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劍修要去救人
大片大片的黑雲積壓,烏沉沉地罩在四方臨安城上。
夜風驟起,想是大雨将至。
喻識安頓好兩個小家夥,已做好了惡戰一場的準備。風聲鶴唳,暗流湧動,喻識繃着精神候了半日,卻未等來什麽動靜。
林間草木微響,倒是封弦幾人沿着尋跡符找過來了。
幾人瞧着倒無恙,只有花魁略顯狼狽,破碎衣裙上盡是斑斑血跡,寶兒坐在樹杈上,遠遠便同她親熱招手:“花魁娘親!”
喻識抱着寶兒下來,那花魁惆悵一笑,容顏哀婉:“奴家就知道,長老信不過我。”
寶兒回手攏住喻識脖子,聲音稚嫩:“公子是因為我騙了你才不肯去我家別院麽?”又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去看花魁娘親跳舞,偷聽到他們說話被發現了。我不去他們就要把我抓走了,我害怕......”
喻識皺眉:“他們?”
寶兒畏懼又厭惡:“就是壞人!全是我在陸府見過的壞人!”
喻識略有些疑惑:“陸府?花...”他改了個稱呼,挑挑眉:“姑娘你應該很熟悉吧?”
花魁落落大方地執了一禮:“奴家名叫雪斛。陸府虎狼之地,想必長老們已然知曉。但長老應該尚不知,昔年第一劍修所受陰邪法術,仍活生生地施加在陸府偷掠藏匿的幼童身上。”
衆人大驚,只見雪斛擡手封了七經八脈,生生逼出一口鮮血,擡眼柔弱一笑:“各位長老現下信得過我了吧。快落雨了,請随我到別院暫避,前因後果,自會說明。”
衆人對了對眼神,喻識沉吟片刻,稍一點頭。
林葉搖動,喻識行出兩步,探看周遭情形時,卻瞧見陶頌落在最後,扶着樹幹順了口氣。
喻識捏了個明目訣,發覺陶頌眼角微紅,細密的睫毛輕輕顫抖,泛起一絲微亮水光。
喻識跑去一扶他,陶頌渾身一哆嗦,倏然躲開了。
“怎麽了?”喻識強行拉過他手,把了下脈象,“也沒中咒,摸着也沒事啊。”
陶頌狠狠閉了閉眼,淺淡眸子劃過一道迷惘:“我也不知道,就心慌得很。”
喻識不明所以:“累着了?”
陶頌略微笑笑:“怎麽可能?我上次一個人斬殺怨靈,還遇見了個魔修,兩天一夜都沒這麽着。”
又一挑眉:“六長老,那次你可比那大魔修下手還狠。”
生死危急之事過後,往往是緩和關系的好時機。
這一見面就結下的大梁子,此時都能拿出來說笑了。喻識深覺他與陶頌的關系,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
但他一拍陶頌肩膀,陶頌還是哆嗦着一抖。
喻識莫名其妙地看了一把自個兒的手,除了沾上點寶兒掉了一身的點心屑,餘下皆白白淨淨的。
陶頌咬了咬下唇,唇色泛出些水潤光澤的紅。喻識蹙眉瞅了兩眼,突然覺得,他這筆描刀刻的一張齊整眉眼軟和了許多。
陶頌躲着他後退了兩步:“你先走吧,別管我了。我應該沒事。”
喻識只十分奇怪,擔憂叮囑道:“有事就喊我,待會兒讓崔淩看看。”
陶頌整個腦子都陷入沉沉混沌中,愣了兩下神,才點點頭。
好在這一路都再無其它異樣,喻識等人沿着林中隐蔽小樓前行,約莫半個時辰,眼前草木便漸漸稀疏開來。半人高的扶疏花木于夜雨中細細簌簌地搖動,雪斛停住了腳步。
封弦凝神細看:“是出自雲臺門的蔽日術?”
“封散人好眼力。”雪斛低眉颔首,“我一身修為,全部仰賴雲臺門出手洗滌扶正。但受過噬嬰術侵染之人,身體發膚皆會留下一二痕跡。我這眉心一點,實在抹不去,一直叫人誤會。”
封弦念起喻識左眼下的疤,一時默了默。
正說話間,雪斛已收了咒術,一座別致院落現在衆人眼前。這四方院落外還重重疊疊鋪了數道法陣封印,連最為耗修為的化魂陣都有。防備外人之深,令喻識深深皺眉。
門上開了道小縫,一個總角幼童稍稍探出頭,登時大喜過望:“花魁娘親回來啦!還有寶兒哥哥!”他用力推開兩扇黃花梨木門,門後嘩啦出來十多個黃毛小孩,親親熱熱地喊着“娘親哥哥”。
場面喧鬧得很,一個小孩歡喜拍着手:“花魁娘親第一次帶爹爹回來!帶了好多個呀!”
