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ter 53
楚钰很晚才睡着,稀裏糊塗做了些夢,醒來只覺得荒唐至極,腦仁也要炸開了。
他坐在床邊好一會,緩過來,等想起昨晚發生了什麽,竟有些不敢出門。
門外傳來說話聲。
傅正銘:“楚钰還沒醒?”
語氣聽着很是尋常。
“你頭疼嗎?”姥爺倒水,“昨晚醉成那樣,倒床上就睡了。”
傅正銘道:“還行,我就不留下來吃早餐了,公司還有些要收尾的事。”
“還沒忙完?”姥爺有些吃驚,“你今年怎麽這麽忙,往年這時候不都放假了嗎?”
“今年情況比較特殊,以後可能會更忙,忙完一段時間就好了。”
“要注意身體。”
“會的,”傅正銘說話的聲音靠近書房,房門被敲了敲,“楚钰醒了嗎,叔叔走了。”
房間裏足過了好一會,才響起一聲若有似無的“嗯”
傅正銘只當他還沒睡醒,揉了下額:“這段時間忙,可能要除夕那天中午過來吃飯,你要是無聊,可以去萬庭找我。”
這會直接沒了聲。
傅正銘等了一會,被姥爺瞪了一眼:“你走吧,估計還沒睡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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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正銘無奈,只好先離開。
他叫了助理來接自己,上了車後,喝了口水,閉目養神片刻,卻總有點心神不寧,好像遺漏了什麽。不知道是楚钰昨晚沒回應他的道歉,還是早上告別書房格外的安靜。
片刻後,他拿起手機,給楚钰發了條微信:“楚钰,叔叔看到你桌上的核雕了,很可愛,雕的很好。”
這一條也如泥牛入海,沒有任何回應。
傅正銘連着開了三個會,還要去MIK,晚上好不容易得空,第不知道多少次看向手機,仍是一樣的結果——沒有結果。
楚钰是置頂,只要有消息他必定一眼能看見,可消息還是停留在他發的那條。
昨晚喝醉,白天又忙得腳不沾地,鐵打的人也會累。傅正銘靠進椅子裏,點開手機相冊。某個署名YY的相冊下,足有好幾百張照片,有他從網上保存下來的那些學生的偷拍,也有他偶爾的抓拍。最清晰最好看的幾張,是傅瑤那天用攝像機拍下的楚钰,還有他和楚钰的合照。有一張倆人相視而笑,偌大的禮堂坐了那麽多人,那般喧嚣,和他們之間卻好像有一層沖不破的結界,在他們身後俱皆成了虛影。在他們的眼底,都只有彼此。除了這些照片,還有幾個視頻,基本也是那天晚會拍的,有兩小節,被傅正銘翻來覆去,已不知道看了多少回。
相冊裏,最新的一張,是之前年會,楚钰睡在他腿上,暖氣開的足,睡得臉蛋紅撲撲的,唇微張着,攥着他衣擺毫無防備。
傅正銘輕撫照片,心底那點煩躁散去少許。
手機叮咚輕響,傅正銘連忙點開,卻是譚熙給他發的。
“出來喝酒嗎?”
傅正銘打字都嫌麻煩,言簡意赅:“忙。”
“忙什麽呢,都快過年了。給自己放個假,帶上你家那小孩,一起去澳洲玩玩?A市今年也太冷了。”
傅正銘心底微動:“我問問他。”
譚熙執着道:“出來喝酒,我寫了首新歌,讓樂隊唱給你聽,放松心情。”
傅正銘沒回他,聯系了司機。
趕到喬家,意外的只有老爺子自己在,懷裏揣着貓,電視機開着卻在打瞌睡。
“老師?”
他去楚钰房間看了眼,發現桌子已經收拾幹淨了,只留下一些碎屑。床也鋪得整整齊齊,明明是睡覺的地方,卻透着股涼意,好像這房間從未有人睡過。
姥爺被貓踩醒了,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看向傅正銘:“你找那小子?他跑了。”
傅正銘不解:“跑了?”
“去他小姑姑那了,說是去拜師學藝。他姑父很看好他,打算把他培養成核雕大家。以後随便雕個東西那都是藝術品,賣個幾十上百萬的不在話下。将來就靠這玩意兒給老頭子我買別墅了,哼,小兔崽子。”
傅正銘知道老爺子在說氣話。
快過年了,楚钰竟然還抛下姥爺去了小姑姑那,這次氣性怎麽會這麽大。傅正銘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姥爺道:“怎麽突然跑過來了?你們這兩天怎麽回事,吵架了?平時你不是最清楚他在做什麽嗎?”
