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決心,首先打破了平靜。這是,自從多年前離開謝府之後,她第一次喊他的表字。
“嗯,我聽着。”謝墨薰平靜而從容,直視着陸沉。
“想必,剛剛你也知道了。我是陸沉,不是那個何府的大家閨秀何雲晨。”
“知道。”
見他如此平靜,陸沉一鼓作氣,索性全部攤牌:“那今日,我也就和你直說了吧。我頂替了何雲晨,嫁與你為妻,只是為了監視你,讓你能為我的主子所用。但他是誰,我不能奉告。”
“我知道。”
“你知道?”這下陸沉震驚了,她思緒一轉,立刻回過味來,“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
“是的。”
“你……”
“既然你願意對我坦白。那我也如實告訴你。”謝墨薰微笑着,握住了陸沉的手,“何家,根本沒有所謂的何家千金,以暗影閣的勢力,想必你也查出來過。”
陸沉點了點頭,當時她就有所懷疑,因此,着手派了言信堂的人去調查。那時候,她以為這是粟王殿下為了讓自己對謝墨染死心,讓自己心甘情願替他監視謝墨薰安排的一出好戲。為此,還曾心灰意冷過。
謝墨薰接着說道:“這無中生有,是我的主意。是我找的粟王,以加入粟王一黨為條件,換你嫁我為妻。”
“……”陸沉靜默了一會兒,幽幽地道:“那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意麽?”
“知道。”
陸沉挑了挑眉,當時她的心思竟寫在臉上了?
“你慣于藏匿心思,确實隐瞞的很好。”雖然陸沉現在對謝墨染的心思淡了,但謝墨薰還是語氣有些酸意,“我是猜的。你當時利用墨染接近我,完全不必帶他做那麽多鬧騰得雞飛狗跳的事。尤其是大半夜帶他到城牆上賞月,那城牆那麽高,其實你是有些吃不住的,只不過不想他失望。我說的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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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知道我吃不住?”
“城牆上面,有一道極深的刀劍劃痕,是你氣力不濟,借了力上去留下的劍痕吧?”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我是粟王的人?”
謝墨薰捏了一下她的手,“是我的。”
陸沉吃痛,瞪了他一眼,無奈的說:“好吧,是你的。那請問,謝大人,您老是怎麽知道我效忠于粟王的?”
謝墨薰聽她改了口,方才滿意了,笑容如春風化雨。陸沉見狀,瞥了他一眼,真是的,沒事笑得這樣妖孽,給誰看呢?對此,謝墨薰不生氣,反倒溫溫柔柔地娓娓道來。
“其實你初次見我的時候,我雖有所疑慮,卻沒有懷疑你是粟王派來的。若說開始由此猜測,還是你那會兒有意洩露馬腳,才讓我順藤摸瓜查出了你是暗影閣的人。然後,你設計聯合寧王,拿下暗影閣,也就是那會兒我才猜測與朝廷有關。”,說到這裏,謝墨薰想起來當初陸沉假意與沈輕舟成婚,眼眸中有一絲黯然,陸沉見他有些不郁,就知道他是想起了那時候自己的所作所為,當下也低垂了眼眸。
謝墨薰見陸沉有些消沉,擡手将她散落的一縷青絲,抿在了她的耳後,展顏一笑,這無聲的安慰和寬容,讓陸沉覺得很受用,随即将那些不快抛之腦後。
謝墨薰又繼續說道:“暗影閣原本是暗地裏的組織,你借助寧王勢力将它從沈輕舟手中奪了出來,堂而皇之明目張膽地依附于寧王,看似為寧王一黨增加了實力。然,當今陛下,最忌諱朝野勾結,況且,眼見着寧王實力大增,其他欲問鼎的皇子,自然心生忌憚。如此,皇帝生疑顧忌,其他人馬亦會針對寧王。這對寧王來說,實在不算什麽得益。”
“不是還有其他王爺皇子麽?你怎麽不懷疑是榮王?”
