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裝兒子的劍修
崔淩握住長瀛的右爪,長瀛一抖,身子都僵硬了。
喻識十分嫌棄:“就劃個口子,看你慫的。”
崔淩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手抱住長瀛的腦袋,貼在臉上蹭了蹭:“你別怕,惹別人笑話了吧。”
長瀛害羞一“嘤”,縮着腦袋躲了躲。
喻識一手按住他後頸,不讓他往後退。
他琢磨着,常規途徑長瀛這輩子估計都沒指望了,不如近水樓臺直接上,先把人給辦了,看在他爹我的面子上,宋城主也總不會打死長瀛的……吧。
喻識想到青江宋城主一手救人一手殺人的冷臉,手勁兒松了點。
長瀛方才讓他掐得一痛,此刻“嗚嗚”兩聲就翻身看去,對上喻識的眸子後,怔了一下,更加猛烈地挪動起來。
看來還沒把你爹忘幹淨,喻識胡亂摸了把他的頭,又粗暴地一把将他按下去,道:“別動,讓少城主給你取血。”
長瀛小小“嘤”了一聲,老實趴着了。
崔淩稍有意外,轉而笑道:“前輩你看,長瀛是很乖巧的。”
喻識心道,還不是我打出來的,照你那個好聲好氣,這崽子怕是能上天。
崔淩取了一小盅狐貍血,二指并攏,沾了些許,抹在長劍劍身上。
鋒利長劍劍身一顫,忽而淩空而起,于衆人前言打了個轉,微微晃動,劍鋒遙指東南。
餘下掌事弟子皆效法,廣渡臺上劍影翩跹,三十九支長劍,受懷霜劍意吸引,齊齊指向東南。
封弦低聲道:“怎麽樣?”
喻識捋了把狐貍毛:“如你所見,确實做不得假。”
于是封弦皺了眉頭:“那你怎會毫無察覺?”
喻識手上一頓,沉吟片刻,方緩緩道:“我到底不比從前。這副身子弱得很,半顆金丹也撐不起多少氣海,真氣太虛,感識不到的。不然懷霜早就該醒了。”
封弦更加眉頭緊鎖:“若不是因為你,難道是有人催動劍意?”
喻識略略一笑:“劍中是我的真氣,絕無可能受他人驅使。”他深覺麻煩,當下也無法,只得笑笑:“再說吧,拿到之後許就清楚了。”
頓了頓,又道:“眼下還是拿回劍要緊,那幕後黑手定然不會放過這寶貝。或許會有當年之事的線索。”
封弦點頭,又想起另一樁事:“你日前斬怨靈那般順手,倒瞧不出來如此體虛。”
喻識立時捂住心口:“我說我孱弱嬌貴,你偏不信,現在擔心了吧。”
封弦丹修一途上,過于偏重旁門另類,只能臨門救急,于藥理調養上,卻懂得不深。
喻識素來見鬼說鬼話,他也不知該信幾分,只好道:“我瞧着青江城的小孩很穩妥,你若信得過,改日請他看看。”
喻識低頭狠狠揉了一把長瀛腦袋,笑道:“有長瀛在,日後定然和他少不了往來。”
長瀛“嘤嘤”兩聲,表示羞怯。
喻識一巴掌拍他頭上:“有了媳婦兒忘了爹,一提他你就說話,剛才聽見你爹體虛,怎麽沒動靜?”
長瀛委屈地雙爪抱住腦袋。
此事既确定無誤,也不再有人質疑。大些的門派分頭安排對策,小些的門派三兩聚在一起商議聯手。
顧昙過來問了一句:“我走不開三個月,不能陪你。需要什麽嗎?”
