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小纨绔展露本性
東平跟丢主子,心中正忐忑,他比趙元嵩先回來,并不知道風敬德親自送人回府。為了彌補過失,他不僅積極為少爺備水洗漱,還一早跑到大廚房去等頭鍋飯食,想讓少爺吃得更豐富些。
“東平,原來你在這,大管家找你有事,你跟我來。”來人一身煙灰色小褂,是管家最信任的心腹福保。
“福保哥,有什麽事啊?”
“叫你跟上,別那麽多廢話!”福保不滿瞪了他一眼,他左找人右找人,幾乎把前院轉了一圈,才好不容易找到他,心裏正不爽呢。
東平暗中撇撇嘴,心道:拽什麽拽,不就是在侯爺書房外伺候的二等小厮麽!自己要跟的是位正經少爺,絕對不會遭人白眼。可惜啦,三少爺走丢時,自己還在莊子上。如果自己再大一二歲,定能早點被管家選進侯府,如果他早點進入侯府,定會被分配在三少爺身邊伺候,如果他能在三少爺身邊伺候,三少爺怎麽可能走丢。就憑自己這聰明勁兒,早就出人頭地了,怎麽可能會被人看不起!
自認為很聰明的東平,被帶到中院西倒做房,進門發現等着他的不僅只有管家一人。
“你就是四少爺身邊的東平?”趙嬷嬷與管家分別坐在廳中上首的方凳上。她前額一條深深擡頭紋,目光如炬,眼神輕飄飄一瞟,有種讓人無處遁行的錯覺。
東平以為他們已知道自己跟丢少爺,沒盡到貼身小厮的本分,吓得一哆嗦,馬上規矩站好,輕聲應諾。
“嗯,看着是個乖孩子。”趙嬷嬷扶了扶灰白鬓角,笑道:“聽說,四少爺今天出去跑馬,是被長纓将軍送回來的?”
東平心裏發苦,他還不知道長纓将軍送少爺回府的事呢。
“怎麽,你不知道這事?”管家見他模樣有些發虛,一拍桌子,瞪眼追問。
東平一抖,直接跪了下去,“管家恕罪,嬷嬷恕罪,少爺最喜歡去西郊玩,一般不喜小的跟着。”他不敢直說自己跟丢少爺,話拐了個彎,給自己找些理由。
“這麽說,四少爺與長纓将軍早就認識了?”趙嬷嬷覺得這孩子雖不聰明,卻也老實好拿捏,試探性問道。
東平不敢瞎說,搖搖頭:“小的沒見少爺與長纓将軍有往來,只知少爺比較崇拜長纓将軍,每次上街,最喜歡到茶樓聽說書先生說長纓将軍對敵故事。”風将軍年輕有為,一戰成名,不管是貴族家的少爺小姐,還是市井平民,對他都很崇拜,說書先生與彈小調的師傅,都喜歡以他為原形,講英雄故事。正因為如此,東平對趙元嵩迷戀長纓将軍一事,并沒感到奇怪。
“四少爺常去茶樓聽書?”趙嬷嬷又問。
東平點頭,知無不言,“除了與禦史大夫家李公子玩耍外,少爺經常去茶樓聽書,如有長纓将軍大戰匈奴的小段子,還會多賞說書的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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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嬷嬷心中有了底,也猜四少爺只是崇拜風長纓,兩人很可能真是碰巧遇到的。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叮囑道:“夫人心憂四少爺,叫老身過來問問。今後你要對四少爺更加上心,凡事多留心些。”
“是。”東平眼睛一亮,他聽出趙嬷嬷這是要用自己呢。至于四少爺……他本就是個不受侯爺寵愛的,自己跟着他根本沒有前途可言。這世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
“咳,你不方便進後宅,今後少爺有什麽需求,你可以直接禀報我。”管家突然插言,“我會另派丫環禀報給夫人知曉。”
趙嬷嬷一聽他這話,輕飄飄的眼神掃了過去,唇邊勾起一抹滲人的笑。
“咳咳,嬷嬷,我也是好意,他這半大小子,總出入後宅不好。”管家被她看得有點心虛。
趙嬷嬷知道他是想在夫人面前多露露臉,可他竟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她怎麽可能高興呢。之前他一聲不吭就将每月禀報少爺行蹤的活兒搶了過去,她還沒找他清算呢,今日又來這招……
趙嬷嬷對管家笑了笑,轉頭對東平吩咐道:“你先退下吧,回去好好照顧少爺。”
東平沒看出上首兩人之間有暗潮,他正高興于自己被重用,打定主意回到紫竹小院,向少爺問問長纓将軍具體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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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平領回晚膳,見趙元嵩還在神游,放下餐盤,走到軟塌旁,擡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少爺?少爺?”
