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芋頭
“我回院子時候經過小雜間,想看看掃把星怎麽樣了,怎麽說辭,才能打動父親。我進屋,見掃把星趴在地上,我以為是累的,就……”
“說重點。”薛慕極睡得迷糊,明明這人十萬火急把他從夢裏拖回來的,“四哥出了什麽事?”
“口吐白沫、滿臉紅疙瘩、手指甲與嘴唇,都是紫的,鼻息微弱、牙關打顫……我立刻叫來看他的丫頭,詢問情況,結果那丫頭在隔壁睡覺,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那丫鬟當然不知道,因為是他命扶雲把人迷暈的。
等等……
你說什麽?!
明明深夜見的時候,還好好的,為何突然變成這樣?因為挨了三十板子?不會,用刑的師傅都拿的住分寸,保管人疼得要死卻沒什麽內傷。之後呆在屋裏抄經,傷的是眼睛,也不會出現這些詭異症狀啊!
這是分分鐘要死的節奏嗎?
薛慕極套上外衫,也不管反正,随意抓了個發冠扣在頭上。
“找大夫了嗎?”
“找了,我把人抱回常新院,差可心去請徐大夫。”
薛慕極衣服沒理順整齊,發冠帶歪了也沒心情扶,與薛懷笛一路跑到二房常新院。
常新院是二房兒子們住的院子。
二房加上薛懷咎,一共有四個兒子,都住在這裏。薛懷笛為嫡子,自然主最寬敞最大的屋,而薛懷咎住的是院子裏的西頭偏屋,原來是放木柴煤炭的,能放下一張床一個方桌,多餘的家具根本塞不進去。
薛懷笛剛剛讓下人抱着薛懷咎回來,直接抱進他的正屋裏。
薛慕極兩人與徐大夫幾乎同一時刻到,徐大夫摘下藥箱,試了試床上人的脈搏,悲怆戚戚意味深長發出一聲嘆息,“恐怕……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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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慕極跳起來,抓着徐大夫的衣領,“你必須給我治好他!”
“弟弟,徐大夫還沒說完……”薛懷笛把人從徐大夫身上拔下來,他已經十五歲,身形已經與大人一般,比薛慕極高出一個頭。薛慕極掙紮不過,他不跳夠不着那庸醫的領子,難道要拽他袖子嗎?薛懷笛太煩人了,他狠狠猜了薛懷笛一腳,疼的薛懷笛吱哇亂叫。
薛慕極掙脫出來,深呼吸平複心情,剛才是他太心急了,以為薛懷咎不受人待見,連大夫都不樂意救。
他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說,“救他,治好他,我重重有賞。”
徐大夫跟着薛侯府三十年,是薛侯府的專用大夫,他品行清高,要不然,以他的醫術,不會離開禦醫院,南下平江來。他自然不會在意賞賜,更加不會因為二房四公子不受待見而放棄治療,治病救人,乃行醫根本。
徐大夫連連搖頭,“世子你聽我說,這等症狀,是過敏之症,發病迅速,病狀明顯,嚴重起來是要人命的。四公子已經算是我見過的最嚴重的病人……”
“過敏?”薛慕對醫術不精,不曉得是什麽病,總之看起來可怕就對了。
徐大夫說嚴重,難道說薛懷咎要病死?
不可能,他死了,那誰去救陸茜老爹的性命?誰當上大理寺卿,去金銮寶殿上惡心沈初?
“難道……救不活了嗎?”
“世子別急,換作旁人,這麽嚴重的我救不了,但四公子不同,他幼年曾經犯過一次一模一樣病狀,那時候我下的藥,還餘存不少,我已經讓可心去熬了,很快就送來,連喝上幾服藥,再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徐大夫說完,丫鬟就端了藥來,徐大夫用小勺子撬開薛懷咎的嘴,手提着下巴幾下就給灌進去。
藥到病除,說的就是如此。
一碗藥喝下去,氣息回緩,白沫不吐了,嘴唇跟指甲的紫色消失了,除了臉上的疹子跟通紅的幾塊皮膚依舊那般鮮紅。
薛慕極小心髒感受如跳崖一般驚險,他簡直要哭出來,徐爺爺你說話能別大喘氣不?你早說你有後備藥你能治好你嘆什麽氣呀!
他看着徐大夫順帶處理薛懷咎挨板子的外傷,以及半邊紅腫的臉。
徐大夫把病人的整身衣服全脫下來,用木板和稀藥膏,一點兒一點兒仔細塗在幾乎布滿全身的大小傷口上。
薛慕極的心髒又跳崖了!
震驚不過如此,他從一身的疤痕,見證了薛懷咎在蕭小姐的指甲、簪子、筷子,蠟燭,縫衣針的威脅下,度過了怎樣的悲慘的童年!
那些疤痕已經很淡了,現在最新的疤,都是鞭子抽的,爬成一條一條的,更加駭人!
