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地窖
“我們剛來到開封那晚,找人問路,結果碰上了張善初。”譚知風只好開始半真半假的說起了那晚的事:“當然,我不知道那天他要跳河,或者說,有人要推他跳河。然後,就在這條麥稭巷的巷口,我們又碰到了你,你當時身上受了傷,暈乎乎的,不過,我們看見有人縱馬想要害你,好在,你躲開了。”
“原來如此。”徐玕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有了一點印象:“我覺得那晚我好像遇到了什麽事情,可是我怎麽都記不清了呢?”
“大概是你剛角抵完,身體不太好吧。”譚知風故作鎮定的說道,在徐玕面前談論起這件事,讓他忽然有點茅塞頓開的感覺。當時,博也不了解徐玕的本事,所以他沒膽子直接對徐玕動手,甚至都沒有露面。
現在,博又和徐玕交了一次手,雖然當時在徐玕身體裏的是自己,但……這會不會讓博對徐玕更了解,也讓徐玕的處境更危險呢……
譚知風還在想着,展昭卻開口道:“徐玕,你瞧,知風相信你,我也相信你。現在所有和‘落魄山人’有關的人都死了,我必須要早點知道,那天你是否要去龍津橋,見張善初?”
“誰告訴你這些的?”徐玕反問。
展昭從袖中掏出一小片紙片,正是當晚博讓黃蛇襲擊徐玕時撿到的。
徐玕把紙片往桌子上一丢:“我只知道,這個叫張善初的曾經問了我許多鐵匠鋪子裏的事,他也不曾告訴我是為了什麽。并非我有意隐瞞,先前你一再追問我我那晚的行蹤,我是實在沒有什麽印象了,只能如實相告,而你也不曾問過我什麽落不落魄山。我又何必自找麻煩告訴你呢?!”
徐玕站起身來:“展護衛,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
說罷,他最後又看了看譚知風,譚知風正低頭盯着茶盞,沒有看他。他轉過身,往門口走去,走到門口時忽然一頓,繼續道:“張善初是個好人,也是個聰明人。展護衛,如果我是你,我就去找找,看他有沒有留下什麽有用的東西。”
譚知風回頭一望,只看見徐玕一個消失在屋門口的背影。展昭疲憊的呼了口氣,端起茶盞要喝,忽然發現,這回乳白的茶沫所化成的,卻是一個圓頭圓腦十分可愛的動物,它拖着長長的尾巴,撲閃着胖乎乎的翅膀,好像趴在軟綿的雲上,惬意的休息着。
展昭沉重的心情舒緩了些,對譚知風一笑:“知風,這……這是什麽?”
譚知風還在看着屋門處,那裏厚厚的布簾靜靜垂着,徐玕早不見了。他轉過頭來對展昭笑了笑,道:“是我家鄉那邊傳說中的龍神。會給你帶來好運氣的。”
徐玕走了,譚知風坐在展昭對面,和他一起飲茶。譚知風面對展昭不像面對徐玕那麽拘束,展昭也不瞞他,兩人自然而然的談起了案子的事。
展昭嘆了口氣,道:“徐玕說得對,這件事就算我們奔忙到最後,案子怎麽判,西北戰事又如何發展,到底還是要看朝廷上官員們的意思,要看皇上的意思。咱們大宋立下的規矩,重文而輕武,因此才在戰事上屢屢失利。先前和西夏一同抵抗北遼,如今西夏卻反了,那李元昊是個窮兵黩武的狂暴之徒,三川口一戰他占了便宜之後,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只是苦了邊關的百姓和那些兵士。”
譚知風聽的半懂不懂,只能勸慰他:“展護衛,你也別太憂心,朝廷裏總是有好官,事情也總是有解決的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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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看譚知風雙眸清澈而明亮,充滿信任的看着他,不覺心裏也少了幾分沉郁。他重新打起精神,對譚知風道:“無論如何,現在還是要捋清這案子中的條條線索,找出事情的真相。知風,你覺得徐玕還知道些什麽嗎?”
譚知風道:“徐玕雖然脾氣……呃……壞了點,但他不是不知道對錯的人。他知道的,應該都說出來了。對了,剛才他說什麽?”
“他說,張善初問他鐵匠鋪子的事,但他不知道張善初到底是不是落魄山人。”展昭道。
“不不,不是這個,他最後說……‘張善初是個聰明人,他會不會留下了什麽東西?’對不對?”譚知風繼續問。
“沒錯。”展昭說道:“可是他住的齋房我們都查遍了,什麽都沒有。張善初的身世你也知道,他很清貧。只有幾件衣服,筆墨紙硯,連他的書稿我們都沒見着……”
譚知風看着展昭,展昭也看着譚知風,兩人都發覺了一個事實——如果張善初的死亡是個意外,那麽他所寫的那些話本的手稿在哪裏呢?
