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捕夢網(十七)
“每個禮拜三晚上,你跟普蘭用道具玩的開心嗎?真是難為你們了。”
男人話音一落,屋子裏就寂靜下來了。
衆人立馬記起了艾凡在警局裏只說到一半的話,而在後續又一連串的動作裏,衆人在心中默默肯定了兩件事。
一是巴尼真的很渣,連對女人都下得了這麽重的手;二是麗蓮真的出軌了男友的室友,普蘭。
紀川又打量了打量巴尼,雖然他渾身的衣服都是皺巴巴的,但不難看出價格不菲,再加上這滿屋的陳列擺設,巴尼不是個富二代就是個官二代。
剛剛信息量太龐大,都讓人來不及細看巴尼的長相,這會兒紀川一看,意外地發現他長的還不賴,周周正正的模樣跟人如其名的麗蓮倒也般配。
只是艾凡最不擅長的就是找東西,當然也包括找人,這也是衆人會如此興師動衆出現在這間屋子裏的主要原因。
有了“道具”做鋪墊,衆人每一次開口都免不了下意識地深思熟慮。
卡特清了清嗓子:“巴尼先生,這幾天裏你有跟你的室友聯系過嗎?”
巴尼似乎醉的不輕,踹完女友便一屁股紮回了柔軟的沙發上,挑起的濃眉裏滿是戾氣,不見絲毫打了麗蓮的歉意:“蘭蘭?沒有。”
紀川心頭微動,搶在卡特再次開口前便朝沙發上的男人過去了。
一聽到紀川的腳步聲從自己身側遠去,艾凡就有些急,一個錯身上去就想把人攔下來,用中文小聲道:“川川你別過去了,他連自己女朋友都打。”
紀川自然明白艾凡的意思,巴尼的易燃易爆顯而易見,他同樣用中文回道:“我就問他幾句話,放心。”
見艾凡似乎還是不放心,紀川不禁扯出一個莞爾,主動伸手幫他撫平了領口的褶皺,像是帶着演練過千萬次地熟稔:“我就算是玻璃做的也不至于一碰就碎,別擔心了,嗯?”
艾凡被紀川這一句話、一個動作惹得愣在了原地,這樣的紀川實在不常見。
卡特聽着耳機那頭柯克對于突然中文的又一次抱怨,眼睛黏在紀身上都有些挪不開了,這次……或許真的是情話也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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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互動自然也落在了巴尼眼裏,巴尼看着安撫好那男人的東方少年朝自己過來,一絲道不明的情緒從他眼裏閃過。
紀川是絕對溫潤的長相,脾氣好得讓人就連多看兩眼都忍不住要更小心些,生怕自己無意間冒犯到他。
所以在艾凡發現似乎巴尼也沒有例外後才稍稍放下一點心來。
紀川将手裏研究了良久的情詩遞向巴尼:“或許你該看看?”
衆人以為紀川是要巴尼認清現實、幫女友把室友找回來,一時間都有些驚到了,紀真的是認真的嗎?
就在大家都揪着一顆心唯恐巴尼一巴掌揮開紀時,巴尼竟然僅僅是多看了他兩眼便順從地接過了信紙。
紙上是普蘭自己寫的一首情詩,紀川反反複複看了許久,比起大家普義理解上這是普蘭求而不得、對兩人地下情現狀的不滿,他有了一個更加大膽的猜想。
看着巴尼捏着信紙的手指漸漸收緊,紀川覺得自己大概是猜對了,可離得最近的卡特卻默默繃緊了身體,生怕下一秒巴尼就要一個拳頭砸到紀身上。
“是我不好,不該跟他吵架。”這是巴尼看完後跟着嘆氣一起出來的第一句話,衆人瞬間就蒙了,看到別的男人給自己女友寫的情詩,難道不應該惱羞成怒?
紀川緩緩舒出一口氣,朝巴尼道:“抱歉,稍等一下。”
說完便找到艾凡身邊,提出了想要單獨跟巴尼談談的申請,衆人只見原本還極其不樂意的艾凡竟然就這麽放行了。
最初艾凡只看出了巴尼同麗蓮的這段感情是絕對的單相思,而巴尼是個不折不扣的酒鬼,也正是酗酒讓他麻煩纏身。
可就在剛剛巴尼看信紙的那一刻,他忽然察覺到了被巴尼隐藏在心靈深處的情感波動,他想他大概明白紀川剛剛為什麽會對自己做那樣的舉動了。
而巴尼沒有惱羞成怒也進一步驗證了紀川的猜想,大家最初都下意識将普蘭的情詩算到了帶着它出現的麗蓮身上,可其實這首詩根本就不是留給麗蓮的。
柯克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紀川同酒都還沒醒的巴尼進了裏屋,忍不住不明真相地感慨道:“老大,您心可真寬。”
在這整個期間萊斯特都沒出聲,而是同二隊的技術人員一同觀察着這個裝點講究的家,從第一眼起,他的注意力就被牆上的畫吸引住了——一位抽象派的裸男。
關上房門的紀川甚至不得不騰出一只手來扶住險些跌到地上的巴尼:“巴尼?需要我幫你倒杯水嗎?”
