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中秋前,安氏照舊要開一次分公司老總的例會。主要議程是商量安氏一年一度的年會慶典。
與很多公司把年會安排在年終不同,安氏的年會通常安排在中秋前夕。我以前也聽曾珊提過,這一方面是因為,安氏成立的時間就在好多年前的中秋之前,另一方面也因為,安總一直覺得中秋象征的人月兩圓,在這個時候開年會,能更好地拉近職工之間的感情。反正,不論是因為哪一種原因,這個慣例就這樣延續了下來。而今年,又恰逢安氏集團成立十周年,安氏利潤首超百億,真正是“雙喜臨門”,因此,這個年會更要辦得“轟轟烈烈”,連例會也比往年提前了幾天召開。
剛好謝子健和章立公幹去了法國,我便明正言順地代表地産公司,又一次回到了“闊別”的38樓。
會議室中已坐了滿滿一室人,大多是熟悉的臉。一溜下來打了個招呼,在外圈選了個空位坐下。雖說有資格代表地産公司,可這“論資排輩”的規矩不能壞了。心中即使再想離那個人近點,顧忌着自己這身分,也只能遠遠地隔着內圈去望。
距離會議正式開始還有幾分鐘的時間,正中那個座位也還空着。周航早已過來,挨着一圈發放了今天的會議資料,到我面前時,他頓了下,似是有話要說,可見到左右都是人,也就頓了下就過去了。
安旭進會場的時候,我先聽到了輕咳聲。隔着重重的人,個子姣小的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臉。可是,他的咳嗽卻那樣清晰地穿透我的耳膜。
低低的,卻有些接連不斷。
我的心驀地就有些發緊,再聯想到剛剛周航的欲言又止,各種聯想已瞬間閃過。
“下面,我們開會。”
他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卻帶着一貫的從容寧靜。我略偏了頭,才在重重疊疊的人頭縫隙看到半張臉。
沒有一絲血色,蒼白得幾近透明。
我努力地想集中精力,可是心已經亂了,從他進會場,低咳那一兩聲開始,我的心就亂了。我不斷地微調着自己的位置,想看清楚他,不過只是徒勞。除了那半張臉,我能接觸到的,只是他的聲音。
低沉卻節奏分明的聲音。
今天的例會不像以往那樣一一彙報工作。各家分公司的工作早已通過電子件的形式彙總到他那裏。所以,現在,他正一一地對各家公司進行着總結。他沒有戴眼鏡,更沒有事先準備好的發言材料。他只是坐在那裏,面色平靜。對各家公司大半年的經營情況、特色産品和突出問題一一信手拈來,寥寥三言兩語,卻往往一針見血。雖然偶有輕咳聲讓他不得已中斷發言,可是,場內遍地鴉雀無聲,所有的老總們,都誠惶誠恐地等待着他的評價。
“地産公司……咳咳……”他終于說到了我們公司,我也終于有理由挺直了腰背,擡起頭,目光越過那些重重疊疊的人頭。
“謝子健的發展思路我是贊同的,上半年**城的項目也推進得很好,不過,從上月起,央行抽緊銀根的信號開始加,你們的激進式推進步驟需要好好地分析和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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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隔着那麽遠的距離,他是否能看到我,可是,我終于看到他了!
才不過僅僅一個月,他似乎又瘦了。深灰的西裝襯得他原本線條分明的臉輪廓更加突出。霧朦朦眼睛下面的兩團青黑,隔得那麽遠,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拼命地點頭,拼命地露出八顆牙齒,可是,他的眼神是散亂的,根本就沒聚焦到我這裏。
隔得那麽遠,他根本,就不可能看得見我。
“物流公司……”
他在繼續着他的發言,我的頭已經低了下去。
也許,他是對的。
離得遠遠的,我也許還能再開心點。我開心,他便能開心,不是麽?
有的時候,相見的确不如懷念!
我胡亂地想着那些不着邊際的事,直到邊上有人碰我的手。
“哎,想什麽呢,安總在問你話呢。”
我一驚,站了起來。
“對不起,安總,您剛剛說什麽?”
我看到他的眉微微蹙起來了。不知是不是錯覺,那眉間眼角的滄桑似是更甚月前。我的手微微地有些發顫,不知是因為心虛還是因為心痛。
“年會過後的聚餐,你們地産公司要出一個節目,希望你們提前準備。”
安旭就是安旭。我明明看到他氣了,可轉瞬之間,他的臉還有他的表情卻恢複到無以複加的寧靜。
疏離淡泊的寧靜。
“我,記下了。一定不讓安總失望!”
我捏緊了拳頭,緩緩坐下。
後來便是自由讨論時間,主持會議的,換作了康童。我不知道往年他是否也如今天一般提前離場,但至少,臨離開時他低低的咳卻讓我的心再也放不下。
會議結束以後,我故意磨蹭着走到了最後。偌大的會議室除了還在收拾的周航,就只剩下了我。
“小周,剛剛你有話對我說?”我湊上前。
他收資料的手一頓,嘴上卻流暢得緊。
“也沒有什麽。只是你做了那邊的內當家,卻不再回來關心我們這些小弟了。”
周航原是個質樸的人,這話說來,卻有些不同尋常的意味。我一回味,已明白了幾分。
“這一個月,有特別的事發生?”
周航左右看了下,壓低了聲音。
“也沒有特別的。只是安總的脾氣比原來似乎更大了些。”
“怎麽?”我微微地有些吃驚。
“我們是嚴格按照你走時交待的文件處理原則處理文件的。可安總不高興,不是嫌字太大浪費了紙,就是說我們在件的處理原則上有問題……現在每天交文件過去,我們都是戰戰兢兢的。”
“你們才剛接手,既要适應他,他也需要時間來适應你們,我想,等過一段會好一些的。”
我還能說啥?如果,他真是習慣了我的方式,又何苦要把我弄到那麽遠遠的?
“我想……”周航再度四下看了看,“安總其實還是習慣你在他身邊……”
“瞎說。做秘書只要認真細致,誰和誰不一樣?”
我急急地打斷。說實話,我那點小心思雖然周圍熟悉的人都知道,但這麽明明地被點出來,我還是有些受不住。
“你不知道,你剛走那會兒,我們去送文件,安總擡頭第一句話,總是,怎麽會是你,柳秘書呢?等到我們噤聲良久,他才像是反應過來樣,伸手接過文件……”
我再也聽不下去,轉身便出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