他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徐大夫又嘆氣說,“當年四公子犯過敏之症,比現在輕微的多,只是起疹子而已,我第一次見這麽奇怪的病症,就用了幾天,閱讀數十本醫書,才研究明白病理精髓。其實,這病也不算是病,發作起來卻會要人命,所以,我特意囑咐過四公子,千萬不要再吃引發過敏病症的東西。”
“什麽東西?”旁邊竹椅上,薛懷笛揉着腳趾頭問。話說,薛慕極真狠,剛剛險些踩斷他的指骨。
徐大夫把被子給病人蓋上,說,“芋頭。”
薛慕極聽胸口咯噔一下。
芋頭???
他昨天深夜,好像帶了黏芋團子去小雜間,還逼着薛懷咎全部吃下去了!
難怪薛懷咎一直不肯吃,因為他根本不能吃!
哥哥啊,你不會說句話嗎?你說你對芋頭過敏,吃了會死,我難道還會逼你吃嗎?
薛慕極抓抓頭發,只想撞牆,他險些成了害死未來大靖肱股之臣的兇手!
他抓頭發的功夫,忽然想起來,他好像是知道的。第一次薛懷咎犯過敏症的時候,徐大夫囑咐薛懷咎芋頭不能吃的時候,他都在場。
完了完了,薛懷咎一定以為自己是故意的,因為被狗咬懷恨在心,故意想害死他,才拿黏芋團子強迫他吃掉。
他非但不是雪中送炭,還是落井下石,雪上加霜啊!
薛懷笛把徐大夫送走,回來就看薛慕極頂着沮喪的一張臉,歪帶着發冠,哆哆嗦嗦拉着自家四弟的手,口中念念有詞。他靠近了聽清楚,這孩子不斷的重複,“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
他試試薛慕極的額頭,不燙啊!難道被狗給吓得換魂了嗎?
薛懷咎也算因禍得福,因為過敏症狀發作,好容易從鬼門關拖回了性命,大房二房的嫡子,也不知為何,靠在他病床前,都不肯走。
直到平江侯爺出面,免了薛懷咎的責罰,不用罰跪也不用再抄經,還賜下不少藥材補品,薛懷笛才肯離開床板叩頭謝大伯父。
二房老爺剛剛回家,就聽說這麽一檔子事兒,平江侯薛德忠,拍拍弟弟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總歸是你的親兒子,你怎能容弟妹下那麽狠的手啊?母親她畢竟是婦道人家,迷信慣了,難道你也相信,是你家兒子克死老三的嗎?連笛兒與極兒都看不過去,故意等在這裏,掀開被子給我看那孩子一身的傷,望着我能說說你這個不負責任的親爹。”
薛德良剜了一眼自家兒子,死小子胳膊肘往外拐,合着大房來給親爹找麻煩啊!再想想,與世子親近些也好,将來老太君過世,家裏還不是大哥說的算嗎?
薛慕極被平江侯抱了回去,他實在不習慣被人當孩子抱在臂彎裏,剛剛出二房院門,就掙紮的跳下來。
平江侯任由着他,他牽過孩子的手,拉過來理了理帶歪的發冠跟拖地的腰帶,說,“你不氣他放狗咬你?還這般模樣趕過來救他,我聽徐大夫說,當時最着急的就是你。”
薛慕極嘟嘟嘴,“平江侯千年大族,富貴不斷,皆因家主之功。平江之主,為一族之主,要胸懷寬廣,不能拘泥于人事,應放眼于長遠。我是世子,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父親您。而且,四哥他品性堅韌,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将來必有大作為。生命誠可貴,我豈能因為小小玩鬧,就不顧同族兄長的性命呢?”
平江侯哈哈大笑,這孩子,說的有板有眼,還挺有道理的。
他笑着,他又順手要把孩子抄起來扛上肩,薛慕極趕緊避開,“父親,孩兒已經長大了,孩兒就要過十二歲生辰了!您總是抱孩兒,孩兒會被兄長姐姐們笑話的!”
薛慕極小短腿跑的快,說話的時間,就把平江侯遠甩在身後。
他回去自己的房間,剛要爬被窩,扶風從房梁上飕的跳下來,吓了他一跳。
薛慕極直身子,問,“怎麽樣了?”
扶風答,“原老板說,這麽大的量,還得再等幾天,他得從附近城市調貨來。”
“等,告訴他,銀子不是問題。”薛慕極之前叫扶風辦的事情,很快就辦好了。
薛慕極嘴角揚起笑容,小孩子笑起來兩個酒窩深陷,尤其可愛。只是,扶風卻感到背後飕飕發涼。
這孩子一點虧都吃不得,剛剛查證放狗咬他的幕後主使,就布下謀劃讓他與扶雲妙音妙語分別準備,絕對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且變本加厲毫不留情,不愧是薛侯府未來的主子。
扶風默默的退出去,又被薛慕極一個響指喚回來,“你去查查二房四哥,他幾歲長牙幾歲說話,什麽時候挨打挨罵,平時喜歡做什麽不喜歡做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什麽,但凡與他有關的,能查多少是多少,統統回報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個青梅竹馬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