此刻傅正銘也不瞞着喬國安了。
“昨天下午和他起了點争執,他雕核雕劃傷手了。”
“劃傷手了?”
“沒什麽大事,看着差不多要好了,”但傅正銘還是難掩心疼,“我讓他別玩這個,語氣不太好,他就跟我生氣了。”
老爺子愣了愣:“那他是當真喜歡這玩意兒?”
傅正銘心想,最好事情有這麽簡單。
他昨晚怎麽會醉得不省人事,怎麽到床上去的都沒什麽印象,好像從跟楚钰道完歉那,記憶就斷層了。
“難怪你昨晚跟他道歉,還說送他刀啊核啊的做禮物。”
老爺子琢磨了下,又覺得不對:“你昨晚都跟他道歉了,我瞧着他也沒生氣的樣子,怎麽你們今天還沒和好?”
傅正銘只能猜測:“可能我回房間後又說了什麽氣他的話。”
“這就對了,”老爺子拍大腿,“昨晚把你扶回房間他就不對勁,還掉眼淚來着,那眼睛紅的呀,你說什麽了,把他氣成那樣?”
傅正銘:“……忘了。”
姥爺:“得,慢慢哄吧,這可幫不了你了。”
、
楚钰到了姑姑家,姑父也忙着年底公司收尾的事兒,盡量早點忙完給自己放個小長假回來陪妻兒。
姑父不在家,楚钰霸占了他姑父的工作臺,心不在焉地雕東西。
小姑姑抱着鬧騰的小女兒轉了轉,過來看她小表哥,就見楚钰拿着雕刻用的平刀往指甲縫裏頭狠戳,吓了小姑姑一大跳:“楚钰!”
楚钰猛地回神,疼得抽氣,小半片指甲已經暈開了血色。
“想什麽呢你,走神還拿什麽刀,傷到自己了吧。”
指甲裏的傷口沒法清理,只能用水簡單沖洗,再任指甲自己長好。
那半片指甲都紅了,看着都疼,小姑姑又想訓斥,卻見楚钰眼眶也是紅的,又心軟了,柔聲問道:“你怎麽回事,快過年了,突然跑過來,和姥爺吵架了?”
楚钰搖了下頭,把桃核和刀都收了起來,旁邊手機一震一震,連着跳出好幾條消息。
小姑姑忍不住瞥了眼,看到條尾巴。
“是你傅叔叔,讓你回消息。是和你傅叔叔吵架了?”
楚钰還是搖頭,但在小姑姑擔憂的眼神下,還是拿起了手機。
傅正銘早上發的那條楚钰還沒回,晚上他又發了好幾條來。
問他是不是還在生氣,讓他不要生氣了,又問他昨晚叔叔是不是說什麽惹他生氣了,讓他不要跟叔叔計較。
楚钰看到最後一條。
“楚钰,叔叔昨晚是不是說了什麽惹你生氣的話,姥爺說你還哭了。是叔叔不對,你別跟醉鬼計較。別讓叔叔擔心,回個消息。”
他忘了,他居然什麽都不記得,他斷片了。
楚钰頓時覺得自己糾結這麽久,這麽難受,還偷偷跑掉的行為很可笑。
好像這就是他的一場獨角戲,他一個人難受一個人提心吊膽,對方卻一無所知,一覺起來,諸事都抛在腦後,好生灑脫自在。
他把手機放下,壓在臺子上,片刻後又拿起,視線模糊,回複他:“我明天就回去了。”
他要回去看看,傅正銘到底是真斷片了,還是假斷片了。
因為楚钰情緒明顯不對,小姑姑送他走時總覺得不太放心。
“你那個什麽傅叔叔要真欺負你了,你盡管說出來,小姑姑和姑父還有姥爺都不會放任你不管的,知道嗎?”
