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聖職
克維爾頓身上的傷全部養好用時整整四天,在這期間,席勒皇家學院的有三位貴族學生登門拜訪。
他們來請求結盟。
克維爾頓還沒讓老管家轉達她是否同意接見,那三個貴族就直接走進了她的休養室,克維爾頓從書中擡起頭,就聽見他們開門見山地吹噓了一陣格洛歐的威脅和恐怖,随之将要求與盟約抛出來,然後将紙質合約放到了她的桌子上。
克維爾頓看了看合約封面,只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是:“我不可能偏向你們或格洛歐任何一方,在我看來,殺人和制造禍亂是我絕不可能與之為伍的,并且我知道你們對于我這種說辭表示不屑一顧,所以我不會多說。”
第二句是對搖鈴後趕來的老管家說:“他們覺得我是弱智,送客。”
波因爾公爵與摩西雅對這次事件皆沉默,誠然格洛歐胖揍了克維爾頓,但摩西雅也在學院門口跟她打了一架,按金斧之院的規矩就是适可而止不必重提。
克維爾頓也沒有異議,她似乎對什麽都沒有別的意見,但她也絕不發表自己的看法,永遠坐在靠椅上撐着臉看書,棕發垂落書頁,曾經那個不停争論事物正錯的偏執靈魂仿佛從她眼瞳裏消失了。
摩西雅擔心地陪伴了她一陣子,甚至引她去一些上層的社交舞會去結識新朋友,但克維爾頓統統拒絕,她唯一出門的時間就是收到劇院定期送來的票據,只要有公爵潘編撰的戲劇出演,她都會預定座位。
“你這樣不合群,将來怎麽在貴族圈子裏生存?”摩西雅心力交瘁,她明白上層社交的重要性,甚至決定生死,但克維爾頓不管不顧。
“我不會進入貴族圈,那是格洛歐所說的戰場,而我來諾丹羅爾不是打仗的。”克維爾頓說,“我将直接獲取聖職。”
聖職是聖城獨有的職階,主教及以上級別與專門為教皇而設立的軍隊都可以稱作聖職,敢直面貴族不脫帽不下馬,甚至逮捕貴族的事都是他們幹。但這種職位一旦接觸,将被剝掉一切爵位與頭銜,退出家族更改姓氏,終身為神與教皇服務。
也正是如此,就算聖職的權力是如此誘人,貴族也基本不會染指,就連格洛歐也只領了一個教區長的職銜充充面子,真要升遷為主教她也不可能同意。
可克維爾頓無所謂:“摩西雅,給我一封推薦信,我想參加聖職的考核。”
秋日的夕陽灑滿聖城的街道,筆直劃一的建築高聳入雲,克維爾頓與其他候選者一同入城考核。她預備獲取的職位是巴羅伊皇家軍團第十二軍的傳令官,這是一項文書類的職位,因為并非沖鋒陷陣的職位,且軍團位置靠後,升遷極難,競争也相對很弱。
天氣微寒,克維爾頓吐出一團霧氣,搓了搓手。她被引進一間小聖堂,幾排桌椅上有白紙和墨水筆,最前面的高臺上有一疊考題,一只幼弱白皙的手在翻動它們。
克維爾頓偏過頭看了看,發現高臺後面是一個穿着黑色軍服的男孩,他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面容出奇漂亮,細軟的頭發邊緣被燭光染成暗金,手指白生生的,他察覺到克維爾頓的目光,扭過頭一笑,軍服高領蹭到了他的下巴,金色流蘇亂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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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所有人到齊後,男孩從高腳椅子上跳下來,手裏抱着考卷,微笑道:“各位晚上好,我是烏塞伽迪爾,本次考核主考官,我希望外面指引你們前來的騎士已經告訴過考試規則,違者最高将□□十月,終身逐出聖城,所以我由衷祝你們能夠取得真正的好成績。”
男孩首先為前來參試的女士分發試卷,輪到男士時明顯有人等得不耐煩,見主考官小個頭還慢悠悠地發,急着去搶,男孩輕松避開那人伸出的手,随後将他那一份的試卷撕成兩半。
“你……!”
“對軍官不敬,擾亂考核秩序,□□五個月,帶走。”
小聖堂的門被推開,兩名騎士一致走來,向男孩敬禮後,将那個人拖了出去。
男孩若無其事為下一個人發試卷,腳下軍靴踩過那兩半考卷,留下紙質被洞穿的印記。
所有人瞥了一眼都低頭,聖職中規章制度嚴格,能用鋼鐵釘錐做底的軍靴,地位必定是軍營長及以上,手下起碼有一千騎士與兩千軍士,這在聖職中算是中高階層,有人奮鬥一生也許都坐不到這個位置。
三個小時內,衆人一邊答題一邊揣測主考官的來路,也許是大家族的私生子?因為無法入家譜所以被送來這裏歷練?還是牽裙帶關系的小貴族?看那細皮嫩肉的,主要還是混一個軍銜吧,要說有多少真材實料那副身板實在不夠看。
男孩坐在他的高腳椅上,雙腿并攏,坐姿筆挺,只是手臂懶散地搭在扶手上,指縫間散落着袖口的流蘇。
克維爾頓沒在意男孩的身份,她自己也是個貴族,按其他候選人的話來說就是貴族考聖職純屬端着盤子搶着鍋裏的,這種不給貧民留活路的行為被抵制得很嚴重,曾經還在教皇面前鬧過一回,因此貴族來考試都挺偷偷摸摸,克維爾頓也很低調。
交卷時的秩序很好,畢竟臨門一腳誰也不想鬧出什麽幺蛾子,男孩很快收完卷,清點完畢後,示意門口騎士放行。
等小聖堂的門打開,衆人才發覺外面轟隆響了很久,傾盆大雨不間斷砸落,這雨下得應該有一會了,路面上積水橫流,肯定漫過了鞋子。
一同考試的候選人們嘟囔着,等了一會發現雨勢不減,可能一晚上都不會停,于是便有幾個人脫下外套,蓋在頭上飛奔出去,踏過的雨水濺到了大腿。猶豫不決的其他人還在轉圈,嘗試等雨小一點後再走。
“家裏沒人來接麽?”克維爾頓扭頭,看見腋下夾着試卷公文袋的男孩走了出來,旁邊的騎士撐開了傘遮在他的頭頂。
“還沒有,可能因為咔莎河漲水了,他們暫且過不來。”克維爾頓說。
男孩比克維爾頓還矮一點,仰頭看她,因為臉小的原因,眼神看起來專注又動人:“此場唯一的貴族,你好。”
他的聲音非常體貼地壓低了,克維爾頓向他點頭致意:“你也是貴族出身麽?”
