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寵
關于俱樂部明天在應家辦年會的事,下午應亦丞帶今夏‘随便逛逛’時,跟她提起過。
去年俱樂部一整年的成績都不錯,不管戰隊還是青隊,大大小小的比賽發揮穩定,拿到的名次也比往年理想。
幾位高管臨時起意,試探的向應尋一提,後者抓住‘在應家本家舉辦’這句重點,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下來。
電子競技作為新興産業,這幾年受到外界的關注越來越多,Y·NE戰隊作為其中一份子,辦場年會和大家一起熱鬧下也是應該的。
明早天一亮,專業的策劃團隊就會到應家做布置。
正午12點以前,俱樂部的人員逐一到來,拍照、聚餐,邊吃邊聊。
管理層啊教練啦,還有明星隊員輪流上來發言,最後是重頭戲——抽獎。
整場年會屬于內部性質,不對外公開,屆時負責打理官博的妹子整理出現場照片,同步微博給戰隊粉絲,也搞點抽獎活動衆樂樂就好。
“不過比起辦年會,小叔叔更傾向于看一堆人圍着我這個‘最初買下Y·NE的幕後老板’問東問西——雖然我還沒想好要不要露面。”
以上來自真·幕後老板應亦丞的針對性發言。
今夏出于好奇,她問他獎品有哪些。
應亦丞就情緒淡淡的回想說:三等獎蘋果家産品大禮包、二等獎十萬元、一等獎歐洲七天豪華游(可攜帶一家老小),以及頭等獎一套位于上海中等地段商品房。
今夏聽罷對他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外界公認的土豪戰隊!
人家拿世界賽冠軍的隊伍年會頭等獎都只是瑪莎拉蒂,你一個中游剛摸到上游邊線的隊伍,頭等獎居然敢送上海商品房???
鬼知道‘中等地段’是怎麽算的,兜裏揣着幾百萬去上海買房也超沒底氣的好嗎……
服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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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就是了不起!
不管怎麽說,今夏覺得俱樂部在應家辦年會跟她沒有直接關系。
她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就算哥哥是青隊教練,也沒規定說一定要她參與。
然而,此時——
結束和臭哥哥的微信交流,坐在飄窗上的今夏扭過身子看向壁爐那端。
決戰大富翁的爺孫兩也在聊明天年會。
應廣慶先問:“明天你要露面麽?”
應亦丞盯着棋盤,擲出骰子,“還沒想好,您呢?”
應廣慶露出個得意的表情:“我肯定是要去的,雖然只做了Y·NE幾個月的挂名老板,但孩子們跟我感情,可比跟你好多了。”
老爺子停頓了下,見孫子擲出的數字‘3’,正好占了棋盤上最後一塊上海的土地,不高興的撇撇嘴,改口道:“不對,你都沒在俱樂部露過面,跟那幫孩子沒有感情。”
很典型的一個‘我不開心也不讓你開心’的行為。
“我既不要求他們把S系的獎杯捧回來給我看,也不規定下個賽季開始要拿到多好的名次。同等的,他們沒有理由要求我一定要在某些場合刷臉,說一些冠冕堂皇又沒用的話。”
應亦丞面無表情的用自己的藍色小房子模型霸占了‘上海最後一塊土地’。
應廣慶哼了他一聲,“我看你現在冠冕堂皇的話就挺多。”
轉而去問今夏,“你去不去?爺爺送你一條漂亮的紅寶石項鏈,你做爺爺的舞伴,怎麽樣?”
今夏就這樣毫無準備的被拉近一老一小的對話中。
其實做老先生的舞伴完全OK,總比和應亦丞肩并肩出現,被俱樂部其他人問東問西要好。
……青隊的小鬼、經理還有數據分析師都認得她。
可是有了‘紅寶石項鏈’的附加條件,事情反而複雜了。
答應下來好像會顯得她愛慕虛榮?
今夏一時間想得有點多,呆呆的看着壁爐前的兩人,答不上話。
“您別對今夏提無禮要求。”應亦丞阻止道:“她不稀罕你的項鏈。”
“你一個随時可能被小夏甩的人別說話才是真的,你沒資格說話,給我閉嘴!”應廣慶突然瞪大眼睛跟孫子吼。
書房裏只開了三盞壁燈,壁爐裏通紅的炭火光亮擴散出來,映得老爺子面紅脖子粗的,随時動真格發怒的樣子。
偏生,你還不敢惹他一個年前剛做完心髒搭橋手術的老頭子。
人老了多少都有點兒古怪脾氣,這時候兒孫們該怎麽辦?