楚钰安慰她:“他沒有欺負我。他就是看我雕核雕受傷不準我再雕,我就跟他生氣了。”
就算傅正銘欺負他了,楚钰也自會讨回場子。他半年的散打不是白學的。
小姑姑将信将疑,但還是沒再多說什麽。
楚钰沒跟傅正銘說自己航班,但是到機場後,卻出乎意料的看到了傅正銘。
他心口猛地一跳,驟然看到他,竟是又難過又難以抑制地心動。
傅正銘臉色泛白,眼底烏青,一副病态,一天多沒見,竟好像削瘦了些。
楚钰走到他身邊,還沒來得及問他怎麽知道自己是哪趟飛機的,就聽他壓抑地咳嗽了一聲。
“叔叔讓人查了你的航班信息。”傅正銘終于又見到了人,俏生生站在他面前,雖然冷着臉,卻讓他心落下了一半。
看到小孩眼底的血絲,和那不自覺洩露出的委屈神情,讓他心尖發顫,回過神來已經情不自禁把人攬進了懷裏。
“是叔叔不好,是我不好。”傅正銘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只知道楚钰不理他,就讓他短短38個小時度日如年。他悶聲又咳了兩聲,把人抱得更緊了些。
楚钰一肚子想要質問的話,都被他一個擁抱驅散得一幹二淨了。
他的擔心不是作假,他的眼神也沒有說謊,他就是什麽都不記得了。他就是捅破了他的心意,自己卻又藏得像顆毫無破綻的囫囵的蛋。
楚钰分辨不出他的擔憂和情不自禁裏,到底有沒有那麽幾分和他一樣的情愫。
傅正銘對他越好,他越惶恐。楚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想鬧到最後卻發現,傅正銘只是把他當親人,醉酒後的親吻只是個烏龍。還不如趁現在一切都還可控離遠一點。
楚钰想推開傅正銘,但聽他緊接着又咳了兩聲。
楚钰手裏的勁又慢慢卸了下來:“你生病了?”
傅正銘察覺到他軟化,心想小孩果然還是知道心疼人的,笑着拉住他手,往路邊走:“有點咳嗽,沒什麽大事。”
楚钰聞到他身上有煙味:“咳嗽還抽煙?”
傅正銘有了些踏實的感覺:“就抽了兩根,沒怎麽睡好,提提神。”
楚钰不說話了。
安靜了一會,傅正銘終于找到了機會:“楚钰,能不能告訴叔叔,為什麽生氣了?是因為我不讓你雕核雕嗎?”
他小心翼翼的語氣卻讓楚钰生出些煩躁:“不想告訴你。”
傅正銘沉默一瞬:“那現在還生氣嗎?”
“生。”
“那你怎麽才能不生氣?”
楚钰頓了下:“你別管我生不生氣了,過兩天我就不生了,我只是在跟自己較勁,跟你沒關系。”
傅正銘知道他這是不肯說了,有些無可奈何,只好答應:“好。”
到了車旁,他拉開車門,等楚钰上去的時候,想摸摸他頭,卻被避了開來。
傅正銘壓下喉間的癢意,最後只好虛握了握手。
上車後,傅正銘發現楚钰的手一直藏在衣袖裏,也好在他衣袖長,能遮得住。
車子暖氣足,他卻也不脫外套,傅正銘覺出不對,卻又不好直接去扒他的手。
過了會,楚钰大概是手心悶出汗了,悄悄伸了伸爪子。
傅正銘表面是在看窗外,注意力卻仍在他身上,回頭時先抓住了他手。
“疼!”
楚钰縮了下,瞪了傅正銘一眼。傅正銘忙松了手,卻在楚钰縮手的時候捕捉到他左手大拇指上的血色。
“手受傷了?”
楚钰吃了槍炮般道:“我都說了我又不是瓷娃娃,又不嚴重。”
“都出了這麽多血,現在還沒消,怎麽不嚴重?”
楚钰忍不住道:“這就是瘀血,就跟我剛來A市打架的時候受的傷一樣,那時候怎麽不見你這麽心疼?”
傅正銘:“你怎麽知道我就沒這麽心疼,你受傷我什麽時候不心疼?”
傅正銘說完,車裏靜了下來。前排開車的楊助理忍不住往後偷瞥了眼。
倆人都在深呼吸,楚钰撇開了頭,傅正銘揉着額,眼底竟洩露出一絲茫然,大概是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車子快開到姥爺家的時候,楊助理突然開口:“傅總,您該吃藥了,如果到明天咳嗽還沒好,建議您還是去醫院仔細檢查,咳嗽不是小事。”
傅正銘道:“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他接過楊助理遞來的藥,就着水咽下,吃完注意到楚钰在借着窗玻璃偷偷瞄他,笑起來。
車子停下,楚钰踩了他一腳跳下了車。
傅正銘沒有跟下去,目送他乖乖上了樓,才對楊助理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