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小纨绔醉酒大告白
正午時分,永安最大的酒樓內,禦史大夫之子李遠行做東,宴請一衆狐朋狗友吃烤乳豬。一衆人說說笑笑,直到全身金黃、香脆流油的小乳豬,被兩名酒樓夥計擡了上來,李遠行側首問身邊人:“元嵩怎麽還沒來?”
旁邊男子,一身精致黑色水紋棉葛長袍,頭戴暗銀色錫絲冠,腰間墜着巴掌大的镂空香檀木腰牌。他已年過弱冠,卻對舞象之年的李遠行很恭敬,“聽說趙四爺一早去了京畿西大營,我已派人快馬出城去迎他了。”
“哎?他又去京畿西大營了?這是中了什麽毒啊!”李遠行慨嘆,他這兄弟自從被風将軍救過一次,沒事總往軍營那邊跑。
丞相家庶出小公子,捋了捋壓皺的衣袖道:“今早上有快馬向京畿西大營而去,元嵩不會是得到長纓将軍要出征的消息了吧?”他是個混不吝的,上一秒正經,下一秒賊眉鼠眼笑道:“哎,你們說,元嵩那小模樣兒像不像小姑娘?長得忒俊俏,不會是看上風長纓了吧?嘿嘿,就和戲裏月二娘一樣,望夫崖邊,望山望水望月亮喂,盼郎歸吶呀,盼郎歸……”他說到最後,掐着嗓子唱了起來。
衆人看他作怪,頓時哄笑一片。李遠行指着他鼻子笑罵道:“蔣正奇,別他-娘的瞎說,咱元嵩哪裏像姑娘?還有,你怎麽知道風将軍出征了?”
蔣正奇抖了抖棉布衣袖,暧昧抿嘴而笑,擡眸掃了眼黑色水紋長袍男子,“表哥,沒有酒麽?”那裝腔作勢的模樣,讓人看了真想抽他一頓。
黑水紋長袍男子名為唐盞,是永安第一大富商唐家的嫡出大公子,嫡親姑姑嫁入丞相府為妾,與蔣正奇關系非常近。他見表弟這般無賴,無奈而笑,起身招呼小二端來美酒,并接過酒壺親自為幾位少爺滿上。他無意間瞥到窗戶外,趙元嵩馬車已到酒樓門口,笑道:“李爺,趙四爺來了。”
李遠行大喜,起身走到窗邊,探出頭與趙元嵩打招呼,“元嵩,可就等你啦!”
十四歲小少年,唇紅齒白,擡臉用黑葡萄珠似的眼睛看人,能将滿滿情意望進人心坎兒裏。見趙元嵩朝他晃晃手,李遠行的嘴角彎得更翹了。等趙元嵩被店小二帶上樓,李遠行轉身對他揶揄道:“元嵩,你這可算是遲到了呀!”
趙元嵩二話不說,拿過唐盞手中酒壺,對着壺口,“咕咚咕咚”全幹了。濃醇酒液入喉,熱辣感過後,唇齒留香,清爽回甘。他一抹下巴一咂嘴,飒爽一笑:“嘿,清平白,好酒!”
“知道是清平白,你還牛飲!”蔣正奇舉起自己面前半空的杯子,喊道:“小爺我還沒喝幾口呢!”
趙元嵩挑眉,黑葡萄眼睛閃過狡黠:“正因是清平白,才一口幹掉啊!”
大家哄笑,說他太雞賊。蔣正奇有點人來瘋,馬上不依不饒,非說趙元嵩不講義氣,奪了他的心頭好雲雲。
趙元嵩覺得自己臉皮挺厚,卻不及蔣正奇半分,剛想給他敬酒服個軟兒,馬上被李遠行攔下。只聽他對蔣正奇嗤笑道:“行了吧,誰人不知你丞相府裏,這種東西想要多少有多少。”
“呵,就算有,也輪不到小爺我吃啊!”蔣正奇一臉怨念。他們丞相府規矩大,庶子的份例中可沒有清平白。
趙元嵩坐到別人給讓出的位置上,這個位置恰好是李遠行身邊。他笑睨蔣正奇一眼,“嘿,你這調調要是被有心人聽了去,一定會被說成不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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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蔣正奇扯了扯嘴角,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那些酸儒還會些什麽?整日和鬥雞一樣,逮到一點事就拿出來做文章,真不知他們是不是成心顯擺自己學問高。”
趙元嵩也跟着扯嘴角:“他們啊,還會抨擊劉侍郎家納男妾,吳将軍夫人抛頭露面到處跑,大學士家出個母大蟲喲,宮裏的公公體察民情,體進南風館裏了。”
“撲哧,哈哈哈。”衆纨绔放聲大笑。
李遠行笑完,推了推趙元嵩肩頭,叮囑道:“元嵩,最後一句別瞎說,雖已衆所周知,可那也是皇家體面!”
