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意外的對手
臺下的人們并未看到剛才的一幕,他們只見那來路不明的蠻人忽然發難,重新占了上風。在他們眼裏,兩人只是在做着角抵時互相格擋的動作,可譚知風卻深切的感覺到了,他和徐玕合而為一的這個身體,受到了死亡迫近的威脅。那只如熊掌般的大手上冒着騰騰黑氣,這黑氣越來越重,已經如一條黑色的麻繩一樣,緊緊勒住了他的脖子。
如果徐玕死了,自己和應龍的魂魄會随他一起消失嗎?譚知風清楚記得曾經死去的那一瞬間的感覺,他不怕死,但應龍的魂魄還沒有蘇醒,數百年的等待還沒有一個結果,他絕不能坐以待斃,他要竭盡全力,和對方拼死一搏!
一念之間,譚知風的靈力迅速彙聚,方才還不聽他使喚的四肢一下子變得充滿力量,強壯而敏捷。他透過徐玕的雙眼,看清了眼前這“野蠻人”蒙在臉上的獸皮之下的真面目。他臉頰深陷,雙目狹長,發藍的眼珠閃着充滿仇恨的邪光。
譚知風剛想反抗,忽然心生一計,閉上雙眼,放松了全身的防備。果然,對方的臉緊緊靠了上來,發出了嘶嘶的,沙啞而難聽的笑聲。
“應龍……我要親手殺死你!你的天地二魂将在這世間消亡,你的龍力将被我帶回西北,送給我們新的主人……炎黃二帝的子孫,最終會屈服在我們腳下!”
他不斷嘶啞的笑着,手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譚知風猛地睜開雙眼,将所有的靈力集中在左手中,一把反握住了他的手腕。
譚知風對角抵一竅不通,好在這具身體似乎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譚知風只是為他注入了無窮的靈力,譚知風感到這一刻徐玕又活了過來,如同一頭機敏的獵豹一樣一躍而起,伸出有力的手,按住了對方的手腕,另一手扭住他的肩膀往旁邊一推,瑩白的光芒如刀鋒一般在兩人皮膚相觸的地方割裂了那凝成一團的黑氣,伴随着一股腥臭刺鼻味道,那黑氣在白光的逼迫下,盡數往那龐大的身軀中鑽去,頓時譚知風聽到那嘶啞的笑聲變成了痛苦的悶哼。
兩人再次分開,譚知風在高臺中間站定,一開口,發出的卻是他自己的聲音:“好久不見了。博。”
那被譚知風稱作“博”的男子忍受着在他身體裏不停沖撞的,他無法吸收的靈氣給他帶來的痛苦,他一把扯下面罩,露出了那張不同尋常的面孔,他的臉已經變得有些扭曲了,但他的表情中卻有驚異,甚至還有一絲欣喜。
“想不到啊……”他感嘆道:“你果然又回到我身邊來了,美人。”
“我恨你!”譚知風憤然道:“我曾經那麽相信你,可你卻做了什麽……”
“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譚知風沉聲喝道。他和徐玕的身體終于完美而順利的結合在了一起,譚知風提供着源源不絕的靈氣,徐玕貢獻着他的力量,譚知風發現在徐玕眼中,博的一舉一動都放慢了,他毫不吃力的抱住了對方的腰,用肩膀頂住他的腹部,一個漂亮的轉身,将他用力往臺下一掀……
轟然一聲巨響,伴随着臺下的人們驚訝的喊聲,小山般的軀體倒在臺下,沒有流血,但也已經一動不動,失去了知覺。夥計們慌慌張張的圍了上來,挎着藥箱的大夫也匆忙往這邊跑着。譚知風擡頭,看見了不遠處陳餘萬的眼中閃動着驚恐不安的光芒。
譚知風一陣頭暈,他忽然意識到,這是徐玕的身體,他不能讓徐玕發覺方才發生的事。他走了兩步,讓徐玕倚在高臺的柱子上,然後自己抽身往後一退,白色的瑩瑩光點就如同淡淡月華,從徐玕身上褪去了。
徐玕睜開眼,臺上除了他自己已經空無一人,他疑惑的四處看着,方才的對手已經不知道去了哪兒,眼前只有不斷向他抛來的銅板和一陣陣叫好聲。