惹不起,讓着您!
應亦丞被他這麽一吼,眼角輕微抽了抽,結實的默了。
為這點事,不至于。
應廣慶摁住孫子,再好聲好氣的對今夏道:“你要是覺得項鏈太貴重,爺爺可以送你別的,比如——”
他拿餘光瞅着對面委屈兮兮的獨孫,“你看我家應亦丞怎麽樣?”
今夏:“???”
應亦丞:“???”
“開玩笑的,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麽這麽不經逗?”應廣慶嫌棄的說着,扔掉手裏還沒擲出去也不打算擲的骰子,站了起來,“不早了,我先去睡了,你們……随意吧。”
罷了,按着肩膀哼哼‘人老了地毯上坐一會兒都全身酸痛’,緩步走出書房。
今夏滿頭霧水的看着應亦丞,兩只眼睛自左向右統一飄出一行彈幕:爺爺真的生氣了嗎?怎麽說走就走了游戲都沒玩兒完。
應亦丞垂眸掃了一眼面前即将分出勝負的棋盤,冷哼一聲:“老爺子輸不起,礙着你在不好拉下面子耍賴,不按常理出牌攪亂局面——真給他蒙混過關了。”
原來是這樣啊,老先生也太……可愛?
“明天的年會不想參加就不去,他不會為難你的。”應亦丞拾起金屬做的骰子在掌心裏摩挲,不等今夏多說什麽,轉問道:“還玩兒麽?”
今夏想說‘不早了休息吧’,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9點不到,小學生作息都沒那麽早。
何況這還在春節中。
不知是受老爺子打趣攪局的影響,還是此時人就在自己面前,全無見不到時那種心煩氣躁,她也就沒法兒跟他嚴肅的談分手。
異地戀的終極問題不就是異地麽。
現在他倆面對面杵着,問題自然而然的消失。
明天下午就要走了,她不想在今晚提前失眠。
今夏覺得自己逃避思想嚴重。
可是,沒轍啊……
明天走之前再決定吧。
不對!
是明天走之前,一定要做決定!
“兩個人玩大富翁沒意思,況且我也不會玩。”今夏自認沒有玩棋牌類游戲的天賦。
意思就是讓應亦丞找點別的樂子。
應亦丞可是把她開口前的種種糾結都盡收眼底的。
見她沒有跟自己‘談談’的打算,他暗中松口氣,“看電影麽?可以抱一堆零食躺在抱枕堆裏。”
後面那句話立刻将放假當天就開啓懶骨頭模式的今夏吸引了!
“看!”
放映室在四樓,下午那會兒沒來得及逛到。
今夏跟在應亦丞身後走進去,燈被打開的一剎,她就忍不住‘哇’了出來——
一目了然的長方形通間裏,裝修裝飾風格有別于樓下任何複古典雅的房間。
放映室的左側是占據正面牆的銀幕,右側那一排牆壁的玻璃櫃子裏,陳列着大大小小不重樣的精美手辦!
目測少說有幾百個!
安置在櫃子裏的裝飾燈從不同的角度将自然的光束向手辦打去,照亮了漫威系列大反派的臉,為《文豪野犬》、《進擊的巨人》、《海賊王》等等角色勾勒出陰影輪廓。
牆上其他空白處到處是星戰、星際迷航等等元素的裝飾物。
斜對面的牆角停着一輛山地自行車,車前有座拼色的三角形的帳篷,帳篷裏亮着光線柔和的應急燈,清楚可見裏面的恐龍玩偶、玩具槍和彩色圖書,甚至還有一個兒童戴的迷彩頭盔。
重頭戲是長方形空間的正中央,一個大小相當于一張雙人床的圓沙發,以‘凹陷’的形式嵌在地板裏。
絨面的奶白色沙發內,毛毯卷成一團,十幾只糖果色的方枕不規則的貼着邊緣堆積擺放。
讓人看一眼就泛起童心,想義無反顧的跳進去。
今夏站在門口傻眼看着,恍惚間有種闖入二次元世界的錯亂感。
而在他們開門前的那一刻,沒準這些手辦還在叽叽喳喳的說着話……
“這些……都是你的?”她稀罕得移不開眼,滿心羨慕之情,“躺在沙發床裏看電影,有那麽多手辦陪着一起,太幸福了吧……”
“還可以點餐。”應亦丞一手扶在門框上,湊近她問:“水果拼盤、鹵味小吃、蛋糕點心、格式酒水飲料……點餐嗎?”
