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 (1)
徐錦芙行至徐琳琅身旁,道:“呦,姐姐今日也來了,我還以為鄭國公府沒給姐姐下帖子呢。”
馮城璧跟着道:“琳琅妹妹,這馬上就要考試了,你竟然還有心思來這裏看荷花。”
徐琳琅道:“大家都是馬上要考試,為何你們都看得,我卻看不得。”
馮城璧掩唇一笑:“琳琅妹妹勿惱,我這也是關心妹妹了,我不過是惦記着妹妹剛從濠州鄉下過來,學問底子薄弱,這便關心起妹妹的考試來。”
“妹妹平時在棠梨書院也不甚用功,常有走神,下了學更是只顧着在街市上閑逛,功課定然是落下了,所以,妹妹該用這些時日好生苦讀才是。”
“琳琅妹妹的功課薄弱,我也是擔心妹妹會考末名,這才說妹妹不必來參加這荷花宴了。”
馮城璧一襲話下來,旁邊兒幾個和徐琳琅搭話的公子哥兒已經明白了個大概。
徐琳琅剛才濠州過來沒多久,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若是這般,學問基礎薄弱也就在所難免了,只是她去了棠梨書院,還不用心讀書只顧着玩樂了這便有些太不思上進了。
聽馮城璧剛才話裏的意思,這徐琳琅,極有可能會考末名。
這末名可是個丢人名頭,這位仙女兒似的徐大小姐,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
馮玲珑聽出了馮城璧話裏的貶低,一心想要維護徐琳琅,當即道:“琳琅不會考末名”。
胡珺兒輕蔑一笑:“左不過不是她考末名,便是你考末名,你們兩個,半斤八兩,有什麽好争辯的。”
方才也有好幾個哥兒過來和馮玲珑攀談,這讓胡珺兒的心裏很是不舒服。
有人和馮玲珑攀談,比有人和徐琳琅攀談還讓胡珺兒感到不舒服。
胡珺兒和馮玲珑去歲一同進去棠梨書院,第一考試的時候,馮玲珑考的還算為不錯,胡珺兒卻考了末名,這讓胡珺兒很是擡不起頭來。
胡珺兒在功課上擡不起頭來,便總是通過給徐錦芙裏瓊玉和馮城璧送禮花銀子的方式和她們幾人混熟了。如此一來,在書院上便也成了有身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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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珺兒看的通透,這棠梨書院的少女中,就要數徐、李、馮三人的家世最顯赫,最值得相交。
一番鑽營下來,胡珺兒便也和徐錦芙馮城璧李瓊玉三人相熟了。
馮城璧是馮玲珑的嫡姐,最是不喜歡身為庶妹的馮玲珑,經常出言管教馮玲珑。
胡珺兒也是極為瞧不上馮玲珑,每每都要出言奚落馮玲珑的愚蠢。
胡珺兒笑馮玲珑,實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周圍的幾個哥兒聽了馮城璧和胡珺兒的話,知馮玲珑和徐琳琅兩人的功課并不好,心裏暗想,這兩個姑娘生的如此仙姿玉貌,卻原是總考末名。
唉,美則美矣,不過是空有其表罷了。
馮城璧敏銳地感覺到了周圍幾個公子哥對徐琳琅和馮玲珑的看法變了,用更大的聲音道:“我和馮姐姐也是關心你們兩個,才說你們應該留在府中好生用功。”
