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因花落
夏嵬開着車從海濱快速路下來,直奔幸福城項目。
他淩晨四點起來,陪着陽城開發商趴山,看日出,這麽折騰自己,真是堪比初戀般的服務。
應了那句行業名言: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戀!
陪初戀爬個山怎麽了!
車子剛拐進村道,就看見大門一旁的保安亭外面站了好些個保安,形象崗都不要了。
湊一堆聊大天呢?
還是又出什麽亂子了?
是非之地,果真是非多。
他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撥通物業負責人電話。
物業經理:“夏總,早。”
夏嵬:“鵬程兄,您的保安都堆項目大門口幹嘛呢?”
物業經理:“能幹嗎,看熱鬧,開發部上我這來借人,說是小王莊地道橋又被村裏那幫孫子給堵了。”
夏嵬把車停好問:“堵的誰?”
物業經理:“時孑城那小子說是,堵的什麽物料沙盤,安裝公司的人和車,扣洞裏裏了,哥哥,你說我怎麽辦?”口氣非常無奈。
夏嵬穿着登山鞋一跨步直接從車裏跳出來,從軍綠色寬筒褲邊兒的大兜裏摸出煙,點着,問:“你那兒有多少保安,帶上安全帽,拿着電棍,我帶着溜達一圈。”
就這麽堵着,這一天項目應該會零到訪,想想就壓不住的往外蹿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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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已經走到保安亭門前,電話拿開,嘴裏叼着煙,沖他敬禮的保安隊長問:“富原有人過去了嗎?”
保安隊長陪着物業經理王鵬程跟夏嵬喝過酒,知道這人是誰,他打了聲招呼,趕緊轉身問剛才站崗的保安,問了一半兒又接到王鵬程的電話。電話挂斷,他轉身跟夏嵬說:“夏總,你們富原新來的那小孩兒和歷經理過去了。”
夏嵬把煙拿下來,邊往村裏走邊喊:“還站着,走!”氣勢磅礴,踏破蒼穹的勁兒頭。
保安隊長大吼道:“整隊,安全帽,電棍……”
保安隊長帶着兩隊人跟在夏嵬身後小跑,剛靠近,就看見富原的小孩護着厲陽,身後被砸了一棍。
兩隊人整齊劃一的倒吸氣。
嬰兒手臂粗的樹幹,半幹半濕的狀态,分量很重,混混高舉高落的攻勢,加上十乘十的狠勁兒……
夏嵬瞳孔驟縮,捏在手上的煙,隔着幾步遠對着拎棍子的混混臉上撇了過去,緊跟着大步上前,擡腳踹在那人胯骨上。
被踹成C型的混混,豎着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撞到大彪身上。
大彪被砸的踉跄着後退好幾步,被幾個小弟攙住才沒後仰過去。
夏嵬扭頭看左佑的後背,T恤被棍子劃破一大片,連累後背的皮肉都開了花,畫面有點驚悚,讓他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只是看着都感覺疼的要了半條命,這小子只是咬牙悶哼一聲。
保安隊長把厲陽和左佑護住,十幾個保安把看熱鬧的人分開。
夏嵬一腳跺下去,踩在被他踹飛的混混大腿上,擡手沖着箱貨擺了擺:“走。”一個字說的寒氣逼人。
大彪站穩後,三兩步邁到夏嵬面前,目呲欲裂的說:“我看誰敢走!”
夏嵬擡腳不輕不重的踢了一腳身下的人,看着大彪似笑非笑:“狗一只,看準了再咬。”他說完直起身,擡手指向限高杆,回頭跟保安隊長說:“拆了它。”
幾名保安跑到粗制濫造的限高杆前準備拆。
夏嵬的震懾力,不是這裏的任何一個人能比的,大彪幹瞪眼發狠卻不敢動手,他回身從一人手裏搶過一杆鐵鍬,猛地揮起鐵鍬,拿鐵鍬尖對着幾名要拆杆保安一指,“拆一個試試,把爪子給你們削……啊啊嗷嗷嗷~~~~”
夏嵬從身旁保安手裏抓過電棍,打開對着鐵鍬頭兒一點,純鐵的鐵鍬杆導電,電流順着指尖攀上手臂,大彪頓時被電的嚎叫起來。
身邊幾個混混看見真的動了電棍,吓的立刻退到牆根,沒人敢上前叫嚣,一時間都吓傻了眼,只剩下捂着胳膊貓着腰哀嚎的老大在在人前。
夏嵬滿意的笑了笑,然後招手讓保安把鬧事的人堵在牆根處,兩排保安人手一根電棍,把看熱鬧的村民和一群混混堵到牆根,好騰出不算寬的路面,讓堵在橋東裏的車輛通行。
起個大早鬧事堵車的那幫人,看見真家夥,也沒人再上前冒死裝逼。
限高杆三兩下就全部拆除,都是長鐵管用鐵絲擰上的,沒什麽技術含量,有個鉗子就能卸個零碎。
除了大彪還在罵罵咧咧,其餘混混都像是按了消音鍵一樣,安靜如雞。
夏嵬走到左佑和厲陽面前,很想開口訓兩句,可是又覺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下屬受傷又受了驚吓,他壓下心裏的火,面上只是嘆了口氣。
“我帶他去醫院,你跟車回去。”夏嵬說完,看了一眼左佑,這小子臉擰巴的都扭曲了,看得他都跟着糾結。“走吧,英雄。”
左佑跟着夏嵬往項目停車場走,想開口解釋一句,畢竟第一天上班,夏嵬就告訴他別一個人去村裏,就算今天是兩個人,但是終歸是他和厲陽沖動了。
“還傷哪了?”夏嵬扭頭看左佑,血順着脊背往下流,染紅了淺色T恤,衣料粘在背上,觸目驚心。
“就,後背。”左佑左手點了一下右肩,低頭走路,沒再說話。
夏嵬拉開車門,上車後指向後座的一個拉繩塑料袋,問:“你的吧?”
