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公務
克維爾頓見烏塞伽迪爾說起自己身體時态度很淡,而且還有閑心思開玩笑,想來這對于他在平常生活裏也不算是個嚴重的事,也就沒再将這事放在心上。
翌日總軍長發布一項公務指令,派遣第八軍、第十二軍以及第十四軍的軍團長各領三千騎士出聖城,專門趕往席勒盟國都城的波因爾城堡,押送格洛歐·波因爾回聖城
收監,期限是半月,如果嫌疑人格洛歐拒捕,視情況可采取武力手段。
這份公務的危險系數很高,格洛歐本身就是個不好惹的陰謀權術者,她還有個愛女的公爵老爸,家族世世代代幾乎架空席勒盟國的君王政權,一旦聖城的騎士團進入席勒盟國內地抓人,惹得他們背後的掌權者不高興,席勒黑塔軍四面包圍,很有可能全軍覆沒。
軍團長肯定沒幾個願意的,這破爛差事,誰沒事往前湊。總軍長犯了愁,想了想,點名烏塞伽迪爾:“小烏塞做事向來很不錯,那你挑些人陪同你去吧,全權在你。”
會議桌上的烏塞伽迪爾軍團長從善如流點頭,笑容溫潤有禮,就算坐他旁邊的同僚都沒看出存有半分的咬牙切齒。
得知此事的克維爾頓覺得很倒黴:“總軍長憑什麽二話不說就讓第十二軍去?抓阄不行嗎?”
烏塞伽迪爾喝了口咖啡:“因為我的聖職位置已經坐到了盡頭,其他的軍團長還有可能在有生之年去争奪總軍長的寶座,但我不可能了。”
克維爾頓不理解:“為什麽?”
“因為我……長不大。”
“這不是理由,你處理的軍務比他們都難,獲得的軍功比他們都多。”
“克爾,這是最直接的理由,就像貴族比貧民有更多特權,地位就是理由。”
克維爾頓沉默了一下,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轉了個話題:“可以去找醫生,你是總軍長,總有能力去派人尋找一個可以治療這種症狀的醫生……”
烏塞伽迪爾似笑非笑地瞅着她:“你覺得以我的軍功和資質,如果我大張旗鼓找醫生,其他二十三個軍團長會視而不見?”
“……”
烏塞伽迪爾拍了拍手中的軍務委派書:“在他們看來,我已抵達一生中的巅峰輝煌,所以就算随時死掉也沒有什麽可惜。”他從堆成山的文件中抽出一張推給克維爾頓,“傳令官,去把我的手書送去給喬奇吧,休息兩日,後天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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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塞伽迪爾軍團長的口音是純正諾丹羅爾官方貴族音,用他獨有的嗓音說出來非常溫雅好聽;按理說字如其人,聲音這麽好聽筆跡肯定差不到哪裏去。
但烏塞伽迪爾不,他字寫得超醜,醜……飛了!
克維爾頓很能理解也同情他的遭遇,烏塞伽迪爾十一歲考入聖職,就算他再天才,也是個兒童級別,肯定沒辦法考高端的職位,做的就是最低等的抄寫員的工作。
這個簡直比傳令官還要苦逼,每天十五個小時都必須不停抄寫各種聖城內的信件命令以及資料備份,即使烏塞伽迪爾曾在家族練得一手飄逸優美的風騷字體,但筆鋒還沒定型,就被那幾年的過度抄寫毀了個幹淨。如今他握筆的手指依舊有點變形,無法長久寫字,否則關節就疼痛難忍,當然寫出來的那個字,說好聽是潦草,說難聽就是……
克維爾頓清咳一聲,對拿着軍團長手書看了半天還一臉茫然不解其意的軍營長說:“我們軍團長大人太忙了,上肢不夠用……你懂的。”
真是沒臉承認這是軍團長用前爪子寫的。
… …
兩天後的清晨,三位軍團長彙合于聖城西城門,巴羅伊軍團的第八軍與第十四軍是烏塞伽迪爾選定的随行同伴。克維爾頓原以為他選的要麽情意深厚共患難,要麽有仇,沒想到烏塞伽迪爾就是完全從大局考慮:“第八軍軍團長英勇無畏,第十四軍軍團長奇計頻出,這次公務兇險,勝率高點有備無患。”
克維爾頓又慚愧又擔心:“你……不怕他們覺得你在針對他們啊?”