“若是我的學問基礎薄弱,定然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留在府中好生苦讀,所以,看琳琅妹妹和玲珑妹妹還有閑心來參加宴會,我不免為二位妹妹感到着急。”
馮城璧的聲音大,引得周圍又圍過來幾個公子小姐,新來的公子小姐們問詢着一直站在這裏的幾個是怎麽回事。
明白就裏的幾個小姐又給新來的幾個說了一遍,一時間剛來的公子們也發出哦哦的聲音,意為明白了。
馮城璧和胡珺兒見周圍的公子小姐向徐琳琅和馮玲珑投去了略帶鄙薄的目光,心裏愈發得意,哼,就算是打扮的出衆又怎麽樣,照樣得被人瞧不起。
胡珺兒又道:“你二人打扮的如此明豔出挑,想必,也是抱了尋得一位如意郎君的心思來的,你們卻不知道,這人若是腹內草莽,縱是打扮的再怎麽豔麗,也是上不得臺面的。”
“今日來的公子們,那個不是滿腹經綸,他們定然十分看重才學,所以,我勸兩位,不要只把心思放在穿衣打扮和參加宴會的,多讀些書才是正道。”
周圍的人看徐琳琅和馮玲珑的眼光徹底的變了。
周圍有公子哥兒,方才和徐琳琅馮玲珑搭話的時候出言唐突,徐琳琅和馮玲珑對他冷淡了些,他也是積了些氣在心裏的。
這公子哥聽完胡珺兒的話,便想要貶低徐琳琅和馮玲珑一番,當即小聲道:“的确,腹有詩書氣自華,縱然生的一幅好皮囊府內草莽,也是無用。”
徐琳琅也是極為佩服這胡珺兒了,明明自己考着末名,此刻卻是好大的口氣,倒是有臉教訓別人“多讀些書才是正道。”
徐琳琅依舊并不搭理這人,只對胡珺兒道:“我方才聽胡姐姐說話的口氣,想着胡姐姐的學問該是極好,這才有底氣教訓我和玲珑。”
“不過我細細一想,看之前的考試排名,我記得姐姐每每都是考的末名,既然這般,胡姐姐也該像你方才說的,留在府中好生用功,怎麽胡姐姐倒是出來了。”
周圍人的的心思又變了變,哦,原來這教訓人用功讀書的姑娘只是末名啊。
聽她方才說話的語氣,倒像她考的是頭三名似的。
五十步笑百步,好大的臉。
胡珺兒是極為善于察言觀色的,自是感覺到了周圍人再看向她是眼中的嘲笑。
胡珺兒氣徐琳琅如此巧言令色,急急申辯:“琳琅妹妹錯了,以前我是末名,現在琳琅妹妹來了,我便不是末名了。”
徐琳琅一笑:“哦,想必姐姐是想着,我一來,姐姐便成了末二名了罷。”
“仔細想來,姐姐切不可掉以輕心,保不準啊,一個不小心,姐姐依然是末一名了。”
“依然是末一名”幾個字深深的刺痛了胡珺兒。胡珺兒惱羞成怒,說話愈發地不客氣起來:“你且放心吧,有你們兩個在,我才不會考末一名。”
胡珺兒的話音剛落,就有一個溫柔聲音傳來:“這是怎麽了。”
胡珺兒回過頭,是鄭國公常茂走了過來。
胡珺兒原本還飛揚跋扈的臉,瞬間變得一臉委屈:“常茂哥哥,她們兩個欺負我,說我下次考試會考到末一名。”
周圍幾個公子暗暗咋舌,這胡大小姐,說的也有些過了,不過是在言語交鋒中拜了陣,便要說人家欺負她了,這也不是個磊落的。
不過此刻在胡珺兒看來,周圍這幾個家世不入流的公子怎麽看她便是無所謂了,關鍵是常茂哥哥怎麽想。
常茂哥哥若是認為是徐琳琅和馮玲珑欺負她,那便是徐琳琅和馮玲珑欺負她。
馮玲珑委屈極了,明明是胡珺兒挑釁在先,怎麽倒成了自己和琳琅欺負她了,好生的會颠倒黑白。
徐琳琅才不吃這虧,道:“胡姐姐擔心我和玲珑會考末名,我便也好心提心姐姐,依然考末名,明明是相互關心,怎麽成了我和玲珑欺負胡姐姐。”
和常茂一同過來的李祺有心化解這尴尬氛圍,道:“這麽好的天氣,不好好看荷花,說考試做什麽,怎麽,可是鄭國公府的荷花不得幾位妹妹的心意?”
