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改完就放第四章……避免東主又寫亂了到時候再鎖文…… (7)
麽說了那我就權且信你罷。而今天,他卻搖搖頭,說道:“我不敢也不能信你。”
溫莊和并沒有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她還是在笑,“魏大哥,您就告訴我一個事兒。穆鴻烈死了麽?”
魏景陽又搖搖頭,“襄王殿下沐浴聖恩,有名醫竭力救治,此刻性命無憂了。”他看着溫莊和,“現在有性命之憂的是你。”
“是麽?”溫莊和漫不經心地道,“他居然沒死麽?”
魏景陽忍不住看了一眼同樣有些驚訝神色的刑部尚書,想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說了一句,“靖安郡主說話要當心,這樣的話一出口,豈不是正證明了您有殺人之心麽?還是說,您這是認罪了?襄王殿下府上的刺客就是您派過去的?”
溫莊和并沒直接回答這個問題,“魏大哥,自從我聽說穆鴻烈遇刺之後,我就一直在心裏問自己。你到底希不希望穆鴻烈死呢?我一直都沒得到答案。但剛才真的聽說他還活着的時候,我清清楚楚地聽見我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尖叫。她在跟我說,他為什麽!為什麽沒死?”
“不過我很快就告訴那個聲音,沒死很好啊。他如果死了,我就沒機會親手殺了他了。魏大哥,您問我有沒有派人去殺穆鴻烈。我可以告訴您,我沒有。因為我和穆鴻烈的仇怨,深如汪洋之海不可見底。我絕不能容忍他用死來逃避我的怨恨。我是要報仇,但世上報仇的法門不只有殺人這一個。魏大哥,我要讓他知道我當年都受過什麽苦,要讓他知道我有多疼。然後,最後才是殺了他。所以,不錯,我有殺人之心,但我沒有假于人手之心。”
溫莊和秀美的面孔在說到‘仇怨’時,有一瞬間猙獰扭曲如同許多畫中所描繪的怨氣所結之惡鬼。
魏景陽愣了一下,然後幾乎是無法控制地下意識退了半步。溫莊和可能也注意到了魏景陽的異樣,她也退開了一小步,嫣然一笑,仿佛就又是當年那個莊和妹妹了,“不管怎麽說,也不管您信不信,總之我雖然恨穆鴻烈,卻也的确沒讓人去殺他。不過我也想知道,您憑什麽就認為是我指示人刺殺呢?可有什麽證據麽?”
不怕死的人常有,但不怕死的糊裏糊塗的人到底少有。
“那名刺客在行刺之前說了一句話,他說,我是為十年前被你辜負的人來報仇的。”魏景陽看着溫莊和,“當時正在裏間整理床鋪而僥幸逃過一劫的婢女,聽得清清楚楚。”
溫莊和明顯露出了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過了許久,她才笑了起來,低下頭整理了一下衣帶,“魏大哥,這麽明顯的栽贓,還需要我辯駁麽?我如果真要讓人幫我報仇,那想必是因為不想被發現,對麽?那既然如此,我最好不讓那刺客知道我的身份,只是塞了銀子給他,讓他去殺人。我為什麽還要讓他知道我的事兒呢?難道是為了讓穆鴻烈死個明白麽?魏大哥,我雖然還不知道是誰幹的,但我知道,這個人的目的不在于殺襄王,而在于殺我和我哥哥。”
她微微側過頭看向刑部尚書,“如果朝廷真的想查出來到底是誰幹的,那我想刑部就不得不好好保護我和我哥哥。否則,這就是一樁無頭案了。”她笑了一下,“不過當然了,如果朝廷的本意也在于讓我兄妹死,而不在于找到兇手,那我也無話可說。唯有,慨然赴死而已了。”
刑部尚書謹慎地保持了沉默,魏景陽雖然是主審,但其實官位并不如刑部尚書,因此見刑部尚書不說話,他也就沒多做評價,只是說道:“我會将你的話都禀報陛下,由天子聖明決斷。”
然而就在此時,陰影最重處,卻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那如果是你來做,你會怎麽辦呢?”