烏塞伽迪爾扣起袖口:“總軍長把黑鍋全給我背了,我不管選誰都是得罪,還不如選靠譜的。”
“那他們會不會暗中使壞?”
“如果他們還想活着回去,不可能蠢到途中什麽事都跟我作對;等回聖城,有的是軍團長跟他們明争暗鬥,我怕什麽?”
克維爾頓一敲手心:“對哦。”
烏塞伽迪爾整理完手套上的流蘇,問道:“你把我的計劃手稿給其他兩位軍團長過目了麽?”
克維爾頓回神:“大人今早剛寫完的那個?我需要謄寫一下。”
“時間不多,為什麽不直接用?”
克維爾頓沉默了一下,後退兩步,很實誠地張開了雙臂:“報告軍團長,你的字有這——————麽醜。”
烏塞伽迪爾:“……”
克維爾頓覺得還不到位,意猶未盡地再擴了擴手臂。
“…………”
你夠了啊!
克維爾頓已經預料到同行的兩位軍團長不太友善,但沒想到他們人身攻擊都上了,呵呵冷笑問烏塞伽迪爾奶粉和圍兜帶了沒,沒有回答就一直問,麾下的軍隊也在偷偷諷笑。
克維爾頓沒有說話,她試圖用計劃手稿堵住他們的嘴,但他們的傳令官拿過去後,石沉大海,像是根本沒上交給他們的軍團長,哄鬧聲依舊還在。
烏塞伽迪爾看了看表:“等他們十分鐘,吵完出發。”
克維爾頓覺得不是滋味,她內心猶豫了兩分鐘,決定維護一下上司,然後她就過去催了一下那邊的軍團。
第十四軍的軍團長見到她,笑嘻嘻地問:“新面孔啊,你是烏塞的媽媽嗎?”
克維爾頓沉默了一下,盯着他的眼睛:“我是你媽媽。”
然後她抄起手中的文件就抽在了他的馬臀上,克維爾頓的血族力量已經開始顯現,那匹馬被原地拍出一米遠,蹄子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路,差點沒站穩,而等軍團長想起來要拉缰繩時,受驚的馬匹立刻沖向了城門,身後的幾千軍團沒搞明白情況,也稀稀拉拉往前挪。隔壁的第八軍軍團長愣了一下,也指揮部下去看看怎麽回事。
在遠方寧神靜氣正準備沖一壺咖啡的烏塞伽迪爾:“……”
怎麽回事?笑……笑完了?
我咖啡還沒泡好呢。
三個軍團就這麽士氣不振地出發了,克維爾頓不怎麽擅長騎馬,烏塞伽迪爾就讓喬奇軍營長一并牽着她座下的缰繩,喬奇軍營長體格健壯,途中休憩時間還會過來接住她下馬,對待貴重物品一般緊張到手心冒汗,等她鞋尖碰地才放手——克維爾頓因為混血的原因膚色格外蒼白,又常舉着黑傘不接觸陽光,已經在衆人心中樹立了嬌弱文官的形象。
不過她也不虧心,比起格洛歐,全諾丹羅爾的人都快嬌弱死了。
面對毫不虧心的克維爾頓,被拍了馬屁股的第十四軍軍團長一看到她就心裏發怵,他自認為連個上百磅的壯漢都拍不動一人一馬,一個弱氣的傳令官何德何能有這麽大力氣?卧槽誰啊這是?
然而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就聽到前面的探路的騎士吼得撕心裂肺:“進入席勒盟國邊境,波因爾家的來了!!”
第十四軍軍團長還很淡定:“探一探口風,他們是來迎接的還是來阻攔的?”
騎士抖着聲音:“那是黑塔軍!他們……”
鐵騎震地,前方一線飄紅。
沒人想過是這個開頭,正常的過程起碼也要等到他們進入席勒都城,跟波因爾公爵皮笑肉不笑地吃頓飯,再決定亮不亮招子……可媽的,才剛到!飯都沒吃!
黑塔軍是席勒盟國的主力騎士團,統領由席勒君主的長子任職,副統領即是波因爾公爵獨女格洛歐;兩位頭目軍事知識皆是過硬,但用兵的手段與程度不同,巴羅伊的軍團長們都認真研究過那兩個頭目的資料。但混戰當前,黑塔軍所有軍服皆一模一樣,你能分得出來到底是誰帶兵哈?
