沒有決絕的讓她消失,只是他對她感到愧疚罷了,畢竟他曾把她想得如此的罪惡,她并沒有騙他,她就是一個單純的女生。更何況,她原本就很無辜,被動來到這個世界上,她也是一個生命,他怎麽能夠毫無顧忌的就扼殺掉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