胡珺兒這才莞爾一笑,道:“普天之下,自是沒有什麽地方的荷花能及的上鄭國公府的荷花的,想起是鄭國公府有福澤庇佑,荷花才開的這般嬌豔。”
徐琳琅道:“胡姐姐慎言,胡姐姐說普天之下沒有地方的荷花能及的上鄭國公府的荷花,豈不是将鄭國公置于不忠不義之地。”
确實是,皇宮的荷花也開的綿延成片,胡珺兒這話,聽着倒像是鄭國公府的荷花比皇宮的荷花都要好了。
臣子的東西,怎能比皇帝的東西還好。
就算這是事實,也不能這般說出來。
胡珺兒若是想讨好什麽人,說話最是讨喜,此刻卻被徐琳琅這般噎了一回。
胡珺兒怒火中燒,面上卻依然委委屈屈:“常茂哥哥,我不過是太喜歡鄭國公府的荷花了,徐妹妹卻這般苛難于我。”
常茂卻意識到了徐琳琅方才的提醒是對的,胡珺兒的話,可輕可重,只上當今聖上多疑,最是忌憚臣子逾越。
一向出言溫和的常茂當即對胡珺兒道:“胡妹妹休要再休提此話,免得惹禍上身。”
胡珺兒:“……”
周圍人中已有不少看得明白了,出言道:“前些日子我有幸進宮,見皇宮裏的荷花開的極好,我竟從未見過開的那般好的荷花,想到這宮裏的荷花是在龍氣中長的,自是普天之下最好的。”
周圍人哪有不明白的,也紛紛附和,誇贊起皇宮裏的荷花了。
又有人道:“皇宮裏的荷花縱是天下第一,不過我卻沒這個福分見上一見,還好鄭國公府的荷花也是一絕,今日見了,便也沒什麽遺憾了。”
這人說的話極好,既說了皇宮裏的荷花天下第一,又說了鄭國公府的荷花是一絕,說的很是巧妙。
鄭國公常茂就勢往下說:“那便請各位移步荷塘,一同賞一賞這荷花了。”
衆人皆三三兩兩散去,私下小聲的議論起方才發生的事情來。
“我倒是好奇,這回棠梨書院的末名會是誰。”
“我也好奇的緊呢,不單單末名,我還好奇這末三名會是誰呢,該不會就是她們三個罷。”
“哈哈,我們以往都是好奇這棠梨書院的前三名是誰,這次倒是關心起末三名了,想想也是好笑。”
這些公子小姐有把此事說與了相熟的公子小姐聽。大家也各自都對棠梨書院這次考試的末名是誰格外關注起來。
衆人閑坐下來,吃着茶品着點心,三五成群細細分析:
聽說那魏國公府的大小姐徐琳琅方才鄉下過來,功底薄弱,且不思上進,是極有可能考末名的。
那宋國公府的庶女馮玲珑,也是每每都考末幾名的。
至于胡珺兒,聽說每每都是考的末一名。
衆人閑聊一陣兒,又在鄭國公府用了飯。
茶餘飯後,有人提議:“鄭國公府的荷塘之景如此之好,大家何不以眼前之景為題,說上些詩句,為這美景添上些詩情畫意。”
衆人紛紛贊同,在這樣的宴會上作詩作賦,也是慣常之舉了。
說到作詩,大家都紛紛起哄,讓韓國公世子李祺先做上一首。
李祺是韓國公的嫡長子,速來以詩作的好而被誇贊。臨安公主因李祺的才華滿腹而芳心暗許是應天府的貴人們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要不是臨安公主喜歡李祺,聖上早把臨安公主指給鄭國公常茂。
也就是因着和常茂差不多年歲的公主只有臨安公主一位了,不然皇上哪裏舍得把鄭國公常茂這樣的青年才俊留給了別的姑娘。
除了作詩,李祺還有一個本事更厲害,那便是評詩。
李祺評詩的功夫深厚,每每都能說到詩的曼妙之處,就是再差的詩,也能讓李祺說出高妙之處。
所以,每有詩會,主家定然是要把李祺請過來的。