喻識搖頭:“流景閣主攻推演測算之術,我倆都不懂,算了。”
顧昙也不磨叽:“行,你多保重。”又低聲囑咐:“多與仙門諸人接觸,我若有任何線索,也聯系你們。”
喻識點頭,懷裏長瀛卻突然探出頭,喻識順着一瞧,卻是陶頌過來了。
都說人靠衣裝,但若當真生得極好,套個破布都好看得很。扶風山的道袍誠然比破布精致些,喻識瞧着陶頌,怎麽看怎麽順眼。
顧昙與他寒暄兩句就走了,左不過是些出類拔萃未來可期這樣的話,陶頌應付了一路,顧昙一走,硬是重重松了口氣。
喻識是經歷過的人,對此深表理解:“是不是說得都一樣,毫無新意,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陶頌稍稍一怔,居然略微颔首,彎起眉眼,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他平素一本正經地端着臉,笑起來卻很是溫潤,眸光澄淨,恍然間落滿了漫天的柔和月色。
許是被逗了下,他對喻識都客氣了些:“六長老辛苦了,崔淩正與諸位掌門絮話,讓我幫忙帶長瀛回去。”
喻識尚未開口留人,長瀛就從他懷裏掙紮着往外拱。喻識讓他蹬了一腿,一下子松了手,長瀛捂着腦袋跳出來,直撲到陶頌身上。
還沒等喻識與他計較,長瀛就“嗚嗚嗚”地望着陶頌,把爪子挪了下來。
方才喻識打了他一下,他硬是用爪子捂到現在,撐着沒抖毛。這時候挪開爪子,正好露出頭上被喻識打歪的一片絨毛。
長瀛扒着陶頌的衣襟,嘤嘤嘤地往他懷裏鑽。
陶頌的笑意倏然散了,目光又沉了沉。
喻識氣不打一處來,這小崽子幾年不管,都學會和外人告他爹的狀了。
喻識就要撸袖子上去收拾這小狐貍,陶頌結結實實地護住他,側身躲了躲,又恢複了正兒八經的嚴肅臉:“前輩自重。長瀛生性和順,一時或有得罪您的地方,也絕非有意。他是喻識前輩生前愛寵,即便是看在喻前輩的面子上,您也不能動他。”
喻識心道,活了兩輩子就是不一樣,現在我教訓我兒子還得看我自己的面子了。
陶頌因先前的事,打心眼兒裏覺得喻識是個不知輕重的人,是以他緊緊地抱住長瀛,再不肯撒手了。
長瀛抖了抖毛,心滿意足地趴在他肩頭,用頭蹭着他的臉。
喻識兀自生了會兒氣,瞧見陶頌滿眼心疼,又憶起方才臺下問話,心思驀的一拐,脫口道:“你就這麽在意喻識的事?”
陶頌讓他問得一愣,眼神明顯躲閃了下,又箍緊了長瀛兩分,方道:“第一劍修驟然離世,所留遺物實在不多,我作為後輩,幫忙護持一二,為逝者略盡心思罷了。”
陶頌有些心高氣傲的少年銳氣,也不似崔淩那般恭順,遇着石六長老的時候,就更加不客氣。只用淩厲的目光盯着他,又淡淡道:“同樣都是前輩,經年磨砺,功法有所成并非難事。然心性不足,才是差距所在,終究限制境界。”
喻識只覺得這小孩都被莊慎教壞了,難道教訓人還真能成瘾麽?
喻識也搶不回來長瀛,不以為然地客氣笑笑以作回應,轉身就要拉着封弦走。
一轉頭,卻又見着另外一個扶風山弟子。盧往抱着劍擋在路上,似笑非笑:“縱然年歲大些,功法也未必有多少成就吧。”
喻識瞧見這找事的臉就不想搭理,但他深知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不計較是沒用,他只會一而再地找上門來。
于是他停下腳步,輕巧笑道:“怎麽?上次沒學會規矩,還來擋道?”
