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家有賢內助
風敬德:“無妨,所有罪責由我一人來扛。”他回身讓鄧勉去安排回京馬車,又請青袍醫者為趙元嵩施針,倒是變回往日的內斂沉穩模樣。
周剛還想在勸,風敬德拍着他的肩道:“我很看好你,你知道我從前也是一名奮勇校尉。”
看到風敬德眼中的鼓勵,周剛心口五味陳雜。風敬德将功勞讓給他,自己卻要冒着殺頭罪救男妻,這時還有心給他認同與鼓勵。如此重情重義的将領,他真心起了追随之意。
一切準備好,風敬德抱着裹得嚴嚴實實的趙元嵩上了馬車,小院門口的百姓看到,上前關心情況,在得知将軍要帶男妻無诏回京求醫後,無不動容。将軍也是人,有血有淚,冒着危險帶兵偷襲敵軍主帳,救了他們長陽所有人,已經做到先國後家。而他的男妻,曾與百姓們并肩作戰的小公子,生命垂危,需要更好的大夫醫治。為救妻,将軍才會冒死回京的。前者贏得全城男子與士兵的感佩,後者讓一衆女眷聞之感動到落淚,全都祈禱着他們平安。
一些民衆自發将他們送出城,在東城門前,風敬德與定國公拜別。
不計後果地做下如此決定,風敬德愧對父母的養育之恩,他恭恭敬敬跪地給定國公磕了頭。定國公仿佛又從他眼中看到,那日他跪求他們夫妻同意他娶趙元嵩,他眸中沉澱出的滄桑。
定國公沒有阻攔,待他行過禮,彎腰将兒子扶起,他語重心長道:“德兒,你知……你們兄弟三人,為父對你的期望最高,作為一名保家衛國的将領,為父并不贊同你将兒女情長放在第一位,但……”想到那個對他滿眼孺慕,聰明好學的趙元嵩,如今為了救自己,生命垂危,他硬不下心腸說國事第一。“風家人除了忠勇仁義,更要知恩圖報。去吧,如有問題,爹幫你頂着!”
活了兩世的漢子,并不會輕易落淚,但面對父母無私的舔犢之情,他真控制不住。他這個決定很危險,不知會不會像上一世一樣,将風家拖入萬劫不複之地,他不想連累父母兄弟,可趙元嵩對他有兩輩子的大恩,無關情愛,只談恩情,他這條命也應該賠給趙元嵩。“謝謝,爹。”
好久沒聽兒子叫爹,定國公同定國公夫人一樣,心裏微妙一軟。“快去吧,別耽誤了。”
“祝将軍及夫人一路平安。”徐掌櫃帶着媳婦來送行,他媳婦已哭成淚人。他與妻子兩情相悅,從小相依為命,少年夫妻經歷過很多磨難,讓他們情感羁絆很深,最是明白鴻鹄對愛侶深情,失去一方,他們将痛不欲生。
有徐掌櫃帶頭,其他百姓也大聲祝願道:“願将軍與夫人一路平安!”
百十來號人一齊喊出這話,沒有刻意安排,全是自發的,從心底發出的祝願,讓人感動又震撼。風敬德抱拳對百姓們一禮,轉身上了馬車,帶着王管家等人趕回京都。
馬車還沒行出百米,迎面跑來一隊先頭騎兵,藍色幡幟上繡了黑色韓字。
王管家将馬車停在路邊,等他們先過去,後對車內說了幾句什麽,然後架車行上另一條小路。而城門口的定國公看到這幡幟,捋着胡子低聲對身邊的周剛道:“搶功的來了啊,做什麽可要趁早。”
周剛一愣,随即明白過來,忙與定國公行了個晚輩禮,匆匆與心腹親随回城處理相關事宜。
藍色韓字旗,是三品次衛将軍韓易白的軍旗,這家夥本是南轅一位小将領,跑過憐江投靠北軒,駐守在南方松洲,剿過幾次水寇,皇帝陛下另冊別號“懷化”給他,受了他恩的松洲百姓都叫他懷化大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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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他身份特殊,經常受同僚排擠,好不容易屢建奇功,卻又有風敬德跳出來礙他的眼。他一沒背景沒家世的,職位怎麽往上升呢?搭上蔣派,行賄受賄,搶奪他人戰功等等,他都幹過。別人說他好大喜功,他說自己是抓住機遇。
韓易白聽說風敬德為了一雪前恥,自籌士兵糧饷來守長陽關,又聽說他如今還降了品階,與自己官位一樣,故而起了推遲救援,想給他制造些困難的心理。
韓易白早派斥候摸清長陽外圍情況,知道大戰已結束,他派出先頭騎兵,也是想給自己弄個排場,他與尚書部劉賢左劉侍郎緊随其後而來。這位劉賢左與風敬德也算是有過節,兩個多月前,就是他任監軍,與風敬德一起守長陽關。
“喲,風元帥也在長陽啊。您老怎麽帶這麽多百姓,親自出來迎接末将呢,哈哈哈,太讓末将受寵若驚啦!”韓易白個頭不高,臉尖瘦,他們一衆下馬,與定國公行禮。定國公交印之事,皇帝陛下還沒對外宣告,故而韓易白還算他下屬。
衆人:這大馬猴,真不要臉,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劉賢左因兩個多月前的事,已與定國公府撕破臉,當下恭恭敬敬執下官禮,以免落人口實。但當他目光環顧現場,沒發現風敬德身影,心中有了疑問,不着痕跡問道:“元帥,怎麽沒見風将軍,他正在忙公務麽?”他剛剛看到小路上行過一輛馬車,趕車的人貌似是定國公府王管家,按理來說,戰事結束,來送糧草的王管家先行回府報信也沒什麽,可他心中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
定國公睜着眼睛說瞎話:“哦,我家德兒去偵查敵情了。”
衆人已經知道風将軍是無诏回京的,好巧不巧又碰到一隊援軍,看樣子,他們與風将軍不是一派系的。徐掌櫃等鄉紳相互使了個眼色,跟着點頭。一衆不明就裏的百姓,挂着愚昧無知臉,圍觀韓易白的軍隊。不明白這群新來的士兵,為何會在頸間系藍巾,看上去與小娃兒的口水圍嘴似的。
被圍觀的韓馬猴軍隊:“……。”
韓易白皺眉,偵查敵情何時需要将領親自去了?看來這裏面定是有鬼!
