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薛懷咎醒來的時候,頭裏還是嗡嗡,燈芯燒了一半,四周熟悉的布置與濃郁的藥香,讓他意識到自己還活着。
世子的屋子,世子的床。
後背微微的疼,他想來後怕,若非他當時人正在馬車頂上二樓的位置,那爆圈來不及扔出去,若炸在馬車裏,後果不堪設想。
身邊,輕輕的鼾聲有節律的傳來,薛慕極趴在床邊,已然睡去。
那雙細致好看的手,緊緊的拉着薛懷咎的手腕。
薛懷咎拂過薛慕極的臉,幫他把額前掉落的碎發挪開,眼皮上下,帶着一圈紅,薛懷咎想象的到,薛慕極哭的有多傷心。他把手挪開,薛慕極沒有醒,只是抓了床單幾下。
連着幾天沒睡好,薛慕極實在太困了,勉強堅持到第二天晚上,終于趴下睡着了。
薛懷咎翻身下床,輕手輕腳,把被子移開位置,把薛慕極抱到床上去,準備到隔壁屋子睡。
他剛走兩步,還沒推門,薛慕極抱着被子,翻了個身,忽然喊了聲“哥哥,別走。”
薛懷咎恍神,立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薛慕極再沒有聲音。他慢慢轉過頭,薛慕極安靜的睡顏,像一只軟綿綿的小兔。原來是做夢。
薛懷咎回到床邊,把被薛慕極抱成一條的被子,從他懷裏拽出來,伸開給他蓋上。薛慕極又打了滾,滾到靠着牆的一邊,口裏咕嚕着幾下,“哥哥,別走。”
微風吹動窗戶,嘩啦一下打開,剩餘不多的燈芯被徹底吹滅,屋裏唯有月光投下。守在外面的暗衛,悄悄的把窗戶關起來。
薛慕極又抱了個被子角,念叨着反複幾遍,“哥哥,別走。”
“我不走。”
薛懷咎側坐在床邊,手掌撫上熟睡的面龐,手指從眼角慢慢滑下,順着臉頰,最終落在因缺水而弱弱泛白的唇角上。
他昏了多久,薛慕極該是水飯未盡,陪了他多久吧。
Advertisement
薛懷咎彎下腰,低下頭,他離着薛慕極更近,溫熱的鼻息,略過他的耳垂,他微微側臉,只是頓了一頓,忽而再靠近,親吻在沉睡美人的嘴角。
只是迅速的一碰。蜻蜓點水,悄無聲息。
睡夢裏的薛慕極似乎感覺到癢,擡手抓了抓臉。
薛懷咎側身躺下來,世子的床大,睡兩個人,一點兒也不擁擠,他合着衣服,閉上雙眼,想着多少年前,他第一次被拉進這間屋子,躺在這張床的時候,那時候他謹小慎微,生怕世子尋他錯處,又驚訝世子心性的天翻地覆的變化,尤其是對他的所作所為。
夜沉星落,東方既白。
薛慕極做了個漫長的夢,但記不太清楚具體的內容,反正是關于四哥的就對了。他被妙語叫醒,是侯府的管家受父親之命,帶他去廳堂。
“哥哥呢?”薛慕極清醒後第一句話問自家丫頭。
“咎公子一早就走了,臨走時候囑咐我們別吵你,讓你多睡會兒。”妙語幫世子穿衣服,妙音把臉盆端進來,擰了手巾給世子擦臉。
想着他昨天沒熬住,竟然睡的死死的,好在徐大夫說過,哥哥的傷很輕,敷上他的藥,幾天就能好。
話說,昨天,他為了哥哥的安全找想,讓暗衛出馬,弓箭手全軍覆沒,本應該在箭雨中飛身擋箭的情節,被他硬生生的給改編成近身用劍拼殺,然而,他遠遠高估了刺客的武力值,失去弓箭手的刺客隊伍,被陸钰一個人秒成渣渣,他哥起的作用,充其量就是個晃動的人頭。
微乎其微,完全可以忽略不計,救命之恩自然是不存在了。
加上,鬧了爆圈的事兒,此物自皇陵事故後,就被他下令禁用,這次,陸钰一定會回去徹查,大概也沒時間再認什麽義子。
歷史發展的軌跡,就這樣跑偏了……
不過,哥哥能留在平江,為他幫手,也是不錯。薛慕極的心情,在不知不覺裏,變得更好。
妙語為薛慕極整理好發冠,薛慕極站起來,見門口有人,問,“爹大清早的找我,有什麽事?”