放映廳是應亦丞兒時的玩具屋,随着他的成長,房中越來越多的二次元元素逐漸暴。露出他宅男的真實屬性。
今夏先走馬觀花的把手辦牆觀摩了個遍,又探險似的鑽進那座明顯屬于兒童使用的露營帳篷,在裏面找到某為少爺的第一本自嬰兒時期到小學升初中前的個人相冊,細細翻開來品味了一番,這才從ipad的片庫單裏挑出一部外國電影來看。
此過程中,應亦丞充當了導游、照片解說及端茶送水的服務員等多個角色。
無怨無悔的為他心愛的女朋友服務。
坦白說,他內心始終存在着一種說不上的憂慮。
總覺得下一秒、或者當他神思稍有松懈的一刻,今夏就會對他提出‘分手’。
而他必定會在她提分手後,據理力争、反駁游說,堅決不同意。
當如是憂慮累積到一定程度,應亦丞開始希望今夏快點開誠布公。
這樣他也好積極應對。
不知道的是,今夏已經做好‘明天離別前那一刻做決定’的決定。
他像個盲目的蠢貨,受她一舉一動擺弄着,公開處刑。
同樣的憂慮像顆小種子一樣種在今夏的心裏,随着她情緒細微的波動,生根發芽。
當放映室的燈光被關掉,偌大的熒幕上出現電影片頭,環繞立體音效從四面八方湧入兩人的耳朵,他們肩貼着肩,坐進凹陷的圓形沙發,小心翼翼的用餘光偷看對方側臉輪廓,默契的不說話,近乎貪婪的從共處時光中汲取養分。
到底是舍不得的……
電影名叫《水形物語》,講的是人類啞女和一個人形水怪的跨物種戀。
片子裏處處充斥着懸念和美輪美奂得怪誕畫面,直到人形水怪一口吃掉啞女鄰居家養的寵物貓的頭……
今夏下意識用手把眼睛擋住,幾秒後,估摸着血腥的畫面過去了,才從指縫中睜開眼睛。
然後她看到銀幕上出現一張隐約意識到自己犯了錯,但不知道錯在哪裏的、委屈的怪物臉。
今夏:“……”
“吓到了?”應亦丞的心思,兩分用來留意電影情節,剩下八分全在身旁的姑娘身上。
今夏恢複鎮定的搖搖頭,“沒有,就是有點氣。”
“氣?”
“嗯,我不喜歡這個角色。”
應亦丞想了一下:“因為他是個人形水怪?”
還是因為他剛啃下一只可愛的貓的腦袋?
平心而論,确實血腥了。
今夏轉臉看着身旁的男人,正色地:“我不喜歡他吃了貓頭後一臉無辜的表情。”
應亦丞:“……”
這就相當話有所指了。
此時的熒幕上,啞女冒着大雨追進電影院,在黑漆漆的角落裏找到受驚落跑的水怪。
身高至少兩米的水怪眨着無辜的大眼睛,像只無害的小動物,成功惹得啞女泛起源源不絕的憐愛之心。
今夏小臉垮了下來,“從根本上說,他也沒錯,因為他不知道貓是寵物,吃了就吃了,我就是單純不喜歡他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應亦丞:“……”
今夏還要跟他找共鳴:“你覺得呢?”
應亦丞覺得她給與評價的時候,看自己的眼神兒和看熒幕上那有刻意裝可憐嫌疑的水怪……差不多?
“我比水怪長得好看。”他切入真正的主題,外加強調,“也不會吃貓。”
今夏聽了他的話,後知後覺,這人……正面送人頭?
