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因幕起
左佑拿着手機站在夏嵬的車後,看見夏嵬仰靠在車坐上睡着了。他突然轉身,轉身後,又沒了動靜。
—你想交往的人在車裏等你。【親親抱抱舉高高】
屏幕一直亮着,他一直盯着這句話看。當時說出這句話想的人确實是夏嵬,但卻不是真的已經明确就要跟夏嵬交往。話裏一半的意思是為了搪塞那些姑娘,另一半兒他又不得不承認他确實正在考慮夏嵬。
只是考慮中,至于結果,連他都不知道。
這個等在車裏的人,是否就一定會是那個人。
左佑感覺自己矯情勁兒又上來了,思考無果他仰頭嘆氣,初冬的太陽看上去也格外的清冷,銀光如寒冰四濺,照在他身上怎麽暖不了他。猶豫了半分鐘,他又轉回身往車前走去。
“啪!”他拍了一下駕駛室的車窗。
睡着的夏嵬被吓了一跳,從椅背上彈起來,腦袋差點撞到車頂。他先看了一眼副駕駛,發現沒人,才轉頭看向自己左側,車窗降下,嗓音有點沙啞的問左佑:“以為你走了呢?”
左佑眼睛一瞪,心想這是什麽話,如果以為他走了,那為什麽在這等?他轉到副駕駛上車後問:“我走了,你還在這兒,賞月啊?”
夏嵬把座椅調正,系好安全帶說:“我告訴藍圖,你回去以後,讓他打給我。”他一邊啓動車子一邊說,“他沒給我打電話,你也沒來,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說完轉頭,沖左佑笑了笑。
左佑突然感覺自己剛才在車後糾結的有點多餘,看見夏嵬一臉的疲憊,如果他剛才跟同事一起走了,他想夏嵬大概會失落。
他突然不想看見滿臉疲憊的夏嵬再添一份失落。
左佑揣着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一路也沒說話,他喝的酒不多,沒醉也不困,此時還非常清醒。
夏嵬說了在追他,也許在夏嵬看來,現在的種種行為都是作為一個追喜歡的人該有的行為,就像必做事項一樣。就像現在,哪怕工作累的半死,還要在半夜接他回酒店。
左佑擡手撓了撓眉毛,有點煩躁。
他對夏嵬這種行為有點抗拒,他也是男人,他不是一個妹子,這種帶着負擔的貼心行為,他确實體會到了貼心,卻也忽略不了負擔。
Advertisement
車子突然變道,然後在路邊停下。
左佑正皺着眉心思考,一個不深不淺的川字刻在眉心,他扭頭看夏嵬問:“怎麽了?”
夏嵬也扭頭看他,反問:“我還想問你怎麽了?”他說着食指一點左佑的眉心。
左佑擋開他的手,扯着嘴角笑的僵硬。
夏嵬一直看着他,左佑的情緒全寫在臉上,他想了想說:“是因為視頻嗎?”看左佑沒說話,他解釋說,“陽城項目有群,估計是銷售發的,藍圖看見了,又發給了我。”
左佑不置可否,緩了緩自己的情緒說:“我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別人,怎麽談戀愛,”他說着看向夏嵬,笑的有點不自然,“是我讓你有什麽誤解?還是你的前男友讓你對追人有什麽誤解?”
夏嵬有點懵,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無辜的對左佑眨了兩下眼睛。
左佑原本認真盯着夏嵬看,等回答,但是夏嵬這一臉蠢萌加無辜相,瞬間擊中他的心理柔軟點,他轉頭對着車窗罵了句“靠!”轉回頭瞪夏嵬說:“好好說話,賣萌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夏嵬聽他說完,瞬間換了個假裝嚴肅的表情,只是眼裏的神情根本沒變,他試着伸手去觸碰左佑的手。
左佑一低頭正好看見盡在手邊的修長手指,擡手照着夏嵬的手背抽了一下“啪!”
“啊~~~”夏嵬抱着手背,喊了一聲,佯裝痛苦不堪。
左佑被他這無賴樣兒給整的愣住,這人是不是有雙重性格?
夏嵬吸了口氣問:“訓了訓了,打也打了,心情好了嗎?”
左佑聽他說完,整個人更不好了。合着他說了這些都白說了,夏嵬只當他心情不好,沒事拿人撒脾氣呢?他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兒,瞪着眼睛,鼓着腮幫。
夏嵬看見情況不妙,趕緊說:“懂懂懂,你上車後一句話不說我就懂了,以後不接了。”他說完還不忘撇撇嘴。
左佑心理覺得好氣又想笑,他指着夏嵬的嘴說:“你這麽大個領導,學小孩撇嘴,就沒覺得不好意思?”
夏嵬剛想起動車,聽他這麽說,轉過臉歪頭看左佑問:“多大,我還沒三十,你是不是覺得我七老八十了?”