溫莊和轉向聲音所在的方向,“我會親手用割掉我丈夫頭顱的那把劍,割掉你的頭顱。”她頓了頓,“襄王殿下,這個答案,您喜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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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實物,雖然根據東主對實物圖片的觀察發簪并沒有那麽尖銳……但為了不顯得女主是個随身帶把大砍刀的……漢子,東主就還是采取了[異常尖銳]這種設定
但願沒雷到客官們
[2]實物,插梳也用來梳頭,東主查到的是這樣的……
☆、碧玉扇
臉色蒼白的鴻烈被下人攙扶着緩緩走了過來。他仿佛并沒有看到魏景陽兩人,“你為什麽那麽恨我?難道就因為我帶人抄了溫家麽?”
溫莊和解下了佩着的那枚木雕香囊,低下頭拿在手裏把玩着,“你如果沒一百次說過愛我,我也不會恨你。因為畢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換作我是你我可能也會那麽做。但你騙了我,你從沒對我說過一個字的真話。你要的不是我,而是溫家的圖紙,甚至就是溫家本身,不是麽?”
“我後來沒有騙你了。我的确……”然而鴻烈還沒說完就聽見溫莊和打斷了他,“的确什麽?的确愛我麽?穆鴻烈,愛我的人很多,愛溫家和溫家的圖紙的人更多。這些我都習慣了。我不習慣的是上當。你知道麽?其實我是真的相信你,我當初對你的信任,超越了對我認識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我哥哥。我相信就算世上所有人都騙我,你也不會騙我。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真心。可是呢?你居然是個騙子,而且真的騙過了我。”
“穆鴻烈,從來沒有人能讓我上當。以前,我只要一眼就能看穿那些男人的野心和謊言,就能看穿他們精心安排的所有‘巧遇’,行騙和被騙之中,我以前只遇到過前者。”溫莊和握緊了那個木香囊,“就是這麽個破東西,就騙了我,騙得我做了十年喪家之犬,騙得我落得以夫君項上人頭去讨好君王。你說我該不該恨你?十年來,我每次看見這個香囊都會想起你,想到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我發誓,十年前你如何騙我,十年後我便要十倍百倍地騙回來。但沒想到,穆鴻烈,這次又是你贏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想到竟然會出這樣的行刺事件呢?”
她突然把那個木香囊抛了出去,鴻烈幾乎是下意識地接住了,“其實我知道的……”他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樹下美人屏風……你都拿出了那樣的殺手锏……”
一樁沒有任何對鴻烈有利的證據的懸案,只要溫家兄妹保持沉默,鴻烈就是甕中之鼈,沒有任何人能救他。所以這次行刺事件,無論是否是溫莊和做的,都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因為如果溫莊和要殺穆鴻烈,就證明她恨他,恨到要他死。那之前的那幅畫,就不能解釋為‘溫莊和信任襄王,願以溫家最緊要之物相托’,就等于是給鴻烈做了證。但如果證明溫莊和不是幕後黑手,那皇帝就有機會反将一軍,說溫莊和将溫家要物托付于襄王,讓梁國失去對溫家的信任,甚至直接抛棄溫家。到那個時候,溫氏兄妹反而成了甕中之鼈,任人宰割。
這兩種之中,無論是哪一種對于溫莊和而言都是大大的不利。
溫莊和只要沒傻,就不可能抛棄好局,去做無謂之事。
魏景陽和那位刑部尚書都不知道所謂樹下美人屏風到底代表了什麽殺手锏,但二人互看了一眼之後,還是各自低下了頭,只當什麽也沒聽見。
“莊和,你只要認罪,我就去求陛下寬恕你,我們把那十年都忘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你有什麽資格用這種‘我才是受害者’的口氣說重新開始呢?穆鴻烈,十年前你用我建功立業,十年後你還妄想讓我為你開脫麽?”溫莊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也蒼白了起來,甚至,更蒼白過受傷的鴻烈。鴻烈看着她這個樣子反而笑了起來,柔聲道:“莊和,你知道你不能拒絕我。其實你應該高興不是麽?至少這一次我雖然威脅了你,卻再也沒騙你了。”
我們終于有一次坦誠相待,雖然這樣的坦誠相待殘酷而絕情。
