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因幕起
周五下班後,左佑和周孟坐火車回了津市。
一路上周孟都在坐立難安,而且離開山海市越遠他越難安。
左佑終于受不了,側身猛撞了一下身邊的周孟,罵他:“你他媽身上發芽了還是長草了?”
周孟幽怨的嘆氣,看着火車疾馳過黑夜中的荒野,眼神望着火車行駛相反的方向說了句“想我媳婦了!”
左佑張着嘴,感覺下巴要掉了,一米九四的壯漢可憐吧啦的說出這句話,怎麽聽怎麽感覺要爆心髒。左佑無語的罵了句“給你出息的!”
周孟擡手搓了搓臉說:“她最近減肥,晚飯不吃,再他媽瘦下去,……更好看了,啊啊啊啊,放我下車。”他說完就要站起來。
左佑眼看這人想媳婦想的要瘋,拽着周孟的衣服一下把人甩座位上,指着他的鼻尖威脅說:“孟啊,別以為我不敢跟你動手,老實點,要不打電話,要不憋着。”瑪德!誰他媽還沒談過戀愛啊,他就算沒有談過,也覺得自己談了後,不會這麽無法自拔。
周孟挫了挫牙,拿出手機給媳婦打電話。
到了二四五,剛過了十點,兩人從路口下車後買了些吃的帶回去。
推開門,左佑聽見詩悅文正在唱李榮浩的《有一個姑娘》。
他忍着想罵人,心理刷過一屏幕的“操操操操……”
一個個談了戀愛,就滿世界的撒狗糧。詩悅文養了個小公主,聽說特別萌特別可耐,還特別能作。
兩人拎着東西,邊往二樓走邊跟幾個熟人打了招呼。
詩悅文看見左佑雙眼冒精光,指着自己手裏的麥,給了左佑一個讨好的眼神,左佑擡手沖他晃了晃手裏的夜宵,意思是吃完再唱。
侯岳的小窩,門沒關嚴,左佑和周孟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侯岳在裏面咆哮,而且是單方面咆哮,聽了幾句都沒有第二個人回應,開始兩人以為侯岳在打電話,結果侯岳剛吼完“滾!趕緊走!別他媽的礙眼!”三秒鐘後小五開門出來了。
三個人,一個門裏,兩個門外,面色都不好。小五側身從兩人中間走過去,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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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佑推了周孟一把,兩人一前一後進屋。
剛進屋,侯岳又開始吼:“滾!誰他媽讓你回來的!”
周孟提高嗓門說:“你行了,整個二樓都是你的猴子吼。”
侯岳立刻禁聲,在沙發上起身,轉頭看門口走進來的兩人。看見後一臉的憤怒和苦悶瞬間變成委屈和難受。
左佑看得心裏“咯噔”一聲,他從來沒見過侯岳這樣。這樣的侯岳是當時口口聲聲說“一天當一個月過”的人,當時的灑脫和不在意,已經完全看不出來,剩下滿身的萎靡和困惑。
周孟除了對媳婦溫柔,對其他人一蓋表達不出來,走近侯岳,擡腳踢了侯岳小腿一下,罵他:“活雞|巴該!”
左佑往周孟後背拍了一巴掌,這一巴掌用的力有點大,周孟被拍的一個踉跄,直接撲在沙發上,也沒罵人只是回頭狠瞪了左佑一眼。
左佑坐在侯岳對面的茶幾上,擡手在侯岳的頭頂呼嚕兩下,侯大少爺從小嬌生慣養,估計沒生過這種氣,也沒這麽邋遢過,衣衫皺了吧唧,頭發看着有三兩天沒洗,此時垂頭抱着手臂,給人的感覺像是受了天大摧殘再也站不起來了一樣。
侯岳打了左佑的手一下,沖了吧唧的說:“滾,呼嚕狗呢?”
左佑低笑,逗他說:“你現在還不如流浪狗,頭發粘成绺了,”他又扯着侯岳的睡衣問,“幾天沒換了?酸的能泡酸菜了。”
周孟聽左佑這麽說,還湊近侯岳聞聞,侯岳伸手把他的臉推開,向後仰躺回沙發上。
左佑心理沉重的嘆了口氣,剛才侯岳那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實在不是他平時的作風,他還納悶侯大少爺哪不對?原來是瘦的不像個樣兒,不想被他和周孟看出來,所以從進屋就一直垂着頭,弓着背?
