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是你(一)
她第二天就痊愈了,但還是有些乏力,因為喉嚨發疼,她一個中午都只閉着嘴,只是用點頭搖頭去回答別人的問題。
縱然起來已經是中午,卻沒有人打算責備她,隊長再次外出了,而有彌吃過了握菱鐵齋的愛心小米粥後,決定出去遛狗。
有彌的遛狗很特別…不用頸圈或繩子,反正她只要拍拍小狗,小狗就會歡脫屁颠屁颠的跟她走,偶爾小燈丈走在前頭,偶爾有彌走在旁邊,因此偶爾是有彌遛狗也有時候是狗溜有彌。
有彌看着小狗,牠的皮毛是燈丈身上穿着的衣服的大概顏色,眼邊有些突兀的白色,所以有彌才想起了燈丈。小狗長大了一些,也胖了一些,比起一開始見面瘦瘦弱弱的樣子是肥多了。
……所以最近隊長總是會一臉鄙夷地看着那頭狗,悶悶地吐槽說:“你倒是越發占位置了啊。”
快要接近現世的聖誕了,白皚皚的雪均稱地鋪在地上,因為這裏是住宅區,所以并沒有人特意把堆積在路邊的白雪清理掉,上面稀稀落落的腳印有深有淺,交錯縱橫着一條白路。
有彌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印,不淺不深有條不紊的,後來覺得有些無趣,便踩着別人的腳印走。
四周很寧靜,太陽白得刺眼,卻不見得有溫度,籠罩着四周的還是自雪而來的冷空氣,小狗和她默默地走着,有彌見到快要到達多人的商店街了,便停住腳步:“回去吧……?”
張口有些沙啞,軟糯糯的聲音帶着疑問的語氣,像是在征求小狗的同意一般,小狗顯然是聽不懂的,但是知道走到這裏就會停住腳步是習慣,便扭身,和有彌一同回去。
雖然有朋友是很好,但是寧靜也是需要的。
在這樣寒冷的冬日,寧靜安谧得只有皮鞋與雪地接觸的些微聲響,搓搓手掌,然後呵出一口白霧,又自顧自地快樂。
腦袋什麽也不用想,就這樣放空。
就這樣細細傾聽着四周的聲音,或者什麽都不想,只看着前路。
偶然還是可以從寂寥中的安寧享受。有彌喜歡遛狗,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她有時候自己一人很開心,有時候自己一個人也能很不開心。
她看了看自己凍紅的手掌,又搓了搓。
一切都還在靜谧美好的冬日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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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絲不懷好意并尖銳的殺氣憑空而起,仿佛獵人的弓矢上剛剛射出的利箭,筆直的插進她心內。有彌輕松的腳步停在原地,那種不适的感覺令她蹙眉。
這個人的煞氣寒冷刺骨,快速地竄進她的心內,然後蔓延到四肢百骸,充滿霸氣和殺手的冷酷,像毫不留情地告訴你:我在這裏,你危險了。一般。
有彌的腳步停在原地,她能馬上脫離義骸就逃跑,但是小狗就在自己的身邊。有彌快速地判斷了局勢,她大概感覺到那個人在那個方向,她便馬上一手撈起小狗,抱在懷裏,快速地往前跑。
小狗似乎不能理解那種緊張,一直不安分地在有彌懷裏扭動,有彌的速度完全不能避開那個人的攻擊,但是一旦不使用義骸,她就不能碰到小狗,那樣小狗絕對會受傷的。
驀然,一把利刀瞄準了有彌的小腿飛去,小狗看到那充滿殺意的刀,便從有彌懷裏掙脫,有彌想把牠抓回去卻遲了一步,小狗下地後竟然奇怪地奔向那把小刀兇狠地叫,仿佛想把那把刀吼走一般。
“不!”有彌扭身馬上打算把牠抓回去,“很危…”
……然而,不論是小狗或者是武器都沒有停下來。
