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六
一向端莊的李瓊玉也看向了徐錦芙,目中隐有期待。
徐錦芙點了點頭,面色卻有些沉重。
到了休憩的時候,李瓊玉胡珺兒和馮城璧全都湊到徐錦芙的身旁。
幾個少女都很期待徐錦芙帶來的點心,昨天徐琳琅帶來的那幾道吃食,光是那樣子和香味就讓人魂牽夢萦。
徐錦芙的伴讀丫鬟拿過一只漆花食盒遞給徐錦芙。
徐錦芙打開了食盒。
李瓊玉皺了皺眉頭。
這食盒裏的茶點,也是紅棗山藥糕、辣牛肉和酸牛乳。
不過這茶點,看起來也只是尋常之物,并不似昨日徐琳琅的點心那般芳香四溢,讓人食指大動。
幾道食物看上去都賣相普通,和昨日徐琳琅帶的點心并不一樣。
徐錦芙的面色依舊沉重。
馮城璧有些疑惑,道:“咦?似是不一樣。”
馮城璧說的這不一樣,便是這點心和昨日徐琳琅帶來的不一樣了。
胡珺兒為徐錦芙解圍:“魏國公府的廚子給錦芙做的,肯定是更上心的,自然不一樣了。”
徐錦芙松了一口氣,強做笑顏:“這是我們府中最厲害的點心師傅做的。”
昨日,徐錦芙得知徐琳琅帶的點心是她自己做的以後,頭疼了一陣,自己已經給閨友們誇下海口,明日裏若是不能帶點心過去,該如何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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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錦芙思來想去,吩咐府中最好的點心師傅做了紅棗山藥糕、辣牛肉,可是那師傅做出來的,看着就和徐琳琅帶去的不像。
徐錦芙又讓那師傅重新做了好多遍,無論怎麽做,無論是顏色、外觀、香味都和徐琳琅做的截然不同。
還有那幾分酸牛乳,今日早上打開罐子,沒有一份像徐琳琅帶來的那般粘稠。
實在沒有辦法,徐錦芙只能拿着那點心師傅做的最好的一份過來了。
聽徐錦芙說這是她們府中最厲害的點心師傅做的,李瓊玉和馮城璧也不多言了。
四個人各自将紅棗山藥糕、辣牛肉和牛乳茶都嘗了。
味道只是尋常。
李瓊玉、馮城璧和胡珺兒還是要給徐錦芙留幾分面子的,便都硬着頭皮吃了。
東西是徐錦芙帶來的,徐錦芙也不好因東西不好吃而發作了,
徐錦芙子啊心裏暗罵徐琳琅,都怪她,自己才這般出糗。
李瓊玉等人如同嚼蠟般的吃着點心,這是什麽東西啊。
李瓊玉等人心裏都疑惑,明明昨日徐琳琅帶來的點心很是特別,怎地徐錦芙帶來的卻如此普通,幾個人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有一陣熟悉的香味傳了過來,正是昨日徐琳琅帶來的糕點的香味。
李瓊玉和馮城璧回身看去,徐錦芙一陣驚慌。
徐琳琅拿着一個食盒走到了馮玲珑的座位上,然後打開了蓋子。
昨日回去之後,徐琳琅又做了一份和昨日一樣的點心。
原本徐琳琅是打算做些別的新奇的給馮玲珑帶過去,只是在街市上的時候,馮玲珑說她喜歡徐琳琅帶來的紅棗山藥糕、辣牛肉和酸牛乳,還想再吃一次,徐琳琅便又給馮玲珑做了一樣的。
徐琳琅将這幾道茶點擺放在了馮玲珑的桌子上。
李瑱瑱拉着鄧琬的手走了過來開口道:“琳琅、玲珑,我們能一起吃點心嗎?”