李祺每一次都不負主家厚望,每每都評的賓主盡歡。
李祺率先開口,做出一首詞清句麗、格高意遠的荷花詩。
衆人紛紛叫好。
又有一些公子上前,或是吟誦自己即興寫出的荷花詩句,或是吟誦大家詠荷名作。一時間,荷花宴的氛圍高漲,好不熱鬧。
今日來參加荷花宴的公子小姐極多,公子們一首一首地吟誦着荷花詩,不一會兒,以将那些知名的荷花詩都說完了。
在場的小姐們有些着急了,這些公子們把這些好詩說完了,等下她們說什麽呀。
古往今來,寫荷花的詩句雖然多,可是出挑的,确也就是那麽一些。況且那些不出名的詩句,她們也不知道啊。倒是可以自己寫詩,她們卻又沒那本事。也只能吟誦她人詩句了。
眼見可吟誦的荷花詩詞一首一首的被說了,小姐們都着了慌兒。
唉,接到荷花宴帖子的時候,只想着置辦宴會穿的衣裳首飾、妝容發式,哪裏要想什麽荷花詩了。
随着那些公子哥兒一首一首的說,不住有小姐小聲哀嘆:“我準備說的,就是這首。”
“我剛想到這首詠荷就被他說了。
馮城璧看眼下形式,知道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她便無詩可說了,作詩她也不會。等輪到她的時候,怕是她連一個字都說不上來。
為了能讓鄭國公常茂注意到她,她可是廢了諸多心思。怎麽能在吟誦詩句上丢醜。
猶豫了一番,馮城璧脫列而出,道:“也別只有你們公子哥吟誦了,讓姑娘們也說上一些。”
聽了馮城璧的話,衆少女紛紛松了口氣,确實了,公子哥們再說下去,輪到她們的時候,她們可就一句都說不上來了,那不是要丢醜嗎。
衆少女紛紛贊同馮城璧的提議。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便我先來吧。”馮城璧首當其沖,盈盈走出。
“綠塘搖滟接星津,軋軋蘭桡入白蘋,應為洛神波上襪,至今蓮蕊有香塵。”
馮城璧背誦的是唐代溫庭筠的《蓮花》。
背誦她人之詩,自是不及自己做上一首風光,不過,眼下讓馮城璧自己做上一首,那是比登天還難的。
馮城璧的學問不過中規中矩,不至于太落後,卻也不至于多麽有才華。
所以,在公子哥們沒把她知道的荷花詩說完之前,提早站出來說上一首好的,便是上上之選了。
馮城璧吟誦完此詩,衆人皆捧場地稱贊一番。
馮城璧吟誦完,李瓊玉接着走出,開口道:“
碧荷生幽泉,朝日豔且鮮。
秋花冒綠水,密葉羅青煙。
秀色空絕世,馨香為誰傳。
坐看飛霜滿,凋此紅芳年。
結根未得所,願托華池邊。”
李瓊玉背誦的是李白的《古風·其五十九》。
李瓊玉素來是有才女之稱的,做一首荷花詩,根本不在話下。不過李瓊玉卻無意在這樣的場合出風頭。便引用她人詩句了。
又不是選皇子妃的宴會,太出挑反而不是什麽好事。
饒是如此,李瓊玉說出的名家之作,也比旁人的高妙不少。
各家姑娘都攢足了勁兒要說首好詞,好給常茂的祖母和母親留個好印象。
那些膽子小再後面吟誦的,只能撿一些不算太好的荷花詩說了,甚至還有幾個竟然一句都想不出呆了好久,得了別人的提醒才說上幾句,好不丢人。
公子小姐們一首一首地吟誦着詩句,因着這些詩詞歌賦,荷花宴既風雅又熱鬧。
徐琳琅和馮玲珑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聽別人吟誦荷花詩句。
