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車一路走走停停。安總又下車先後吐了兩次。每一次,我都拉住了想跟過去照顧的小劉。
“讓安總自己去。”我對他說,也是對自己說。
小劉像看怪物一樣看我。我管不了那麽多了,我也是一直掐着自己的大腿,才讓自己不至于有沖下車門跟着去照顧他的沖動。
他那樣驕傲一個男人,怎麽會願意在我們的面前暴露他的病弱。所以,我能做的,只能是在他上車後,不停地抽着面巾紙,遞給他,讓他自己擦去額前不斷湧出的汗。
車終于到達安總樓下的時候,已11點過。小劉幫他拉開車門的時候,他撐着座椅試了兩次,都沒起得了身。
“安總……”小劉已經伸了自己的手出去。
可是安總不知是沒看到還是根本就不想讓他扶,繞過他的手,自己扶了前座的椅背,有些搖晃地起了身,有些搖晃地跨出車門。他倚着車身站了好一會兒。我和小劉誰出不敢出聲,更不敢上去扶他。初春的夜晚,風吹到臉上,依然帶着寒意。我站在安總面前幾米的地方,隐隐地看到他的上身微微蜷着,抵在胃那裏的手微微地發着抖,不知是因為痛,還是因為冷。
直到十多分鐘過去,他才慢慢直起身子,慢慢擡起頭來。
“我沒什麽事了。天不早了,你們回去吧。”
小劉扭頭看着我。我示意他上車走。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猶疑,可碰到我眼中的堅定,他最終服從了我。
“那……我就先走了,安總。”
“把柳秘書送回去。”那個人立着都還困難,還那麽逞着強。
“你如果想我把曾經給你說過兩遍的話再當着小劉說第三遍的話,你盡可以叫我走。不過,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就丢了工作!”
我抱着膀子站在那裏,不管他看不看得到,我反正瞪着并不算大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肆無忌憚地。
他一定嘆氣了。很輕,可是我聽到了,不知是不是用耳朵。于是,我笑了。佛說,有些人一輩子注定會是另一些人的劫。他安旭碰上我柳月月,就算他倒黴吧!
“小劉,你先走。”
Advertisement
然後,我聽到他說,我的嘴角狠狠地向上。
“安總,我們走吧。”
我看到小劉汽車的尾燈消失在道路的盡頭,才轉過頭對着那個人說。
“柳秘書!”他的臉不知是因為胃痛還是因為生氣變得愈加的白。我于是搶在他下一句話出口之前,急急地堵住他。
“安總,今天的事兒,全部都是我不對。可是,現在,這麽天寒地凍夜深人靜的,您也不忍心我就這麽陪着您在這兒站着吧?要批評,咱找個暖和安靜點的地方,成不?”
我承認我當時嬉皮笑臉了。誰讓俺一貫臉皮那麽厚呢?再說,還搭上“奸計得逞”的得意,如果不是擔心他的身體,我估計我放肆的笑,那一條路上一定都聽得到。
出乎我意料的是,安總的房子既不是別墅,也不是洋房,就是普普通通的幾居室。如果不是室內的整體裝修,你不會相信這就是一個在*市呼風喚雨,傳說資産過億的資本家的家。
“對不起,你……自便!”
我還在打量着那間很特別的客廳的時候,安總已經捂着嘴沖到了客廳深處的一間房中。雖然他迅速地關上了門,可是,我還是隐隐地聽到他壓抑的嘔吐聲。
我已經沖到了門口,甚至,我的手也已經放在了他的門上。可是,最後的一刻,我沒有敲下去。我只是把自己的耳朵死死地貼在門上。我隐隐約約地聽到了他持續不斷的嘔吐聲,很久……聽得我從心到喉嚨也狠狠地發起酸來。就在我都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聽到了沖水的聲音……我驀然一驚,迅速轉回到客廳,我順勢坐在一個可以轉動的單人沙發上。事實上,放眼望去,那偌大的客廳就只有這麽一個可以坐的東西。雖然他還沒有出來,可是為了提前掩飾自己的心虛和緊張,我在沙發旁的架子上順手抓過一本書來。
這客廳之怪,第一怪在只有一個小小的可轉動的沙發,第二怪在沒有茶幾,只有一個小小的雙層架子,上面很整齊地放着幾本書。還有第三怪……
那本書拿到手上,我才發現他的厚度與衆不同。那是,我曾經所熟悉的厚度——盲文書的厚度!我急急地翻開第一頁。
是的,如我所猜測的那樣,它是一本盲文書!
我手忙腳亂地翻回封面,想去摸摸它的标題,才發現為什麽自己一開始并沒有發現這本書的特別。
那本書根本就沒有封面。不,不是沒有封面,而是應該被他換過。因為,那分明是一本時尚雜志的封面,跟裏面的內容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我的大腦一片混亂,我有很多的東西還沒想明白,另外就是我手上的那本書我還不知道是叫什麽的,可是,我統統來不及了。我聽到那間房門的聲音。我慌慌張張地把那本書放回到架子上,下意識地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安旭已經走了出來。
我實在佩服他。只是短短的那麽一點時間,除了還很難看的臉和略微有些僵硬的走姿,他幾乎已經收拾好了自己。
我慌亂地站起來。在那一刻,我甚至稍稍有些後悔自己這晚上的選擇。這單獨一個的沙發,這換過封面的盲文書,也許,繼續下去,還有好多好多我所不知道的東西……我,根本就是一個擅自的闖入者!
“對不起……”我站起來,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道歉,可是我就是想說。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最不喜歡聽的,就是對不起三個字。”也許因為是在自己家裏,他看上去并沒有受到視力的影響,說話間,他已走到我身邊。
“我,我,我……不小心坐了您的座位……”
我輕輕地把沙發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并沒有推辭,撐着沙發扶手慢慢讓自己坐下。
“你看,我真的沒有事。所以,我剛剛在洗手間幫你電召了一輛出租,我想,車應該馬上就到了。”
他擡起頭,慢慢地說。
我終于知道他最擅長的是什麽了。就是像現在這樣,只用輕輕松松一句話,就可以把你精心準備的一切全都化作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