雪斛迎他們進去,略帶歉意:“孩子太小了不懂禮數,諸位長老別見怪。”
喻識略彎了彎嘴角,卻失了調笑的心思,這些幼子額間眉上,或頸間腕處,多多少少都有些傷痕印記。幼童膚色白嫩,一眼瞧上去觸目驚心。
這些幼童亦步亦趨地跟着喻識一行人,含糊不清地問東問西。長瀛心思淺,很是能插得上話,三五句間就與他們打成了一片。
暴雨如注,雪斛請他們在花廳坐下,先煮了壺茶,長瀛便坐在廊下,在一群孩子堆裏說說笑笑。
天地間拉起一道巨大的雨幕,花廳中數盞長明燈氤氲着潮濕的雨汽。喻識屏息凝神探查了一遭兒,這精巧院落內并無絲毫陰邪之術,才敢放下心來。
雪斛理了下散亂鬓角,幽幽嘆了口氣,仿佛驟然蒼老了許多:“我這別院建了數十年,還是第一次有外人前來。”
她語氣怆然,徐徐開口:“昔年除魔之戰結束後數十年,世間修道之風仍不止,凡夫俗子總還有些一朝飛升的癡念,我爹娘便是如此。大道萬千,然迷惑心性之物太多,更何況魔修邪道,所行就是投機取巧、事半功倍的路子。我爹娘一路走火入魔,甚至不惜以親生兒女為引。”
她眼眶裏有盈盈淚光,轉瞬即逝。
“雲臺門的道長來得太晚,我家就只剩了我一人。所幸,并沒有戕害其他門戶。”
她赧然一笑:“說來慚愧,我還在雲臺待過數年療傷,可惜資質太差,略學了些皮毛道術,便不得不下山了。我下山之後,卻又正值中原改朝換代。新帝不同前朝,又極其厭惡修道巫蠱。”
“四海未平,世道紛亂,我實在無以為生,只得委身風塵,攢出些銀兩,着人蓋了這一處幽僻居所,權做百年之後葬身之處罷了。”
茶湯咕嘟咕嘟地沸騰起來,飄渺香氣散了人滿懷。
廳內一時只餘滂沱大雨匝地之聲,崔淩忽然別過臉去,趁着旁人皆不注意,掩了眼角一滴淚水。
喻識難得喟嘆:“人生一世,也算各有緣法。”
雪斛平和地與他們奉茶:“世上令人唏噓之事,處處皆是。我見過無數歡場過客,這一身故事實在也算不得多少曲折。”
她擡眼遺憾笑笑:“遠的不說,仙門百家諸多奇人大拿,誰能算到第一劍修喻識在那般年輕的歲數,就故去了呢?”
陶頌一腔氣血翻湧,捂着胸口深深平緩了下心緒。
喻識甚為擔憂地瞧他一眼,見他示意無恙,又轉頭對雪斛道:“最善推演測算的流景閣,不也沒算到他們于除魔之戰後,步步隕落至此麽?世道變幻無常,凡人最無用的心思,便是窺探天機。今朝有酒今朝醉,時運命數,又何必過于強求?”
雪斛款款一禮:“長老實為豁達之人。”
喻識笑而不語,你若活過兩輩子,也會豁達的,不看開些,還能怎麽活?
雪斛坦然講完一遭身世,瞧着衆人皆放下戒心,方鄭重道:“今朝眼下就有一樁要緊事,要托付諸位。臨安城中陸府暗用噬嬰術,不斷地戕害幼童,單我悄悄偷出來的這些,就已經有二十九個。”
雪斛斂衽一禮:“奴家懇請諸位長老,出手相助。幼子無辜,長老若能相助一二,便是于他們有再造之恩。大恩大德,來日必會有所回報。”
“懲奸除惡,又談何回報?”喻識随意擺手,只問道,“你同這陸府,到底有何來往?”
雪斛略微厭棄:“陸雙風流成性,嬌妻美妾如雲,找我還能做什麽?”
廊下一個小孩支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