溫莊和如果不認罪,即使皇帝不說,襄王也會說出她将圖紙‘托付’給自己,這樣一阿裏,無論鄭嘉樹是否知道內幕,都不得不自行向梁主請罪,并請治溫家不赦之罪。随後,吳國就可以做順水人情,退回‘裏通外國’的溫端成父女。那個時候,溫莊和自己活得成活不成是一回事,反正溫端成二人是肯定不會有活路了。
而如果溫莊和認罪,那還可以辯稱是自己一人所為,再加上穆鴻烈求情,溫家三人就或許都可以保全性命。但這麽做也有一個壞處——溫莊和不得不成為襄王府後院其中一只雀鳥,永遠被拘禁在一個漂亮舒适的金籠子裏。也許的确有人願意住在金籠裏,但那個人絕不是溫莊和。
“你沒有騙我,但那又如何呢?襄王殿下……我不會答應你。”她頓了一下,“因為,溫家最珍貴的東西并不是那架樹下美人屏風。”
溫莊和的那個笑容太古怪,一時竟讓鴻烈覺得有些不安。但鴻烈穩定了一下心神,“你如果是想說那個設計圖紙的人,那就算了罷。那個人已經死在那個不可見天日之地了。”
“那個人?襄王殿下說的是哪個人?我怎麽不懂呢?”溫莊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反而精神一振,仿佛垂死之人得到了孫悟空打翻八卦爐時跌落凡間的老君仙丹。
魏景陽很想知道‘那個人’是誰,更想知道‘那個不可見天日之地’是什麽地方。但考慮到身份限制,他還是極力壓制了自己的好奇心,和刑部尚書交換了一個彼此都能了然于胸的眼神,然後雙雙向鴻烈提出告退。鴻烈沒想留他們,溫莊和在稍微遲疑了一下,也未予以評價,默認了事态發展。
鴻烈等魏景陽二人離開後也打發走了跟着自己來的下人,“那個人,不就是為你們溫家設計圖紙的人麽?那個人已經死在了那個密室,你不會告訴我,你把珊瑚佩丢在那兒的時候,那個人還是活着的罷?”鴻烈似乎笑了一下,“莊和,難道在你心裏殺了我,比保住你自己的性命還要緊麽?”
溫莊和微微一笑,就如春回大地,萬物複蘇,“在我心裏再沒有什麽東西比我和哥哥還有淑兒的性命更要緊了。但現在,您的安危和我們的生死并不沖突啊。”
鴻烈心中突地一跳,正想說什麽的時候,卻聽溫莊和又道:“您憑什麽就認為死在密室的那個人就是溫家圖紙的設計者呢?也許……那個人就僅僅是一個……不忠的叛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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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要幫我查清楚溫家最要緊的東西藏在哪兒,以後自然就有你源源不斷的好處。”
“王爺,我不過是給小姐梳頭的丫頭罷了。這個家最要緊的事兒還輪不到我知道,不過……我倒是偶然聽見小姐跟大爺說……”那狡詐的小婢刻意停住了,擡起眼看了看襄王,“王爺,我為了您背叛主家,您能給我什麽我現在就能看見的好處麽?”
鴻烈抿緊了嘴唇,不耐煩地從身上拽下一個扇子式的碧玉配飾,塞給了那名小婢,“你現在可以說了罷?”
那小婢仔細看了看那塊碧玉,小心地收了起來,笑道:“我聽小姐和大爺說,有玉閻羅在,就讓大爺什麽都不必擔心。”
鴻烈嘴唇微微發抖,“你殺了喜兒?你……”他有很多話想問,但不知道為什麽,真到了嘴邊卻一句也說不出來。當年溫莊和離開後,他以為喜兒只是和很多溫家的仆從一樣迅速離開了是非之地——不及跟任何人聯系。但他沒想到那個貪財的小婢竟然已經化作了一堆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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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你不在意她麽?”溫莊和含着笑柔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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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口口聲聲說什麽你一心一意就我一個,結果呢?我一個沒看見,你居然就跟我身邊兒的丫鬟眉來眼去,還交換起信物來了!”溫莊和拿着那把碧玉扇子質問他。
鴻烈狠狠剜了喜兒一眼,然後又笑着安撫溫莊和,“你信她胡說也不肯信我麽?這是我要讓她交給你的東西。誰知道這丫頭貪心,居然敢自己私留了!”他哼了一聲兒,臉上一板,“要我說,這也是你的不是。自己家的下人怎麽還管教不好?你不如就把她交給我,我替你管教管教。我府上多的是會管教小丫頭的婆子。”
溫莊和冷冷地道:“怎麽?被我撞破了還想着把人光明正大地帶回你府上去?你真當我是個傻子不成?”