謝墨薰搖了搖頭,“榮王無此心機,能有如此心機和實力的,只有那位粟王殿下了。”
“不悔麽?”陸沉一直有些愧疚,聽到他這樣說,更是難安。他本可以保得家族置身于奪權之外,獨善其身,卻為了自己陷入這奪權争位的泥淖,受制于粟王。
“雖九死猶不悔。”謝墨薰看着陸沉,目光堅定而溫柔,“你放心。我能保得住謝府,也不會再讓你深陷其中。”
只是,抱歉,我還是利用了你。利用你達到我将謝府“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目的。謝墨薰心裏默默念着,但是,我一定會護你周全的,一定也能讓你脫離那層身份的。
“我知道。”陸沉心下百感交集,一時不知該如何表達。她從未想過,原來事實竟會是這樣的。如今,她并沒有因為謝墨薰耍了心機讓她嫁給他的氣憤。一下子知道這樣的事實,心裏沒有惱怒,沒有後悔,也沒有痛苦。但是,确确實實又有些感觸,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那紅蓮是不是你的人?”她想了想,問道。
“嗯,是的。”謝墨薰點了點頭。
“難怪,當時何雲晨換了芯子,她居然好不聲張,也沒有半分惡意。”陸沉想到了紅蓮,就又不禁想到了花姿,頓時臉色晦暗。
謝墨薰怎麽會不知道她的心思,但是,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她對花姿的縱容和疼寵,他是看在眼裏的,那是将她當成親妹妹一樣疼愛的。她現在的悲傷,并不是三言兩語輕飄飄的安慰就能抵消得了的。
“花姿雖然一生短暫,但好歹,有一個人疼寵她,有孟漢愛慕她。總是有人記挂的。”
“我知道,可是,我現在好像,控制不住我的情緒了。”陸沉扶着額頭,“我以前,是不會這樣的。”
“傻瓜,那是你以前太壓抑了。”謝墨薰攬過陸沉的肩,讓她趴在自己身上,用手輕輕撫着她的後背,“如今,你不需要壓抑了。你想難受的時候,就難受出來。開心的時候,就開心出來。”
“嗯。”
58.與君相決絕
“夫人,快走。”一個暗衛沖了出來,站到了陸沉跟前。
“怎麽了?”陸沉心下一沉,頓覺不妙。
“有一隊人馬沖我們府上奔過來了,好像是寧王的人馬。”那暗衛甚是着急。
陸沉眼神微動,緊緊皺着眉,當機立斷的決定:“你先帶人去老夫人那裏,把她先帶出府。”
“夫人,不好了。”一個仆人搖搖晃晃的沖了進來,跌在地上。
“還不快去。”陸沉沖暗衛道,那暗衛稍一猶豫,便飛奔而去。不顧仆人驚詫地樣子,陸沉沉聲道:“慌慌張張沖何體統?有什麽事?”
仆人一驚,立馬想起來,對陸沉喊道:“外面,外面來了一群官兵,将我們圍起來了。”
居然來的這麽快!陸沉不顧還跪趴在地的仆人,快步走向府門,不适見到幾個侍女仆人慌慌張張地跑動,甚至有一個侍女還撞到了她身上。陸沉一把扯開,腳下飛快。
不到府門,一隊穿着黑色盔甲的兵士已經沖了過來,外面一個将軍模樣的人騎着馬近來,這是寧王手下的一個副将程英。他一揮手,士兵立刻将陸沉團團圍在中央。
“陸閣主,別來無恙啊。”程英居高臨下地笑道。
陸沉冷笑一聲,右手已經搭在了熒惑的劍鞘上。平素在府裏,陸沉自然不會張揚的佩戴熒惑,但今日她早起的時候,便将熒惑佩戴在身上。
“就憑你們?” 她猛地揮起熒惑,身邊的士兵一個個倒下去,大多數連慘呼聲都沒有就一招斃命,只有幾個躺在地上痛呼慘叫。
程英騎着馬在後方,看着圍上去的士兵一個個倒下,後面的士兵已經開始顫抖。
眼看着自己人越來越少,後面沖進來一個人,程英俯下身,聽完之後,立刻笑得張狂。 程英喊了一聲住手,士兵此時已經不敢貿然沖上去,趁機趕緊後退幾步,與陸沉空出數十丈的距離。
場面又恢複安靜,程英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大聲喊道:“我勸陸閣主不要再輕舉妄動。”陸沉一記狠厲的眼光掃向他,程英被看得一陣後背發寒,直了直腰板:“我的人自然攔不下陸閣主,但總有人攔得下。來人!”
