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改完就放第四章……避免東主又寫亂了到時候再鎖文…… (10)
她知道,溫莊和如今和自己兒子走得近,頗有些依仗依附之意,同時,自己兒子似乎也頗為看重溫莊和——不管是因為男女之事看重還是因為別的,總之鄭嘉樹的确和父母說過,溫家有用這樣的話。既然如此,那溫莊和的示好就沒什麽必要一定要推出去。
這麽一琢磨,康樂大長公主也就有了計較,她笑道:“我也瞧着這孩子不錯,看着是個懂事的樣子。不過……君子不奪人所愛,她是溫家的人,我怎麽好就這麽搶過來呢?”
送禮這種事兒,推辭到第三次才是真的推辭——這個道理溫莊和很明白。所以她也不慌張,只是笑着奉承道:“您可千萬別這麽說。這丫頭能伺候您,得您指點那可是她三生有幸,幾世才能修得來的福氣呢。她倘若真的有這份兒福氣,那我就算再喜歡她,也得成全她,不然,不就成了耽誤她了麽?”
溫莊和到底還是留了個緩兒,防着康樂真的不想要懿德——她是來送禮的,不是來強買強賣的。如果康樂真的不想經手懿德,那溫莊和也不能得罪這位太後的小姑子兼嫂子——她得另想辦法把懿德塞到鄭嘉樹身邊兒。
“溫家娘子好會說話。那好!就讓懿德跟在我身邊兒罷,溫家娘子放心,我啊,斷然不會虧待她的。”康樂大長公主不負溫莊和所望,到底還是笑納了這份禮物。
送走溫莊和之後,康樂便讓自己身邊兒的大丫鬟将懿德帶下去分住處、學府裏的規矩,然後又命人盯着點兒大門,看着大爺一從衙門回來就叫到她這兒來。
這日鄭嘉樹也是正巧事不忙,下午準時就和父親一起回了府。當他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被母親提溜過去的時候,他本來是以為母親有什麽天大的事兒要和他說——比如又看見了那家的閨秀,兩方家長都有些意思,便要讓他續弦……
所以當他聽說母親火急火燎地讓他過來的目的,是要跟他說溫莊和今兒送了個丫頭過來的時候,鄭嘉樹的臉一下子就耷拉下來了,“母親,我衣服都沒換,一口茶都沒來得及喝就到您這兒來了,結果,您就為了告訴我溫莊和送了個使喚丫頭給您?這是什麽大事兒?您既然收下了,那就留着她,府裏也不少她一口吃的,缺她一份兒月例銀子。如果用一段時間,覺得不稱心,那就随便打發了就完了。這種事兒有必要非得趕在這一時三刻告訴我?”
康樂看着自己兒子在自己面前這個不耐煩的樣子,再想起來自己那個皇帝侄子在他母親面前的樣子,不禁悲從中來,拿着帕子捂着臉作勢就要哭,“我怎麽這麽命苦?你看看你,當初娶了那麽一個,為了她要跟我擰着,後來……”
“好了好了!”鄭嘉樹讓她說得頭疼,只好投降,“您接着說罷,這個丫鬟怎麽了?為什麽就得讓我知道她?”
康樂見兒子服軟,也就心滿意足地放下帕子,指點道:“她哪裏是給我送什麽使喚丫鬟呢?她分明是要給你送個通房的丫鬟。你告訴我,你是怎麽想的?你要不要這個人?還有,你到底要怎麽用溫家,你是就是喜歡溫莊和呢,還是……留着她有用?”
鄭嘉樹皺皺眉,“母親這話什麽意思?我喜歡她,本身就意味着她有用啊。她如果沒用,我當然不會喜歡她。這兩者本身就是一件事兒。還有,溫莊和既然說這個什麽懿德是送給您使喚的,那您就留着她用,我要她做什麽?我那兒不缺人手。”說罷,鄭嘉樹接過丫鬟遞過來的熱茶,輕輕吹了吹,喝了一口,“您若是沒別的吩咐了,我就先回去換身兒衣裳?”