馮玲珑的性子和善,巧笑嫣然道:“當然可以了。”
徐琳琅也點了點頭。
李瑱瑱和鄧琬将自己帶來的茶點也擺放在了馮玲珑的書案上,一時間,馮玲珑的書案滿滿當當。
馮玲珑看向藍琪瑤,喊道:“琪瑤,你也一起過來吃點心啊。”
往日裏,都是馮玲珑帶了點心去尋藍琪瑤,這兩日,馮玲珑日日都和徐琳琅在一起,藍琪瑤不願與這二人為伍,倒是不在一起了。
今日,馮玲珑讓藍琪瑤過去找她,藍琪瑤心裏很是不悅。
藍琪瑤搖了搖頭:“你們吃吧,我不過去。”語罷,拿出了自己的食盒,自顧自的吃起來。
藍琪瑤一如既往的清高孤傲,并不多言。
馮玲珑有了琳琅這個新朋友,但是她也并沒有打算不和琪瑤玩,但是祺瑤卻這般排斥自己。
馮玲珑的眼中有一抹落寞閃過。
李瑱瑱和鄧琬坐下,和徐琳琅馮玲珑聊起了衣裳首飾。
一聊衣裳首飾,姑娘們的話匣子都打開了,都滔滔不絕的說開了,從绫羅綢緞說到胭脂水粉,再從胭脂水粉說到珠寶玉器。
徐琳琅、李瑱和鄧琬等人圍坐在馮玲珑的書案前交流着哪家店的胭脂最顯白,哪家店的水粉最細,興致頗為高昂。
馮城璧晲了一眼馮玲珑,往日裏,自己這庶妹都可憐巴巴的去貼着藍琪瑤,藍琪瑤也不怎麽搭理她,今日,這可憐蟲倒是被衆星拱月般圍了起來。
馮城璧不悅地瞧了一眼坐在馮玲珑桌子前的幾人,冷哼一聲“果真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有些人啊,也不怕降了身份,為點吃食點心,就和沒什麽身份的湊在一起了。”
馮城璧并未刻意壓低聲音,李瑱瑱和鄧琬自然是聽到了這話,二人心裏都有些不舒服。
被馮城璧這一句話一攪和,李瑱瑱鄧琬和馮玲珑三人都有些興致索然。
李瑱瑱和鄧琬知道馮城璧那張嘴的厲害,并不願和馮城璧多争執,只低着頭不說話。
馮城璧見二人軟弱,輕蔑的掃了一眼馮玲珑的書案,又看着徐琳琅道:“徐大小姐,原來你這般過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馮城璧,不知她為何這般說徐琳琅。
馮城璧趾高氣昂:“縱然你再是嫡長女,你也不能欺負錦芙啊。魏國公府的廚子給你做了這樣的好點心,卻給錦芙帶了這樣普通的,必然是得了你的授意了,你這般欺負你妹妹,就不怕壞了名聲嗎?”
徐琳琅不怒反笑,欺負妹妹壞了名聲?馮城璧這話是該說她自己罷。
馮城璧瞧着徐琳琅,滿臉飛揚跋扈,徐琳琅是她庶妹馮玲珑的朋友,那徐琳琅就是她的敵人。
況且,馮城璧本就很是期待徐錦芙帶來的紅棗山藥糕、辣牛肉和酸牛乳,結果,徐錦芙帶過來的卻和她想的不一樣,馮城璧心裏便憋了火氣。眼下便發了出來。
徐琳琅面色高傲:“馮大小姐何以得知是我吩咐廚子給我和點心做了不同的。”
徐錦芙滿面通紅,恨不得将馮城璧的嘴捂起來。
馮城璧連珠炮似的往下說道:“這還用問嗎,若不是你成心吩咐,府中的廚子又怎麽會區別對待,你這樣不善待姐妹,就不怕世人唾罵嗎?”