彎彎的眉毛向眉心隆起,默不作聲拿起巧克力牛奶,咬着吸管洩憤似的吸了一大口,直到兩邊腮幫子漲到最飽滿——将口中的香醇盡數咽進肚子裏。
她将空掉的牛奶盒子放到一旁,仰身倒進方枕堆裏,順帶拿起一只抱在肚皮上,精神的睜着形狀漂亮的杏眼,盯住天花板。
似沉默,似醞釀。
應亦丞一手撐在她頭頂那端的沙發邊緣,輕微側着半身,無聲的望着她。
電影裏放什麽已然無所謂了。
聽不進去,也看不進去。
粉飾出來的太平,總歸會被撕掉表皮,露出內裏的真實。
區別只有早或者晚而已。
既然是這樣,不如由他來頭。
半響,今夏戚戚艾艾的嘆了口氣,一瞬間蒼老了許多似的,說:“我家是這樣,看起來我爸媽把我管得很嚴,實際上并沒有怎麽管我——因為我聽話。我媽叫哥哥送我來這兒,是她相信我能處理好。”
她停了下,嘆息的聲音落在靜悄悄的心底。
“第一次談戀愛,我哪兒知道那麽多啊……”今夏都無奈了,“昨天我哥送我到門外,怕我不肯留下,給我看了你們的短信記錄。其實,就算他不給我看,我也知道你有這樣那樣的事情,我跟那些事比起來微不足道。”
應亦丞看着她微微啓了齒,想說‘你對我而言很重要’。
今夏一直都知道的。
“你先聽我說完。”她耐心的對他笑笑,繼續道:“接着,唐先生他們來了,你不在花廳那幾分鐘,唐先生對我說了一些話,具體的內容和晚上應醫生當你面兒說的那些差不多。還有今天中午,應爺爺告訴我,你去見你媽媽了,這是他的安排,而你事先對此一無所知。那時我就想,你真的特別不容易,他們幫你做決定的時候從來沒有問過你的心思想法,難道都不在意你的感受嗎?看到你回來後一臉輕松的表情,心結也解開了,我又才反應過來,他們幫你做決定,也是你需要承受的一部分。”
相比之下,今夏的成長環境很純粹。
除卻念寄宿學校那幾年父母的感情危機,直至後來、現在,今家将最好的給了她,她也得到父母家人充分的尊重。
所以當唐景珩、應尋甚至是應廣慶用對待應亦丞的方式對待她,她發現自己是接受不了的。
“他們對我說的話,每句話都藏着另一個意思——希望我能像你一樣習慣,然後接受。”
今夏做了個深深的呼吸,雙手撐着自己坐起來些許,“我很感謝能夠得到他們的認可,但我也有選擇權。”
大學範圍的戀愛和走出大學後的戀愛,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概念。
原來‘畢業就分手’不是玩笑,而是困擾諸多戀人的魔咒。
今夏理所當然的貪圖和應亦丞在大學相處的那段短暫時光。
假期結束,她還會回到學校裏繼續循規蹈矩學生生活。
按部就班的上課,參加社團活動,每天在意的最大的事情可能是南門外又開了一家好吃的小吃店。
應亦丞就不一定了。
他有一條和她全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在每一個路口的分叉,他們随時都能分道揚镳。
應亦丞聽出分手的前奏,不由自主傾身靠近,“你舍得我麽……”
兩個人的距離霎時被縮短許多。
今夏往後縮了縮,背脊貼在沙發邊緣,被蓬松的抱枕簇擁着,無法再後撤毫厘。
應亦丞的動作異常溫柔,不帶任何攻擊性,就這樣接近她、貼近她,擋住熒幕外放出的所有稀微光線,在今夏面前形成一片完整的陰影,連帶着極力控制的呼吸也來到她的鼻端前,與她的氣息相互糾纏。
瞬間,今夏全身毛孔擴張、再緊縮。
察覺到了危險。
男人開始在她面上周旋,猶如深夜從深林中緩步奪出的獵豹,悄無聲息來到獵物跟前,反複嗅着獵物的味道,放生還是吃掉,一念之間。
今夏不敢動,不安的睜大圓眼,直勾勾的望到他濃稠的深眸中。
越想看清,越是看不明白。
到底想對她做什麽?