胡珺兒自是一直注意着徐琳琅與馮玲珑。眼見大家都吟誦完了,徐琳琅馮玲珑和藍琪瑤都沒有上前吟誦。胡珺兒放大聲音:“呦,琳琅妹妹,玲珑妹妹,你們兩個怎麽不上前吟誦幾句荷花詩啊。”
胡珺兒的話音一落,衆人紛紛往徐琳琅和馮玲珑的方向看去。
可不是,今日宴會上最是好看的兩個姑娘都沒有吟誦呢。
胡珺兒又道:“琳琅,玲珑,你倆不要害怕,也每人說上一首。”
徐錦芙也道:“是啊,不拘是什麽,你兩個說上幾句,大家是不會笑你們的。”
徐琳琅與馮玲珑一直都沒有沒有上前吟誦詩句。
徐琳琅雖是盛裝前來,卻也都沒想着能和常茂結親,完全是為了賞這鄭國公府頗負盛名的荷花而來的。
馮玲珑向來藏拙不露圭角,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過來的。
此時在衆人眼中,便是二人根本說不上來詩句了
徐錦芙又道:“姐姐,你說上一首罷,沒人會笑你的。”
馮城璧也跟着:“玲珑,你也說上一首,不要畏畏縮縮。”
徐琳琅看向馮玲珑:“玲珑,你先說吧。”
今日,徐琳琅想讓馮玲珑出這個風頭。
馮玲珑見徐琳琅望向她的目光溫暖堅定,也不扭捏了,當即将目光投向賓客們,道:“那便我先來吧。”
馮城璧驀地感覺到馮玲珑和平日裏不同了。
胡珺兒也感覺到了。
此刻的馮玲珑落落大方的站在那裏,身上無一絲庶女的卑微。
馮玲珑盈盈走出,開口吟誦了一首關于荷花的詩詞。
衆人沒想到,馮玲珑竟然沒有絲毫為難,且馮玲珑吟誦的這首詩,着實高妙,只是不知是哪個名家所作。
“玲珑,不知你吟誦的這首詩是名家之作還是你自己所作。”有人開口問道。
“是我自己所作。”馮玲珑如實答道。
滿座愕然。
這馮玲珑不是棠梨書院的末名嗎,怎麽可能做出如此高妙的詩句來。
“玲珑,你不要撒謊,這定然是你提前找人寫好現在吟誦出來的。”馮城璧毫不客氣地大聲說道。
為了不讓人懷疑是他人代做,馮城璧選擇了穩妥為主,她馮玲珑倒是好大的臉,靠着末名,還敢找人代做。
“你一個考末名的人,怎麽可能做出如此高妙的詩句。這根本不可能,你定然是诓騙大家的。”胡珺兒也跟着道,她跟本接受不了學問和自己差不多的馮玲珑如此出彩。
馮玲珑不驕不躁:“這确是我自己所做。”
馮城璧開口:“玲珑,你不會作詩就不會作詩,何必說這些诓騙人的話來給我宋國公府抹黑,父親要是知道了,定然饒不了你。”
胡珺兒面帶鄙夷:“你既說這詩是你自己所做,可有證據。”
馮玲珑正色答到:“沒有證據。”
胡珺兒嘲諷道:“沒有證據,便說明是你提前找人寫好了詩句在此吟誦,棠梨書院竟然有你真樣欺世盜名的人,先生就該将你……”
胡珺兒将“逐了出去”四個字咽了下去,不行,不能将馮玲珑逐出去,将馮玲珑逐出去的話,她便成了為數不多的學問不好的學生了。
“既然你說玲珑的詩不是她自己所作,那你有可有證據。”徐琳琅站了出來。
“哪裏還需要證據,以她的學問,怎麽可能會做出這樣的詩詞。”胡珺兒道。
徐琳琅聞言,道:“你既這麽說,便是沒有證據證明玲珑的詩句是他人之作了。”
“沒有證據,你何以信口開河污蔑他人,你和城璧要向玲珑賠禮。”
馮城璧和胡珺兒正欲出口反駁。
恰在此時,荷花宴的東道主常茂開了口:“我相信此詩是玲珑妹妹自己所做。”
馮玲珑循着聲音看過去,見說話的人是常茂,有些意外。鄭國公竟然記得自己。