馮城璧這說的字字句句,倒像是在說她自己。
徐琳琅冷笑一聲:“我帶的點心,還是我自己做的呢。我欺負徐錦芙,該是她欺負我才對吧,魏國公府中的廚子,只有徐錦芙才能支使的動。”
除了馮玲珑,清蘭學舍的一衆少女俱是驚異,徐琳琅帶來的那些如此精致特別的點心,竟然她自己做的。她竟然有這個本事。
馮城璧的一時窘迫。
她看馮玲珑和徐琳琅都不怎麽順眼,原想借由頭尋釁滋事,卻被對方将了一軍,怎麽看怎麽想,都是她在無理取鬧了。
都怪徐錦芙,也不說清楚,害自己這般丢人。
李瓊玉和胡珺兒得知徐琳琅昨日帶的點心原是徐琳琅自己做的,都對徐錦芙有些失望。
昨日,徐錦芙還誇下海口了。
如今,徐錦芙身上是愈來愈沒有大家之風、愈來愈不像個大家閨秀了。
馮城璧自讨了個沒趣,依舊強撐:“你既然做了點心,那也該給錦芙做一份。”
徐琳琅轉正了身子,也不看馮城璧,只道:“我又不是徐錦芙的丫頭,馮大小姐若是想給徐錦芙當丫頭,親手去給徐錦芙做點心便是。”
對付馮城璧這樣胡攪蠻纏的的人,不需要将道理。
馮城璧氣結:“你……”
徐琳琅再不搭理馮城璧,只招呼馮玲珑、鄧琬和李瑱瑱吃起了點心。
馮城璧擺開了對戰的架勢,對方卻絲毫不搭理她,這讓馮城璧大失顏面。
胡珺兒忙把馮城璧拉了回來。
胡珺兒能用如此之快的速度就和李瓊玉等人成為閨友,也是有些手段的。
這其中一條,便是在這幾人需要誇贊的時候給她們誇贊,需要解圍的時候給她們解圍,這般,便能得到她們的接納了。
馮玲珑桌前,姑娘們其樂融融,津津有味的吃着徐琳琅做的點心。
徐錦芙桌前,貴女們各自沉默,味同嚼蠟的吃着徐錦芙帶來的點心。
徐錦芙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這兩相一對比,徐錦芙帶來的點心,倒是像一個笑話了。
無論方才是如何的暗流湧動,一到學習的時間,便一切都塵歸塵土歸土了,衆少女都得收心專注于學習了。
下學後,李瑱瑱和鄧琬照例是一起走的。
“瑱瑱,我倒是覺得徐琳琅和馮玲珑兩個人很好相處。”鄧琬和李瑱瑱說道。
李瑱瑱點了點頭:“的确,這二人都平易近人,相處起來讓人如沐春風,不像和李瓊玉徐錦芙那般高高在上,來往的時候便不需要時不時的懸着心吊着膽。”
“我們以後多去找找她們二人。”鄧琬道。
“”自然是好,不過,徐錦芙馮城璧她們定然又要冷嘲熱諷了,我可是怕了她們。”李瑱瑱道。
“管她們呢,就算是我們不去找徐琳琅和馮玲珑,也不會拉下挨她們的那些小瞧奚落,雖說我們兩家的門地是不如韓國公、魏國公府在聖上心裏的地位更高些,不過都是堂堂國公府,哪裏就比她們低一頭了,她們也過于自高自傲了。”鄧琬不忿道。
李瑱瑱也想明白了:“妹妹你說的對,都是國公府的嫡長女,誰有比誰高貴多少呢,這一回,我也不在乎她們怎麽說怎麽想了,我自是要和誰來往舒服就和誰親近了。”
鄧琬跟着點了點頭:“我就知道姐姐是明白人。”
一整日下來,徐錦芙又憋了一肚子的氣。
都是徐琳琅讓她在閨友們面前丢了人。
下了學後,徐錦芙怒氣沖沖的上了馬車,聲色俱厲地吩咐車夫:“回府。”
徐琳琅正欲打道回府,馮玲珑卻叫住了徐琳琅。
徐琳琅回過頭,馮玲珑走上前來,開口道:“琳琅,你剛來這棠梨書院,之前的課程都沒有學過,我想着,不如,我把我知道的給你說一說。”