他身上幹燥的味道,還有他的體溫,在這時隔着彼此的衣料,肆意在她外露的皮膚上,逐漸把她包圍。
今夏懷疑他又開始低燒了。
被他虛握的手腕仿佛貼着一塊通紅的烙鐵,溫度最高處來自他的掌心。
還有吐息也過于灼熱。
鼻尖在她臉頰若有似無的輕蹭,想把她卷入黑暗深處共同沉淪的心思昭然若揭。
默然了許久。
“你不會的……”今夏鼓起勇氣,話得顫抖卻也溫柔。
輕微的訝異在應亦丞眼眸中一閃而過,他放棄的笑了,收起滿身侵略的攻擊性,恢複如常。
“你也不舍得我。”他肯定地說。
後來的電影演了什麽,兩個人再沒心思往下看。
索性躺在凹陷的沙發裏,望着天花板閑話。
多是今夏在說,應亦丞安靜的聽着。
“我啊,拿到C大錄取通知書那天,爸爸就跟我說,考進目标的大學只能算按照計劃開啓人生新階段,如果進了大學不好好努力,以後還是會過得一團糟。”
“我就跟爸爸保證,大學一定加倍努力。”
“他又問我,畢業以後打算找什麽樣的工作。我想了一下,回答說——做中學老師吧。”
“四年畢業,接着考研,研畢之後還怕不能在B市的中學找到工作嗎。”
當老師多好啊,工作穩定還有寒暑假。
今夏的眼珠子動了動,落在應亦丞聆聽的面容上,“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麽我要做中學老師,不是大學老師?”
電影不斷切換着畫面,劇情仿佛推進得很激烈。
熒幕的光線變換下,應亦丞了然的笑了,卻沒有點破。
今夏也抿着嘴笑,“大學老師的學歷要求太高了,讀書讀得我腦袋疼。”
可就是這樣,她還想去教有着高考壓力的中學生……
“應亦丞,你有沒有想過,畢業以後想做什麽?”她聲音飄忽着不确定的清甜,明知道他可能連沒有必要的學業都不會繼續下去,還是忍不住報以期待。
所以,看吧,還是舍不得的。
“我啊……”應亦丞側身把她抱進懷裏,屈起手臂将她毛茸茸的腦袋呵護在胸膛裏,聲音低沉地說:“做什麽都好,只要我們一起。”
放映廳裏,一夜過去。
隔天早上應亦丞走出放映廳時,被守在門外的應廣慶堵個正着。
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的罵了孫子一句‘沒出息’,扭身就走,氣壞了。
守了十幾分鐘,就為罵這三個字。
今夏讪讪的從應亦丞身後鑽出來,還未完全醒過來的發懵腦袋揣着疑惑,問他,“怎麽突然挨罵了?”
應亦丞就無所謂的聳聳肩,答:“可能老爺子認為昨晚是他收獲重孫的機會。”
久違羞紅在今夏臉上泛起,她擠開擋在門前的男人,梗着脖子回房間洗漱。
這天的應宅很是熱鬧。
從城中酒店聘請來的廚師開始烹制美食,專業的團隊将用作年會的活動場地鄭重的裝飾了一番,還特地在正門前鋪展了一條紫色的地毯。
今懷為妹妹安排的服裝師和造型師如約而至,使出看家本領,把今夏打扮成童話王國裏的公主。
挽起長發,露出優美的天鵝頸,一襲漸變色的水藍色長裙掐出柔軟纖細的腰身,裙擺被無數煥彩的亮片點綴,像《冰雪女王》裏的艾莎,又像《小美人魚》裏的愛麗兒。
于是,當正午12點來臨,Y·NE電子競技俱樂部兩支戰隊成員及相關人員盡數到齊,年會正式開始。
閃爍着璀璨光亮的水晶吊燈下,今夏挽着哥哥的手臂出現在衆人眼前,原Y·NE戰隊打野選手懷抱,就此多了一個響亮新頭銜——國民大舅子。
比光輝女郎拉克絲還好看,難怪捂得那麽好!
之後,聚餐,想上臺發言的就上臺發言。
俱樂部老板方面就由術後恢複良好的應廣慶老先生代替講話了。
應亦丞真就沒露面,呆在不屬于年會範圍的房間裏,貪圖安靜。
抽獎之前,做小游戲熱場時,坐在第一排的今懷抽空問豬妹,感情向的生活處理得怎麽樣了?
