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離家出走
所謂軟的怕硬的, 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而再不要命的正常人,也對瘋子怵三分。
于是幾分鐘之後,葉飛瀾拿到了茍晟網上支付大筆金額的地點——敘利亞邊境的一家小旅館,三天前。而僅僅在三天之後,那個IP地址所代表的局域網端已經不存在了。保全公司的負責人說,那邊每天都在打仗, 說不定那家小旅館已經毀于戰火。
茍晟到底要做什麽?他哪兒來這麽多錢?
走私石油?發戰争財?還是去做雇傭兵,為了錢替人搏命,在戰場上拿血肉之軀填槍眼堵炮筒?
找死嗎?
葉飛瀾盯着那一串IP數字, 眼裏全是紅血絲,目光淩厲得讓人不敢直視,仿佛下一秒就要拿刀出去捅人。但是他僅僅閉了下眼睛,兩三秒鐘的時間, 再睜開的時候就已經恢複了平靜:“地址我拿走了。多謝。”
他甚至還對負責人笑着點了下頭,雖然眼睛裏連一丁點兒笑意都沒有。
離開保全公司以後, 葉飛瀾開車回了家。
他把家裏所有的角角落落都找了一遍。家裏的地板一塵不染,床單、桌布、窗簾都是新換過的,冰箱裏塞滿了水果、蔬菜、牛奶和各種肉類。他之前買給茍晟的所有東西,西裝、襯衫、睡衣、領帶、袖扣、手表, 全部都整整齊齊地收在櫃子裏,就連牙杯、男士洗面奶、剃須刀也仍然和他的一起并排放在洗手臺上。
就連手機,他都沒有帶走,被他和證物袋一起放在了保險櫃裏。因為被保險櫃隔斷了信號, 所以才提示“不在服務區”。
葉飛瀾打開證物袋。
裏面有一個U盤,一個帶着酒漬殘留的玻璃杯,幾片沾血的塑料碎片,和幾頁檢測報告。
他……竟然連這個也找到了。
葉飛瀾捏起塑料碎片,上面殘留的血跡已然幹涸發黑。他盯着塑料碎片看了一會兒,從表面拈下一根淺咖啡色的毛,大概三寸長,硬邦邦的,尖端帶着一點白,看起來很像是……狗毛。
從前他養的那只長毛土狗還活着的時候,家裏幾乎到處都是這種狗毛。
葉飛瀾皺了皺眉,放下碎片,拿起檢測報告——酒杯表面和塑料碎片上都檢測到了他的指紋,而殘留的酒漬和血漬裏,都檢測到了中等劑量的三唑侖成分。
而U盤上除了整理歸檔的兩個視頻之外,還有星海娛樂買來黑他的ID為“超娛樂”的大V號出具的一份證明材料,其中包括他們和星海娛樂的微博私信截圖和支付寶交易憑證。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搞到的。
這些證據,足以證明“強/奸未遂”和“損害他人名譽”兩項罪名屬實。如果他真的向法院提起訴訟,星海娛樂必然敗訴,名聲掃地、股價狂跌,說不定會面臨真正的破産危機。
怪不得……怪不得星海娛樂幾乎沒怎麽掙紮就同意了當衆道歉。
那天,茍晟只把律師函的掃描件發給他了,證物的照片和複印件一樣都沒傳給他,他還當茍晟只拿到了他提到的那幾樣證據,沒想到他想得那麽周到,連星海娛樂買營銷號故意黑他的證據都拿到了。
茍晟幾乎替他想到了一切。
他為他找到了所有可能找到的物證,替他準備了各類常備藥物,聯系了24小時電話上門的私人醫生,請了保镖,和保潔阿姨續簽了半年合同,幫他訂了樓下幹洗店的定期上門服務,以及各類餐廳、鮮奶店和水果店的定期送餐、送奶和送水果服務。知道他不喜歡也沒時間做飯,一日三餐都有人定時定點地送上來。葉飛瀾一頁一頁看着訂餐發票,發現幾乎一個星期都不會重樣,而且都是他喜歡的食物、喜歡的菜。
冰箱上貼了便簽紙,提醒他每天晚上記得喝一杯熱牛奶。
床頭櫃上貼了便簽紙,提醒他每天早上記得喝一杯蜂蜜淡鹽水。
鞋櫃上貼了私人醫生的電話,兩個。葉飛瀾打過去的時候已經淩晨一點,對方表示茍晟已經交了半年的定金,如果他需要,可以馬上上門出診。
“謝謝,”葉飛瀾感覺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啞,“不用了。”
他挂了電話,靠着鞋櫃頹然坐倒在地上,用手擋着眼睛。
已經差不多把家裏翻了個底朝天,除了幾張字跡歪歪扭扭的便簽紙,茍晟連片言只字都沒有留下,沒有告訴他去了哪裏,要做什麽事,什麽時候回來,甚至沒有和他正式地告一個別。
他也什麽都沒有帶走,除了葉飛瀾經常挂在心口的一個褪色的轉輪項鏈——那是他十歲生日那天母親買給他的禮物,也是他迄今為止收到的唯一一件來自母親的禮物。所以即便已經褪了色、已經不會再轉了,他還是經常貼身帶在胸口的位置,就好像能從那裏汲取到一點陳年的、來自母親的溫暖。
現在茍晟把它帶走了。
其實在剛剛知道茍晟不告而別,去了那個連年戰亂的鬼地方的時候,葉飛瀾是憤怒的,他幾乎無法克制內心深處的暴虐,想把茍晟抓過來狠狠地揍一頓,想對他說,老子已經給過你離開的機會了,既然你選擇了留下來,那麽你整個人——從靈魂到肉體,都是老子一個人的了。
誰準他自作主張不告而別,誰準他跑去那種地方玩兒命?