趙元嵩吐了吐舌頭,是他大意了。和他們一起,是他唯二放松的時候,卻忘了皇上手下那群無處不在的探子。
他們這群人中,也就李遠行還算個靠譜的。他會和他們這群纨绔一起玩,很可能是想給他爹扯扯後腿,找補找補。誰讓他爹太耿直,今兒參貪官,明兒鬥污吏,有時還抓着皇上小辮子,抖露出來惡心惡心朝廷,太容易犯皇上忌諱。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太完美的招妒忌!
至于其他人,那可是真的吃飽了沒事幹的小纨绔,以丞相家的蔣正奇為最,花永安大富豪唐盞家的錢,吃香的喝辣的,青樓賭坊遍地走。
“元嵩,聽遠行哥的,可別瞎說。”蔣正奇拿起酒杯,在鼻端聞了聞,用口型道出,讓全國人都忌憚的三個字:“督察府。”
趙元嵩點頭,舉杯與他遙遙相敬,後又與大家打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衆纨绔會意舉杯,一口幹掉杯中酒。唉,北軒就是這點不好,公共場合不能暢所欲言,尤其在酒樓青樓之地。
“元嵩,聽說你今早趕去京畿西大營了?”李遠行攔上趙元嵩肩頭,低聲問道。
趙元嵩點頭,輕聲道:“今早我看到禁軍縱馬在街上狂奔……”
李遠行聽完,目光閃了閃,示意他繼續喝酒。
趙元嵩看他表情,便知道他爹李大人今早沒去大朝會,一定另有蹊跷。不過,這些也不是他能知道的,便招呼其他人,“來,喝酒,喝酒!”其他人響應,一會兒話題從古董,說到花鳥魚蟲,到最後,話題變成某樓的漂亮姑娘。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蔣正奇擠開趙元嵩另一邊的人,趴在他肩上,打着酒嗝好奇問道:“元嵩,跟哥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風長纓啊?”這些年,趙元嵩可沒少打探長纓将軍消息。風将軍每次出征,他都要去送行,站在街頭望眼欲穿的小模樣,簡直同為夫君擔心的小媳婦兒似的。
“唔?”酒勁上頭,趙元嵩早不知東南西北,他眨着黑葡萄眼睛,一臉茫然。
“你別否認啊,小爺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就是喜歡風長纓。要不然,你沒事總往京畿西大營跑幹嘛,難道是去喝西北風不成?”
他今日去了京畿西大營,卻沒看到男神。好難過呀!
“你喜歡風長纓,對不對?”
趙元嵩腦袋一熱,立刻點頭,沒羞沒臊地拍着大腿喊:“老子喜歡他,老子就喜歡風敬德!”
“噗。”還沒喝醉的一衆,驚得全噴了。李遠行木楞楞糾正他:“元嵩,風将軍官拜正二品,你怎可直呼他大名!”
風敬德戰功卓絕,小小年紀随父上戰場,一戰成名,被皇上禦賜“長纓将軍”名號,從那時起,為表對皇上敬重,大家便稱風敬德為風長纓了。
“哦,是哦。敬德……我喜歡他,特別喜歡喲,嘿嘿嘿。”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喜歡的心都疼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沒幾日,趙元嵩的醉言傳遍永安整個貴族圈子,各世家大族均無奈搖頭,暗道:長樂侯這一世英名,全毀在這個小纨绔身上了!他竟敢肖想定國公的二兒子風敬德,還大膽地宣稱想納人家回家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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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嵩與李遠行同是紫山書院學生,結識于一場群毆,他們一個是長樂侯府嫡子,一個是禦史大夫家小少爺,帶頭與一群白衣小子幹架,最後被各自家長領回家進行再教育。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趙元嵩這“嫡子”由來,除李遠行幾人,其餘人或多或少都對他心存鄙夷。趙元嵩是私生子,他與阿娘獨自生活在郊外莊子上,直到五歲那年,阿娘因病去世,侯爺爹突然出現,才将他帶回侯府。
私生子事件爆發,侯夫人與長樂侯鬧得不可開交,他們原裝的嫡長子,在那段時間很不開心,自己偷溜出府消失不見了。侯爺夫婦發現愛子失蹤,派人四處尋找,久等無果,侯夫人急昏了過去,而長樂侯親自帶府兵走街串巷,一下午,嘴上起了一層燎泡。
三年過去了,他們沒有放棄,尋找的範圍不斷擴大,可還是杳無音信。侯夫人自責地哭花了眼睛,長樂侯也很愧疚,夫妻兩人相互依靠,相互慰藉,感情反而修複了。侯府嫡子位置懸空,趙氏一族動起歪腦筋,夫妻兩人為了保住繼承權,這才決定将私生子過繼,不管将來皇上會不會冊封趙元嵩為世子,最起碼私生子是侯爺血脈上的親兒子。
過繼那年,趙元嵩已有八歲,早已記事。侯夫人系出名門,大家閨秀,知書達理,明面上保有當家主母的範兒,除了府裏趙二小姐時不時跑出來刷存在感,還真沒人為難他。講真的,趙元嵩的小日子,其實過得既輕松又寫意。
這日,當長樂侯下朝,正準備去辦公衙門轉一轉,卻被幾位喜歡唱八股的老大人攔了下來,質問他兒子的流言是不是真的。“自古君王治天下,皆以道德教化四方,讀史書,戒後人,諄信明義,切勿參習前朝陋習,以男寵、男妾為好。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為武陽趙氏百年流芳之聲譽計,為侯府一門忠烈之榮耀計,侯爺應為令公子請位嚴師管教!禮義廉恥,是為人重要操守,令公子不學無術,侯爺如若再這樣放任下去,長樂侯府這百年基業……”
長樂侯趙守義被他們念得臉色越來越黑,趁老大人停下換氣時,長樂侯一作揖:“下官受教。”然後轉身就走,也不管老大人們在他身後跳腳,念叨着上梁不正下梁歪。
此時,趙元嵩正和李遠行他們在南風館聽小曲。蔣正奇叫來幾個小倌,湊到趙元嵩身邊,暧昧笑道:“元嵩,最近你很出名呢。”他指了指身後一衆妖嬈,擠眉弄眼:“要不要在風将軍回來前,先樂呵樂呵?”