周孟看着侯岳的腰直接陷阱了沙發裏,像是沒骨頭一樣,跟從前向他們炫耀六塊腹肌時的神氣勁兒,簡直天壤之別,他恨得牙癢癢擡手抽了侯岳胳膊一下,“你就作吧!他走他的,你還打算殉情咋的?滾過來吃飯!”周孟火氣騰的上來,渾身上下冒着焦灼的味道。
左佑也心疼,心疼的眼睛都不敢睜大,半眯着,心理有種想把小五狠抽一頓的沖動,但是小五如今連着侯岳,他打小五估計侯岳不會攔着,但是并不代表侯岳不會心疼。
瑪德!還談個屁的戀愛,一個兩個都他媽沒了樣兒。
左佑起身,憤恨無處可發,對着茶幾木腿狠踢了一腳。
侯岳坐直身,看見左佑發洩的行為,突然笑了,笑的還挺開心,他一邊往餐桌方向走一邊說:“拿我的茶幾撒氣,踢壞你賠?”
左佑回手推了他一下,不輕不重但是侯岳像是毫無縛雞之力的孩子,被推出去四五步遠,晃蕩着站穩後跟沒事人一樣繼續往餐桌方向走。
左佑站在客廳中央感受着怒火燎原,從他心理蔓延開,随後燒遍身體每一處。
侯岳已經開吃,吃的還挺香,周孟去廚房熱了杯牛奶給他。回來看左佑眼眶猩紅的站在客廳一動不動,他怒氣消了又去拽左佑,三個人終于安分的坐在餐桌旁,一個人吃,兩個人盯着看。
左佑沙啞着嗓子開口問:“我們怎麽做,你說,打殘他,養你窩裏行嗎?”
侯岳笑的一言難盡,不複從前的肆意灑脫,沒半分帥氣可言,他緩緩開口說:“随便。”
左佑把臉撇向一邊兒,用命令的口氣說:“明天跟我們倆一起走。”
周孟看侯岳想開口,趕緊堵住他的話:“別廢話,沒得商量。”
侯岳釋然的嘆了口氣,點頭,低頭吃了一會兒又擡頭問:“右哥,唱首歌聽呗?”他想這兩個人在身邊想了好幾天,還想聽左佑唱歌,還想被周孟教訓,還不想樓下那個人不要走。
可是人生哪來那麽多圓滿,好友倆三,常聚不散,父母康健,阖家團圓,愛人常伴,不離不棄。
侯岳想,他應該是前兩個太過圓滿,後一個才怎麽都無法圓滿。
算了!
三個人從二樓下來,唱臺上是空的,将近十一點,又是二四五最做熱鬧的時候,很多老顧客看見左佑從樓上下來,比看見老板還熱情,左佑經過時,這些人都頗興奮的開口打招呼。
“右哥,回來了?唱嗎?”
“诶?好久不見!”
“來一首,右哥?”
“過來了幾次,你都不在,右哥,來一個!”
左佑笑着跟這些人打招呼,擺手。酒吧最後一排,他看見一個人的背影很眼熟,只是在二四五他覺得熟悉的背影太多了,唱了四年,很多老顧客也來了四年。
侯岳和周孟坐在唱臺正下方的桌,兩人端着酒,側身看着臺上調試的左佑,詩悅文也上了臺,準備伴奏。
很多人都拿驚奇的目光看侯岳,二四五的老板什麽時候不喝咖啡改喝酒了,夠稀奇!