今夏就聳肩,搖頭,擺出一臉直白的‘別問,我也不知道’。
今懷看着妹妹放棄治療的樣子,氣得笑了。
好嘛,白擔心一場。
想想也是,兩小只談戀愛,沒有家族阻撓多方反對,沒有要生要死的阻礙,最大的難點無非應亦丞要不要回去繼續念書。
回去等于今夏限定陪讀,聽起來不合理,但想四年換一媳婦兒,這筆帳算下來還是值當的。
就看應亦丞有多努力,應家願不願意放繼承人逍遙自在四年了。
今懷瞧着,老先生也是很喜歡他家妹妹的。
再不濟,真的成不了,今天俱樂部的官妹兒給今夏照了不少照片,往官博上一放,憑本事和懷神solo,贏取和豬妹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一套一套的,今懷都琢磨好了。
伴随着上海中等地段商品房的塵埃落定,年會盡歡。
下午四點過,俱樂部的人坐上大巴開開心心的去市區KTV,只剩下兩個高管留在前廳圍着應尋閑扯,還有活動策劃公司的人員在收拾道具。
今夏拖着哆啦A夢的行李箱從樓上走下來,經過前廳,對上應尋的視線,停下來想了想,跟他打招呼:“應醫生,我先跟我哥回T市了,新年快樂,開學見。”
開學見?
被高管纏着巴拉巴拉得心煩氣躁的應尋眉心直跳。
你怕是不知道我在寒假前跟學校遞了辭呈?
屁的開學見。
再看今夏一副強顏歡笑的模樣,看來真不知道。
“嗯,開學見。”應尋面無表情的沖她點點頭。
于是今夏眸子裏的光彩瞬間黯然下去,拖着行李箱,低垂着腦袋,像只沒有方向的雛鳥,灰心喪氣的朝着大門那邊走去。
全然沒聽見高管對應尋着急的問話:開學見?您不是已經決定接手應氏實業了嗎?不說說定了,要等到家裏那位公子完成學業,才會……
……
應家氣派的正門外,今懷把車停在前天來的那個位置。
今夏走出去,先看到整場年會都沒有出現,此刻卻站在水池邊上的應亦丞。
出來送我呀?
謝謝你哈。
作為主人家,你可真有禮貌。
今夏拖着腳步來到他面前,擡起頭跟他對視,“我回去了。”
他就‘嗯’的一聲,低眉順眼的,跟個悶葫蘆沒兩樣。
今天天氣不錯,白白淡淡的自然天光落在他發上、臉上、眉宇和挺鼻之間,把他襯得氣質清澈幹淨,讓人看了一眼,忍不住再多看幾眼。
——就會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來诓我!
今夏在心裏狠狠的想,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指尖的因為用力過度泛出沒有血色的白。
“除了‘嗯’就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了嗎?”她找茬般的問完,自顧自幫他回答,“‘一路順風’、‘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還有喜歡就買、不行就分、多喝熱水!
應亦丞沒想到小太陽能變得像個一點即燃的小炮仗,噼裏啪啦的話,逐個字铿锵有力的往他臉上砸。
不痛,反而有些享受?
“夏……”
他剛開口,還沒來得及多說一個字,今夏忽的掂起腳尖,用手圈住他的頸項,仰起頭湊近了,在他半開的唇瓣上蜻蜓點水的印下一吻。
罷了,收回身姿。
“開學那天你沒有來,我們就分手。”
今夏平鋪直敘的說完這句話,拉着行李箱轉身繞到臭哥哥車後,自力更生的把行李塞進去,回到副駕那邊,拉開門,坐進去,關門,給自己扣安全帶。
由此開始不再多看外面的男人一眼。
全程目睹二人道別的今懷,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側身看着妹妹,幸災樂禍地八卦:“放什麽狠話了?”
就憑剛才豬妹的一舉一動,包括她此時沒有表情的表情,懷神敢摸着心口打包票,那是分手的吻別!
在豬妹殺氣過重的‘關你什麽事?’和不耐煩的‘開車了哥哥’的催促下,心情不錯的懷神打轉方向盤,載着毫無心情可言的豬妹,平穩而緩慢的駛出了應家奢侈的前園。
今夏一直用餘光瞄着後視鏡裏那個逐漸變小的人影輪廓。
“說來真是奇了怪了。”她歪着腦袋靠在車玻璃上,一臉不可思議的笑了,“總覺得我們不會分手,會永遠在一起似的。”
今懷見她愁一會兒,樂一會兒,直懷疑豬妹為情所困給困傻了。
應家三天兩夜游完,要不要直接送三甲醫院腦科做個全套檢查啊……懷神在線求助。
“那到底分了沒有?”