”我豈會在意她呢?我是看你家管教不好才說要幫你的,你怎麽竟不知道好人心呢?”鴻烈強辯道,“你要是想說你能管教的好,那你且說說你打算拿她怎麽辦?”
“這就是溫家的事兒了,不勞襄王殿下費心過問。”溫莊和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又慢條斯理地收起了那碧玉扇子,“這東西我就沒收了,你以後如果再敢跟我玩什麽花招兒,我就這輩子都不會再跟你了。明白麽?”
“你舍得麽?一輩子?你這個一輩子是多久?莫不成……是三天麽?”鴻烈笑吟吟地問道。
“我說的一輩子啊,就是從我發現你跟我玩花招兒開始,到我殺了你這個負心賊為止。”溫莊和笑道。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三章女主和鄭某的反撲戲
☆、反相告
皇帝自然不會憑着溫莊和一面之詞就相信死在密室的那個是個叛奴。他聽了鴻烈的話後,将信将疑地命人找了最好的驗屍人去查看那具骸骨。
驗屍人最後的回答是:死者生前的确應該是個少女。
皇帝很清楚這意味什麽,溫家的圖紙不可能是個少女設計出來的,所以既然死在密室的是個少女,那就證明,真正的設計者也許還沒死。不過皇帝也還在遲疑,溫莊和無意認罪,無意為鴻烈作證——即使她現在為鴻烈作證密室與他無關,皇帝可能也不會相信了,畢竟,命懸于人手,這種情況下,實在太容易被威逼利誘了。皇帝不确定他這個時候應不應該相信鴻烈。也不确定他該不該這個時候去問溫莊和那個設計者的事兒,如果問了,很可能會被要挾,不問,他又的确不甘心。
此時提出觐見的鄭嘉樹無疑給了皇帝一個突破窘境的機會。
“貴使帶來的人竟然意圖刺殺襄王,朕希望鄭大人能給朕一個解釋。”皇帝看着鄭嘉樹冷冷地道。
鄭嘉樹站在禦階下,心中大罵溫莊和是個禍星只會給別人找事兒,“吳國陛下,靖安郡主與此事并無關系。靖安郡主如果真的想殺襄王,那多次相處都有無數近身機會,何必多此一舉派人前去呢?而且如果真要是靖安郡主要免除自身嫌疑,派專業殺手前往,那又為何會找一個連任務是否完成都不知道确定,更不知道搜查房間以确保并無活口,甚至還多嘴多舌洩露東家信息的廢物呢?可見,此人之意恐怕不在于威脅襄王安危,而在于挑撥貴我兩國關系。吳國陛下禦極多年,這點兒微末伎倆自然不必別人多說就能識破。”
皇帝對他最後那句奉承無法拒絕。畢竟鄭嘉樹已經把皇帝架到那個地步了,如果皇帝還堅持說‘就是你就是你’,那就太丢人,如果承認鄭嘉樹的疑心有道理……皇帝同樣拉不下那個臉來。他想了一會兒,“此事雖然頗有可疑,但畢竟沒有一個明确的證據就能證明貴國的靖安郡主與此無關。行刺之事,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朕相信今日如果易地而處,貴國國主也不可能放過這樣一個重要嫌疑者罷?”
不會,我主陛下不但不會,反而還會在發現這個人什麽都不知道之後就殺了她,理由就是包藏禍心,朝廷要防微杜漸……
然而這樣的狠話,鄭嘉樹不能說,“古來賢明之君查明真相而後定刑罰。我主待生死事又尤為慎重,故而雖不漏殺,卻也從不致人枉死。”
你吹啊,你接着吹……皇帝心道,古來就沒聽說過哪個君王對待行刺尊位者這種事寬宏大度的……你如果不是胡說,那梁主要麽是昏聩要麽就是僞善。不過作為一國之君,皇帝最終還是忍住了在這種外交場合嘲笑對方君主的沖動。他只是眼皮子跳一下,露出了一個不怎麽自然的、被生生擰成微笑的表情,然後輕聲道:“哦?鄭大人既然都這麽說了……那不如朕就命人将貴國靖安郡主帶上來,咱們當堂對質如何?”
