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枯井
扶風與扶雲,按着之前的布置,引着薛侯爺找人,最後找到那個罪魁禍首。自家暗衛聰明的緊,定會找到最佳時機,讓他爹聽到最應該聽到的話。
扶雲剛剛挂起來的三面旗子,說明跑馬場事件的主謀,是收下他寫的第三封信的人,與他所想的差不多。
而且,就昨夜楊師傅把話說一半的表現來看,老太君是知情人。
如此,一切講得通,薛懷咎不受寵,誰的路也擋不了,那個恨二房四哥恨得要死的理由,就是自己素未蒙面就挂了的那位才華驚世的薛三爺。
在薛慕極原身的記憶裏,薛三爺就是個木頭做的排位,每年家族祭祀的時候,磕上兩個頭上上三炷香。這三房夫人也真夠執着,一個死了十二年的人,不僅守着貞潔發誓不改嫁,還心心念念要整死那克死她夫君的孩子。
活的累不累啊!
薛慕極絕不會放着這麽一個無聊變态的老女人在平江府裏,處處威脅他的好哥哥的性命安危,但要把這女人趕出侯府,就得先過老太君這一關。平江侯府能壓的過老太君的,唯有他爹,但他爹重孝道,不嚴重的事情多半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必須樣,激起他爹的怒氣,再給他爹找個名正言順的反駁老太君的理由。
敬寧馮家與平江薛家千年的交情,不是她一個外姓婦人敢挑釁的。
他一路沿着小巷,走到事先安排好的一處偏僻的荒廢已久的枯井,他在井邊木架子系上一條帶鈴铛的紅繩,然後爬上邊沿,直跳下去。
井不深,裏面沒有水,這是他從原身的記憶裏發現的絕佳藏身之地,薛世子曾經在此與自家暗衛玩耍追迷藏,除了扶風與扶雲,這個井沒有別人知道。
井下很黑,薛慕極摘掉發冠,解開外袍子,躺着滾了幾圈,把全身滾得滿滿是土,看上去像是被綁架扔下井的樣子。井下的空間比他想象中的更大,他找了個角落,靠着坐下,等着扶風按着昨夜設計好的,化妝成不小心發現鈴铛紅繩,再引着侯爺老爹的人下井來救他。
按着他的算計,應該不會等很久。
伸手不見五指,薛慕極靠在井下冰涼的石壁,找了一縷頭發轉着打發時間,他好像看見一絲絲若有若無的光亮,光閃閃的。
薛慕極好奇,這枯井下還有寶貝呢。他慢慢走過去,腳下似乎踩到什麽硬物,接近亮光,他看清楚,是個小貝殼,海灘上四處能撿到。太平凡了,薛慕極都懶得蹲下撿,大概是過路的誰不小心掉下井的。
頭頂上的腳步聲稀稀落落,扶風在上面大喊,“師傅,這裏,有個紅線拴着的鈴铛,好像是世子的東西!”
薛慕極趕緊趴下,身子壓在土上,擺了個狗吃屎的樣子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只聽嘎嘣清脆響聲,有個木棍隔着他的肋骨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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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慕極沒忍住,慘叫半聲,趕緊用滿滿是泥土的手捂住嘴。但還是被聽見了。
“有聲音!我下去看看。”井上,暗衛長身先士卒的跳下。
眼前一幕,薛世子被人像個抹布似的扔在井底。
暗衛長的心,抽了一下。葉紅袖與丫鬟都不認,匪首沒有線索,夫人剛剛知道此事,與老太君大聲争吵,還說要書信給兄長派人來查個清楚,老爺也真的生了怒氣,整個佛堂,快要被平江侯的怒吼聲與丫鬟受到杖責的撕心裂肺的呼喊聲給掀開房頂。
若是再看見薛世子這般模樣,葉紅袖多半是在侯府呆不下去了。
暗衛長随師傅,也姓葉,出身三房,本是薛三爺的人手,後來繼承師傅任平江侯府的暗衛長。葉紅袖與他同一個師門,從薛三爺手下做事,雖然不相熟,也算是名義上的師兄妹。暗衛密布侯府,除了老爺與世子,都是他們的監視對象。自己這個師妹,在二房的手段他都知道,但老太君都不管,他才不會閑的多事。然而這回,老太君也保不了她。
暗衛長把世子抱起來,世子緩緩地睜開眼睛,眼睛裏透着迷茫,好像不認得他似的。小小的身體微微的顫抖,不一會兒,兩行眼淚從小桃花眼的眼頰流下來。
饒是生人都會心疼,更何況他是看着世子長大的。
薛慕極可憐模樣是裝的,但眼淚是真的,他剛剛趴下的時候,胸口不曉得撞上什麽東西,疼死了!