左佑剛坐下,渾身說不上哪兒比哪兒更疼,剛靠在椅背上,又猛地一下坐直,傷口碰到椅背,感覺比剛才被樹幹斷面刮掉皮還疼的鑽心,他閉着眼低頭感受了好一會兒,聽見夏嵬喊他名字,又問:“疼?忍着,馬上去醫院。”
車子啓動,他側身用左肩抵着椅背,讓右肩胛骨距離椅背遠點,他問夏嵬:“什麽是我的?”
夏嵬專心把車開出最穩最快的速度,沒看左佑,只是回手指向後座上。
左佑也看向後座,看清東西,無語的又緊閉了雙眼。拉繩袋子裏是他的四條內褲,估計是上次開會從包裏往外拿東西掉在車裏的,他在宿舍翻了半天的包也沒找到,以為落在二四五,結果落在夏嵬車上了。
再睜開眼,他看着夏嵬的側臉,笑了笑說:“謝謝,夏總,是我的。”
夏嵬很快瞥了他一眼,說:“別笑了,煞白的臉,笑比哭還難看。”
左佑身上疼,心理又囧,很不爽的回了句:“是沒您笑的好看。”
夏嵬笑着“喲”了一聲,挑着眉看着左佑一張煞白皺巴可憐吧唧的臉說:“漲行情了?”說完,伸手過去想捏捏又不爽又可憐的臉蛋。
結果左佑以為夏嵬要抽他,擡起兩只胳膊護住臉和頭,怯生生的說:“我都已經這樣了,您還上手?”
“啊?”夏嵬讓他這麻利的護頭動作整的很尴尬。
“啊~~嘶!”左佑只顧着護頭,擡胳膊牽動後背的皮肉,頓時有種撕裂的痛感,左手扶着右肩,靠在椅背上立刻安靜。
“哎,消停點吧,做好心理準備,你應該是骨裂。”夏嵬憑經驗判斷。他親眼看見混混兩手握着棍子,高舉過頭砸下去的,吃奶的勁兒都用出來了,而且全心全意心無雜念的砸人,跟一邊打架一邊提防着砸人完全不同。
“算工傷嗎?”左佑左側肩靠着椅背,上半身正好對着夏嵬。
夏嵬一扭頭就看見他整張臉,他不想表現的自己被砸了一棍子,就蔫了,所以提着精神頭也要聊天。
“……算。”夏嵬突然有點心疼,剛邁進社會的學生,總共算起來工作四天,結果第四天就工傷,幾率不是一般的大。
“哎,沒上保險呢!”左佑是真心嘆氣,按計劃明天回津市上五險一金,結果前一天工傷,寸上天了。
“那,我報。”夏嵬伸手拍了一下左佑的左肩,手收回半路,又拐彎過去摸了摸他的寸頭。“你這發型……”
“沒發型,随便長的。”左佑悶聲說。
夏嵬笑了一會兒,問:“失戀的小年輕都愛折騰腦袋。”
“那是您那個年代,現在,小年輕失身都不帶折騰腦袋的。”左佑提着勁兒說。
夏嵬很想笑,但是旁邊歪着一個看上去挺重的傷員,自己總樂,是不是不好。
“您給報,別報鈔票了,換一樣兒吧,夏總?”左佑有點餓了,這幾天餓了都會想起烤包子,牛肉洋蔥黑胡椒,馕坑烤包子。
“行,趁你傷重,趕緊提,到地兒查完,沒事兒都推翻。”夏嵬說。
“換成,烤包子,把錢,換算成烤包子,您吃的那份兒一起算了,大氣吧?”左佑說話聲音稍微大點就會震動胸腔,連帶着後背都疼,這話平時說挺愉快,但是他越說氣兒越弱,強撐都說的不利索。
“你快安靜吧,再說幾句,我直接給你拉殡儀館去。”夏嵬出聲制止他,他聽着也不太好受。這要是人家父母看見,不得生吞活剝了他。
“白事,您也得随份子,去醫院,您得,掏工傷費,”左佑說完喘了口氣,“都是掏錢,醫院看着沒那麽喪氣,就醫院吧。”
“哎,疼痛轉移療法,話療?”夏嵬扭頭又看了一眼左佑,他已經笑不出來了。
醫院人多車多,車被随便塞到角落,夏嵬解開安全帶,下車繞到另一邊,開門,抓着左佑的胳膊把人扶了下來。他想架起左佑的左胳膊,這樣走的快一些。
左佑擺了擺手說:“沒那麽嚴重,我自己走。”
夏嵬松開抓着他胳膊的手說:“等着,我挂急診。”
急診室,大夫拿着剪刀把黏在皮膚上的衣料剪掉,消毒後把刮的看上去破破爛爛皮肉也剪掉。