徐琳琅看着馮玲珑,點了點頭。
自從來了這棠梨書院之後,馮玲珑總是考末幾名,原本,馮玲珑還擔心自己給徐琳琅教些課程徐琳琅會不相信自己,沒想到,徐琳琅直接倒答應了,這樣一來,自己也省去了一些口舌。
馮玲珑拿出了算學,耐心細致的給徐琳琅講了起來。
徐琳琅靜靜的聽着,偶爾附和幾句,馮玲珑驚異于徐琳琅竟然如此聰慧。
一個時辰下來,馮玲珑停住了講解。
徐琳琅開口:“怪了,一個考末幾名的人,竟然能将所有最難的算學試題解出來。”
馮玲珑開口:“怪了,一個剛從鄉下回來的人,竟然能将所最難的算學試題聽明白。”
徐琳琅和馮玲珑二人對視,相視一笑。各自心裏都有了思量。
盡管和徐琳琅相識并沒有幾日,馮玲珑卻是真心拿徐琳琅當做閨友的。
從小到大,除了娘親,馮玲珑還有有如此相信過旁人。
馮玲珑擔心徐琳琅因為剛從濠州回來沒有多久,跟不上課程,考試考不好會受到旁的姑娘的嘲笑欺負,便想為徐琳琅主動講解一番,好讓徐琳琅有些進步。
她自己不過是個庶女,便有很多無奈,不能将真實才學示于人前,只能考末幾名掩人耳目。
可是她擔心徐琳琅考末名,她也不擔心徐琳琅發現自己在藏拙,她相信徐琳琅不會說出去。
沒想到,一番講解下來,馮玲珑才知道,徐琳琅和自己一樣,都懷揣着秘密。
二人并未将自己的秘密告訴對方,卻都已經猜測到了。
因着有了秘密,馮玲珑和徐琳琅便愈發的親近了。
翌日下學,二人又相約一同去街市上。
徐琳琅照例打發了自己的一等馬車回去,然後走到馮玲珑的馬車旁,和馮玲珑打趣道:“今日我又要蹭你的馬車了。”
馮玲珑笑笑:“我求之不得。”
馮玲珑的話音一落,馮城璧和胡珺兒走了過來。
馮城璧陰陽怪氣的對馮玲珑說道:“呦,你說的倒是輕巧,怎麽,我宋國公府的車馬下人就是用來伺候魏國公府的人嗎?馬可是要吃草料的,下人要吃飯給月銀的,宋國公府的馬車,拉你倒是勉強合理,可是拉旁人就說不過去了,妹妹真是大方,花着宋國公府的銀子做人情。”
馮城璧就是過來找茬兒的。昨日徐琳琅當衆下了馮城璧的顏面,馮城璧還記着這仇了。
況且,徐琳琅和馮城璧的庶妹馮玲珑交好,便是和馮城璧勢不兩立了。
“馮姐姐,我想着,這徐大小姐坐你們府的馬車,也該給你們府付銀子才是。”胡珺兒附和道。
馮玲珑羞紅了臉:“我,我自會從我的月銀裏抽出琳琅的車錢。”
徐琳琅莞爾一笑,上前一步:“我見馮大小姐名字起得好,城璧,這名字聖上必是取自“連城之璧”這一詞了。”
馮城璧聞之得意,将原本高擡的下巴又擡了擡。
徐琳琅又道:“可是馮大小姐的所作所為,卻和這名字大相徑庭,連城之璧,是何等大氣,姐姐卻如此锱铢必較,小家子氣,想來,也是辜負了聖上的一番美意。”
馮城璧氣極,她平日裏頗為名字自得,怎能容忍徐琳琅這般借着她的名字奚落:“你說誰锱铢必較,小家子氣,明明是你,一個土裏土氣的鄉下丫頭,明明是你小家子氣。”
徐琳琅掩袖一笑:“馮姐姐說我小家子氣我就小家子氣吧,只是我有些奇怪,我生在濠州鄉下,身上帶了小家子氣倒也算有緣故,姐姐長在高門大戶中,怎就也和我一樣小家子氣呢。”
“馮姐姐既然說我乘坐宋國公府的馬車要付銀子,那我便付好了,這去一趟街市上,若是按照市上的車馬價,大約得二十文,不過宋國公府的馬車這麽好,我便付上五十文,不知這五十文合不合姐姐心意。”