門口候着的管家立刻回道,“回世子,是陸王爺今晨,親臨平江侯府,說是……說是十八年回魂,來給三爺上炷香。陸王爺說,之前在雍都,曾與兩位公子共飲暢快,極為投緣,兩位公子都是當世才俊,不亞三爺當年。”
“他來上香,還非要我去陪啊?”薛慕極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這話明顯不是陸钰說的,而是這位管家從某個詞彙衍生出來的。
他不想去,他想去常新院找哥哥。
“香已經上過了,”管家說,“陸王爺欽點要見你與咎公子,說昨天承蒙咎公子相救,救命之恩,必當面致謝,還撿到世子你的東西,要還給世子。”
“撿到什麽東西?”薛慕極可沒認為自己掉了東西。
管家忙說,“我也不知,因着陸王爺問起你們,侯爺說你們昨天受驚的事兒,并說會嚴查爆圈進入平江的路徑,給雍都一個交待,而陸王爺卻說此事不急。此次除了上香,還有件事與薛侯爺與薛二叔商議,好像是關于咎公子的,侯爺就請王爺進了書房,還帶了咎公子一起。”
薛慕極嘴角抽搐,陸钰腦子被驢踢了吧!太不合理了,這麽奇葩的刺客鬧劇演下來,最後的結果,竟然沒有任何變化?
哥哥救的是我!不是你!救命之恩個毛線啊!
百思不得其解……難道這也是天意如此,如此到陸攝政王失去了正常人的判斷力?想想,他重生這種事也是不和情理的,看來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分析出個所以然來。
哥哥還是要去做大理寺卿的。
薛慕極問,“二叔他在家嗎?”
管家說,“笛公子去尋了,大概也就那幾個去處。”
薛慕極照着鏡子,拍了拍臉,打起精神,“走吧,去看看,陸钰究竟要還我什麽。”
薛慕極走到廳堂的時候,父親與哥哥還在書房。薛懷笛扶着醉醺醺的二叔,坐到偏旁的椅子上。
他已經很久沒見二房三哥了。
薛懷笛聽馮欣說,“老二整天不回家,你娘也不管管?”
薛懷笛搖頭,“爹的脾氣,越是管,越鬧的兇。”
“母親,三哥,”薛慕極跨進門,“二叔也在啊。”
“極兒,昨天的事兒,你竟命扶風他們瞞着我。你還調了侯府的暗衛,真是大膽!”可能是陸钰來得太早,馮欣起的急,沒有梳妝,薛慕極還是比較喜歡娘親這般幹淨的樣子。
“母親教訓的是,是孩兒莽撞了。”薛慕極幾句話搪塞馮欣,馮欣也知孩子長大,将來要接管侯府,很多事情完全可以做主,也沒在這事上多糾纏。
薛慕極坐在馮欣旁邊,東張希望,父親的書房到前廳的那條路,除了府兵巡邏,就沒有別人。
一直等到中午,薛慕極在廳堂吃了兩碗馄饨充饑,薛二叔的酒也醒的差不多,至少能分得清薛懷笛與薛慕極是誰。書房那條路,才有人的腳步聲。
是平江侯與哥哥,陸钰人不在。薛慕極已經準備好跪拜陸攝政王了,這下,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給哥哥一個勉強的笑容,此刻的他,其實挺難過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他難過個啥,明明一切都順着前世正确的歷史在走,哥哥要飛黃騰達位列九卿,他平江有了個金大腿自此他可以高枕無憂的享受奢華無比的人生,還有,哥哥遠離他後,還正好能絕了他對哥哥古怪奇葩變态的念想。
薛德忠進了屋,直接走到薛慕極身邊,表情說不上喜怒,直說,“極兒,陸王爺要單獨見見你。我知你與咎兒走的近,但你且記住,陸王爺不是平江侯府招惹的起的。你說話需時刻注意分寸。”
說完,他回頭看看薛懷咎,薛懷咎在門外站着,低頭看着門檻。
“老爺,究竟是什麽事?非要極兒去……”馮欣擔憂。
“沒事,夫人,陸王爺挺喜歡極兒的,他說有東西要還給極兒。”平江侯嘆了口氣,拍拍薛慕極的肩。
薛慕極當然知道,陸钰與老爹跟哥哥說了什麽。這是好事啊,為何從兩人的臉上,看不到任何高興的表情?
薛慕極踩上門檻,跳出去,準備去看看陸钰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他也準備好了條件,既然陸钰沒道理的要認義子,那他不能白白把哥哥送出去,作為交換條件,他要陸钰承諾他有生之年不動平江的水道商路運營大權。
忽然,右手手腕被旁邊人拉住。
“哥?”薛慕極吓了一跳,又想哥哥擔心他呢,笑着安慰,“哥,救王爺的事,我出了不少力,他不會為難我的。”
“我沒答應。”
“沒答應什麽?”薛慕極思索之前有與哥哥打過賭他耍賴皮嗎?
薛懷咎的手不松,忽然擡起頭,眼裏卻是黝黑的深邃,依舊是淡淡的聲音,“薛慕極,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初吻在不知覺的時候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