鄭嘉樹雖然也擔心真到了殿上,結果溫莊和掉鏈子,真的承認是她派了刺客。但如果不同意皇帝這個提議,那之前自己說的那麽多也就全都白說了。這麽前後一想,鄭嘉樹咬咬牙,決定賭一把相信一回溫莊和,他拱拱手,“悉聽尊意。”
他在賭,皇帝何嘗不在賭?只不過鄭嘉樹賭的是溫莊和咬牙不認,而皇帝賭的是溫莊和受不了牢中的心理壓力崩潰,僅此而已。
然而溫莊和走上殿來的那一刻,鄭嘉樹的心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因為他看見溫莊和發髻整齊,衣衫雖然有些灰漬,但卻并不淩亂。甚至,就連她臉上那個成竹在胸的笑容都和日常見他時的一模一樣。
那種沉穩和冷靜,鄭嘉樹從來沒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見過。
“此乃我國靖安郡主,吳國尚無實證證明郡主與行刺有關,竟就鎖鏈加身,這便是吳國的道理麽?”一旦平靜下來,鄭嘉樹立刻就抓住了于自己有利的部分,向滿殿吳國君臣開炮,同時也是在告訴溫莊和,‘我來此是為了救你,而非撇清自身,你要好自為之。’
溫莊和自然聽懂了鄭嘉樹試圖向自己傳達的意思,她冷笑着擡起手亮出那鎖鏈,甚至讓鎖鏈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朗聲道:“鄭大人費心了,不過就是鎖鏈罷了。吳國刑部并未大刑伺候,我已經感激不盡了。區區鎖鏈簡直都不值一提。”她用這句話也在回給鄭嘉樹信息,‘我未認罪’。
這二人一唱一和讓皇帝頓時十分尴尬,皇帝在心裏默默記了刑部尚書這個不着調的家夥一筆,然後便命人為溫莊和去掉鎖鏈。這個舉動,自然讓刑部尚書也意識到自己一時不慎被皇帝記住了,此時便也有些着急,有心要在溫莊和一案上表現表現,挽回一點兒自己在皇帝那兒的印象。因此便格外留心溫莊和一舉一動。
“靖安郡主,”皇帝急于跳過鎖鏈一事,便幹脆直接殺入正題,“當日襄王遇刺,種種證據均指向于你,且你也承認自己十年來欲殺襄王而後快。你還有何可辯?”
皇帝這話也是想瓦解鄭、溫二人的默契,讓鄭嘉樹認為溫莊和幾乎已經認罪。鄭嘉樹有那麽一瞬間也的确因為驚訝而産生了動搖,但他謹慎地并沒有将這種驚訝表現出來。他只是笑了笑,一派風輕雲淡,仿佛對這一切都已經知情。
溫莊和見他這樣,知道他還沉的住氣,心裏也就踏實了一半,“我欲殺襄王,但我是想親手報仇,而非假于人手。而且,即使當時殺手太匆忙未曾留心襄王未死,那當日襄王于獄中單獨見我,我又為何不殺他?難道到了這一步,我還有什麽可顧惜的麽?”
如果換作是別人,皇帝大可以說一句其心可誅,然後直接拖出宮門斬了了事。但無奈溫莊和如今多了個身份,叫做梁國的靖安郡主,所以他不可能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和她相關的問題。皇帝略一遲疑,“但郡主仍舊是空口無憑,你如何能證明此事的确與你無關呢?”
溫莊和已經以一種詭異的以進為退的手法證明了自己的動機不足,接下來如果她想完全脫罪,那最好的辦法,就是證明這事兒更可能是別人幹的。溫莊和對于這個‘別人’不是沒有猜測,但問題在于……她用餘光看了看鄭嘉樹,問題在于,這個‘別人’一旦推出來,鄭嘉樹會如何應對。鄭嘉樹會不會因為這個‘別人’而日後跟她算賬?
一直留心着她的舉動的刑部尚書立刻就捕捉到了她這一瞬間的猶豫,随即發動攻勢,“如果此事果然與郡主無關,那郡主為何遲疑不語呢?難不成刺客雖然不是郡主所雇,但郡主卻是知情默許的麽?”