左佑也看見了侯岳的不尋常,他唱歌,但是他不忌酒不忌辣,之前他和周孟喝酒,侯岳大多數時候都不跟着參合,一貫的習慣喝咖啡,拿調性。
左佑猜,大概以後侯岳喝酒的時候要比喝咖啡的時候多了。
侯岳喜歡的歌大都逼格太高,他唱不了,好在侯岳也喜歡聽李榮浩的歌,特別是《老街》。他唱了侯岳最喜歡的歌,又唱了一首《李白》,全程他都選擇不去看誰,今天的他看誰是都帶着蛋蛋的憂傷,他想自己真他媽的有病,失戀的又不是他。
等他幾首歌唱完,低頭看侯岳和周孟,那倆人已經喝掉三瓶。衆多的視線集中到他身上的時候,他發現了一道不尋常的視線,躲在吧臺後,一直看着侯岳發愣的小五,他瞄了幾次,小五都是那個姿勢,那種神态,一直盯着侯岳的側影,燈光晃過隐約能看到小五消沉的臉,和鎖在侯岳身上執着的目光。
何必呢?為什麽這人會把流浪當做人生的終點?
他突然想起遇見小五沒多久,有天他在臺上試歌,唱的《安河橋》,小五站在臺下閉着眼睛聽完,跟他說:“弟弟,等我離開二四五那天,能給再唱一遍這首歌?”
左佑那時并沒懂,他點頭後說:“你這種流浪的人,不應該喜歡聽《走四方》嗎?”
小五“哈哈”笑完,一拍腿說:“好,那就《安河橋》後面加一手《走四方》……”
左佑在恍惚的光線裏把過去拼湊的七七八八,他轉身跟詩悅文說後面兩首歌唱什麽,又站回了臺前。
《安河橋》旋律起的時候,左佑這次沒閉眼,直直看着小五的方向,他看見小五猛然轉頭看向他,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彙,焦土一片。
左佑不擅長彈吉他,他對樂器都不擅長,但是這次他自彈自唱。臺下的起伏和歡呼跟他此刻心裏的感受截然相反,他拿不出哪怕一點的共鳴去回應臺下興奮的老顧客。
我知道那些夏天
就像青春一樣回不來
代替夢想的也只能是勉為其難
我知道吹過的牛逼
也會随青春一笑了之
讓我困在城市裏
紀念你
……
他感覺這座城困死了侯岳,這個天生拽的少爺,離不開這個優渥的環境。而侯岳喜歡的人恰好相反,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一座城能困得住小五,流連是他的固态,行走是他常态,流浪就像是此生的終點。
就送他最後一首走四方吧!左右想。
《安河橋》結束,左佑回頭沖詩悅文一擺手,詩悅文抱着貝斯上前。
看斜陽落下去又回來
地不老天不荒歲月長又長
一路走一路望一路黃昏依然
一個人走在荒野上
默默地向遠方
……
詩悅文擅長爆發式演唱,點爆了全場,經典老歌回放似的,很多人跟着合唱。這首歌唱嗨了大半場的人,卻也有些人連曲和詞都聽不進去。
左佑看見侯岳笑了,笑的難看又苦澀。這位少爺估摸是對兩個駐唱毀了酒吧的調性,感到拯救無望,索性坦然面對。
他從侯岳和周孟那桌收回視線的時候,看見最後一排,之前他覺得背影熟悉的人對他高舉了一下酒杯,于是他習慣性的笑了笑。但是笑完再看一眼,瞬間傻眼。他愣怔兩秒的時間,詩悅文已經向前走了兩步擋了他一半兒的身體,用眼神問他:搞什麽?
左佑瞬間回神兒,瑪德!這一晚上刺激死他算了!
《走四方》一首唱完,詩悅文留在了臺上,左佑匆忙下了臺,他有點着急過去,又有點忐忑,他經過侯岳和周孟面前,矮身小聲說:“操!我們領導來了!”
周孟壓着嗓門兒“啊?”了一聲,雙眼跟探照燈似的開始全方位搜索。
侯岳也四處看,但是他不認識左佑的領導,亂看的時候對上吧臺後面一雙直勾勾的眼睛,他猛地轉回頭,看向唱臺上。
左佑在心裏掙紮了一千八百遍,磨磨唧唧的最後還是走到了最後一排,最裏面那桌。
他讪讪一笑說:“你,好巧!”
夏嵬把手裏的酒杯放回桌上,雙手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目光在左佑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笑着叫了句“右哥。”
左佑“咕咚!”咽了口口水,聽着吓人!