盧往學會了,可惜從肖奉處,只學到了敬重封散人這一半,仍是不服氣喻識。
這次大會,流景閣只來了兩個人,顧少閣主燃燈,餘下一個病歪歪的文弱長老。時移世易,流景閣一朝輝煌不再,就有眼界淺的人于背後指點。
盧往既不把流景閣放在眼裏,又記着上次戲弄之仇,便提着劍上門來找場子。
小孩笑得比喻識還輕蔑:“長老可有功夫同我切磋一場?流景閣雖主修測算推演,然初時也是大門戶,想來也劍法了得,不如讓晚輩見識一把?”
又看向封弦:“封散人有禮,我同前輩的朋友讨教些劍法,前輩不介意吧?”
喻識想着與其改日路上起沖突,還不如現下收拾服了。正待應下,封弦卻扯他一把:“他拿的劍不差,你當心些的好。”
喻識瞥了一眼:“有多好?比得陶頌的山月麽?”
封弦搖頭:“自然遠遠不如。”
喻識無語:“山月你都看不上眼,此時提醒我做什麽?”
封弦一愣:“不是你說體虛不濟麽?”又叮囑道:“這小孩的作派瞧着也不是一日兩日,若沒有點真本事,他師父長老能縱着他?”
喻識對這關乎門派名聲的比試略一沉吟,他其實,還真的有些氣海虛浮。
他已許久不出手,先前崖下斬殺怨靈,也不覺有何不妥,然自那夜起,他體內真氣流轉便時常凝滞,日日需要調理修養。他擔心燕華山莊上萬一有所意外,自己應付不得,才找各種由頭拖着封弦一路磨蹭,卻也只養好了五六成。
喻識看不出盧往修為深淺,他一停頓,盧往卻又勾起嘴角,明目張膽地挑釁:“怎麽?您是看不起我這個晚輩?聽聞石榴長老于流景閣輩分極高,不知這劍法能不能砍瓜切菜削果子?”
他話說得大聲,周圍頗有些未散的門派弟子,已起了些不加掩飾的議論聲。
流景閣來得人少,但沒有與其他門戶聯手的意思,更兼喻識瞧着沒有一絲出挑之處,卻一直有封弦從旁跟着,早就惹來許多人側目。
喻識瞧着流景閣這牆倒衆人推的處境,若是不應下,怕是要連累整個門派日後受辱。
他斟酌片刻,而後道:“好,在哪兒開始?”
周遭的議論聲哄然大起來,盧往信心滿滿,索性指了廣渡臺上。
封弦瞧着圍觀之人越來越多,有些憂心:“人這麽多,別硬來,反正丢的也不是你的臉。萬一有資歷深的,對你的起了疑心,倒更是不好。”
喻識想了一遭兒,低聲道:“其實讓他們發覺了我是誰,除了一定會被追問蒼海玉的下落之外,于我也沒有什麽不好。我又沒見過蒼海玉,也好應付。左不過就是要以後都在雲臺去做他們的長老,再不能逍遙自在。”
封弦聽得心裏一堵,喻識卻又沉聲道:“我若是現身,幕後之人必定會更加顧忌隐藏,當年的事實,師父師娘還有我六位師兄第,當真要被一抔土掩過去了,又有誰能替他們讨個說法?”
封弦不由道:“那你現下......”
喻識鄭重對封弦道:“所以,你要幫我這個忙。若有人起疑,你務必要說漏嘴。”
封弦:“什麽?”
喻識認真道:“若當真有人瞧出來了,你一定要大大方方地和他們承認我的身份。”
喻識神情肅然:“我就是第一劍修喻識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是他和豔動京城的第一花魁,在歷經纏綿悱恻的情愛故事後,生下的孩子。我爹風流得很,身邊還有千年妖修,吸血魔頭并吃人精怪,不肯要我,我娘剛烈,臨終輾轉将我托于顧老閣主照拂。我身世凄慘,體弱多病,但好在天資聰穎,偷學我爹的......”
喻識拿出聽話本子的熱情,信口胡編地過于投入,根本沒注意到身後突然走近了個人。
陶頌幾乎要勒死長瀛了,立在夜風裏,整個都在顫抖:“......你方才說...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