“可你要是真的不喜歡溫莊和,那為什麽當衆和吳國襄王争風吃醋呢?”康樂說的自然是臨走那日,鄭嘉樹對溫莊和說的那句‘新歡舊愛’的話。
梁帝當日警告鄭嘉樹,實際上也是源自于此,不過和康樂不同的是,梁帝顯然并沒有那麽把這事兒當真,他只是怕鄭嘉樹和溫家走得近了,讓人再傳出這樣的閑話。而康樂是真的覺得鄭嘉樹喜歡溫莊和——或者,至少是對她上心了。鄭嘉樹覺得自己挺冤枉的,“我若是不那麽說,吳國襄王能這麽輕易就放我們走麽?他不定還要在說什麽,再生什麽事端呢。母親!您沒事兒的時候,別總和那些無知婦人說些張家長李家短的,那些婦人懂得什麽?一天到晚,只會嚼舌根兒罷了!”
讓自己兒子數落了,康樂也覺得委屈,她道:“你要不是我兒子,我管你這些呢!我是想着,這溫莊和名聲不好,出身不高,不是你的良配。你要是真鑽了牛角尖兒,真跟她……那我、鄭府,就連列祖列宗的臉都要丢盡了!那樣不體面的婚事,你這輩子有一次就夠了!如果再有一次,我真是死了都沒臉去見鄭家先人了!”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康樂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但當她看見鄭嘉樹臉色大變的時候,卻覺得不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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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要說什麽,挽回一下的時候,鄭嘉樹卻霍然起身,冷笑了一句,“我錯了那麽一次就要一輩子翻不過身來,哪裏再敢犯糊塗呢?否則,恐怕來日祖墳都容不下我一個棺材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
鄭嘉樹雖然在母親面前發了脾氣,但這不意味着他仍然覺得自己當年頂着滿城非議,迎娶花容為妻是對的。
相反,正因為他知道那次他大錯特錯了,所以才會以發怒來掩飾他的懊悔。
十二年前,鄭嘉樹才十七歲,但任禦前侍衛,前途無量,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這城中無數達官顯貴願意将女兒嫁給他,願意和鄭府做這個親家。但鄭嘉樹冒着讓所有這些家庭感到受辱的風險,回絕了所有的媒人,毅然決然地要迎娶‘天香樓’的頭牌花容。
花容很美,很媚,甚至很有才學。她是‘天香樓’二十年來最出色的清倌,是多少王公貴族讨好的對象。她不是未曾好到可以做一個妻子,而是根本就不配。
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所有人也都以為鄭嘉樹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當鄭嘉樹說他想八擡大轎接花容離開‘天香樓’的時候,在場衆人只是哄堂大笑,對花容說,瞧瞧咱們鄭公子多疼你,還不快跟鄭公子道謝麽?——所有人都認為這只是一個風月場上常見的不走心的承諾,甚至,就連花容自己也是這麽想的。
直到鄭嘉樹拿出了一千兩銀子要給花容贖身,直到他在母親面前說出那句著名的‘我不是要以花容為妾,而是要以她為我唯一的妻子’,所有人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雖然絕大多數人都只是袖手旁觀看熱鬧,但太後、梁帝和鄭家的每一個人都不能做到無動于衷——梁帝不希望自己的表弟被人說是糊塗鬼,也不希望自己想要培養的心腹因為這個栽跟頭,這種迫切和焦急,正和太後還有鄭家的每一個人都不希望出一個敗壞門風的子侄是一樣的。
天子不想讓人說一句無識人之明,鄭家也同樣是要臉的人家。
所有人都知道,鄭嘉樹如果真的娶了花容,那鄭家可能就得在未來多少年,甚至幾代之內都受人恥笑了。
每一個利益攸關者都在強調家族的臉面和鄭嘉樹自己的前途,都在試圖用這二者來壓制鄭嘉樹的放肆和離經叛道。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了作為母親的康樂大長公主。
康樂大長公主在兒子面前勸過、罵過、哭過,甚至求過,但都毫無結果。她仿佛完全不能打動鄭嘉樹,仿佛完全被隔離于兒子的世界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這個一向精明厲害的孩子怎麽了,她甚至以為他是在哪兒撞了邪,甚至因為這個猜想去拜遍了國都方圓二十裏內的所有寺廟,甚至請了高僧到家裏做了法事。
如果不是因為殺人犯法,而康樂又一貫心軟,她大概還會派人去殺死花容——當然,她後來很後悔自己沒有這麽做。
相比于康樂的柔情攻勢,梁帝的做法則更強硬。十月裏,他讓鄭嘉樹在禦書房門外跪了一個時辰,賜給他四名美貌宮女,并威脅,如果鄭嘉樹再敢去見花容一次,他就殺了這個女人。
事後,鄭嘉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當時哪裏來的勇氣,竟然敢問梁帝,“是否只要臣不去見花容,陛下就放過她?”