“都說了不知道,你就別問了……”
當天晚上,今家兄妹倆回到T市大伯家沒多久,今夏就收到應亦丞發來‘到了嗎’的短信。
她坐在沙發上捏着手機,愁眉苦臉的思量半響,到底是把‘到了’兩個字回複過去。
本來是去分手的一行,現下回來了,好像什麽也沒發生。
細細一想,又覺得還是有些改變的。
今夏一籌莫展,好在莊女士和向來沒什麽家庭地位的今先生沒有逮着她追問,給了她足夠的個人空間,她索性把‘開學當天見不到你就分手’的原則貫徹到底,日子照過,
十五過後,告別爺爺奶奶和大伯家人,回B市。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今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把自己淹沒在美劇、英劇和日漫的海洋裏。
應亦丞還是會用微信聯系她,每天,雷打不動。
有時也會給她打電話,告訴她自己在做什麽,準備上哪兒做什麽,事無巨細的彙報行程。
今夏也配合的跟他短信交流,偶爾心情不錯時,還會跟他吐槽一下剛看的電視劇劇情。
沒到開學報道日,他們不算正式分手,保持聯系很正常。
今夏理智的想。
到了2月底,四六級放成績的那天,今夏拿到一個意料之外的好成績,四級自然是過了的。
今宏濤做主帶上妻子兒女,一家四口下館子吃了頓好的。
晚上收到應亦丞的短信,他說他也過了,而且猜到是這樣的好結果,所以提前給她寄了一份祝賀的禮物,約莫再兩天就能收到。
今夏看着信息前半段,有點氣更多是無奈的想,你要是四級英語都過不了,真的別返校了。
再一扭身掃到櫃子上的臺歷,距離被她用紅色油性筆标記出來的‘3月1號’報道日,只有三天了。
好吧。
分手進入倒計時!
28號這天下午,今夏收到了應亦丞送的禮物。
在樓下取到快遞,回一樓等電梯的空隙,她拆開包裝,得到應奶奶趣味随想筆記的原版《伊索寓言》一本。
随手翻了幾頁,一張卡片還是什麽從書頁裏掉了出來。
她拾起一看:泛黃的舊照片裏,背景是應家恢宏的大房子,最多只有兩三歲的小男孩穿着藍色的海軍服站在花叢裏,咧開嘴笑得無比燦爛,努力伸直了手,把手中的蒲公英遞向鏡頭外的人——也就是此時拿着照片的今夏。
來自成年男人幼稚的示好。
她秒懂。
那又怎麽樣?
今天28號了,距離分手不足24小時。
具體時間,全看她明天幾點去學校報道。
說真的,今夏都覺得心裏那個‘總覺得’很匪夷所思。
一如年後離開應家時,她跟今懷感慨的那句話一樣。
總覺得她和應亦丞不算完,更不會就這樣輕易草率的完。
她總覺得,也許應亦丞不會在明天出現,但他會在某個平平無奇的清晨、某個有慵懶陽光的傍晚,在她不經意的擡首間,他們四目交接。
重逢,自然而然的就發生了。
不管怎麽樣,大限将至,是迷之自信還是過分樂觀,明天她都要面對現實。
三座電梯從高層慢吞吞的均速下降,今夏在這時接到莊女士的電話,讓她去小區門口的便利店買瓶料酒。
今夏收起飛舞得平靜的思緒,裹緊厚厚的羽絨服,刷了門卡埋頭走出樓道,餘光裏直覺有個人站在正對面,再一擡首,男人就這樣出現在她視線裏。
傍晚的陽光從身側兩棟高樓之間傾斜灑來,驅散了冬日空氣中的淩冽,暖暖的罩在他們身上,照亮他笑容溫潤的臉。
“明天一起去報道嗎?”
作者有話要說:
又一個淩晨,鍵盤噼裏啪啦的響聲是房間裏最明亮的聲音,在小江的第三個故事完結了。
腦海裏一直不停的在回蕩那首《慢慢喜歡你》的最後一句:書裏總愛寫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實際上,在開頭某個章節裏,就決定用這樣的方式結局,平淡的,舒緩的,同時也是另一個開始。
這只是屬于主角們的一段故事,到達階段的中點,下一段路程,還請多多關照。
2019/6/4,淩晨3點半,謝謝你們的閱讀和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