左佑把前胸的衣服卷起來,咬在嘴裏,皺着眉,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看着地面。
夏嵬去排隊照片子,不一會兒就從外面回來,一拉門就看見左佑被剪的不成樣的衣服全被推到肩上堆着,腰挺細,皮膚比臉上的白皙。大夫處理時疼痛明顯讓左右全身緊繃,薄薄的肌肉線條,很具美感。
就是那片傷,看上去,挺影響審美。
他放慢腳步走近後,問:“先拍片子?”
醫生帶着口罩回答:“先拍片子,回來包紮固定。”
“固定?骨裂?”夏嵬反問醫生。
醫生消過毒,把外翻的皮肉處理好,停下手上的工作,站直身體說:“肩胛骨裂,先拍,看結果再說,快去。”
片子很快出來,果真如大夫所料,肩胛骨裂。
打了固定,上了繃帶,左佑看着纏在身上的繃帶感覺自己像個戰場上負傷歸來的戰士,勇猛無比。
他現在很想仰天嗷一嗓子:騷年們,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以前每次,他喊完這句,周孟和侯岳都會瞬間躲他幾米開外。
突然想周孟和侯岳,也許那倆傻逼在,他就不會受傷,就算會受傷,約麽砸他的混混今兒得辦白事。
“想什麽呢?回味無窮的樣兒。”夏嵬站在左佑面前,看着他半仰着頭,盯着牆發呆。“吃了止疼片,還這麽疼?”
“還~行。”這會兒沒那麽撕心裂肺的疼了,但是止不住傷感啊,花季少男就該到花落的時候,還不許,抓緊時間傷感傷感。
“手臂,手指麻的厲害嗎?”大夫開完藥問。
“這會兒有知覺了,手肘感覺沒什麽變化,還麻。”左佑回答。
“觀察一天,如果發燒,趕緊輸液,其實你現在就該輸液,小孩兒真倔,吃藥還是慢。”大夫搖着頭說。
“您都說小孩兒了,誰家熊孩子不是慣大的,有幾個聽話的。”夏嵬接着大夫的話說,說完還不忘瞥一眼左佑。這一眼,讓他捕捉到了左佑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是失落?
“是這個理兒,一家一個都是心尖上的寶兒。”大夫把卡遞給夏嵬囑咐說:“取藥,按說明吃。”
“謝謝大夫!”左右說完,比夏嵬還快一步出了診室。
兩人取了藥,在醫院超市買了水,回到車上開始拆包裝盒,吃藥。
“吃飯?”夏嵬問。
“嗯,烤包子。”左佑果斷的說,不容商量。
夏嵬點點頭,把車掉頭往南開。“回家休幾天……”
“不回,”左佑立刻開口打斷夏嵬的話,反應過來覺得自己說的太生硬,趕緊又補了一句:“約了人力周五回公司上五險一金。”
回家,回哪門子家,大年三十都會被攆出來的人,這個熊樣回家,估計會被鞭炮齊明鑼鼓喧天的慶祝一番。
夏嵬認為左佑情緒外漏的太明顯,剛才在醫生面前,只是幾句閑扯,這人情緒就不對,一提回家更不對。左佑第一天來山海市的那天上午開車經過唐城,明顯情緒很複雜,或者直白點猜測,他可能對家或者家人有抵觸情緒。
他沒習慣深究別人的私事,被生硬的堵了回來,也不會真跟一個受傷難受的人計較。“我下午回,帶着你。”
“謝謝,夏總。”左佑後知後覺有點心虛,不知道是不是傷到背連累了大腦,說話總不走腦子,他選擇閉嘴。
直到,吃完整頓午飯,倆人也沒說多少話。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臨時出了趟遠門,有存稿都沒來得及更新就走了,抱歉,實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