馮城璧難以置信的看着常茂,什麽,常茂哥哥竟然幫着馮玲珑說話。
常茂又道:“雖然玲珑妹妹平日裏的功課不突出,但也不能說她的詩是他人所做。”
聽到“不突出”三個字,胡珺兒翻了一個白眼,這馮玲珑的功課,明明就是爛泥扶不上牆好不好。
也就是常茂哥哥還想給她留幾分顏面罷了。
常茂接着道:“玲珑既說這詩句是她自己所做,那便定然是她自己所做,我相信玲珑不會說謊。”
馮城璧心亂如麻,很顯然這首詩根本不是馮玲珑親自所做,他卻幫着馮玲珑說話,難不成說常茂哥哥看上了馮玲珑的美貌。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常茂哥哥怎麽能喜歡那個卑賤的庶女。
馮城璧不肯善罷甘休:“常茂哥哥,玲珑她……”
“城璧,不要再說了。”常茂打斷了馮城璧。
馮城璧知道了,常茂這也是有心替馮玲珑解圍了,真相是什麽樣子已經不重要了,常茂只是不想有人難堪。
馮城璧也不敢再說下去惹得常茂生厭了。
常茂哥哥才不會喜歡馮玲珑那個庶女,他只是可憐他罷了。
馮城璧向常茂遞過去一個意會的眼神,道:“既然常茂哥哥說是玲珑寫的便是玲珑寫的吧。”
常茂:“……”
徐錦芙見關于馮玲珑的戰火已經燒完了,忙道:“我姐姐還沒有說詩呢,可別把我姐姐忘了。”
大家已經懷疑馮玲珑的詩作是假她人之手了,若是在此時讓徐琳琅說上一些詩詞,若是說的簡單了,大家自會嘲笑她,若是說的複雜了,大家也要認為她和馮玲珑一樣,是找人代做了詩詞了。
衆人紛紛把目光投向徐琳琅。
徐琳琅落落大方的走上前去,開口道:“江南可采蓮。”
此句一出,衆人皆面面相觑,這徐琳琅,果然不學無術,竟然說了這麽簡單并且人人都知道的詩句。
徐琳琅接着道:“蓮葉何田田。”
衆人心裏一陣嘀咕,這兩句,就是三歲小兒都聽過罷。
這徐大小姐,竟然才窮至此,拿幾句三歲小童的兒歌來應付,這也太,太……
徐琳琅接着吟誦道:“魚戲蓮葉間,
咦,這句倒是是沒聽過。
徐琳琅接着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有人不禁笑出了聲,這徐大小姐,也太有趣兒了。找不出詩句,竟然還随口編了幾句,偏還編的這般愚蠢。這句子,就是剛上學堂的小童也能編的出來罷。
徐錦芙忍俊不禁:“姐姐,你這也太敷衍了,你不會蓮花的詩句便說上一句什麽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便好了,何必自己編造些粗糙句子。”
“錦芙妹妹此言差已。”李祺卻站了出來。
“錦芙妹妹不知,琳琅妹妹方才念的那首,便是漢樂府的詩詞,這詩的前兩句廣為流傳,後面幾句知道的人卻少。”
“琳琅妹妹念此詩,恰是說明她涉獵甚廣。”
常茂也站出來說道:“我倒是覺得今日琳琅妹妹這詩句很是應景兒。”
滿座的閨閣少女心裏都有心泛酸水兒,韓國公李善長之子與鄭國公常茂可是無數閨閣少女的夢想,他們竟然一同幫徐琳琅說話。
鄭國公常茂與韓國公府的嫡長子李祺開了口後,一時間,公子們紛紛出言贊嘆徐琳琅的這首。
“卻是了,徐大小姐這首詞最是應景。”
“徐大小姐吟誦的這首詩,雖言語簡單質樸,畫面确實傳神靈動,恰是适合此時了。”
“琳琅竟然知道漢樂府裏的這一首,我之前讀書的時候也曾看到過這首,當時便覺得喜歡。”