“看我年紀猜的?覺得我走關系?”男孩笑的時候儀态良好,令人如沐春風,“但是閣下年紀也不大,卷子我也看了看,答得很不錯,如果過了,可別說我走關系。”
克維爾頓有點尴尬:“我才沒那個意思。”
“嗯,我相信閣下的品性。”男孩踏前一步,立刻有騎士為他披上了防雨長篷,戴上了寬沿風帽,騎士為他牽來的高頭大馬被淋得透濕,不時甩着鬃毛噴出鼻息,男孩走入雨中,動作熟練地蹬上馬背,勒馬回望克維爾頓:“出于禮節我應該送閣下回家,但軍務在身。希望你能通過考核,那麽下次我應該有補償你的機會了,再見,祝安好。”
克維爾頓颔首:“再見。”
男孩一笑,扯動缰繩,馬匹嘶叫一聲,四蹄疾飛,踏水花奔向遠處,在他身後,一列騎士依次策馬跟上,逐漸消失在雨夜裏。
… …
一周後,聖城給咔莎莊園寄來了信函,老管家将之送入休養室,克維爾頓接過來打開,仔細地看完,拿着文件站起來:“摩西雅在哪裏?”
老管家問道:“是否有不妥之處?”
“我需要她的簽字,證明我被佐家族除名,否則我沒辦法領取聖職。”克維爾頓翻了翻文件,“好多要簽字的。”
“過了?”老管家一愣,“小姐不高興麽?”
“高興高興。”克維爾頓說,“我高興都寫在臉上了。”
老管家:“……”
呃?老仆我這就老眼昏花了?
等諸事搞定已經過去了好幾天,克維爾頓忙得夠嗆,在席勒皇家學院的請假期也快透支,她申請了所有課程的書籍的提前發放,等到手後立刻退學,抱着書離開了學院,她身後的貴族學生淡淡瞥向她,不置可否。
格洛歐抱着雙臂靠在牆上,克維爾頓經過時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
徹底剔除伯爵後裔的尊榮,克維爾頓徒步進入了聖城,這座城池柏樹成群,郁金香與矢車菊綻放,雪白的聖堂宮殿美如神鑄。
前來迎接她的是巴羅伊皇家軍團第十二軍的副軍團長和一百名騎士,副軍團長嚴格審查了她的資料和履歷,随後跟她握手:“克維爾頓傳令官閣下,歡迎。”
“我的榮幸。”
副軍團長為她引路:“因為身為文職,不需要經過身體審查,但我的建議還是定期去醫學教士那裏過一遍體檢,這樣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有較好的了解。”
克維爾頓後知後覺地一身冷汗,她的耳朵和尖齒能騙過去才有鬼了,于是連忙拒絕:“不不不副軍團長大人我很好不用勞煩別人。”
副軍團長皺了皺眉,也沒勉強:“那我直接為你引見軍團長大人。”
繞過大理石長廊,幾位高階騎士在整理文件,坐在最上頭的第十二軍軍團長兩手都拿着大把文書,口述每一份的委派細節。
副軍團長立正,報告:“軍團長大人,傳令官已帶到!”
軍團長停止口述,微笑擡眼,然後放下了一手文書,敲了敲桌子:“正缺人手,程序就簡單點,我只有一個問題,傳令官閣下,說一下你的原則。”
克維爾頓看着那張漂亮稚嫩的臉,男孩威嚴含笑坐在增高椅子上,軍服貼身,流蘇與勳章閃亮,高階騎士簇擁着他的座位。
聖城巴羅伊皇家第十二軍團長,烏塞伽迪爾。
克維爾頓看了他一會,緩慢垂下眼眸。
我的原則?
有我所感任何殺戮,盡管終将取勝,我不會去做;
有我所覺無理論調,盡管言之鑿鑿,我不會去做;
有我所察不公裁決,盡管我必身死,我不會去做。
我傳承于理想國依布烏海之王的意念,此為我的信仰,我的終生追随。
她沉默良久後最終開口,千般言辭,盡彙于此。
“我初心不改。”
作者有話要說: 一本書中不可能出現兩個相同的人物,克維爾頓不可能成為國王或格洛歐的任何一個,他們一生純粹,而克爾矛盾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