梁帝滿心滿意以為鄭嘉樹回心轉意了,便點頭說君無戲言。
“那臣就不去見她,臣會讓她來見臣。”鄭嘉樹的大膽,換來的是梁帝砸在他頭上的一摞奏折。氣急敗壞的梁帝當時說了一句,事後讓自己也挺後悔的話,他說道:“你有本事,就真的別管鄭家祖宗的臉面,和你自己的臉皮,真的娶了那個不幹不淨的東西!”
鄭嘉樹真的娶了花容——八擡大轎、鳳冠霞帔,除了來自于天地君親師的認可和親友的祝福之外,一個正妻進門該得到的東西,鄭嘉樹幾乎都給了花容。他對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要一生都愛我,而且,只愛我。”
他一度真的認為,只要有這種愛在,他就可以以一種完全的、輕蔑的态度面對別人異樣的眼光、來自梁帝的降職和冷落。他跟花容說過,富貴于我如浮雲,有你在,我要那些勞什子有什麽用?
然而現實并不是想象中的樣子。不過令人意外的是,最先無法忍受這種生活的,不是鄭嘉樹,而是花容。
其實認真想想倒是也不新鮮。花容是‘天香樓’的頭牌,雖然出身不名譽,但好歹也是多少人放在掌心上捧着的主兒,你讓她乍然從良,從此混跡于比拼夫家和娘家出身的貴婦之中,她肯定會難以忍受那些貴婦看她時,那種混合了不屑、鄙夷和嘲諷的眼光——這不是她想象中那種從容優雅的日子,這只是從一個火坑跳到了另一座刀山。
花容開始不停地抱怨,抱怨其他貴婦們的輕蔑,抱怨婆婆的苛責,甚至抱怨下人們的陽奉陰違。一開始的時候,鄭嘉樹還能笑着安慰她,但随着時間推移,他也開始對這一切感到厭煩,直到有一天他也覺得忍無可忍,于是他說道:“這點子小事兒你都要和我抱怨,那如果來日讓你當家,我還要不要去外邊辦差事了?你是不是到時候就該要我一天天地陪着你,陪你處理這些本該一個夫人自己就能處理完的瑣事?別的夫人能應付,為什麽就你不行?”
那天他們大吵了一架,然後鄭嘉樹就開始逃避回家,逃避去見花容,然而每當他心軟又重新回到家裏的時候,他面對的只能是花容加倍的埋怨——埋怨他的整日外出。
花容開始疑心,疑心他在外面有了別人,疑心他會不會像把她帶回來時一樣,把別人帶回家裏,讓那個人代替她做這個鄭夫人。
所有的柴火都已經堆好,所有的油都已澆上。而七年前映霞的出現則不過是在一切準備就緒後,出現的一個小小的火星罷了。
所有人都在花容面前渲染映霞的好處,所有人都明示暗示,映霞就是下一個花容,而花容很快則就會變成下堂棄婦。她們言之鑿鑿,口口聲聲都是在說花容根本沒有強盛的娘家作為靠山,口口聲聲都是在說花容本來就不配做這個鄭夫人。花容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所以她選擇了轉過身去質問鄭嘉樹,質問他是不是真的會讓那個映霞取代她——這也許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錯誤,也有可能是上天為她安排的救贖。
鄭嘉樹一開始避而不答,但被逼問得緊了,也許也是惱羞成怒了,他竟然真的寫了休書給花容,讓她立刻離開鄭家。
花容在最初的震驚過去之後,卻選擇了接受。
“大人,這就是我們離經叛道的報應,這就是我們應得的結局。”花容後來這樣對鄭嘉樹說道,“在我以前的臆想中,我認為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這個家,做了下堂婦,我一定會活不去。因為如果沒有人可以讓我依仗,那我什麽也不是,什麽也做不成。但真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我卻異常平靜了。我想,這是老天爺在救我,而不是在害我。”
花容離開了鄭家,帶走了她的首飾和這些年攢下的一些銀子,并未多再向鄭嘉樹要一分一毫。她在京郊買了一個小院子,買了幾畝田地,又陸續收養了一些孤兒,從此深居簡出,平靜度日。
她說,大人,我從未想過我這一生還能過上這樣安逸的日子。
這是花容的圓滿,但也是鄭嘉樹第二次淪為別人的笑柄——所有人都還記得他當年是如何破除萬難地迎娶花容,并篤定地說他們會一生一世。所有人都說,我早就知道鄭嘉樹和花容不可能長久,我早就知道,鄭嘉樹不可能真的會愛一個煙花女子一輩子。門當戶對,門當戶對,老人這麽說了多少代人,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所以後來鄭嘉樹對花容說道:“也許就是我上輩子欠了你什麽了,所以才讓我這輩子兩次栽在你身上。”
那個時候花容說道:“即使真的是欠了,那如今也是還清了。從今天開始,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大人可以忘了它們,重新開始了。花容在這兒,先恭喜大人,也祝大人覓得良配,日後榮華富貴滾滾而來。”
“我要什麽良配呢?還能有什麽良配呢?別怨我說,花容,但誰願意自己丈夫的前妻是梁都當年的第一女呢?算了罷,再說了,我這輩子在你身上糊塗一次還不夠麽?”