劉賢左也不相信,“不知風将軍何時歸?”
定國公:“該歸時便歸。”
劉賢左:“……。”大元帥,您這麽說話真的好麽?
定國公可是一等公爵位,沒了大元帥之職,還有個皇親國戚身份能用來充門面。一招手,十分不給面子地帶着鄧勉幾個回城。
百姓們不敢造次,但也沒對他們多加禮遇。
軍隊進城,韓易白與劉賢左相攜視察,南城門開始重建工作,城裏城外的敵人屍體,被徭役力士們清理,百姓情緒很穩定,路邊商鋪有幾家已經重新做起生意。嗯,一切都很不錯。不過,那些在城牆上戒嚴的黑甲士兵是怎麽回事?那面迎風招展的黑底金紋幡幟又是怎麽回事?
“劉侍郎,你看那些是不是天罡軍?”韓易白臉色鐵青,原來風敬德這自籌士兵是籌的自家這只部隊,“唉,不對啊,天罡軍不是一直駐守薊水郡,屯兵于雞山關麽?他們怎麽跑到長陽來了?”
想到什麽,兩人眼中均是閃過賊光。劉賢左舔舔被寒風吹裂的唇,按捺住興奮輕聲道:“風朝晖私自調軍來幫他兒子?”
韓易白轉了轉小眼睛,意有所指道:“大元帥本就有随意調派軍隊的權力,更何況他調派的還是他們風家自己的軍隊。”
劉賢左是皇帝的人,有一位多疑的老板,他聽到什麽話,也會在肚子裏轉上兩圈。皇帝陛下本就介意定國公權力過大,怕他會擁兵自重,軍隊要是不受皇帝陛下掌控了,那他的皇位可就危險了。
韓易白這話,聽在劉賢左耳朵裏,除了體現出韓易白的小肚雞腸,和他妒忌風敬德有靠山外,也反映出定國公很可能私自調用軍隊,還有他風家天罡軍存在的威脅性。況且,民間還有“北軒百萬兵,不敵十萬天罡軍”的說法。
劉賢左想,他是不是可以借助此事,幫皇帝陛下扳倒定國公呢?
一匹快馬正好從城衛所奔出,馬上挂着大包裹,上面似乎有血浸出。韓易白的侍衛見了大喝道:“大膽,戰事已停,怎麽可以在城中縱馬!”然而騎手根本沒理他,那馬一溜煙的朝東門而去。
“哎,駕,駕。那位小将軍,老朽求你快停下!”緊跟着又從城衛所裏沖出一匹馬,上面坐着個豬頭,扯着馬缰左右晃了出來。
“這是怎麽回事?”韓易白看到豬頭身上官服詫異問,身邊侍衛馬上去将人攔下,詢問原由。
豬頭陳縣令聽說是真正援軍到了,而且還有皇上派來的監軍,頓時跌下馬,跪爬着向前給兩位大人行禮。“下官,陳觀之,是這長陽小小縣令。嗚嗚~今日匈奴大軍攻城,使用投石車,将長陽南城門破開,眼看城危,下官建議先讓百姓們撤離,卻被周校尉他們說成妖言惑衆,擾亂軍心。下官冤枉啊,下官真的是為了全城百姓考量。嗚嗚~長陽大大小小一千八百多口,手無縛雞之力的占六成,如果城破了,他們想逃都逃不了啊!我那樣喊,真是為了保住更多百姓啊!”
他哭得韓易白只皺眉,侍衛馬上将陳縣令架起來,厲聲道:“不許哭!将軍問你為何騎馬追前面的騎兵,沒讓你說其他事!”
陳縣令被吓得打了嗝,這才嚎道:“下官在說啊,周校尉誣告下官,說是将戰事經過詳述給朝廷,要上面治下官的罪。嗚嗚~我是真的為了全城百姓啊~”
韓易白第一個反應:有人先他一步向京都發出捷報,這是要搶功!第二個反應:這周校尉明顯是想鏟除異己,這是要獨占長陽!第三個反應:定國公與天罡軍出現在長陽城,風敬德卻不知去向,會不會有陰謀?……造反?
他回頭去看劉侍郎,果不其然,這位已經神情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