不過刑部尚書這話一出口就立馬得罪了鄭嘉樹。
這話是什麽意思?這不就是說溫莊和和策劃此事之人有過默契麽?溫莊和最近才回吳國,親朋故舊無一來往的,身邊也就只有溫端成和鄭嘉樹兩個能商量事兒的人。刑部尚書這話一說出來不就是在說此事也可能與鄭嘉樹有關麽?這是往死路上逼鄭嘉樹啊!
鄭嘉樹立刻便要開口,誰知溫莊和卻突然從旁喝止了他,“鄭大人急什麽?此事我的确早就有個猜測,只是我萬沒想到那些人竟然真的如此大膽罷了!”
吳國君臣此刻幾乎是同時在心中大叫一聲恐怕不好,就連鄭嘉樹對她這個說辭也是大惑不解。但考慮到現在不是自己一味追問的時候,便幹脆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句,“是。”
這樣一來,吳國君臣更是疑惑,但他們苦思冥想不得其解,也只能等着溫莊和來給他們答案。
溫莊和抿着嘴笑了起來,眼波如水,盈盈令人生愛,她柔聲說道:“我原以為‘蘭膏閣’劉氏和‘錦繡閣’白氏那日來見我時,口中雖說不滿意淪為朝廷的錢袋子和大倉庫,但也絕不敢以下犯上,大膽到真的行刺總管吳國通商事的襄王殿下……如今看來,的确是我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起毒誓
鄭嘉樹第一次帶着一種敬畏看了溫莊和一眼,心道,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皆是可,最毒婦人心[1]……古人誠不欺我。
皇帝對于劉、白兩家的印象大概也就僅限于皇後比較喜歡拉着劉家的一個婦人聊天,和後宮似乎都喜歡蘭膏閣和錦繡閣的手藝這兩點上。所以當溫莊和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除了疑惑和可能被背叛的憤怒之外,皇帝并沒有太多其他感覺。
但在別人看來這事兒就不是這樣了——尤其是對柳梧和鄭嘉樹而言。
不過這兩個人誰都沒說話,他們都在等着皇帝開口。果然,并沒過太久就聽皇帝道:“空口無憑,你說說可有什麽證據證明就是這兩家人欲行刺襄王?”
溫莊和冷冷地道:“我的婢女焚琴就是認證。如果吳國國主陛下不相信我的婢女,那也無妨,我願意和劉、白兩家人當堂對質。如果我所言為虛,則心甘情願任吳國處置。”
于皇帝而言,如果此事的确不是溫莊和所為,那也不算很壞,因為這樣他就可以不必陷入一種殺了她怕得罪梁國,不殺她又怕丢人的窘境。但如果此事是溫莊和所為,他又有機會拿住溫莊和,借此逼問為溫家設計火器圖紙的人的下落——這兩種情況各有利弊,但兩相權衡,皇帝還是傾向于希望這事兒是溫莊和幹的。
而對于鄭嘉樹而言,一來溫莊和是他帶來的,如果帶不回去他實在沒面子;二來如果真是溫莊和所為,那自然對兩國關系不利,到時候自己的談判可能也就完了;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他不喜歡那種為人所制的感覺——鄭嘉樹不得不承認,他的确開始懷疑,只不過他懷疑的不是劉、白兩家,而是劉、白、蘇三家。
不過不管私心裏是怎麽想的,皇帝都不得不裝出面子上的功夫,故作欣然地命人傳旨召劉默言和白南山上殿。
劉、白二人上殿前都已經從傳旨太監那裏探聽到了殿上事,心中各自惴惴,均覺溫莊和如今反咬一口恐怕是有些底氣的。
到了殿上,只聽皇帝便問溫莊和,“劉、白二人已到,郡主有什麽證據就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如果确有真憑實據,那朕便命刑部向郡主道歉,但如果郡主無憑無據……”
如果無憑無據,她就休想再活着走出吳國……溫莊和對于這種威脅實在太過熟悉了。她甚至只是一笑而過,“我有幾句話想請問劉、白二位,不知國主陛下意下如何?”