他的命是他葉飛瀾的!
但是随着他一樣一樣檢視茍晟留給他的東西,一點一點感受到他無微不至的貼心,葉飛瀾心裏的暴虐也一點一點消失地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疲憊、空虛、絕望和擔憂。
他還活着嗎?還會回來嗎?
如果茍晟真的回不來了,他還能在這個波詭雲谲的娛樂圈,在這個炎涼冷清的世上,繼續走下去嗎?
他養了十二年的那條土狗走了以後,有一年多的時間,每次打開家門,都感覺會有一坨毛茸茸的大型生物會搖着尾巴撲上來,撲進他的懷裏,用帶着顆粒的大舌頭歡快而親昵地舔他的臉——像之前的十二年一樣。
而當門真的打開,對着空蕩蕩的房間,葉飛瀾總會有一瞬間的愣怔,緊接着低頭自嘲地笑一下,明白過來。
它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兩年,葉飛瀾已經習慣了這種冷清,習慣了一個人,他以為這輩子大概都會這麽孤獨冷清地過下去。可是兩個月前,茍晟卻像一團火焰一樣,不由分說闖入了他的生命,将他的生活攪得亂七八糟,但卻奇跡般地點燃了他一池死水的生命,讓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和快樂,也讓他有了直面一切的勇氣。
但是現在……茍晟也走了。
葉飛瀾伸手掐了掐眉心,從地上站起來,把翻出來的東西重新一樣一樣收拾回去。就在這個時候,茍晟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心中一跳,幾乎是小跑着過去,顫抖着拿起了他的手機。
然而……來電顯示是衛愉。
葉飛瀾輕籲了一口氣,接了。
還沒等他說話,衛愉就連珠炮似的說:“呼,茍晟,我可算打通你的電話了。你在飛瀾哥家嗎?沒打擾他睡覺吧?我跟你說啊,最近一下子出了這麽多事,飛瀾哥表面上倒是看起來風輕雲淡的,但是他情緒可能真的不太好,今天白天他跟我說要修橋,我懷疑他是要修仙……前段時間那個誰不是因為抑郁症自殺了嗎?太可怕了!最近你最好看緊一點兒,盡量不要讓他一個人獨處,知道嗎?也不要給他胡思亂想的時間,實在不行你就把他壓在床上幹一炮,他應該就沒工夫想東想西的了。我下午去了解過了,《惡魔學霸別撩我》下周四開機,在這之前,你一定要照顧好葉老師的情緒啊。”
“謝謝,”雖然小經紀人說話一點兒不靠譜,還十分膽大包天,但葉飛瀾聽着聽着,眉頭情不自禁地舒展開來,沉郁的心情奇跡般地好了一些,甚至對着聽筒笑了一下,“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情緒的。放心。”
衛愉:“……”
衛愉:“…………”
“葉……葉老師?”
“嗯,是我。”
“……”
“還有什麽需要囑咐的嗎?”
“……沒、沒了,”衛愉結結巴巴道,“茍、茍晟在你旁邊嗎?”
“沒,”葉飛瀾說,“他不聽話,離家出走了。大概短時間內沒有辦法‘把我壓在床上幹一炮’,不過你放心,等他回來,我一定會把你的話一字不漏地轉告他。”
衛愉:“……”
“你明天先別跑通告了,在公司等我,”葉飛瀾說,“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幫忙。先挂了,晚安。”
“……晚安。”
第二天早上八點半,當衛愉來到葉飛瀾位于公司的小休息室的時候,發現葉飛瀾已經坐在裏面等他了。
大概是因為沒休息好,眼眶下面帶着淡淡的青黑,但是精神不錯,他穿着一身定制款的西裝,打着領帶,整個人收拾得一絲不茍,連頭發也簡單做了造型,額前的碎發向後攏起,用發膠固定在頭頂,露出光潔的額頭。
簡直拉出去就能走紅毯。
不僅如此,衛愉發現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眼神淩厲、鋒芒畢露,就好像一把千錘萬鑿、烈火焚燒之後終于出鞘的利劍,渾身散發着一種難以抵擋的氣勢。
他看了一眼手表,淡淡擡眼:“這個時間黃總應該起床了。走吧,我們去他家‘拜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