“我聽說徐大小姐往日讀書涉獵甚廣,她能知道這首,也不足為其了。”
徐錦芙馮城璧幾個人驚愕地看着紛紛出言誇贊徐琳琅的公子哥。
他們這一個個的,是腦子進水了不成,要麽就是瘋了。
他們難道不知道徐琳琅的名聲嗎,這徐琳琅,最是不學無術,且不思上進。
什麽,方才有人說她讀書涉獵甚廣。
讀那些無用的雜書和畫本子竟然叫做涉獵甚廣,真是欲誇之事,何患無辭啊。
在衆人的驚愕中,李祺開了口将大家所說的詩句點評了一番。李祺的話語巧妙,風格诙諧,既讓吟誦詩句的舒坦,又讓聽評論的人盡歡。
在李祺的評論中,宴會的氛圍愈發地高漲了。
末了,李祺說道:“今日的所有詩詞中,我是最是喜歡徐大小姐吟誦的這首的,這首詞活潑俏皮,倒讓我覺得回去了小時候的時光。”
常茂也跟着道:“我也最是喜歡徐大小姐的這一首。”
徐琳琅本是有意讓馮玲珑的詩作出彩風光,便沒有自己做上一首,沒想到,這幾個人,卻還是最喜歡她念的,這倒是無心插柳之舉了。
徐錦芙等人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着李祺和常茂,這兩個人,今日是被鬼迷了心竅嗎。
鎮定下來想一想,許是李祺和常茂是看徐琳琅蠢的可憐,這才出言擡舉擡舉她,好讓她不那麽尴尬。
哼,這有什麽了不起,等到考試成績出來,她考了末名,別人就是想幫她遮掩都沒辦法遮掩了。
徐琳琅今日出這風頭,吸引了貴公子的目光,也不見得是什麽壞事,這樣一來,公子們都會關注她在本次考試中的成績,到時候她考了末名,公子們心裏便只剩下鄙夷了。
哄哄鬧鬧一日,鄭國公府的荷花宴會落下了帷幕。
告別之時,韓國公世子李祺悄悄揶揄鄭國公常茂:“你為什麽把宋國公府的那位庶女也叫過來,我可是看的明明白白,你就是怕徐大小姐落了單吧。”
常茂咳嗽了一聲。
今日來參加鄭國公府荷花宴會的貴公子和貴女們,都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徐琳琅與馮玲珑。
一是因為二人出衆的容貌,二是因為二人不俗的吟誦,三便是因為二人的考末名之說了。
這般神仙人物的兩個姑娘,若是真的考的末名,那可就不妙了。
待鄭國公府的宴會結束,各家小姐回去後,俱是愈發的用功了。
徐琳琅和馮玲珑也拿出書本,用心鑽習了一番。
本是重要的時刻,徐錦芙卻将書一推,問旁邊的周嬷嬷:“周嬷嬷,母親都已經安排好了吧。”
周嬷嬷點了點頭:“小姐放心,夫人哪次沒有安排好啊。”
徐錦芙升了個懶腰,輕松道:“那我還學個什麽勁兒啊。”
八月二十日,棠梨文會的考試到了。
考試共考一整日,一共考四書、算學、雜學、女學四門學科。
考試甫一開始,衆少女都埋頭奮筆疾書。
孫先生照例做在學舍正前方的桌子上,嚴學正則來回穿梭,打起精神瞧着姑娘們,以防姑娘們舞弊。
其實并沒有什麽巡視的必要,這學舍就這麽大點兒地方,哪個姑娘在做什麽一目了然,也沒有哪個姑娘蠢到要在考場上做什麽手腳。
嚴學正踱步至徐琳琅身邊,瞥了一眼徐琳琅的試卷,呆住了。
徐琳琅的試卷上,滿紙的簪花小楷,寫的滿滿當當。可別旁的姑娘寫的要多了。
嚴學正肚中沒什麽學問,不知道徐琳琅究竟答的怎麽樣,不過那滿滿當當的試卷讓孫夫子感到不安。