一秒不夠,小狗的叫聲被硬生生終止,而小狗的腹部被那攻擊擊中,哀哀叫了幾聲,然後就倒下去了。小狗半斂眼簾,吃力地呼吸着,腹部一起一伏,流出來的血很快就把地上白皚皚的血染紅了一片,有彌馬上跑過去小狗的身旁,但是無奈聽到小狗嗚嗚地叫了幾聲,伸出舌頭打算舔她,卻終究是有氣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小狗的身體就這樣僵硬在雪地上,飛灑的血跡在白雪上特別醒目,有彌見到小狗的魂魄馬上冒出來,然後還未看有彌一眼,那小小的身軀就變大變黑,臉上很快多了一塊骨面具,有彌錯愕地退後幾步,見到小狗長成了有街燈一般高的怪物,她呆愣幾秒,就馬上脫離義骸,三步跳到旁邊的屋頂上面,看着小狗,輕輕喘氣。
那頭虛呲牙咧嘴的,發紅的獸眼不懷好意地看着比牠小很多的有彌,那暗紅的光直勾勾的盯着她看,長滿銳利的獸齒的口腔裏面吐出一口有一口沉重的濕氣,在冬日裏變成顯眼的白霧。
有彌還未從震驚之中緩和過來,她和那像是瞬間長大了一般的小狗對視了好久,她就把視線放在那個人的位置……那個人在小狗變成虛後就不見了,屬于那個人的‘感覺’早已消失得一幹二淨,有彌并無暇思考那人是把自己的氣息隐藏了還是真的離開了…因為她不能忽視身旁那頭虛沉重而帶着壓逼感的呼吸聲。
她只好回過頭來看那一動不動的虛,骨面具上可怖猙獰的紋路兇巴巴的對着她,有彌感覺到自己的腳在發抖,雙手垂在身側,她無力把斬魄刀撥出來,連張口說句話,說一聲那頭小狗的名字的力氣也沒有。
……生命消逝的速度可以這麽快。
就是這麽快。
前一刻還是可愛的小狗,搖着尾巴跟在她腳邊,見到她還是會可愛的吠叫,嗚嗚咽咽的求她陪牠玩耍。有彌在想,究竟小狗最後一刻掙脫開她奔向危險的原因是為什麽呢。
然後,有彌微微垂頭看向自己還在顫抖的手。
為什麽這雙手,不能保護到牠呢。
她顫抖着,幾乎都不能挺直腰杆,有彌感覺自己的視線模糊了,又變得清晰,她感覺胸腔有一股熱氣,令她很難受,是因為自己的錯誤,才令小狗轉瞬被殺死,然後也因為她的錯誤,害小狗的魂魄變成了虛,令小狗這麽掙紮和痛苦着。
她看到那頭虛并沒有感覺小狗活過來的感覺。
因為她是她,她的能力能令她感覺到小狗的哀傷和痛苦,那種仿佛在刀尖上煎熬的感覺令她久久不能自已,她軟弱地看着眼前的那頭虛,失去了理智和怪物一般的面孔令她很快就聯想到小狗本來活潑可愛的樣子。
是自己害的。
是自己的錯害的。
都是她的錯。
有彌的雙腿顫抖着。
那頭虛在幾秒之後,忽然仰頭對着天空長長的嘶吼了一聲,那叫聲到了她耳中根本就是震耳欲聾的叫聲,她再次感覺到了那洶湧而來的憤怒和悲傷的情緒,她站在原地,見到那頭虛舉起了右爪,然後筆直的向她揮下來——
那爪子揮起了一陣冰冷的狂風,那風快速貫入她的衣襟袖口,冬日徹骨的冰冷很快就竄入她的內心然後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就這樣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那爪子,她以為那鋒利的爪子會就這樣把她的身體撕毀,但是就是下揮了一半,那獸爪就這樣懸在了半空。
有彌看到那近在咫尺的爪子,精神清醒了一些,看到那停頓遲疑的利爪,終于是整頓好情緒跳起來避開和那頭虛的攻擊,把距離拉遠,很快把燈丈撥出來。又凝滞了一會,她選擇始解自己的斬魄刀。
她見到那頭虛把自己的攻擊收回去,有彌瞪圓了眼睛,呆愣的看着那頭虛扭身打算攻擊她的樣子,燈丈被世界後就跟在她後面,但不同平日,燈丈沉默不語,只是說了一句:“淺井有彌,振作起來。”
有彌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她動作緩慢遲鈍地避開攻擊,好幾次差一些就被擊中,就這樣左閃右避,到最後被逼至牆角,她只需要跳起來就能躲開,但,她卻站在原地,看着那頭虛的逼近。
那頭虛發出奇怪的吼叫聲,她聽到了那煎熬情緒的悲鳴,她知道現在那頭虛很痛苦很痛苦,和她一般。她無法把那頭虛和小狗分隔開,她知道是自己的失誤才引致了小狗的死,也知道是因為自己,小狗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辛苦着。
“有彌!躲開!”她聽到其他人的叫聲,叫她躲開。
躲開…躲開?