鄭嘉樹微微一笑,這話說得倒也還算不卑不亢,他以前也許的确是太小看溫莊和了,竟一直以為她也不過是個只知賣弄姿色的無知女流。如果溫莊和今日真能反敗為勝,那鄭嘉樹覺得自己會一點兒也不介意幫她一起查明行刺一案真相,甚至……不介意幫她尋仇。
已經到了這個份兒上了,皇帝自然不會說不許。
溫莊和笑着轉向劉、白二人,“我不放心二位的誠信,所以在問之前,我想請二位先以家族列祖列宗永世安寧和後代子孫福祉立誓。若二位有半句虛言,便教雙方家族列祖列宗于地下不得安寧,且雙方後世子孫,生子子為賊,生女女為娼。”
一時間,殿上衆人盡是側目。溫莊和要求的誓言不但狠毒而且刻薄。以雙方家族起誓,這樣的話即使有一個人真的甘願奉獻上自己祖宗的安寧和後世子孫的未來來保住自己,另一個人也肯定不會答應——當然,這個的前提是,劉、白二人對對方都誠實無欺。因為只要有一個人對對方有所欺瞞,這個計劃的這個部分都無法成立。不過就算真的有所欺瞞,這個計劃的另外一個好處也可以突顯——每一個人都懷疑對方,都生怕對方并沒有說實話,讓自己家族祖先和子子孫孫受累應誓。
劉白二人自然是不願意的。但這個時候鄭嘉樹選擇了幫溫莊和一把,他笑着問道:“如果二位沒先就存了隐瞞之心,何必怕什麽毒誓呢?”
這跟有沒有隐瞞之心一點兒關系都沒有罷?誰不怕這種毒誓啊!咒別人全家也就算了,還咒自己全家!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子孫百代,有一個是溫莊和要求的這個毒誓沒問候到的麽?旁觀者都在心裏默默為劉、白二人說話,只是沒人敢宣諸于口罷了。
皇帝心裏雖然也覺得溫莊和要求的這個誓言過于刻毒,但現在并不是體現他寬容大度的時候,他的當務之急是在讓梁國無話可說的情況下體面的解決掉襄王遇刺一事——當然,最好這個解決結果是能證明溫莊和就是幕後黑手。
“怎麽?怕毒誓就不怕欺君罔上之罪了麽?”皇帝琢磨了一下還是決定适當給予劉、白二人一些壓力。
劉、白二人無可奈何,唯有咬牙下了毒誓,同時在心裏默默盼望溫莊和千萬別是真的知道什麽……最好只是虛張聲勢。
溫莊和露出了一個隐秘的笑容,“二位肯就好了。那我可要開始問了……”她稍稍停頓了一下,“白家當日在梁、吳兩國交戰時曾向吳國樂捐孝疏數十萬兩白銀,是不是?”
白南山雖然不知道這個問題到底有什麽意義,但鑒于這個問題的答案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他自認為也沒必要解釋什麽,便只是點點頭說了句是。
溫莊和又笑了笑,“好。據我所知,這數十萬兩白銀大約是白家三到五年的純利潤之和,我說的可對麽?”
這同樣是不必辯駁的事實,白南山自問仍舊沒必要多說,就有點了點頭。溫莊和的笑容不變,“那請問這數十萬兩白銀樂捐出去的時候,白老爺是否心疼了呢?”
這話問的白南山心裏一哆嗦,這個問題并不好答。心疼麽?他必然心疼。如果答不心疼,他怕應誓,但如果真的照實了說呢?他又怕溫莊和抓住這點來說他們對朝廷不滿,因而有殺襄王的動機。他正猶豫間餘光看見劉默言看自己的目光中緊張之意溢于言表,心中不禁大罵這個女婿不禁事、沒用。
“怎麽?白老爺這是不敢做答了麽?”溫莊和見白南山稍有猶豫就立刻抓住了不放,一副咄咄逼人之勢當頭向白南山壓來,“白老爺怕什麽呢?難不成還怕兩處為難麽?不過也是,想必白老爺是不敢答的。說不疼是假話,說疼又怕君王怪罪嘛!”
“溫莊和你別欺人太甚!”白南山多少有些惱羞成怒,不禁便呵斥了一句。
如果換個場景,鄭嘉樹大可以作壁上觀,待收漁翁之利。但今時今日,畢竟與別的時候不同。眼下,不是溫莊和的一切都依附于他,而是他們的榮辱都系于對方,誰都沒資格抛棄對方獨善其身。于是鄭嘉樹此時選擇了挺身而出,“白老爺自重,您現在可是在跟我梁國陛下禦封的靖安郡主說話呢。”
溫莊和看向鄭嘉樹,微微揚起下巴,略颔首,似乎是在以上位者的姿态贊賞鄭嘉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