不行,晚上将這試卷收回去後,可得拿出去讓人瞧瞧徐琳琅這試卷,別這鄉下丫頭真沒考末三名。
棠梨書院每次考試之後,都是嚴學正将所有試卷歸集道一處收起,第二日再拿給孫夫子評閱的。
嚴學正有一晚上和試卷單獨在一起的時間。
這一晚上,可以做的事情便多了。
一連考了四門,考了一天,姑娘們都身心俱疲,只想着趕緊回到府中,沐了浴後早早的躺在床上睡了。
考試終于結束,衆少女紛紛起身要走,徐琳琅卻站起身來,對坐在前面的孫夫子道:“夫子,學生有個意見。”
衆少女停住了腳步。
徐錦芙白了徐琳琅一眼,讨厭,學問不好還多作怪。
徐琳琅正色說道:“先生,整個書院都知道我和嚴學正打了賭,既然是立了賭約,就該公平公正是罷。”
嚴學正鄙夷地瞧着徐琳琅,這鄉下丫頭,是想出什麽幺蛾子。
孫夫子點了點頭。
徐琳琅道:“既有我和嚴學正這賭約在,嚴學正便不宜接觸試卷。”
徐琳琅是故意在考試之後才提出這要求的,若是考試之前便說了,免不了嚴學正會有旁的準備,便要多費一些心思才能對付了。
每次考試,這些卷子都是嚴學正收起來放一晚後才拿去給孫先生評閱,也就是說,嚴學正是可以和試卷單獨接觸的。
嚴學正大驚,這鄉下丫頭,怎會提出這個要求。
什麽叫不宜接觸試卷,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好不好。
嚴學正當即不悅道:“怎麽,你是在懷疑我會改動你的試卷嗎。”
徐琳琅毫不客氣:“是。”
嚴學正氣的都翻白眼了,開口道:“你且放心,我是斷不會做這有違師德的事情的。”
徐琳琅道:“那可說不準,一千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萬一學正因為這一千兩銀子動了改動或者調換試卷的心思,我可不是吃了啞巴虧。”
前世,嚴學正可是沒少幹什麽改動試卷、調換試卷的事情,後來有的時候徐琳琅決定好好發揮一番,考個中等名次的時候,最後卻還是考了末名,這讓徐琳琅感到深深的挫敗和深深的懷疑,難道即使自己不藏拙,也及不上其他姑娘們嗎。
直到後來她低到塵埃裏的時候,徐錦芙拿了這件事情嘲笑她,她才知道原是試卷被掉換了。
嚴學正自是不願,她可不能失了這和試卷接觸的機會,除了盯着徐琳琅的試卷,她還有別的事情要辦呢。
嚴學正厲聲道:“這考試的一應事宜,按照慣例來便是,憑什麽要為你一人有所改動。”
孫夫子卻開了口:“,既然你和徐琳琅有賭約在身,那你确實不宜接觸這些試卷,以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便由我收着這些試卷吧。”
一股涼意襲上了嚴學正的全身,她還想掙紮一番,剛開口:“還是~”
話還沒說完,就見孫夫子已經果斷的起身,将所有試卷歸在一處,拿着走了。
不過是幾十來張試卷,輕飄飄的,根本用不着嚴學正去幫孫夫子搬。
嚴學正看着孫先生離去的背影,心裏尚存一絲希望。
“夫子。”徐琳琅又開了口。
孫夫子停住了腳步回過身來:“怎麽了,徐琳琅。”
嚴學正不滿地瞧了徐琳琅一眼,這徐琳琅,又想幹什麽。
“先生,此次考試對學生關系重大,學生希望夫子今晚能妥善保管試卷。”徐琳琅道。
孫夫子道:“我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