左佑讓他一句話給憋住了:“七……我不是,就是平時看你一個大領導高高在上看習慣了,你冷不丁一這樣,我總感覺你是假的。”
夏嵬噴笑出聲,問:“我哪樣?工作時候我确實習慣嚴肅板正一些,但是,我也有私生活,你不能允許我私底下也像工作時候一樣端着個架子吧,那我真要孤苦一生了。”他最後一句話拉長了音兒,語調裏盡是凄苦的味道。
左佑是看慣了夏嵬工作的樣子,以至于之前,在宿舍,出去吃個飯也沒看出來夏嵬有什麽變化,他小聲嘟囔:“怎麽說都是你,之前怎麽沒見你還會36變?”
夏嵬笑着拍了一下方向盤說:“會36變的那是豬八戒,罵人呢是吧?”
左佑挑眉說:“誇你呢,一般人我從來不這麽誇。”他說完見夏嵬一直笑,他又問:“你幾點下的班?”
夏嵬把車開上主道,笑容收起,很鄭重的說:“左佑,我想說明,我對你沒誤解,我知道你不是那種需要捧在手心裏仔細呵護的人,我現在的行為,都是在我控制再控制,控制不住後才産生的。”他頓了頓又說,“在你之前我沒追過誰,所以我沒經驗,如果我的哪些行為,讓你不舒服,不習慣,你可以直說。”
夏嵬等左佑回話,但是左佑目視前方一直沒開口,他又補充說:“你沒談過戀愛,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你不用告訴我,我怕你現在說出來,咱倆得出車禍。”
左佑聽見這句話笑了,他看向夏嵬的側臉,輪廓深刻,棱角冷厲,這句話說完臉上又嚴肅了幾分。他怎麽也看不出這張臉剛才跟他賣過萌,耍過無賴,還委委屈屈的撇過嘴。
人真的很神奇!
夏嵬接着說:“你喜歡一個人,應該記得自己想見到他和見不到他是什麽感覺,現在開始,代入一下我。”
左佑一時沒聽懂,什麽叫‘代入一下我。’?
夏嵬沒看他,雙眼一直看着前方,似乎很執着于前方,他再開口聲音很輕:“我現在就是‘那個你’。”
左佑聽見自己心髒猛地跳了一下,不是“砰!”,是“哐噹!”,跳的太猛像是直沖天靈蓋肇事了一樣,大腦有種眩暈感。視線裏路燈的光一圈圈被放大,滿世界都是暖黃色柔和的光暈,一圈渲染開又來一圈。
等慢慢清醒過來,他把頭靠在椅背上,轉過臉看向窗外。淩晨的北方城市,北風呼嘯過光禿的樹梢,偶爾疾馳而過的汽車,某個小區門口匆匆跑過的歸家人……
左佑用眼睛把這一夜,這一刻的景全部刻進了心裏。
11號認購活動結束,左佑和支援的人下班回酒店,打包行囊各回各的項目。
夏嵬在快下班的時候給左佑發了條信息:3008,上來找我。
左佑看見這條信息,眉頭無意識的開始皺起來,他知道自己的矯情病和糾結病又犯了。收拾好行李,他拎着包坐電梯上樓。夏嵬順他回山海市,完全可以跟他約好時間一起去大廳集合,為什麽讓他去酒店房間找?
左佑剛接近3008的房門,就聽見裏面有人說話,而且不是一個人,應該是好幾個人,聽動靜好像在說今天認購的項目。
提了半截的心,放回肚子裏,敲門後,來開門的事藍圖,一手拿着資料,一手把他讓進來。
左佑大概看了一眼,陽城三個項目的銷售經理和策劃經理還有來陽城支援的幾個經理,算上夏嵬,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九個人。
夏嵬擡頭看左佑,回手指向身後的餐廳說:“先去那兒坐一會兒。”
左佑點頭,大多數人他見過,但是不熟,所有人都專注手上的資料,他索性連招呼也沒打,直接去了餐廳。
時間接近六點,在夏嵬一句:“我講明白了沒?”之後結束了會議。
跟夏嵬開過幾次會後,左佑發現這句‘我講明白了吧?’或者“我講明白了沒?”是夏嵬的口頭禪,聽起來比‘聽懂了嗎/沒?’要舒服很多。
夏嵬端着杯茶,靠在餐廳門邊兒好一會兒,看着左佑兩只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的點劃,神情專注,嘴角還帶着笑,他問:“游戲比我好看?”
左佑手一抖,按錯了鍵,擡頭前“啊?”了一聲,看着夏嵬随性的斜靠在門上,臉上的表情比開會時不知道柔和了多少,他差點順着夏嵬的話說一句:你好看。
他關掉手機,起身問:“現在走嗎?”
夏嵬還是看着左佑,仿佛左佑不回答,他就不動不說話一樣。
左佑心理服氣死這人了,妥協的誇他一句:“你比所有的手機都好看,”他說着開始壞笑,“因為你是立體的,”他手指從夏嵬頭指到腳,然後又把自己手機前後翻面,“手機是平面的。”
夏嵬聽前半句,心理甜死了,杯子裏的茶堿都壓不住心理泛甜味兒,聽完後半句,又平靜了,果真是左佑,誇人最後總能在堵他一句,氣死算了。
他端着杯子的手指了一下左佑的外套說:“這件衣服很好看,知道為什麽嗎?”他說完也開始抿嘴笑。
左佑把手機往餐桌上一扔,擡起兩手捂住耳朵,操了,天天聽也免疫不了怎麽回事?
