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放學別回家了,一塊兒去獨一處吃飯。”林偉民歪着身子,半個屁股坐在課桌上,無聊的翻着一本習題集。
秦鋒想都不想:“不去,我回家吃飯。”
林偉民急了:“哎我說鋒子,你這是要跟哥們兒劃清界限還是咋的?就吃個飯回去,咱哥倆好長時間沒聚了,整兩瓶佳鳳吹吹牛逼。”
“那就更不去了。”秦鋒擡頭看着他:“晚上還有晚自習呢,喝酒還怎麽看書?”
林偉民捂臉嘆氣:“你就算要從良,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吧?”
秦鋒拿着物理書站起身,拍了拍林偉民的肩膀:“民子,我真不玩了。咱基礎差,想趕上明年的高考出成績,不拼命不行。”
“哎哎,你想上哪兒讀書啊?”林偉民歪着脖子,看着秦鋒走到前排黃韬身邊,不知道說了什麽,估計是問題目:“啥學校是你目标啊?北大清華複旦?”
秦鋒居然回頭答他了,表情篤定,完全不是随嘴說的樣子:“我要考A大。”
這下不僅林偉民驚了,連黃韬也沒忍住,張着嘴巴啊了一聲,黑框大眼鏡都要掉到鼻尖上了。
A大啊,全國出名的好學校,一本,也是出了名的難考啊……
下午最後一堂課是班主任語文老師陳朱熹的。人送外號沉住氣。因為陳老師慢悠悠的,壓堂是常态,每次意猶未盡的,拿下一節課的上課鈴當自己的下課鈴用,完全看不到同學們哀怨的目光。
于是毫不意外的,正常四點二十放學的時間被沉住氣直接拖到了五點零五分。
想着六點半要上晚自習,秦鋒連家都不想回了,坐在座位上想了想,決定出去躲廁所抽根煙醒醒腦,接着回來再戰。
再過半個月就是期中考試了。
前後兩排蹲位巡邏了一圈确定沒人,秦鋒走到最裏面,從口袋裏摸出煙熟練的點上抽了一口。
半根煙還沒抽完,衛生間門口傳來悉悉索索還有壓着動靜的恐吓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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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少JB廢話,錢都翻出來,孝敬哥哥買煙抽。”
秦鋒勾勾嘴角,漠然的動都不動。他聽得出來,是六班那幾個不成氣候的王八犢子,專門逮着初中生敲詐勒索,也不嫌丢臉。
“沒了……真沒了,都掏出來了……”被恐吓那個聲音發抖,帶着哭腔:“就十塊錢……”
一聲清脆的巴掌響,六班領頭的徐賓呸了一聲:“明天帶五十來,不然把你摁糞坑裏!聽着沒?”
“把誰摁糞坑裏?”秦鋒一邊走過去一邊把煙頭彈掉,正好彈在徐賓腳邊。
“秦……鋒哥。”徐賓看着秦鋒有點心虛,下意識的矮了半截的讨好語氣:“鋒哥還沒回家吶?”
“回家哪能聽到這場好戲。”秦鋒站在幾人面前,足足高出對方一頭,伸手一把薅住被勒索的那人,胳膊搭在對方肩上,是老母雞護崽子的架勢:“怎麽着?我哥們兒哪兒招你了?”
徐賓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啊?黃,黃豆芽……不是,黃韬他……”
秦鋒吸吸鼻子,看着黃韬白淨臉上那個清晰的掌印:“十塊錢拿去買煙抽也就算了,怎麽還動手了?”
瘦小的黃韬瑟縮着,一雙眼睛蓄着淚水轉啊轉的,強忍着不吭聲。
“你看這事兒,”徐賓讪讪的搓着手:“我哪兒知道他是鋒哥你罩着的,早說不就完了?誤會誤會哈哈……”說完,沖邊上小弟使個眼色,把那張皺巴巴的十塊錢遞回去的時候還搞笑的撸撸平整,挺認真的樣子。
“這就完了?”黃韬不敢接,秦鋒把錢拿過來塞進他肥大的校服口袋:“臉上這巴掌怎麽算?”
要說徐賓也是個慫貨,他們一行五個人秦鋒一個人,愣是沒想幹脆跟對方幹一架:“這個……”
“算了。”黃韬拽拽秦鋒衣擺小聲咕哝。
秦鋒臉上不動聲色,就那麽懶洋洋的瞅着徐賓,居高臨下。
徐賓眼珠轉了轉,轉身一巴掌扇到邊上剛剛遞錢的小弟臉上:“誰他媽讓你動手的?文明收費你不懂嗎?!鋒哥你看?”
秦鋒沒忍住,看着那個一臉懵逼的小弟直接失笑:“文明收費,哈徐賓你真能整詞啊。行了少廢話,我兄弟是個好說話的,今天這事兒就這麽算了,不過營養費不能少。”
空着的大手在褲袋裏摸出雲煙的盒子,戲谑的晃了晃:“賓哥,來一根不?”
