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加更)
寧璋蟄伏十幾年,終于出了口惡氣。他看着報道, 笑着給下屬打電話:“再造下輿論。”
他密切關注着沈家的動态, 像一條蛇,終于吐出了芯子:“沈家小子不是還把那私生子給打了?前段時間, 邵家打壓鐘氏的事。還有沈長黎玩弄房産的事……”
光一個私生子事件自然沒什麽看頭,也影響不了他的地位。
重點還是在濫用職權上。
這是致命的。
沈長旭一連出了好幾件家風、作風上的醜聞。他自诩坦蕩蕩, 可聖人也有些私情, 更何況人在官場,很多時候身不由己。好在,沈老還在, 他兜得住自己的兒子。沒幾天, 這些新聞就壓了下去。
風水輪流轉。
沈家自然不會放過幕後黑手。
他們跟寧家默契休戰十幾年,一旦開戰,自然炮火洶湧。
##寧市長囚禁妹妹##寧市長人性黑暗面##賽車事故真相回顧, 需要聲明的是這場賽車, 就是沈槊參與過的,為此, 他還差點成了植物人。
沈家徹查這件事時,意外發現這場賽車是由寧家一個旁支子弟組織的,至于是不是得到寧璋的授意, 并不可知, 但往他身上潑髒水,自然不嫌多的。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這些事足夠他煩心一陣了。
所謂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鐘景則近來常被記者騷擾,包括周赫明,在學校都會被記者圍追堵截。沒辦法,他沈家私生子的身份太受矚目了。尤其是他還不肯回歸家族。
記者們太好奇了,紛紛僞裝學生,堵到他放學,伸出魔爪:
“周同學,請問你為什麽不肯回沈家?”
“跟沈家小少爺的矛盾嗎?或者還有什麽內情?”
“沈家小少爺直言沈家有你沒他,請問你怎麽看?”
……
他們的問題很多。
話筒都戳到他臉上了。
周赫明沉默不語,低着頭,戴上帽子,拉上口罩。
托了沈家的福,他現在都比二哥有知名度了。
真諷刺!
他抿緊唇,眼神幽冷。
漁靈在他身邊,抓着他的手,無聲地給予安慰。
周赫明緊緊握着她的手,分個“沒事”的眼神給她。
兄妹倆的舉動自然引起記者們的注意。
他們很快把話題轉到了這個漂亮的小姑娘身上:
“這是你的妹妹?”
“真漂亮的小姑娘,請問對于你哥哥的新身份,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為什麽你哥哥不肯回歸沈家?對沈家有意見嗎?”
“關于他的親生母親,可有下落?”
“聽聞是寧家的小姐……”
他們提到寧家,寧家就來人了。
一輛黑車緩緩駛來。
寧璋坐在裏面,看着外面被記者包圍的兄妹倆,朝駕駛位上的兩人點了頭,看他們下了車,把兄妹倆請進了車。
那保镖說的是:“周同學,我們先生想見您。”
周赫明本來以為是沈長旭,不想是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不,也不陌生,虧了沈寧兩家的博弈,他關注了沈家,也知道了寧家,更在屏幕上看到過寧璋。
寧璋生得英偉高傲,眉峰冷銳,面上是常年不變的肅穆。
他坐在後車座上,一身黑色西裝,板板正正,一絲不茍。
他打量着這個英俊的少年,唇紅齒白,很好看,那雙笑眼有幾分妹妹的影子。
只整體看下來,确實很像沈長旭。
這個認知極大地影響了他的觀感。
周赫明在他打量自己的時候,也在打量他。
少年人這些天經歷複雜,很容易看出別人的眼色。
他知道寧璋對自己沒什麽好感,也就對他沒了好感,态度很冷:“有事?”
寧璋聽他這語氣,皺了眉:“你哥哥就這樣教育你?”
周赫明:“……”
他這些天聽到很多不好的揣測,還都是關乎哥哥的,說他不想讓自己回歸家族,是沈家給的甜頭不夠什麽的。
他給哥哥帶了很多麻煩。
因此,寧璋一提起哥哥,他就如同踩到痛腳的貓,炸毛了:“關你什麽事?我跟沈家沒關系,你想找他們茬兒,盡情去!我不會認祖歸宗,你從我身上得不到什麽好處的。”
寧璋聽他這麽說,竟是露出了笑容:“這話聽來不錯。”
他跟沈家勢不兩立,周赫明身上流着沈家一半的血液,也讓他不喜。可如果他跟沈家斷絕關系,那就不同了。
周赫明:“……”
他不知內情,心裏只有一個想法:這是神經病吧?
“神經病”和顏悅色了,一語驚人:“我是你舅舅。”
周赫明:“……”
他做了十八年的孤兒,一夕間,多了個父親,又多了個舅舅。
接下來是不是還要多個母親了?