“你~”馮城璧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玲珑是庶女,我将錢給玲珑自然是不比給身為嫡長女的馮大小姐順理成章。”
“阿筠,給馮大小姐付馬車錢。”徐琳琅吩咐阿筠
阿筠拿出五十文,遞到馮城璧手邊。
剛碰到馮城璧的手,那五十枚錢幣就被馮城璧猛一攘手灑落了一地。
新建起的松山書院和棠梨書院只有一路之隔。
這幾日,正有匠人在粉刷松山書院的外牆。
匠人們紛紛側目,留意起了這邊的動靜,這位馮大小姐好大的氣性,當街就灑起了錢。
這些匠人這些日子都在修建圍牆,粉刷圍牆,每日都能見着小姐們散了書院離去,也識得了幾位小姐。
馮大小姐常在書院散後用各種各樣的理由苛責下人,這些工人對馮城璧的印象也頗為深刻。
“馮大小姐方才還惦記着為宋國公府賺車馬錢,怎麽這時候卻不把錢當錢了。”徐琳琅并不罷休。
“我的丫鬟已經把錢給了馮大小姐,那這錢就是宋國公府的了,按理來說,我無權過問宋國公府是将這錢收起來還是扔了,不過我得提醒馮大小姐一句,這麽多人看着呢,馮大小姐如此不勤儉,竟然将錢随便揮灑在道路上,恐怕于馮大小姐名聲不好。”
馮城璧的臉已經成了豬肝色。
徐琳琅繼續說道:“錢我也付了,那我便要坐宋國公府的馬車了,明日見了,馮大小姐。”
徐琳琅說完,利利索索的上了馮玲珑的馬車,馮玲珑也呆呆地跟了過去。
“徐琳琅,你~”馮城璧氣極了。奈何徐琳琅早就鑽進了馬車,馮城璧也奈她不得。
“城璧,這些錢幣該怎麽辦啊。”胡珺兒看了一眼滿地錢幣,向馮城璧問道。
馮城璧愈發被氣的七竅生煙,這是該撿還是該不撿啊,若是撿,區區五十文,她可丢不起這個人。
若是不撿,錢幣灑落在這裏,确實也會讓人覺得不夠節儉。
馮城璧心煩意亂地兩相艱難比較之後,咬牙切齒地從嘴裏吐出一句:“走。”
幾個早已在一旁留心着的匠人在背後喊問道:“馮大小姐,地上這錢您還要嗎,若是不要我們小的們可就撿起來了。”
這幾個匠人估計着馮城璧是不會要這些銅子了,可是也不敢貿然去撿,萬一撿了後,馮大小姐又改了主意,不免要收拾她們了。
這幾個工人在外幹了好久的活,也多次看見這幫小姐們散了書院的時候離去。
這位馮大小姐,脾氣并不怎麽好,嘗嘗叱責她的伴讀丫頭。那氣勢,看着都讓人心驚,撿這位大小姐的錢,自然是要問清楚了。
馮城璧憋着一肚子氣,也不回答這這些人的話,勁直朝自己的馬車走去了。
那幾個匠人繼續追問:“小姐你這錢還要嗎。”
馮城璧簡直要被這些人的愚蠢氣哭了,她沒讓人撿那些錢幣自然是不要了,這些人還追着纏問,真是愚不可及。
“小姐,您是不要了吧。”有個匠人狗皮膏藥一般的跟過來問着。
“滾。”馮城璧罵出這一個字的時候,都把自己吓了一跳。
都怪這徐琳琅,硬是将自己氣的如此失态。
那匠人被吓了一跳,連忙退後。
一衆匠人目瞪口呆,堂堂千金大小姐,居然能當街罵出“滾”這樣的字眼,這,這……
那幾個匠人不敢再追問,等着馮城璧和胡珺兒走遠,便上前撿起地上散落的錢幣,一邊議論起了馮城璧的高傲粗野。
有幾個來新建成的松山書院辦事的公子哥,倒是隐隐的聽到了幾句這些匠人的議論。
馬車上。馮玲珑捂着心口。
“琳琅,方才真是吓死我了,我平時和我長姐說話時候,連聲音都不敢高了,你方才說話句句都觸怒她,可把我吓的不輕。”
徐琳琅含笑問馮玲珑:“你害怕嗎?”