五分鐘後,垂頭喪氣的五個大小夥子從洗手間魚貫而出。褲袋翻了個底朝天,攏共彙總的四十八塊五毛都落到了秦鋒手上,估計東林一中史上最悲催的勒索者也就不外如是。
黃韬有點不安,推了推眼鏡,拘謹的道謝,就差鞠躬了:“謝謝鋒哥。”
“以後我罩着你。”既然出手了,秦鋒也就管定了:“這幫孫子就是欠揍。誰再跟你叽叽歪歪的,讓他直接來找我。”掂了掂手上一把零碎的錢,秦鋒又樂了:“走,到校門口炒倆菜吃飯,吃完直接晚自習。”
黃韬乖乖跟着,厚眼鏡片後面嗖嗖冒着光,小燈泡樣的,簡直崇拜的不行不行的。那是弱者對強者本能的屈從仰視,求得庇護的天性。
從那天開始一直到高考,但凡所有的自習課,黃韬都搬着書本坐到秦鋒同桌原本空着的位置,直接成了秦鋒1V1禦用的私教輔導員。
……………………………………………………
周五晚上不用晚自習,秦鋒在學校跟黃韬一塊兒做了一套化學卷子,回家就有點遲,将近六點半,天都蒙蒙黑了。
進門的時候,飯菜都擺上了桌,馬秀麗在客廳接電話。
“爸我回來了。”秦鋒放下書包跑去洗手:“哪兒來的醬肘子?獨一處的?”
秦遠坐在桌旁:“中午你季叔在獨一處請客,知道你喜歡吃,幫你打包了一份。”
秦鋒眉開眼笑:“這整的,多不好意思。”
“小兔崽子,”秦遠也笑,蠟黃瘦削的臉上是爺們兒少有的鐵骨柔情:“不好意思你別吃。”
“那不是盛情難卻嗎。”秦鋒大咧咧坐到桌子旁邊:“誰電話啊?”
“我大外甥,”秦遠挺高興:“這小子挺有人情味,知道打電話來問候我這個便宜舅舅身體咋樣了。是個好孩子。”
沒聽着名字,秦鋒愣怔了一下才覺過味來,是秦夏。心跳一下子就亂了節奏。那種心虛的感覺遏制不住又無從談起。
偏偏怕什麽來什麽。
馬秀麗在客廳揚着聲音沖這邊喊:“小鋒過來接電話,是你大姑家哥哥。”
秦鋒哦了一聲,腦子亂糟糟的站起身走過去。怎麽說?萬一他問起那筆治病的錢,怎麽說?說丢了?如果他信了不讓自己還了怎麽辦?萬一他不信,自己不成了貪婪的卑鄙小人了?
心慌的砰砰亂跳,嗓子眼發緊:“喂?”
電話那邊是秦夏的嗓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緩,仿佛含着笑,春風拂面的惬意:“小鋒弟弟。”
就是這個熟悉到雞皮疙瘩亂起的稱呼,一下子沖毀了秦鋒的堤防,那些惴惴不安忐忑難言仿佛都不見了,讓高大的少年狼狽的有些鼻子發酸,捏着電話線不知道說什麽。
“你……這麽叫人真膈應……”
那邊秦夏笑的相當愉快,那張笑臉的模樣,秦鋒幾乎能清晰的想象出來——
“秦鋒你可真不夠意思,當初從S市走,連個招呼都不打。我琢磨開學了,或許你能往我寝室打電話,結果這都快十月底了,看來我還是過高期望你了。指不定你都把我號碼弄丢了。”
“不是。我沒有弄丢。”秦鋒辯解,臉上發燙。他哪有臉解釋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那個該死的賊?不對,是自己笨。
回頭偷眼看了看爸媽,秦鋒半捂住話筒壓低聲音飛快的說:“那筆錢,我有急用,你等我慢慢還你。”
秦夏那邊停頓了幾秒,再出口的聲音帶了點詫異:“我不是打電話問你要錢的。”
“我知道。”秦鋒抿着嘴,指甲無意識的摳着桌面上一個小疤痕:“我就是跟你說一聲。”
秦夏原本挺高興的動靜淡了,仿佛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不卑不亢陌陌路人:“行。那沒什麽事兒了,再見。”
秦鋒傻傻的哦了一聲,聽筒裏面已經變成了嘟嘟的忙音。
重新回到飯桌邊上,連最愛的醬肘子都食之無味了。
秦鋒的反常吸引了馬秀麗的注意:“怎麽了這是?跟你哥講什麽了,不高興的樣子?”
“沒講什麽。”秦鋒埋頭扒飯,心裏快煩死了:“我這琢磨下午做的那套化學卷子呢。”
吃完飯,回到自己房間,秦鋒一直坐立不安。臺燈擰開又關掉,再擰開再關掉,眼前攤開的數學書半天沒看進去一個字。
他有點模糊的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錯話,秦夏生氣了。
秦鋒腦子沒那個彎彎繞,也沒意識到自己為什麽會在意秦夏的情緒,只是一根筋的想着,不能這樣,他得解釋一下。他秦鋒不是眼裏只看着那點錢的人,他們之間也不只是債主借錢的關系。
“爸,媽,我去黃韬家問道題,一會兒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元宵節,發了一章小甜餅,五千多字,喜歡的可以移步去瞄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