斜靠在軟榻上傻樂的趙元嵩回過神,白了他一眼,笑罵:“你叫魂呢!”
東平被他表情雷到,轉了轉眼睛,覺得可以試探一下,便小心翼翼問道:“少爺,你這是遇到什麽好事了?”
他真的遇到了好事,十四歲小少年,心情亢奮,很想與人分享。他剛想開口,駝色氈布門簾被人掀起,一位頭戴粉色木槿花,耳墜銀珠的少女走了進來。她身後跟着為她打簾的丫頭,這丫頭名為鈴铛,濃眉大眼,看上去很機靈。
“聽說今兒個,長纓将軍親自把你送回來的?”少女一如既往傲慢,進門開門見山,對他連個稱呼都沒有。她甩過來一記眼刀,施舍一般,仿佛她能看他一眼,都是他幾世修來的福氣。
趙元嵩愉快心情頓失,上下打量這位不請自來,上門找事的趙二小姐。
“四少爺,我們小姐問你話呢!”鈴铛見他沉默,還以為他與往常一樣害怕了,直接翻了個白眼,厲聲替主子出頭。
趙元嵩瞥了那丫頭一眼,不緊不慢道:“主子們說話,做奴才的竟敢插言。二姐,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
這個時代,出現很多學說流派,他們為了讨好當權者,殊途同歸,無不抓着前朝某些“弊病”抨擊。比如前朝允許男男、女女結婚的婚姻制度,比如前朝允許女人承爵當家作主的習俗,又比如前朝允許對外貿易,大量出售瓷器與絲綢等等。
名家賢儒們開始提倡《天道繁衍》之說,《女德內訓》之道,《仕農賈奴》等級著述等等。其中《女德內訓》,不僅對女子的言行有諸多限制,并要求女子應掌握某些技能,尤其是高門大戶中女子,除了琴棋書畫外,禦下喚奴使婢也算其中一條。
這個時代,娛樂較少,一點點小事,經常被人拿出來大肆宣揚,所以對後宅婦人的約束也就越來越多。作為侯門千金,連個小丫頭都管不好,這事要被傳出去,趙二小姐還要如何做別人家的當家主母?
如今可不比前朝,女子的閨閣清譽很重要。
趙元嵩的譏諷如刀,狠狠紮入趙二小姐心窩,她眸中閃過厲色,用力捋了一下絲帕,眉頭屈起。鈴铛看小姐臉露怒色,神情一怔,轉頭用不可思議的目光,上下打量趙元嵩。以前的四少爺就是個懦夫,從來都不敢回嘴的!
東平也是目瞪口呆,通常少爺見到二小姐,就和老鼠見了貓一樣,今日怎的跟變了個人似的?
趙元嵩知道她們都在奇怪,自己為何變得犀利而譏诮,還一下子戳中趙二小姐的痛點。可能是今日遇到風敬德,又可能是得了那樣的保證,讓他不想再僞裝下去。
侯府二小姐趙蘭芝,臉色十分難看。她雙手翹着蘭花指,手指纏上絲帕,邁出小半步,不讓裙擺擺動幅度過大而露出腳踝。她挺胸擡頭,端着侯府嫡女的範兒,出口的卻是尖厲與嚣張,“誰是你二姐!別叫得這麽親熱,你不過是個私生子,還真當自己飛上枝頭了不成!”
趙二小姐總拿他身份說事,他早就習慣了。趙元嵩從軟榻上坐直身體,盯着她墜在腮邊亂晃的銀珠耳環,避開她猙獰扭曲的臉,以免看了自己眼疼。他漫不經心問道:“我已進了武陽趙氏族譜,官府的文牒上也改了戶籍,我不稱你一聲‘二姐’,那要叫你什麽呢?”
“你得意什麽!相信我,總有一天,你會被除籍。”趙蘭芝被他大膽盯着自己的目光激怒,手指死死掐着絲帕,因用力指尖都有些發白了。“你這個私生子絕當不上世子,也配不上風長纓!”