“開始害怕,後來便不怕了,居然還覺得,覺得有些好笑,琳琅你不知道,我那長姐,慣是常有理的,我還沒見過誰能說過她,今日,竟然被你給降着了。”馮玲珑對徐琳琅是滿心的佩服。
“我能降着她,你自然也能降着她,你可是連兵法都懂的人,怎麽會奈何不了一個馮城璧。”徐琳琅道。
“那些兵法都是紙上談兵罷了,做不得數的,更何況,我一見她就害怕,哪裏還能想到什麽對付法子。”馮玲珑嘆氣道。
“你怕她做什麽。”徐琳琅有些着急。
“罷了,她是嫡姐,我是庶妹,我自然該守着本分,偶爾有什麽事情,忍忍也就過去了。”馮玲珑苦笑道。
“所以你便事事忍讓,為了不得罪她,甚至連考試都要故意落後她幾名。?”徐琳琅問向馮玲珑。
馮玲珑低下了頭,手指相互交疊,緊緊地攥着。
徐琳琅繼續說道:“馮城璧考試的名次一般都是第四名或者第五名,所以你每次都要費勁心思的考在七名或者八名,以确保不會超過馮城璧,旁人都等着你考末名看你的笑話,殊知只要你自己控制得當,根本不會考末名,不過,比起不願考末名,你更不願超過馮城璧。”
馮玲珑的眸子裏閃了淚花,只一句:“罷了。”
徐琳琅也不再多言,二人沉默了半晌,馮玲珑傾了上身靠近徐琳琅,握住徐琳琅的雙手,開口道:“琳琅,我已拿你當真心姐妹,也不瞞着你了。”
“的确,我的考試名次每每都在末位幾名,是我故意為之,若是憑着真才實學,我未必不能名列前茅。”
徐琳琅看着馮玲珑的眼睛:“我相信你。”
馮玲珑的眼睛黯了黯:“位列前三,本也不是什麽費力的事情,可是,我不能這樣做。”
“琳琅,你不知道,因為我剛到書院時候,盡管故意答錯,可是依然比我長姐的名次要靠前,為此我和我娘受了不少罪。”馮玲珑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長姐對我冷嘲熱諷,說我是抄襲作弊才得了這樣的成績,我那嫡母,她還變本加厲地克扣我和我娘的用度,不給我和我娘飯吃,這些倒是沒什麽,我和我娘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縱然她們愈發過分些,我們也沒什麽受不住。”
“可是有一日我的嫡母将我帶到祠堂,讓我為作弊向馮家了列祖列宗認錯,她罰我跪了一夜,可是琳琅,我确實沒有作弊啊。”
徐琳琅沉思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她還讓我在列祖列祖前發誓,日後再不會作弊,若是下次還考了前面的名次,便是又作弊了,那個時候,她就會将我姨娘發賣了,我姨娘現在并不受寵,就算我嫡母将她發賣了,我父親也不過将她叱責一番罷了。”
“她還說,若是再作弊,就不讓我再去書院了,我根本未曾作弊,她這般說,不過是警告我不要取得好名次,反正只要我拿了好名次,她都會将這視作作弊。”
“你嫡母這般颠倒黑白,威逼利誘,只不過是嫌你考的比你長姐好罷了。”徐琳琅道。
馮玲珑的眼淚已經掉了下來:“我自然是明白她的意圖,所以,為了保護我姨娘,也為了能繼續來書院,我便每次只能考最後幾名了。”
馬車已經快要行到街市上了,徐琳琅掀開車簾,吩咐車夫駕着馬車往清淨處行去。
徐琳琅放下車簾後又對馮玲珑說:“我讓馬車多轉幾圈,這樣一來,方才給你長姐的那五十文便不夠了,明日我再給她二十文便是。”
馮玲珑原本還吧嗒吧嗒掉着眼淚,聽了徐琳琅的話,一時破涕為笑。
徐琳琅斂襟正坐,道:“還是和你說說正事吧,我倒是覺得,你還是将真才實學發揮出來比較好,你說說,你去了書院後,你父親對你的态度有什麽變化。”
馮玲珑遲疑了片刻,道:最開始我考好名次的時候,父親很是欣喜,還說:“這才是我馮勝的好女兒。不過,我嫡母和長姐一聽到這話臉色就變了。”
“還有呢?”徐琳琅繼續問。
“我父親還給我姨娘和我賞了好多衣裳首飾,可是……”馮玲珑的眼中又閃起了淚花:“可是在我受嫡母脅迫每每都考最後幾名之後,我父親就再不拿正眼瞧我了,對我和我娘不聞不問,就像我為皇上獻計之前一樣。”
“我縱然是想讨我父親歡心,可是為了保護我娘,為了能繼續來書院學習,我只能收斂鋒芒。”
徐琳琅緩緩道:“我倒是覺得,讨你父親歡心和保護你娘并不沖突啊。”
馮玲珑一怔,擡起了淚眼。
“你想想,你們宋國公府,是誰說了算。宋國公府的主子,不是你嫡母,而是你父親啊,就算你嫡母再怎麽只收遮天,她也得看你父親的臉色行事,所謂一物降一物,你既然奈何不了你嫡母,就該哄着你父親去管她嘛。”
馮玲珑頓時有了豁然開朗之感,從小父親就待馮玲珑不鹹不淡,馮玲珑從來沒有想過要依靠父親。
徐琳琅循循引導馮玲珑:“我們設想一番,如果你下次考試取得了第二名,你父親會是和何反應,你嫡母會是什麽反應?”