這稱呼常來聽歌的人叫起來他沒覺得怎麽樣,但是從夏嵬嘴裏說出來,他感覺非常不妙。
尼瑪,周孟和侯岳怎麽還不來認領他?
夏嵬擡下巴,示意左佑坐對面,看見左佑坐下他又問:“能點歌嗎?”
左佑回答這種問題回答多了,也習慣了,順口就說:“不能。”說完,後知後覺的咧了一下嘴,他以為夏嵬會不高興,沒想到夏嵬反而笑了。
夏嵬笑完,很滿意似的點頭說:“挺好。”
左佑心理咆哮:馬勒戈壁,好什麽好?
他等夏嵬問他唱歌的事兒,但是夏嵬就是不開口,左佑幹脆自己說:“那個,這是侯岳的店,就是被堵小王莊的那個朋友,我偶爾過來,玩。”
夏嵬很鄭重的問:“有簽過合同嗎?”這很重要,左佑現在是富原正式員工,簽了合同的。
左佑搖頭說:“沒有,我只簽了富原的。”這句話多少暴露了他的問題,但是他看夏嵬表情鄭重,不免也跟着小心起來。
夏嵬:“對外統一口徑,就按你剛才說的,”他手肘搭在桌邊湊近左佑問,“知道嗎?”
左佑感覺事情好像挺大,他茫然點頭說:“知道了。”
夏嵬看他有點緊張,安慰他說:“沒事兒,我随便問問,明天回項目嗎?”
左佑一直聳起的肩果真松了松,說:“回,還要帶一個回。”他說着看向唱臺下方,周孟端着手機笑的傻兮兮的,一看就知道跟媳婦發信息,侯岳看着唱臺發愣,一臉死灰相,左佑看完嘆了口氣說,“有一受傷了,我收養幾天,等差不多了再放回來。”
夏嵬看着他一個小孩裝深沉,看的直想笑,問:“哪個受傷了?”
左佑看了他一眼沒回答,問他:“你第一次來?”
夏嵬搖頭,他來過幾次,每次都是左佑剛好在的時候,選一個左佑看不見的角落,這間酒吧很大,私密性也好,不想被誰撞見,完全不是問題。
左佑又問:“那你以前……”他想問次次都看見他上臺了嗎?
夏嵬一臉迷之笑容一直看着左佑,看的對面的人眼神開始閃躲他才說:“我每次都是等你回來,才過來,有意見嗎?”
左佑瞬間繃緊身體,原以為自己是枝頭高歌的鳥,結果自己得意忘形的時候,老鷹一直盤旋在頭頂。想想從前好多次自己被夏嵬這麽看着,心理就一陣發毛,這個人怎麽這麽闊怕?
“你……你……”
夏嵬伸頭又往他面前湊了湊說:“所以我也是你的粉,叫你一聲‘右哥’不行嗎?”
左佑冷不丁的打了個哆嗦,他直覺這句話是夏嵬在打趣他。可是在不太明亮的光線裏,這個人冷硬的氣質逼人,看着夏嵬剛毅的輪廓,英挺的五官,他是怎麽都體會不到“打趣”二字,就他媽剩下怕了!他慫他得承認,他強撐住氣勢,“啪”的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說:“右哥現在要休息了,有意見嗎?”
夏嵬忍俊不禁,酒杯裏的酒被他笑的酒水一直晃,他搖頭做了個請的手勢。在左佑經過他身邊時,他一把抓住左佑的手腕,仰頭說:“別生氣,你唱的真的很好聽,明天一起走,帶着你朋友。”他說完松開左佑的手腕,手掌下滑,指腹在左佑的手腕處滑到手心,然後收回。
左佑麻利的反手抓住那只滑到他手心的中指,向後一掰,聽見骨節“咔吧”一聲響後松開。
夏嵬收回手咬着牙,皺了下眉,忍着沒出聲音,另只手揉着被掰疼的手指,揉着揉着突然笑了。小豹子被撩生氣了,差點沒把他手指頭掰斷。
左佑沒低頭看自己的走路姿勢,但是從小四時不時回頭的姿勢,他知道自己肯定順拐了。
能不順拐嗎?半邊兒胳膊都麻了,瞎他媽摸,摸個雞|巴!
瑪德!手欠兒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