作者有話要說: 東主最近要考試,稿子也不多,還卡,日更……可能就不成了
☆、初疑心
鄭嘉樹看看圖紙,又看看溫端成,然後讓随從把圖紙交給了坐在下頭的老工匠,“您看看,能不能明白是怎麽回事?”
那匠人看了許久,然後向鄭嘉樹欠身答道:“屬下可以竭力一試,不過有幾個小節恐怕還得向那位畫圖紙的先生請教。”
鄭嘉樹看了看溫端成,“溫大爺能成全他麽?”
溫端成搖搖頭,“鄭大人知道的,那人是溫家存身立命之根本,絕不可能讓外人知曉。如果這位工匠有什麽要問的,那只管問在下就是,那人交圖紙的時候,就已經與我細細解釋過一次了。”
鄭嘉樹心中存疑,但為了讓表面文章漂亮一些,便沒多問什麽,只是對那工匠道:“我雖不是很懂這些,但也想聽聽,您有什麽不确定的地方兒,就在這兒直接問咱們溫大爺罷。”
那匠人便答應了,拿着圖紙指了幾處來詢問,溫端成一一答了,所有回答也都清楚明白,連個結巴的地方都沒有。鄭嘉樹在一旁笑着聽完了,然後稱贊了一句,“溫大爺原來也是行家?我聽着這回答都覺得清楚得不得了,如果不是溫大爺自己就是行家,那就是溫大爺記性過人了?”
溫端成微微一笑,卻沒正面回應,只是說了一句,“若是這圖紙再沒有不清楚的地方,那在下便告退了。”
鄭嘉樹便也不再多說,擺擺手同意了,溫端成見狀便笑着拱拱手退了下去。
鄭嘉樹目送他離開之後才轉頭問那老工匠,“李師傅怎麽看?這溫端成有沒有問題?”
那老工匠面色凝重,“不瞞鄭大人,這位溫大爺所說字字句句都在點子上,沒有一點兒含糊的。這事兒着實是十分可疑。大人應該也聽說過,一個人如果只是靠死記硬背,是不可能背出一個融會貫通來的,即使背的再熟,也難免會有一兩處需要略作停頓來想一想。但反觀那位溫大爺呢?他的确有過幾次停頓,但每次停頓都是在觀察我的表情,注意我到底有沒有聽明白他的解釋。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曾刻意提出一些關于這個圖紙設計的想法的問題,這幾個問題溫大爺的回答并非是我不知道,而是……而是此事非同小可。”
鄭嘉樹明白老工匠的意思。‘非同小可’意味着他知道這個問題是關于圖紙的設計想法,而不是制作細節,他能清楚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就說明他至少是通曉火器設計的。
“您覺得這個設計圖紙的人,會不會就是溫端成?”鄭嘉樹剛才本就有這個疑心,此時又聽老工匠這麽說了,心中更覺得十中有九是這麽回子事兒。
不過李老工匠卻搖搖頭,“溫大爺是個懂行的,但卻只是一個能看懂的人,而不是一個能做圖紙的人。因為溫大爺剛才曾經說過一句話,他說,‘此處畫功不及’。”
鄭嘉樹一愣,這句話他也聽見了,但是并不覺得什麽,便示意老工匠繼續說下去。那老工匠笑着嘆了口氣,“那處地方其實甚是微小,能畫到那個地步已經十分不易了。他會這麽說可見是因為他并沒有親自畫過,所以并不知道人力可以達到什麽地步。”
這邊溫端成回了家,瞧見溫莊和正抱着溫宜養認字兒,便過去抱過女兒,“今個兒都跟着你姑姑學了些什麽了?”