後面,一陣騷亂。士兵押着人走了過來。
“母親,宴兒!”陸沉看清來人,神情立刻出現一絲慌亂。
“別急啊,陸閣主。”
程英說着,拍了兩下手,後面的士兵讓開了一條路,吳氏、謝清韻、謝安平、謝墨陶等人被押過來。
“晨兒!”
“娘!”
幾人皆是滿臉驚恐,陸沉內心瞬間被恐懼填滿,臉上早已不複淡漠冷靜,滿是慌亂。
程英跨下馬,然後扯過士兵的刀,刀從陸沉耳邊飛了出去,一下子穿透了謝安平的胸膛。陸沉的瞳孔猛然一縮。
看着倒在地上的謝安平,又看了看陸沉,程英笑道:“這個人,在陸閣主心中,無關緊要。嗯,先做個開場好了。”雖然先給陸沉一個下馬威,但寧王有交代,程英不敢耽誤正事。
走到陸母和陸晏身邊:“陸閣主,一邊是你母親和親弟,一邊是謝墨薰的母親和兄妹,給你個機會選擇一下吧。”
“你想如何?”陸沉雙手顫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慌亂,低聲喝到。
“殺了他們,我便放了你的母親和親弟。”程英道。這是王爺的吩咐,用陸沉的母親和親弟,逼迫陸沉殺了謝墨薰的親人,這樣,即便陸沉活下來,也勢必和謝墨薰反目成仇。
既然敢背叛王爺,就要付出代價。
“梨兒!”
“姐姐!”
陸母已經吓得魂不附體,陸晏從未經過這樣的血腥,也是渾身顫抖,面色蒼白。
“我數十下,如果你的寶貝女兒不殺了她的婆婆、小姑子,就不要怪我了。”程英看着陸母,笑道。他其實是不敢看陸沉,陸沉的眼光陰毒狠辣,毒蛇一般,他只要看見她的雙眼,總有一種被吞噬的感覺,冷汗不自覺便流了下來。
“十。”
程英接過下屬遞過來的大刀。
陸沉,你不是一向厲害得很麽,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能厲害到哪裏去!
“九。”
“八。”
大刀架在了陸母的脖子上,陸母失聲尖叫,聲音凄厲。
“七。”
“六。”
程英一個使勁,陸母的脖子上出現一道血痕,鮮血咕咕冒了出來,順着刀尖砸落到了地上。陸母此時已經吓得不能說話。
陸沉握緊了手中的熒惑,眼睛暗如黑夜,蘊藏着無盡的風暴,她慢慢走到吳氏身邊。吳氏顫抖着,睜着雙眼,眼中盡是恐懼和絕望,拼命搖着頭“晨兒……不,不……”。
謝墨陶掙紮着,瞪着陸沉,厲聲喊到:“大嫂!不要!”
陸沉眼睛一動不動盯着吳氏,臉上溢滿着痛不欲生。
“五。”
“四。”
“大嫂!”
“三。”
“何雲晨!”
陸沉緩緩舉起了仿佛重于千斤的熒惑。
“二。”
“對不起,娘!”