少年沒有一上來就開始談話,而是率先關心起了自己的身體狀況,巴尼起初是定定地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幹淨面龐,可眼神漸漸就飄忽了。
紀川能很明顯的察覺出他是在透過自己看另一個人,而這個人絕不是麗蓮。
巴尼被紀川攙扶到了床邊坐下,事實上他根本就坐不穩,屁股一沾上柔軟的床墊便像是被抽了骨頭一樣,在床上倒成一灘爛泥,他用胳膊搭住了自己的眼睛:“我也不知道我跟他之間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紀川确認再三巴尼用的是“他”、而不是“她”,這才終于将心中大膽的猜測實錘了。
“或許問題可能出在酒身上?”紀川說得很委婉,“出了問題以後,你沒有考慮解決辦法,反而去借酒消愁。”
巴尼自嘲道:“你是不是搞心理學的?怎麽什麽都知道,主要我覺得這個問題可能是解決不了了,再說了,法蘭的酒鬼太多了,不缺我一個。”
确實,法蘭克斯是個幾乎離不開酒的國度,大多數人都嗜酒如命,根本不分男女,就連卡特和萊斯特都愛得不行,只是礙于公職才格外克制罷了,要找出第二個像艾凡這樣煙酒不沾的法蘭人實在不容易。
不過紀川哪裏是什麽心理學家,這些都是艾凡告訴他的,他也不過是經過這麽大半年對艾凡的照顧,察言觀色的能力格外MAX而已。
紀川沉吟了一會兒,開始編故事了:“其實我大概能猜到你們的問題,看你衣食住行的水平絕對算的上家底殷實,說起來我當時也是因為負擔不起法蘭的房租,才會跟我們組長住到一起的。”
紀川的話似是勾起了男人對往事的回憶,“同病相憐”總能輕易讓人敞開心扉。
聽到巴尼長長舒出的一口氣,紀川便知道他是徹底放下戒備了。
“我雖然是藍斯本地人,比起其他地方确實會好很多,但我家裏都是基督徒……”
這事也是紀川後來才知道的,他原以為國外對同志的容忍度應該會比國內高得多,直到艾凡經手了一起以同志為主角的校園暴力,他才了解到法蘭克斯的情況。
除了首都藍斯這個包羅萬象的大熔爐能給彩虹旗留出一點位置,法蘭其他地方對同性戀的抵制程度真是一點不亞于他印象中的中國。
所以紀川還是很能理解巴尼的,開始适時穿插自己的故事:“其實我也是從中國逃出來的,我很愛我的國家,只是可惜傳統觀念不接受我。”
巴尼挪開胳膊眼神迷離地望向坐在自己身邊腰背筆直的東方少年:“中國是個有底蘊的國家,不過歡迎來到法蘭,以及恭喜你,你愛人家裏沒有信教徒。”
再聯系先前普蘭留下的情詩,紀川一下就明白過來了:“所以你們吵架是因為你不能對家人出櫃?”
巴尼搓了搓自己因為酒精而潮紅的臉:“如果只是因為這個也不至于,但他們總催我結婚,麗蓮這個女朋友就是這麽來的,前段時間逼的狠了……”
“但我感覺麗蓮和普蘭的關系似乎特別好?”紀川終于提出了這個讓他最想不通的問題。
一說起三人的關系巴尼就徹底洩氣了,顯然是筆爛賬。
原來麗蓮在最開始就是蘭蘭很要好的朋友,而他們就像許多同志應付家裏一樣,找來了這麽個假女友,只是當時巴尼其實是非常反感普蘭這個提議的,奈何普蘭卻異常堅持,對自己的好友也相當放心。
為了應付每次去巴尼家見家長,普蘭幾乎将男友的一切都悉數告知了好友,直到有一天麗蓮突然告訴他,她是真的喜歡上了巴尼。
“蘭蘭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太單純、太善良了,就是這樣他都沒有甩開麗蓮,那段時間家裏的動靜我都回絕了,我一直都覺得這就是在胡鬧,他就是太為別人着想了,最開始提出這個方案也是因為他舍不得我壓力太大,後來不趕麗蓮走,也是因為他不希望麗蓮太難過。”
這些話巴尼從沒說給誰聽過,他承認自己确實是個暴脾氣,也不善于溝通,有事情都悶在心裏,他對酒精的依賴也都是那段時間弄出來的。
大概是紀川人畜無害地讓人特別有傾訴欲,巴尼對他幾乎是有問必答。
“那後來呢?”
“一個禮拜前他竟然說麗蓮跟他達成了共識,麗蓮想給我生個孩子,然後她就離開,真是荒唐……”
紀川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最終只得輕輕嘆道:“他可能只是愛你到了骨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