暗衛長抱着世子,溫和的哄着,“世子,沒事了,屬下在此,沒有人能傷你。”
薛慕極小手拽着暗衛長的領子,生怕被人抛棄了似的,臉上寫着害怕與恐懼,嘴角發出嗚嗚的小聲,像一只剛剛逃脫利箭的小鳥,找到了溫暖的歸巢。
葉暗衛長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把世子整個身體包起來,旁邊不少百姓圍觀,世子可不能這個模樣見人。
他吩咐井上人準備繩子,拉世子上去。
剛走一步,腳下又是清脆的響聲。
暗衛的活動多半在夜裏進行,所以他能在漆黑的枯井中看清楚。他聽着聲音不對,下意識的低頭,腳下,也就是世子剛剛躺着的地方,有一具半埋着的森森白骨。
薛慕極也低頭去看,被暗衛長把腦袋捂上肩膀,大手附上他的眼睛。
世子還小,怎能看這些兇殘屍體?好在剛剛世子暈着,要不然,在他幼小的心靈裏,留下創傷,該如何是好啊。
薛慕極被蒙上眼睛,想來是他看不得的東西。
大概,是屍體骨頭一類的。
薛慕極擺動小腦袋,還是掙脫不了暗衛長的大手。算了,等上去問問扶雲,枯井裏撞到他的是個啥。
暗衛長把世子帶上去,又重新跳下來,幾個屬下跟着,把白骨給挖了出來。
枯井的白骨,他粗略估計,死了有十幾年。因為平江商貿發達,家家富足,所以平江地界,很少有殺人放火,更別提命案。平江衙門可謂是大靖最閑适的衙門,一年到頭,也沒一家擊鼓鳴羅喊冤,狀師這個職業,在平江是不存在的。
而這十幾年前發生的案子,無人報案,也無人尋找失蹤人口,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想了想,他把這白骨交給屬下,帶去平江衙着專業仵作查驗,世子要緊,他把世子帶回侯府再說。
他見薛世子情緒穩定些,問,“世子看清,綁架你的人的樣子了麽?”
薛慕極搖搖頭。
“世子還記得馬車的樣子?或者聲音什麽的?”
薛慕極依舊搖頭。
暗衛長摸摸世子的軟軟的頭發,世子出生到現在都被全家護在掌心,那時候他被吓壞,怎麽會記得這些。
薛慕極被暗衛長抱着回侯府,剛進大門,就被焦急等待的馮欣接過去,摟在懷裏,從頭到尾看了個完全。她看完,薛德忠接着看,确保兒子除了衣衫髒乎乎,前胸有點青紫,再沒有什麽傷。
兩人舒了一口氣,薛慕極以為自己終于可以看戲的大結局了,誰知馮欣說,“徐大夫,您老再細細檢查,世子他有沒有中毒。”
薛慕極就要被馮欣的丫鬟接過去,徐大夫已經提着藥箱子出門了,大概是要回岚星院做細細檢查。
他不能走,一個石頭三只鳥,只打中了一只。且不說他想親眼目睹薛家最後會給三房夫人何等處罰,又有誰會跳出來求情,來算清自己在府上管的上事的人們心裏的分量。且不說,他還要趁這機會給未來大理寺卿哥哥的身家性命多一份保障。
還有,他要是一走,扶風扶雲兩個把他給弄丢了的暗衛,肯定是要受罰的,他向來護短,決不允許此事發生。
盡管被香粉氣味嗆得難受,他還是舉起兩只小手,摟住馮欣的脖子。
重生成小孩子,還是有些用處的。
果然,馮欣的母親愛又發作,回頭對薛侯爺嚴肅的說,“忠哥,我帶極兒回院子,你先命人把那丫鬟與姓葉的給我關起來。這次,我絕不會手軟,我絕不會放過毒害我兒的賤人。我曉得,平江一半的人手,都是你三弟培植起來的,還有母親偏心三房跟那賤人,你若是覺得為難,我就寫信,讓我母家插手,大不了,讓我弟弟親自走一趟平江。”
換做平日,薛德忠定會勸夫人切莫沖動,萬事好商量,但他也見過極兒被抱回來的模樣,剛剛聽暗衛長細說找到世子的詳情,若不是那勾在井邊的紅線鈴铛,極兒在井下又冷又怕,沒有人管,要受多少罪!他立刻下令,“傳我命令,把那兩個賤人給我關到地牢,明日我親審,母親若是阻攔,強硬些無妨。”
暗衛長領命,他安排好下屬去辦這件事後,跟着平江侯去書房,那井下白骨的事情,匪夷所思,雖然已經跟平江衙打過招呼,還需向侯爺報備下才是。
扶風與扶雲,還在門外候着,暗衛長出來看見,開口命令把人關到地牢。
侯爺的處罰未定,這兩個失責的下屬,大概也保不下。暗衛長舍不得,一手養大的孩子,不是親生卻勝親生,卻必須遵從命令,失責是事實,這是當年他接任暗衛長時,對師傅的起誓,也是對平江侯爺信任的回報。
“極兒,母親不會放過傷你的那夥人的。雖然是弄錯了人,但三房插手二房的內宅,太過嚣張,我這個侯夫人,也太不被她們放在眼裏了。”馮欣的面容沒有一點猶豫。
薛慕極抱着母親的脖子,略帶哭腔,“母親,那我的暗衛呢?我記得他們一直追着我的馬車呢,要不是顧及怕傷到我,他們早就擒下那個綁架我的壞人了。那個壞人蒙着臉,有刀子,架在我脖子上,又扔出一袋子白色的粉,我就覺得有點頭暈。之後我什麽事都不記得了。扶風扶雲他們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