這話說的,很有問題啊!
可能是對風敬德太上心,趙元嵩的情敵探測小雷達特別靈。被除籍、當不上世子、配不上風長纓,幾個短語,拼拼湊湊出一些信息。趙元嵩竟覺得她暗指自己身份不保的那日,定與風敬德産生雲泥之別。再者,趙二小姐還提到相配一詞,說明她定是聽了外面流言,知道了自己對風敬德的心思。她這般激動,只能說明她對風敬德也同樣存了某種心思。
趙元嵩将目光移回趙二小姐臉上,正恰巧捕捉到她眸中閃過的嫉妒與不甘。趙元嵩忍不住開口譏諷道:“二姐何出此言?難道是聽過外面的流言了?”
“你不要臉,還怕人知道嗎?今日,風長纓找你,定是對你問責吧。他品性那麽高潔的人,最是看不慣你這纨绔無賴做法!”
“呵呵,二姐如此說,看來對外男了解頗深啊!”
“你!”聽他又在暗諷自己不守《女德內訓》之道,趙二小姐差點維持不住形象。
東平見二小姐丫環不着痕跡退到柱子邊,他也慢慢跟着後退開。府裏傳言,二小姐脾氣不好,有時會失手傷人。不管這消息真假,兩位主子鬥法,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還是離遠一點好。不過,今日的少爺真真太出乎他意料了,每句用來反駁二小姐的話,不止點出事實,還隐含威脅,竟把二小姐氣得無言以對。
少爺這麽有本事,那為何以前總是唯唯諾諾的?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趙二小姐深呼吸,緩下憤怒情緒。
“喲,二小姐也在這兒啊!”随着輕佻聲音,門簾掀開,一位清俊儒雅,眼帶桃花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先看看趙蘭芝,眸色帶着無人察覺的恨意,再望向一旁的趙元嵩,語氣多了些人情味道:“沒想到元嵩這裏會這般熱鬧。”
被人打斷,趙元嵩的醋意也淡下來。風敬德已對自己許了承諾,他與一內宅花癡女較什麽真兒呢!他踏前兩步,對來人一禮,伸手邀請對方入坐,“三叔來得正好,陪侄子喝兩杯怎麽樣?”
庶三老爺名為趙守禮,算是個老纨绔,平日裏對趙元嵩多有照顧。他至今還住在長樂侯府沒搬出去單過,是因為他母親花氏尚住在長樂侯府裏。聽說侯爺爹為了表自己仁慈有孝心,對外宣稱要一直奉養老侯爺的妾氏花姨娘到壽終正寝,生母還在,作為兒子的庶三爺當然不會遠行。
庶三爺看桌上尚未動過的飯菜,點頭笑着應承,“正好,我就在四少爺這裏蹭幾杯酒吃。”他目不斜視從趙二小姐身邊走過,直接把人當成空氣。
趙蘭芝見兩人旁若無人交談,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氣哼哼一跺腳,揚聲叫道:“鈴铛,咱們走!”她完全不顧自己侯府千金身份,也不向長輩行禮告別。
待人走後,庶三爺看向門外的眸子閃過某種快意。趙元嵩覺得奇怪,忍不住輕問道:“三叔,您這是……?”
庶三爺目光閃了閃,無奈搖頭,“不說這個,你是怎麽惹到她了?”
趙元嵩不好提自己吃飛醋,聳肩道:“還不是老樣子。”
“又是身份這事啊!你說,她這次會不會向侯夫人告狀?”庶三爺調侃。
“誰知道呢,告就告呗,大不了罰我一個月的月銀。再者,二小姐沒事跑來問我外男之事,您說,我怎麽回她才好?說多了,我不就是毀二小姐聲譽的罪人了啊!”
庶三爺瞅他一眼,看了看東平,趙元嵩會意,讓東平先出去。東平不願意,但想到自己探聽消息不能太過明顯,以免少爺生了戒心,還是退了出去。
庶三爺這才臉露憂心道:“三叔有些擔心,以她不服輸的性格,你這次和她怼上,今後可不是向侯夫人告告狀,罰罰月銀的事了。”
趙元嵩覺得庶三爺這是話裏有話,他眨着眼睛直接問道:“三叔,您與她之間有隙?”
趙守禮沉默了會兒,再擡眼看趙元嵩,神情頗認真,“元嵩,你和三叔說句實話,你與風将軍關系到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