溫宜養笑眯眯地對父親道:“姑姑教我念了詞呢。”溫端成聽了便笑着說了句念詞好,然後又問學的是哪首詞。
“是一首《金縷曲》,不過姑姑說那首太長了,今兒只教半闕。”溫宜養說完,溫端成便笑着說道:“那淑兒背來我聽聽。”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宿昔齊名非忝竊,只看杜陵窮瘦,曾不減,夜郎孱愁,薄命長辭知已別,問人生到北凄涼否?千萬恨,為君剖。[1]”
溫端成聽着聽着,臉色便漸漸變了,他勉強一笑,“淑兒學了好久了罷?今兒不學了,出去玩會兒罷,爹和你姑姑有幾句話要說。”
溫宜養雖然不太滿意父親對自己的這種敷衍,但鑒于溫端成平時規矩甚多,所以也不敢不聽話,便只好拉着丫鬟的手,嘟着嘴,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
溫端成見她離開,便示意丫鬟們也都下去,只留下了焚琴、煮鶴二人呆在外間伺候。焚琴、煮鶴都清楚溫家兄妹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所以對這個安排更是疑惑,但考慮到這個安排對于她們的任務而言只有好處,所以她們也就悶聲不吭了。
溫莊和對于哥哥的這個做法顯然也不是很理解,但她也沒有直問,只是說道:“今兒給鄭大人送圖紙,都還順利罷?”
溫端成溫聲道:“也沒什麽好不順利的,鄭大人只是讓人當場看了又問了我幾句。還好都說清楚了。”他頓了一下,“不過我瞧着鄭大人似乎還是不怎麽相信咱們的樣子。我覺得他是疑心起這圖紙的繪制者的事兒了。”
溫莊和總是擔心會被焚琴、煮鶴聽見,此時聽他說起來并無掩飾之意,便皺皺眉,忍不住說道:“哥哥!你糊塗了罷?這都說起了胡話來了!”
“這算什麽糊塗呢?她們呆在外間也聽不到什麽。”溫端成瞟了一眼外間,卻不是擔心的樣子,相反,他看上去似乎還很冷靜,“你把她們太隔開來,咱們看不見她們,反而讓她們有機會偷聽,不如就擺在咱們看得見的地方,才更穩妥些。”
溫莊和聽他這麽說,大概是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便也沒糾纏下去,只是更放輕了聲音,“他不相信咱們也不是第一天了。我早就和你說過,與其讓他這樣一點點兒地起疑心,不如直接把我放在他眼皮子底下,讓他能自個兒天天看着我——就跟你要天天自己看着焚琴她們四個一樣。這樣,他反而沒什麽好不放心的,那就成了他在明咱們在暗。但你偏偏最後最後了,卻要收回來,現在就搞成這種咱們在明,他在暗的形勢,倒成了于咱們不利了。”
溫端成本想說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做這種事兒了,但想了想又覺得這樣的話一出口兄妹倆肯定又要吵起來,便忍住了,只是說道:“有利無利都不是絕對的。而且現在他都已經把疑心放在桌面上了,那也正好兒省得我們猜了。這也就算不得是他在暗了。寶意,咱們再做一次,最後一次,這次之後,咱們就不要這個營生了。這個買賣,我做得心驚膽戰啊。”
“原先大概是年輕不懂事兒,倒是也不覺得什麽,但自從十年前那件事兒之後,我只要想到人人都想得到這些圖紙的繪制者,我只要想到他們可能會為了這個目的而做出來的事兒,我就寝食難安……寶意,抛棄掉這個,咱們就跟‘錦繡閣’他們一樣,做點兒小本兒買賣,夠養活自己就行了。”
溫端成不想和妹妹吵架,溫莊和又何嘗喜歡和哥哥吵架,但無論她喜不喜歡,這次她都得反駁自己哥哥一次,“不做這個,我們就等于丢了自己的立身之根本。到時候我們就是俎上魚肉。兩相一比,心驚膽戰算什麽了不得的呢?心驚膽戰最起碼證明咱們還活着呢。而且……哥哥如果還想要要回咱們落在吳國王廷手中的老宅,那這買賣就更得做下去。”
她停了一下,“哥哥,你別忘了,‘錦繡閣’是只賣些布匹,但最後怎麽樣?不還是千金散盡,滿門抄斬麽?”