“一~”
陸沉閉起雙眼,一劍刺入了吳氏的胸膛,鮮血噴破而出,濺了陸沉一臉。吳氏圓睜着雙眼,緩緩倒在了血泊中。
“大娘!”謝墨薰、謝清韻撕心裂肺的喊叫,奮力掙紮着,想要沖上前。
葉昭頭腦一片空白,寒意竄過四肢百骸,她睜開雙眼,裏面充滿駭人的血絲。
“還有你的兄弟。”程英的刀又架到了陸晏的脖子上。
陸沉猛地回頭,雙目通紅,滿臉鮮血,猶如地獄修羅,狠狠瞪着程英。程英腳下不覺後退一步,忙穩住身形,緊了緊放在陸晏脖子上的大刀,“別讓我再數!”
“等等!”陸沉疾聲喊道。
“陸閣主,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我投降,你放了他們!”
“哈哈,陸沉啊陸沉!你覺得,這僅僅只是為了讓你投降嗎?你以為,你投降寧王就會放過你?沒想到你也有這麽天真的時候,哈哈哈……”
程英停下大笑,冷笑着說:“別拖延了,你再不動手,就不要怪我劃破他這白嫩嫩的脖頸了。”
陸沉機械地慢慢轉過身,謝清韻已經吓暈了過去,謝墨陶睜着雙眼,驚恐地看着渾身浴血的陸沉,“何雲晨!我大哥不會放過你的!他會殺了你的!”
呵呵,從她對吳氏動劍,謝墨薰和她就再無可能了。陸沉拖着還在滴血的熒惑,走到了謝清韻和謝墨陶的前面,麻木地看着面目猙獰、恨不得和她同歸于盡的謝墨陶,閉上雙眼,一劍刺了過去,又瞬間拔起,插入了謝清韻胸膛。二人一聲悶哼,跌落在地。
“墨陶!”謝墨薰帶着人馬趕回來,看見這一幕,心神俱裂。
程英沒想到謝墨薰能回得來,那豈不是意味着王爺……
在程英轉身的剎那,陸沉揮起熒惑,勢如破竹,一件刺入了他的咽喉,挑開大刀,将陸晏和陸母護在身後。
趕過來的孟漢帶着護衛,和陸沉将沖上來的士兵一一斬殺于腳下。
謝墨薰沖到了倒下的一人身邊,抱着吳氏,跌坐在地。此時,程英等人已經全部伏誅。
陸沉渾身浴血,熒惑的劍尖還往下滴着血,啪嗒一聲落入地上的青石板,暈開了一朵血色蓮花。謝府的庭院中,已經成了一個修羅場,到處都是斷臂殘屍,血腥味彌漫在整個庭院。陸沉此時,居然想起了暗影閣議事廳奪權的一幕,這是何其的相似啊。只是,那次,她滴血不染,冷漠而無心,現在,确實一身血污……
謝墨薰如寒冰一般的目光,落在了陸沉身上,他緩緩放下吳氏,拿起了地上的一把大刀,一步一步走向陸沉。
“你有何話說?”聲音沒有一絲溫度,眼睛裏也沒了平日的溫存寵溺,只有恨意。
陸沉臉色慘白,嘴唇顫動的說:“我……無話可說。”
“……呵,我還真是引狼入室。”謝墨薰冷笑,刀尖對準了陸沉的胸口。
“不要殺我姐姐!”
“梨兒!”
陸晏顫抖着從陸沉身後探出頭來,欲擋在陸沉面前,卻被陸沉一把推在了地上。
“這是你的母親和兄弟?”
“是。”
事情過程一目了然,陸沉在程英的脅迫下,為了保住自己的母弟,親手殺了他的親人!謝墨薰抖着手,遲遲不能刺下去。末了,猛地劃下她一片衣襟,将刀子丢在地上,痛苦地閉上雙眼,“你走吧,從此,恩斷義絕。”母親,對不起,兒子不孝!
陸沉直直地盯着謝墨薰,心髒處仿佛萬千的鋼針不停地紮着,痛不欲生。她一把捂住了胸口,彎下腰來。陸晏見狀,驚呼一聲“姐姐!”,上前扶住陸沉。謝墨薰轉身而去的身形一震,最終沒有回頭。
陸沉用并不幹淨的袖口,抹了一把臉,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