為什麽要躲開,怎麽要躲開小狗,小狗明明很希望和自己玩。
她遲鈍地站在原地。
後來,她見到有人降落在她身前,雪發少年手持着斬魄刀,他回頭和她對視一眼,看到有彌臉上縱橫的淚水,他呆愣了幾秒。
後來,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臉,就輕輕的,輕輕的拍了一下。
他的手暖暖的,在觸碰到她冰冷的臉時,那瞬間令她所有紊亂的情緒也安定下來。
恍如隔世,世間的顏色瞬間褪去,令她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只看得清楚眼前的少年。有彌忽然視線就清晰了,她見到隊長擔憂的眼神,見到隊長眼中的痛楚。她靜默地看着隊長,身體僵在那裏,她只是帶着些微的錯愕,帶着一絲的疑惑。
仿佛一切的顏色也失去,只餘下眼前少年祖母綠色的明眸,柔和堅定,只是單單的四目交接,就把力量漸漸傳給她。有彌驚慌失措像是小動物一般的情緒被他盡收眼底,她淺白色的雙眼上湧出了淚水,但在眼眶打轉幾圈,有彌又很快把淚水忍住,壓下去。
她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已然恢複冷靜。
她不知道怎麽辦,真的不知道。
不過隊長你出現了,盡管,她還是不知道應該如何挽救。
但是終究是安心下來了。
有彌摸了摸自己的臉,後來輕輕地呼吸一口氣,站穩了以後,她伸手揪住隊長的衣袖。
“……隊長,我想戰鬥。”
日番谷冬獅郎張了張嘴,後來看到有彌堅定清晰的眼神,便點了點頭。
他移過一個身位,而有彌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就走往前面,站在虛的面前。
她看清楚了那頭猙獰的虛,清清楚楚,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後就準備好,握緊了燈丈。
那頭虛看起來只想攻擊她,有彌有些吃力地避開了幾番的攻擊,很快就敏捷地用瞬步移動到那骨面具的面前,她把身體凝在空中,她有些遲疑地看着那塊面具,仿佛是和那面具下暗紅的雙眼的對視,後來,她舉手就用燈丈把面具一分為二。
那一瞬間,她看到了往日與小狗相處的時光,小狗充滿希冀仰頭看着她的情景,在那一瞬間閃出來,又轉瞬即逝。
面具碎裂以後,那頭虛膨脹的身體就漸漸被燈丈吸進去,那股虛的靈子在有彌吃力的支持下盡數吸取,最後,小狗的魂魄就在虛消失的位置出現,但是奄奄一息的,有彌看到,馬上飛撲過去,蹲在小狗身前抱起小狗。
小狗和平日一樣水汪汪的眼睛骨碌碌的看着她,狗爪子搭在她手上,一呼一吸的看起來虛弱不堪,有彌就這樣蹲在地上,最後一次順了順小狗的皮毛,最後一次摸了摸小狗的頭,然後就舉起斬魄刀,希望親手魂葬小狗。
“嗷嗚……”氣若浮絲的叫聲聽起來很可憐,但有彌卻隐隐約約覺得小狗再為她打氣。她的手僵硬地凝滞在空中,而小狗爬起來用舌頭舔了舔她的掌心,然後就靠在她懷裏。
虛化以後小狗的魂魄被硬拉扯回來,魂魄已經受到破損而且非常虛弱,有彌不敢耽誤,她揉了揉小狗的耳朵,聲音有些哽咽:“…再見。”
“嗷嗚。”小狗弱弱的叫聲像是了解一切一般,回答了有彌。
她把印章輕輕蓋在小狗的額頭。
然後跪在地上,看着小狗的魂魄化成蝴蝶,然後朝着天邊飛去。
…………
……
過了好一分鐘,直到她再也看不到那蝴蝶的蹤影,她便站起來,把燈丈收回刀鞘,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何以生命的消逝可以那麽快,那麽那麽的快。
腦海裏小狗的一切,從相遇到相處到最後一刻,像是走馬燈般快速看過,她只記得前一刻的小狗如何的龍精虎猛,如何的快樂活潑,然後轉瞬,牠的血液就醒目地鋪灑在地上,在雪地上開了一朵朵刻骨銘心的薔薇。
痛嗎?被那樣的小刀貫穿你小小的身體,一定很痛苦,一定很辛苦的,真的很對不起,非常非常對不起。
何以自己的一雙手,連最愛的小狗也保護不了。
為什麽呢,明明已經那麽那麽地努力,難道之前的訓練還是徒勞無功嗎,果然她是什麽都保護不了嗎?自己有成長過嗎?為什麽,只能眼睜睜看着小狗虛弱痛苦的樣子,為什麽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她又呆愣地跌坐在地上,木然看着遠處躺在地上,小狗已經冰冷的屍體。
魂魄已經飛走了,只餘下冰冷僵硬的屍體。
她看着小狗。
……是她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