“我說過了,那些都是死物,死物再珍貴再好,也都是死的,死的永遠比不了活人。”溫端成盡量說得和緩,“我知道,你還想着報複穆鴻烈是不是?寶意,最後的殺手锏已經用完了,咱們已經沒有機會了。”
溫莊和搖搖頭,“即使我不去找他,他也會再回過頭來找我。我不去回應,就只能成為他院子裏的鳥兒。哥哥,與此相比,你難道不覺得報仇已經是我們唯一的選擇了麽?”
所以溫莊和才會益發覺得自己當初就應該頂着哥哥的意思,依仗鄭嘉樹。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讓鄭嘉樹成為穆鴻烈的目标之一,才能真正把鄭嘉樹綁在她的戰車上,讓鄭嘉樹不得不和她共同面對穆鴻烈未來的反擊,讓他不得不保護溫家——既然在別人眼中,他已經和溫家密不可分。
作者有話要說: [1]清代顧貞觀
☆、太後心
整整一個月,從盛夏到初秋,鄭嘉樹那邊都沒傳出任何要見溫家兄妹的意思,但經過兄妹二人的研究,他們還是把它定義為一件好事——至少說明鄭嘉樹的人對于圖紙沒有異議。
帶着這種猜想,溫家兄妹很是安心了一段時間。不過這段時間裏,他們也沒閑着。
“太後您看看這個。”溫莊和帶着笑打開一只玉盒,裏頭盛着珍珠粉。太後看了一眼,笑道:“顏色不錯,是好珠子弄的,不過又有什麽稀奇之處,值得莊和巴巴兒給我送過來呢?”
溫莊和笑道:“這珍珠粉本來不新鮮,不過這取的珍珠卻是有來頭的。”她刻意地停頓了一下,看太後仿佛有些興趣了的時候,才又笑着說道:“這珍珠是由未出閣的十四歲少女所采的老蚌所孕育的,集天地之精華,集少女的純潔之氣。”
民間的珍珠品質再好也不可能好過貢珠,這個道理誰都明白,所以只能靠這種噱頭取勝。老年人迷信,你說由純潔少女采來,她難免就會先入為主覺得這珍珠的确有點兒意思,的确是不同尋常,也才會覺得你是用心了不是在敷衍她——這個道理溫莊和簡直太懂了。
不過溫莊和明白,坐在一邊兒的康樂大長公主也明白。康樂忍不住微微側過頭撇了下嘴。她這個動作太後沒看見,但溫莊和卻看見了。
溫莊和心裏一緊,感覺自己之前送過去的懿德八成兒是白送了。她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選擇了先伺候好太後這邊,回頭再說大長公主這邊兒。于是她就只當沒看見,還是笑着對太後道:“莊和聽說這樣的珍珠所磨出來的珍珠粉,更能起到駐容養顏的作用,甚至以之入藥還可以延年益壽。”
駐容養顏是可以有的,但延年益壽?這些商人真是為了推銷自己家的東西,什麽鬼話都敢說。康樂大長公主腹诽。不過出于某些考慮,這些話康樂大長公主并沒有說出口。
溫莊和本來也怕她砸場子,此時見她并沒有張嘴的意思,心裏就先踏實了一多半。太後此時說道:“你也是哄我。這東西好歸好,但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這些都是強求不得的。什麽延年益壽?還不都是那些煉藥的拿來騙你們的?也就是你們小孩子年輕,還相信這些。”
太後的這個反應的确讓溫莊和感覺有些始料未及。人之本性皆是一個怕死愛生,除非成神成聖,否則俗世凡人都是逃不過‘活着’這件事兒的誘惑的。所以溫莊和本來以為太後一定會對這個珍珠粉感興趣,一定會被她的‘誠意’打動。但是很顯然,雖然太後并沒表現出不滿,但至少肯定是不會愛不釋手了。
康樂大長公主突然笑了一下,說道:“皇嫂也別這麽說,這世人求醫問藥,圖的可不就是活着麽?再說,只說這東西延年益壽,又沒說是長生不老,也算不得是什麽騙子的行徑。我看莊和給您送過來也是一番孝心,您就別怪她了。”
溫莊和對于這個轉折也表示不大理解,不過既然康樂大長公主目前是在為她說話,那溫莊和自然也不可能不領情,當下忙行了個禮,“謝大長公主。莊和也是想着這珍珠粉的确像是上品,又有人那樣跟我說着,所以才鬥膽送到太後娘娘這兒。這事兒……是莊和欠考慮了。請太後降罪。”
太後倒也不是真的要怪溫莊和的意思,看她似乎吓着了也是失笑,嘆道:“你別怕!我不是沖着你的。你是一番孝心,這我都明白,我也只是有感而發罷了。”說着便轉臉對康樂大長公主笑道:“你也是的,口口聲聲說讓我別怪孩子,但最後啊,還是你吓着她了。其實這麽點子事兒,哪裏就值得還要請罪呢?”