夏嵬看他捂上耳朵,也沒放過他,一步一步往他面前走,等兩人之間就剩下一拳的距離,在左佑往後退的時候,夏嵬突然伸出手抓住左佑腰側的衣服,用口型無聲一個字一個字的對左佑說:“因為你。”他說完松開手,轉身去了客廳。心髒“砰砰砰砰……”跳個沒完沒了,他本意是撩撩左佑,可是回回都能把他自己給搞的心髒罷工。
左佑放下手,認命的嘆口氣,真是神經了,聽不見後視覺反而更敏銳了。
“因為你?”
是這三個字吧?他擡頭正對上夏嵬的背影,夏嵬正在往外走,沒多久又返了回來,看着他越走越近,左佑警惕的一把抓過手機,又拎起椅子上的行李包。
夏嵬皺了下眉頭說:“先吃飯,吃完再走。”
左佑看見送餐車和服務員才松了口氣,東西又放回去,坐下等吃飯。他完全忽略掉餐桌上的食物,一直在餘光裏看着夏嵬,與其說是看,不如說是警惕,剛才夏嵬湊的過于近,随後又抓在他腰側衣服上的那一下,吓到了他。那一下,他明顯感覺到五根有力的手指抓起衣料時,抓過皮膚的剮蹭感。
夏嵬遞了雙筷子到左佑面前,見他接過後說:“吓到你了?我……”
左佑趕緊打斷他說:“沒有。”這話聽着像是他被夏嵬怎麽樣了似的,他現在确實有些不自然,他沒辦法像夏嵬一樣,喜怒不形于色。
倆人在一起吃飯,很少有像想在這樣,一頓飯下來幾乎不說話的時候。
夏嵬有意緩和氣氛,起身去廚房拿了瓶研磨黑胡椒出來,伸手遞給左佑,在左佑接過去的時候又囑咐說:“你有口腔潰瘍,少吃。”
左佑擡頭看他,沒好氣的說:“那你還拿來。”結果還是一把拿了過去,倒拿瓶子開始對着海鮮炒面研磨黑胡椒顆粒。
夏嵬被他說了一句,反而笑了,說:“不是看你不高興了嗎?”
左佑一邊研磨一邊說:“我在你這兒不高興的幾率太高,這樣不行,我還在發育對身心健康不好,要及時止損。”他說完擡眼皮掃了一眼夏嵬的臉。呵!讓你手欠!
夏嵬越聽臉越冷,坐在椅子上,看着左佑研磨完黑胡椒拌面,吃面,喝湯,又吃面,他在心理翻騰了好一會兒最後憋出一句話:“要不,你摸回來。”
左佑剛往嘴裏舔了一口滿是黑胡椒的面條,一聽“摸回來”,頓時瞪大眼想罵人,“咕咚”一口咽了沒嚼的面條,黑胡椒顆粒嗆進氣管,“咳咳咳咳~啊~~咳咳咳!”
夏嵬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慌忙找水,他眼看左佑囫囵吞了一大口面條下去,嗓子眼兒恨不得都撐大了一倍,沒被噎死能咳出來,他覺得已經很幸運了。
左佑拍開在自己後背一直拍的手,抓起水,一口喝光,喘出來的氣兒熱乎乎的,嗓子裏灼燒感很強。他仰頭瞪夏嵬,給夏嵬瞪的一愣,他自認為此時自己雙眼威力無窮,卻不想看在夏嵬眼裏,眼淚汪汪,眼眶粉紅有多誘人。
“咕咚!”夏嵬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不斷分泌的唾液,咽了一大口口水。
左佑原本以為夏嵬被自己威力無窮的雙眼給震懾到,結果卻看見他滾動喉結咽口水。他坐在椅子上擡手指着站着的夏嵬,嘶啞着嗓音吼:“你,能不能,有點自覺?”
夏嵬被他劈了八百個叉的嗓音給戳到了笑點,眉眼裏盡是收不住的笑,他擡手去抹左佑眼角的淚,左佑後他一步擡手,他已經碰到了左佑的眼角,一汪咳出淚,多半擦到了他的指腹上。他下垂手,淚水在兩個指腹間反複摩挲,他現在甚至冒出了龌龊的想法,他想嘗嘗指尖淚水是什麽味道,最好是左佑眼角的淚。
他克制着體內的情緒,笑着說:“別說話了,這嗓音快成單田芳了。”
單田芳?是他小時候,左肅常聽的《白眉大俠》的評書表演藝術家嗎?
左佑原本想怼回去,想到自己劈了八百個叉的嗓子,還是閉了嘴。
他在心裏暗自得出一個結論:這人不止手欠兒,嘴也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