他的預感是對的。
寧璋斂了笑,沉聲道:“我帶你去見你母親。”
周赫明:“……”
母親?
這可真是個遙遠的稱呼。
江市
寧家別墅
寧琅終于把小姑哄出了狹小陰冷的房間。
他帶她在草坪上曬太陽,給她拉小提琴。
那是一段悠揚輕快的小提琴,聽來能讓人的心得到治愈。
寧珂似乎有片刻的清醒,但更多的是昏睡。她沒有時間概念,渾渾噩噩的,不去想什麽,也不懷念什麽。
懷念是痛苦的。
她現在虛弱的連痛苦都承受不起了。
寧琅為她拉完了一曲小提琴,推醒她,教她玩太空沙。
寧珂思緒簡單,偶爾會很小孩子脾性,一個玩具也可以玩好久。
“小姑,我給你做個玉米吃,好不好?”
“哦。喜歡吃玉米。”
“餅幹怎麽樣?”
“好。”
他們專注玩着太空沙。
梅媛在一旁織毛衣,她是個賢惠的女人,心靈手巧,能在純白毛衣上織出大片繁瑣美麗的花朵。
寧珂看到了,忽然想到了什麽,撲過去,搶了東西,也織了起來。她手上很髒,指甲裏都是細沙,很快就把白毛衣弄髒了。
梅媛沒生氣,看她織了一會,像是忘了怎麽織,就溫柔地教她:“小珂,是這樣的。從這裏,繞過去,再這樣挑出來……”
很簡單的步驟。
于她是千難萬難的。
寧珂受了刺激,抓着頭發,尖叫起來。她很少說話,聲音沙啞,吐字不清,沒人知道她的世界裏是何等的狂風暴雨。
寧琅想上前安撫,被她抓撓一下,幸而她的指甲經常修剪,不然肯定是一道血痕。可即便是一道紅痕,也夠梅媛心疼的。當然,寧珂也是心疼的。她似乎清醒了,又似乎更混沌了,抱着寧琅輕拍着:“小琅乖,媽媽不是故意的。”
她為去世的孩子起過名字,就是寧琅。
後來,他不在了。
寧璋便為新生的兒子取了這個名字。
他曾想讓這個寧家的血脈治愈她,可似乎更加刺激她了。
寧琅出生後,寧珂癡狂更甚,幾次自殺,後來沒辦法,送去了療養院。
她從那裏逃脫過,應當是去過沈家,或者偷偷見過沈長旭,看到人家阖家美滿了,從那之後,就徹底安分了。
她的心死了。
十幾年來,她渾渾噩噩,生不如死。
寧璋曾放棄過她,狠下心,不管不問,可到底是妹妹,唯一的妹妹,還是把她接回了身邊。
他的妻子賢惠大度,當她是妹妹,是女兒。
他的兒子善良溫暖,當她是媽媽,是小姑。
盡管如此,她依舊被治愈,依舊沒有清醒。
在她的世界裏,偏執地愛着一個男人。
寧璋如何不恨?
父親死了,妹妹瘋了,隔着生命和眼淚,他們兩家的仇恨不死不休。
周赫明是仇恨的延續。
寧璋知道沈家想得到他,盡管他憎惡他身上流着沈家一半的血液,還是打算認下他。
就這樣,周赫明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十八年來,他也曾想過這個神聖的稱呼,構想過很多她丢下自己的原因。也許是生活所迫,也許是無意弄丢,可真相卻是她精神有問題,連自己的生活都無法自理。
這真是個悲劇。
他連一個恨她的理由都沒有。
周赫明走進房間,看着坐在床角處哼歌的女人。她很瘦小,臉色蒼白,眼下青黑,神智不清,哼着不成曲調的歌。
他不知道說什麽,就怔怔看着,直到她發現他,看過來,無聲地掉眼淚。
“小琅——”
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
周赫明沒接話,心裏想:這是在喊他嗎?剛剛到寧家時,好像聽到寧璋介紹自己的兒子寧琅。
正想着,一個力道撲了過來。
寧珂抱着他,嗚嗚的哭:“我的孩子,我是媽媽,我是媽媽——”
她不停地重複這句話,聲音沙啞,聽得周赫明漸漸紅了眼睛。
他有媽媽了?
就這麽突然的,多了很多親人?
周赫明下意識地拍拍她的後背,她瘦的厲害,骨架都硌人。他心裏莫名難受,覺得有什麽東西壓在上面。他可以不認父親,因為他健康、富有、強勢、高高在上,根本不需要他。
可母親不一樣。
當寧珂哭着哀求: “小琅,我是媽媽,你喊我一聲,求求你了——”
他的心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