“我哪裏是吓唬她呢?我這可分明是在幫着她呢。不過啊,要我說呢,年輕人做事,還是欠考慮,吓唬吓唬她,下次就更知道辦事要仔細了。這也是防着她以後真被人騙了。”康樂大長公主順着太後的話,笑着說了一句,然後又看着溫莊和,“丫頭,以後可不能聽那些煉藥的人胡說。這次這個人說延年益壽,那還算是老實的,下回要是真遇上一個嘴大的,說什麽長生不老,那你就該立刻把他扭到衙門去,打死了算。這些人啊,沒底線,別的大夫治病救人,他們這些人就只會騙錢害命。”
溫莊和口中忙說大長公主說的是,但心裏卻還是不大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兒——然而無論明不明白,她總也是不敢問的。
康樂大長公主似乎還有些感慨,又對太後道:“我提起這些人,就想起我那糊塗皇兄來!要不是那些騙子,皇兄他何至于……哎……”
太後看了一眼溫莊和,對康樂大長公主皺皺眉,擺擺手道:“你才是糊塗了!聽聽你自己說的都是什麽糊塗話?先帝是積勞成疾,一夜暴病才龍馭上賓的。哪裏有什麽騙子?又哪裏糊塗了?”
康樂大長公主此時仿佛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微微側過頭,拿着帕子掩住了口不說話了。
但即使這段對話不再往下進行,溫莊和也已經知道太後到底為什麽會說‘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這些都是強求不得’的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十二年前先帝的駕崩。此前溫莊和對于先帝的駕崩也聽到過兩種版本,第一種就是官方的,也就是方才太後口中所謂的‘積勞成疾,一夜暴病’。但另一種,則是民間謠傳,稱先帝熱衷于煉丹求藥,在宮中養了幾個煉長生不老藥的道士,口口聲聲尊為國師。但最後,長生不老不成,反而還把自己的性命也斷送在了這些丹藥上——這個故事仿佛更為人信奉,因為許多求藥意圖訪問超越生死之道的帝王似乎都走上了這條路。
而剛才康樂大長公主的話,似乎也印證了民間的謠傳。
溫莊和不禁扼腕,這才是真的馬屁拍在了馬腿上。早知此事是真,她是寧可什麽也不送,也不會拿着這個東西來讨沒趣的。
不過與此同時,溫莊和更在意的是,康樂大長公主剛才到底是無意間說漏了嘴,還是刻意在提醒自己?如果是前者,那就僅僅是一個康樂的失誤。但如果是後者……那也許懿德就已經完成了她的第一個任務——讨好康樂大長公主。溫莊和想了一下,柔聲道:“總之是莊和不好,惹太後不開心了。請太後責罰。”
太後聽見這話自然就要擔憂溫莊和聽了康樂的話之後,會嘴不嚴,出去胡說,“這有什麽不高興的?我也不過是擔心你日後受騙罷了。談不上不高興。又怎麽就要你非得請我責罰呢?”
溫莊和等的就是這句,此時遂願自然忙便表白道:“讓太後和大長公主想起因病崩逝的先帝陛下,惹了您二位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