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男票
時光飛逝,格爾木侯爵很快将挑撥兒子這件事給忘了一幹二淨,因為就算第七紀元已經瀕臨尾聲,在王女殿下身上卻如同歲月靜止。
就算是王城中的首席醫師崔恩·圖林,也有出錯的時候,具體表現在計算王女生理成長的規律,他被事實狠狠打臉了。
在第七紀元的最後十一年內,王女殿下似乎進入了一個生長斷層,除了學業上成功通過選修五門課的進階考,其他似乎看不見有明顯的進展。崔恩很慚愧地修改了自己的資料筆記,然後跟國王彙報:“王,殿下這個情況呢,我覺得還是需要從長計議……”
國王沉默地簽訂完手上的文書,随後說:“我理解,但是我想看到一份克爾心理的演變稿件,希望你能寫得工整點,會比較容易翻閱。”
崔恩沒明白:“做出這個資料幹什麽?”
國王看了他一會:“因為自從克爾把我寝殿拆了後,她還在跟我一起睡。”
崔恩還是沒懂,非常茫然:“我剛才承認過事實超出了我的計算了……也就是說目前殿下應該還沒有進入獨立期或懵懂期,也許快了吧……我不知道。”
國王往後靠在高背椅上:“那你說一下這個階段的特征。”
“獨立期的血族會有領地意識,與幼年的疏離很像,但并不一樣。他們的想法會有一個突變,我手中有一份資料,證明獨立期的血族與指引者的背道而馳,是所有年齡段中的最高峰。”崔恩斟酌,“而懵懂期,這是個愛情萌發的季節,我不用多說。”
“懵懂期的血族非常擅長裝扮,是麽?”
“這倒是的。”
國王略微點頭:“你應該知道我只有一個浴室,如果你能成功在一個小時內從屬于克爾的一百種香料中找出我的浴鹽,那這個課題就不用做了。”
崔恩:“……”
國王翻開另一本文書:“或許她的懵懂期在獨立期之前,也說不定。”
… …
依布烏海在第七紀元的900年深冬,迎來了第八紀元的初年。
Advertisement
對于紀元的年歷,一般來說定為九百年,這是在整個紀元都處于和平寧靜的情況下。如若有大事爆發,那麽等這一事件平息,将終止這個紀元,以示銘記與警醒。
迄今為止,除去“初始紀元”長達四萬餘年的例外,也只有貝烈梅之戰,導致第四紀元僅僅只有三百五十二年。
國王為第八紀元的開端舉行了盛大的禮贊,依布烏海滿天星辰閃爍,議政臣與貴族在誠摯宣誓之後走下殿堂臺階,與王城中狂歡的子民們一同慶祝。
在這個季節種植的多維沙橘多得吃不完,到處都是甜橘的香味,國王披着長袍,手邊是甜橘釀制的酒,站在殿堂之上望着千家萬戶亮起燈火的城池。
摩西雅靜靜伫立在一旁,克維爾頓大約又跑到哪裏去玩了,她轉悠在摩西雅身邊的時間越來越少,她早就學會了自己乘船去學院,自己思考如何抉擇事情,很多時候不再需要指引者的建議和指點。
不過王女殿下對國王的依賴性仍舊讓人感覺夠嗆。
在第七紀元結束的那一年,克維爾頓被安瑞蹿騰選了“遺跡探尋”這門課,硬着頭皮第一次出了遠門,背着包跟導師去做旅行課業。
然後第四天她就跋山涉水地跑了回來,撓了半夜的門,見沒人幫忙開,熟練地跑去跟駐守侍衛借了一柄勺子和餐刀,撬開了書房的窗口,栽了進去後溜去浴室洗了個澡,理所當然地甩着濕頭發就拽着被單爬上床。
本來已經入睡的國王被驚醒,和她面面相觑,時間一瞬間靜止。
最後還是國王先問話:“克爾?”
克維爾頓拱進了被子裏,然後在軟和的被窩中轉了個頭,整個腦袋在枕頭上滾來滾去,等蹭夠了才仰面躺倒:“我不要去了!”
“為什麽?”