馮玲珑循着徐琳琅的話說下去:“他本是一介武夫,最崇拜讀書人,若是我能考個好名次,他必定歡喜極了,像我獻計時候那般看重我。”
“至于我嫡母,方才我也和你說過了,她是要誣陷我作弊、發賣我娘和不讓我去書院的。”
徐琳琅繼續道:“那你父親若是得知你作弊會作何處理。”
馮玲珑也是聰慧之人,只是長久被嫡母欺壓,便當局者迷了。
此時,馮玲珑頓時茅塞頓開:“我父親最是愛惜顏面,肯定不想出現這樣的事情,若是有了這樣的醜聞,我父親定然要細細調查一番,我根本就沒有作弊,所以他根本不會查到什麽,就算他有了疑惑,我考一次好名次他不相信,考好多次他總會信了。”
“我沒有作弊,那麽我嫡母便沒有理由不讓我去書院,若是我嫡母要将我娘發賣,我求一求我父親,我有了這麽好的名次,看在我的顏面上,我父親也會護着我娘的。”
馮玲珑握着徐琳琅的手:“琳琅你真是太聰明了,是我之前被我嫡母吓傻了,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
徐琳琅一笑:“若是你取得了好名次你嫡母要發賣你娘,甚至都不用你去求你父親,你父親自己就會攔着不讓的。你取得好名次,就是他的榮光,他自然會盡力讓你更好,給他帶來更多的光彩,所以,他是不會讓你娘被發賣從而使你蒙羞的。”
馮玲珑的眼淚簌簌的往下落:“琳琅,你說的這番話,便讓我撥雲見日了,日後,我再也不會藏着掖着了,縱使我嫡母為難我,只要我行的正走的端,就不懼她。”
徐琳琅拿出帕子給馮玲珑擦了擦眼淚:“所以啊,以後就不要将才華藏着掖着了,放心的考第二名了。”
馮玲珑擡起頭來:“說句大話不怕你笑話,其實我也能考頭名的。”
徐琳琅狡黠一笑:“我也說句大話不怕你笑話,你自然是能夠超過藍琪瑤和李瓊玉的,不過你超不過我。”
馮玲珑目瞪口呆的看着徐琳琅。
徐琳琅一笑:“怎麽,就許你之前收斂鋒芒還不許我之前不露圭角啊。”
馮玲珑知道徐琳琅絕非衆人所想的那般不學無術,但是也沒想到徐琳琅能考頭名。
不過馮玲珑卻又對徐琳琅的話深信不疑。
徐琳琅又拿起帕子擦了擦馮玲珑淚痕未幹的小臉:“得了,今日哭也哭夠了,以後就別哭了,聽說哭太多就把福氣哭沒了。”
馮玲珑鄭重的點了點頭:“我以後再也不哭了,我要強大起來保護我姨娘。”
徐琳琅也和馮玲珑說了一些在濠州時候發生過的事情和來了魏國公府以後發生的事情,聽的馮玲珑驚奇不已。
徐琳琅相信馮玲珑的品性,知道馮玲珑斷不會說出去。
馮玲珑握住了徐琳琅的手:“我是個庶女,過的委屈些,也說的過去,可是你是嫡長女啊,卻還要受這麽多磨難。”
徐琳琅看着馮玲珑,目光真摯:“宋朝方岳的《別才子令》中說“人生不如意十之□□,可與人言無二三”,若能得一摯友,說上一二,已是幸事了,我遇到你,已是幸運,倒是不覺得磨難辛苦。”
馬車轉了好幾圈,終究是行到了魏國公府門口,徐琳琅正欲下車。
“等等”馮玲珑喊住了徐琳琅:“把多走那幾圈的馬車錢給我,反正我長姐也不知道多走了這麽多路,我便偷偷收了,別讓你占了我們宋國公府便宜。”
徐琳琅利索的跳下馬車,向馮玲珑做了一個鬼臉:“就不給。”說罷,帶着阿筠進了府。
回到府中,徐琳琅陷入了沉思。
救馮玲珑于水火,不只看上去那般簡單。
無意中,徐琳琅的目光掃過了她和馮玲珑一同購置的那些料子普通樣式卻很是別致的衣裙,腦中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