“不可能一張紙都沒有發現。”展昭喃喃道:“況且,他那本‘賣油郎’還沒寫完。知風,你說,他寫完了嗎?”
“這個,我還真的猜不出呢。”譚知風搖了搖頭,半開玩笑地說:“我倒是希望他寫完了,這樣猗猗至少可以少點遺憾。”
“還有那本‘王鐵匠’,卷尾說要出番外呢。”猗猗他們見徐玕走了,心有餘悸的走了出來:“這個總應該寫了吧,現在不知道多少人伸長脖子等着,要不是不知道他住哪兒,早就給他寄刀片了!”
“什麽番外?”展昭納悶的問,“猗猗你是說,王鐵匠那本也沒有寫完嗎?”
“沒錯,說不定就是……”他說了一半,譚知風和展昭一起愣住,随即展昭才低聲道:“就是那兩個小兵、可能還有其他從西北逃回來的人的下落!”
“那、那兩個小兵十有八九死了。”譚知風聲音因為緊張有點發抖:“因為張老漢不是死了麽?或許西夏的賊人一并殺了他們。但是他沒有從他們那裏得到要找的東西。”
譚知風繼續說道:“或許他們猜到了張老漢和張善初的關系,或許沒有猜到,但不管怎麽樣,張善初因此而自責,因為他把事情寫進書裏,才讓他的父親或許還有他們村子其他的人送了命。”
“我倒是覺得,”展昭方才認認真真聽了譚知風說的話,把他那杯茶喝了,然後開口道:“他們不知道張老漢和張善初的關系。他們那個村子的人大半姓張,或許他們以為只是同鄉,是張善初偶爾聽到的。因此,知風你說,還有什麽是他們不知道的?”
“哎呀,你們兩個到底在說什麽,你說我說的,一次痛痛快快說出來多好?!”灼灼着急的道:“展護衛,你不是要找張善初留下的東西嗎?你确定到處都找了,他的齋房,還有他老家的屋子呢?”
展昭和譚知風已經達成了共識,其餘三人還在緊張的等待着。譚知風的目光越過他們,往那個通往地窖的窄小的入口看去。
“他不知道的是,張善初對這間鋪子也很熟悉。”譚知風輕聲說道,“因為只有在這兒,他可以見到自己的爹爹。他們說,張善初經常跑到這兒來買油餅……或許他會裝作不認識張老漢,但張老漢仍然高興的接待他,總是在人少的時候也烤着幾張餅,等待或許會來看望自己的兒子。”
譚知風站起身來,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眼前的茶盞已經冷了,裏面那條圓滾滾的小龍變了形狀,顯得有點滑稽。他端起來喝了一點,冷了之後的茶有種幹澀的苦味。
“灼灼,你往地窖堆白菜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哪塊土有點松?”譚知風問。
“哪有?都凍結實了。”灼灼道:“問這個幹嘛?現在白菜都堆滿了,你不會讓我給你再搬出來吧?!”
“你真的要讓我搬出來?!老娘不幹,你自己去!”灼灼迎着譚知風的目光。“……要去一起去!”
“不勞灼灼姑娘動手。”展昭剛想解開官服的扣子,忽然門口傳來了客人的腳步聲。
“我晚上再來。”展昭對譚知風使了個眼色,轉身走出了門。
……
譚知風看着那個通往地窖的窄小的入口,心裏又緊張,又激動,可惜客人們陸續進了門,他還得裝作若無其事的照常做生意。宋朝以前的老百姓大多只能一日兩餐,不過到了這個時代,又是在開封這樣交通便利,物資豐盛的地方,人們生活富足,一般人家都開始用三餐。
書生們三更燈火五更雞的用功讀書,到了中午更是已經饑腸辘辘,兩三結伴的來譚知風店裏用午膳了。譚知風不敢砸了自己的招牌,趕緊動手準備中午要供應的飯食。
羊肉這樣的好東西,新鮮的食材自然不能浪費,譚知風早上做過蒸餃,剩下的連同猗猗買回來的羊骨焖了一大鍋香噴噴的羊肉。這會兒騰騰香氣直在小酒館裏飄蕩。猗猗還打聽了一下,得知羊肉雖貴,宰羊剩下的羊蹄卻便宜得很,他買了一大堆回來,譚知風早早鹵上了,如今都入了味,正好端出來給客人們先墊墊肚子。
譚知風又按照上午給徐玕做五香面的法子備好了面,只不過,這次他沒有在面裏加芝麻屑,面也更粗,更筋道些。待會兒一下鍋,撈上來每碗切幾片薄薄的,清脆多汁的白蘿蔔片,澆上焖好的羊肉和湯,應該足以為這些客人們補充餘下半天所需的能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