這群人中,就屬蔣正奇花花腸子最多,更是個大嘴巴。趙元嵩猜測坊間流言定與他脫不了幹系。看他腆着臉往自己面前湊,趙元嵩真想捶得他滿地找牙!
他心裏偷偷喜歡着男神,可沒想讓全城人都知道!幾天功夫,流言越傳越邪乎,竟還有人說他想納風敬德為妾。他可沒想貶低、羞辱風敬德,這流言要是被他知道,他會不會氣得想殺了自己啊?
李遠行見趙元嵩臉露不愉,幫他推開蔣正奇,昂首罵道:“去,這事我還沒和你們幾個計較呢。咱們兄弟喝酒、扯閑篇,不作數的話隔天就傳了出去,誰幹得啊?”
蔣正奇也不生氣,嘿嘿一笑:“反正不是我,我可從來沒說元嵩想納男妾!”
李遠行用手指點了點他,讓他好自為之。
蔣正奇撇嘴,擡眼掃唐盞,見他點頭,知道有人買單,便放開手腳,扯過一位白嫩小倌,摟進懷裏上下其手,發洩郁悶去了。
趙元嵩被他大膽舉動驚得怔在當場,怒氣一下子全沒了。
李遠行将小少年拉到角落,湊到他耳邊,小聲并嚴厲教導道:“你可別學蔣正奇,他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真纨绔,跟着他,學不出好!”
趙元嵩暖心一笑,同樣湊到他耳邊,保證道:“放心吧,遠行哥,我知道誰真的對我好!”
小少年眼神幹淨,滿滿都是真情實意。李遠行咧嘴一笑,拍他肩膀:“嗯,你心裏有數就行。”趙元嵩表面不學無術,實則內心特別通透,在他一衆哥們裏,長得也是最好看,是他最喜歡的。
一席公子哥兒見他倆如此親密,一陣笑鬧,非把他倆說成一對。蔣正奇起哄,指着剩下幾個小倌,“哥兒幾個,既然李爺與趙四爺是一對了,剩下的,你們分了吧。咱們不礙他們兩位爺的眼!”他的話又引來一衆大笑。
小曲依依呀呀唱個不停,酒後,纨绔們更加放浪形骸,有摟着小倌要親嘴的,有伸手在小倌身上亂摸的,還有讓小倌給摸摸的。
趙元嵩在書本中看過此事,現場真人版還是頭次見。禁忌感與羞恥心讓他紅了雙頰,本知不該看,可眼睛怎麽也移不開。他那黑葡萄眼珠因現場氣氛,蒙上一層霧氣。一旁自認“經驗老練”的李遠行,見到他這小模樣,頓時心肝一顫,也跟着羞紅了臉。暗罵這群狐朋狗友真是沒節操的玩意兒,竟帶壞純潔小孩子。
就在他想帶趙元嵩離開時,包間門突然被人大力推開。一臉肅殺的長樂侯,負手而立,黑沉着臉,掃視全場。一群胡鬧小纨绔,被這陣勢吓得“屁滾尿流”,迅速放開懷裏人,馬上整理身上淩亂衣衫。
侯爺爹任中領軍總都統,還監管五城兵馬司與宮中禁軍,手握五千精兵,是皇帝比較信任的權臣之一。雖沒上過戰場,卻也親手斬殺過犯人,板着一張臉,一身戾氣十分懾人。只見他厲目掃到窩在牆角啃點心的趙元嵩,手一擡,叱道:“來人,将那不孝子給本侯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