“時間太長,導師還要拖延時間,居然要外出七天。”
國王起身拿了一塊毛巾墊在枕頭上,托起克維爾頓一頭濕發放在了上面:“可你已經度過了四天。”
“不行!”克維爾頓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頭,“多一天都絕對不行。”
國王默默看着她在被子裏蹬了蹬腳就偎着睡着,将被沿輕輕壓在她下颌處,撥開她微幹的劉海,俯身輕輕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 …
第八紀元前期六年,克維爾頓終于又開始緩慢長高,接着參加了“遺跡探尋”的又一次旅行課業,為期十二天。
這一次她卻沒有提前跑回來,順從地跟着帶隊導師一起回學院,拖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木箱子回王城,還給摩西雅帶了禮物,一個遺跡中的小香料瓶——這種不是古籍或殘骸之類的小物件,參與的學生是可以留作紀念的。
摩西雅彎腰抱了她一下:“晚餐已經準備好了,快去吧,王在等您。”
克維爾頓嗯嗯地點頭答應,脫掉沾了塵土的靴子,踩進軟綿綿的拖鞋就連忙趕去餐桌,路過一位端盤子的侍從,又倒回來幾步,拿了一塊糖醬點心含在嘴裏。
連跑帶颠進入殿堂,克維爾頓繞到國王背後,整個人都撲到他背上,晃來晃去:“我回來啦!”
國王放下餐勺,拍了拍她的胳膊,微笑道:“想吃什麽?”
“要吃糖!”
國王剛想說話,忽然一個侍衛從殿門外走進站定,微微躬身:“王女殿下,有您的一封信,送信人正在外面,您要現在拆閱麽?”
克維爾頓慢慢站直,從侍衛手中拿過信筏,拆開看了一遍後,疊起來塞進口袋,眉飛色舞地開始紮頭發:“等等等我先出去一下,幫我留那一盤血漿糖!等我回來就吃!”
王女殿下如一陣風又跑了出去,國王看了一眼那個有點傻眼的小侍衛,颔首讓他退下:“無論是政務還是私事,如果不是特別重要,注意下次不要在用餐時通報。”
侍衛退出殿門,人魚燈點亮的餐桌悄無聲息,國王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博維科酒。
直到晚餐結束,克維爾頓都沒有回來。
國王留下了那盤血漿糖,等候門外的書記官已經遞來接見名單。國王用毛巾擦完手,拿起名單閱覽了一遍後再遞還回去,沿着長廊走向綻放殿堂。
走到半途時,卻遇上摩西雅,按理說這個時候王城總管不該在這裏,然而摩西雅什麽都沒說,默默示意國王看向窗外。
綻放殿堂外的白涯樹連成一片,純白色的葉脈上流淌着月色的熒光,樹下亞麻色頭發的男孩用手比劃着各種各樣的形狀,暖棕色長發的女孩靠在一根白涯枝桠上,含着笑意。
“安瑞·格爾木,侯爵之子,歐柏學院玫瑰初等院。”摩西雅低聲說。
“我知道。”
窗外樹下的男孩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有些腼腆地從兜裏掏出一個胸針,是用金絲絞成的夜莺,瞳仁處用水晶點綴,反射有些耀目的月光。
克維爾頓雙手背在身後,靠在枝桠上來回搖晃了一會,忽然一把拿過那枚胸針就轉頭跑,好幾次差點被自己的拖鞋絆倒,紮起的發梢卷卷的,跟着她一起跳躍。安瑞沒有去追,往後壓在了白涯樹幹上,一直看着克維爾頓跑近了殿堂才轉過來,用力揮了揮手,于是他也擡高了手臂告別。
國王看了看懷表時間,示意書記官先去殿堂将議案分發下去,然後囑咐摩西雅:“記得告訴克爾一聲,吃完晚餐才可以吃糖。”
摩西雅怔了一下:“王?”
國王無聲地笑笑:“這是她的人生,需要的只是正确的引導,至于經驗,這個不需要教,也不需要幹涉。”
摩西雅皺着眉:“可是……”話說了半截,她也說不出所以然,只是鎖眉。
“這并不是什麽值得困擾的事情,摩西雅,在這件事情上真的無法過于保護,你不能替她找一個能共度一生的愛人,适不适合她自己會知道。我能做的,也只是告訴她,依布烏海的法典禁止血族成年之前的結婚行為和過逾舉止。”國王輕聲說,“你現在阻止她,她只會想跟那個孩子一起,去找屬于自己的‘自由’。”
摩西雅沉思片刻,問道:“王,需要找格爾木侯爵談一談麽?”
“不需要。上次他的無故度假事件已經被剝奪了議政權,我告訴他如果再一次被請入王城,就要降爵位了。”國王笑了笑,“別讓孩子的事情吓到他。”
三棱銅窗框後的厚重深紅窗簾被夜風吹起流蘇,國王轉身無聲地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