烏塞伽迪爾是第一個選擇撤退的軍團長,克維爾頓立刻傳令給四方舉旗的軍士,吹響撤退的號聲,後方的黑塔軍追的很緊,其他兩個軍團長也迫不得已跟随撤退。
但撤退了幾百米後,三位軍團長的意見産生分歧,烏塞伽迪爾堅持撤退,完全撤出席勒盟國的邊境,整頓後再做打算;但第十四軍軍團長冷笑一聲,道:“你回去跟冕下說,還沒在席勒盟國停個幾分鐘就被人家打出了邊境?烏塞伽迪爾,有臉你去說,我是沒你這麽天真爛漫,多大臉!”
第八軍軍團長沉默站在一邊,沒有說話,但明顯不贊成不戰而退。
烏塞伽迪爾面無表情:“我希望你們能夠支持我的決策,否則後果會嚴重到我們根本沒辦法在冕下跟前交差。”
第十四軍軍團長諷笑道:“小孩子沒見過世面,別瞎叨逼。”
烏塞伽迪爾沉默了一會,握住缰繩:“那我帶我的人走,臨陣脫逃的罪責我也擔着,你們不聽我的話那沒辦法,最後奉勸一句,格洛歐不像我,不會跟你叨逼,遇上她,要麽快點拔劍,要麽快點逃。”
巴羅伊軍團自此分為兩撥,烏塞伽迪爾帶領自己的一支軍團離隊,其餘兩支駐留原地整頓,預備與不遠處虎視眈眈的黑塔軍開戰。
然後留下的兩支軍團就被打殘了。
軍團長治軍都是一把好手,才能放在諸盟國也是響當當,但遇上高手只有被虐的份兒,很不幸格洛歐小公爵的軍事是她爸教的,而他爸當年與修沃斯王是同一屆的歐柏學術領袖。
事實上在烏塞伽迪爾離開不久,黑塔軍就發起了攻勢,第八軍與第十四軍正準備紮營過夜,這時吓得連馬都上不去,黑塔軍沖上前轉了一圈大刀闊斧,殺得巴羅伊軍團四散而逃。
此刻在兩位軍團長面前只有兩條路,一是沿着烏塞伽迪爾的路撤退出境,向聖城請求援軍;二是駐紮,搞防衛戰然後反撲。
兩位軍團長還是選擇了駐紮……沒臉走人。
沿着路走到柯瑪峽谷,被埋伏于此的黑塔軍又輪了一遍,地勢低劣,死傷近半。
逃出生天的剩餘軍士心驚膽戰,好不容易找了個地勢平坦的地方歇息,此刻天色暗下,突然一陣火光,陰魂不散的黑塔軍從左右後方同時追上來,他們被徹底逼入了咔莎山脈,背靠洶湧翻浪的咔莎河。
但其實……烏塞伽迪爾也好不到哪裏去,邊境被嚴密封鎖了,消息都傳不出去,不過比那兩個軍團長他的運氣明顯好一些,鎮守邊境的是黑塔軍的正統領,席勒君主之長子,他的騎士紀律嚴明,容易摸清規律……不像格洛歐那個瘋子,騎士團中也多是殺人狂,打得那兩個軍團想自盡的心都有了。
烏塞伽迪爾在邊境沖鋒了幾次,發現無法突破,考慮了一段時間,準備掉頭與同僚彙合,如果大家都出不去,那麽一起行動的生存幾率反而大一點。
克維爾頓默默地跟在烏塞伽迪爾身後,在
決定回去彙合之前,他正在清點軍團的人數,行軍緊急,沒辦法斂走戰死軍士的屍首,所以只摘下了他們的軍銜銘牌。
她看着男孩一次次彎腰撿起刻着不同姓名的銘牌,一個個年輕鮮活的生命就在她手中的名冊上被刮掉,心裏沒有多少恐慌,只是空蕩蕩的。
“要是我戰死了,你別告訴摩西雅。”克維爾頓低聲拿筆又劃去一個名字,“就把我沉到海裏去,別讓任何人知道。”
烏塞伽迪爾撥開肩上的流蘇,低眸的眉目一如雨夜相見的黑色軍裝男孩,他看着手中滿載的軍銜銘牌,淡淡說:“前路艱險,只要不死,我負責送你歸城,傳令官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