他擡起頭,向陳餘萬投去了一道冷峻憤怒的目光。陳餘萬害怕了,叫來管事的,對他道:“下去宣布,這一場,算他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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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玕不願意再多看一眼陳餘萬那虛僞的臉,他把目光往一旁挪了挪,卻意外的看見一個身穿白布袍的少年。那少年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在旁邊那間屋子的燈火照耀下,目不轉睛的看着他,他的眉眼平凡的很,只是那淡淡的笑容溫暖而熟悉,一下子擊中了徐玕的心。
徐玕忽然覺得自己很累,并非是來自剛才強敵的挑釁,而是在那短短的時間裏,他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中他不再是他,而是許多不同的人,陌生的畫面充滿斷壁殘垣,漫天遍地的血腥氣,他耳邊回蕩着牢獄裏的哭喊,深宮中的哀鳴,他身臨其境般的感受着這一切,而這一切反過來卻扼住了他,一點一點的,将他的生命抽離了他的身體。
然而最後一個畫面,卻是一座寧靜而華麗的寺廟,鋪的平整的青石板,順着廟門在他眼前慢慢延伸。悠長鐘聲響起,輕輕擺動的柳枝下,一個修長的白色身影一步步朝他走來。那身影萦繞着露水般新鮮朝氣,帶着不屬于人世間的隽永芳香,少年如畫的眉眼好像蘊含着一輩子都訴說不完的細語,有期待,有不安,還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幹淨和赤誠。
他內心所有躁動不安的暴虐煩躁霎時間都平息了。這少年仿佛就是他,是他身體中的一部分,是他心頭缺少了的那一塊,是他在千萬年中所見過的最美好、最純粹的一切光景凝合成的一滴水,無聲的落在了他的心裏。
他擡頭望向譚知風,譚知風也安靜的看着他。對他再次報以一個淡然的微笑,擡手輕輕拍了兩下。像是安慰,又像是祝賀。他還想再看清楚些,卻見一個穿身穿黑衣的英俊的男子端着酒盅在譚知風身後走了過來,譚知風回過頭,接過男子手中杯盞,兩人杯沿一碰,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管事的這會兒戰戰發抖的跑了上來,對徐玕道:“徐、徐爺……”
徐玕低頭看着他,管事霎時覺得徐玕就像個活夜叉,渾身散發着殺氣,他的舌頭馬上就不聽使喚了,結結巴巴的道:“員外、員外他說,您、您不必再打了、錢、錢……”
“誰說我不打了。”徐玕咬牙切齒的道:“段鐵塔!今天我一定要把他打下場,從此之後,我和你們桑家瓦子再無瓜葛!”
……
“奇怪,愚兄酒量一向不錯,怎麽這回就這麽醉了?”展昭揉着自己的太陽穴,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譚知風。譚知風卻一臉平靜的道:“沒關系,展護衛,大概是你在外面跑了一天累的,你看我們這些閑散人,越到晚上越有精神……”
“讓譚掌櫃見笑了。”展昭一拱手:“對了,譚掌櫃,你可有字?若是沒有,往後我就稱你知風如何?”
譚知風不知道他已經引發了下面擂臺上新一輪的腥風血雨,他和猗猗等人惬意的品嘗着如意樓的佳肴,一邊和展昭閑聊着。展昭既有江湖人的豪爽,又毫不粗俗,反而帶着一種富家公子的優雅,和他相處,譚知風他們都覺得如沐春風,心裏平靜下來,方才驚險的一幕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
譚知風忽然記起他上臺助戰之前,展昭好像在說着些什麽和徐玕有關的話,他努力回憶着,問道:“展護衛,你方才說,你一直不信……但沒說完,你就……”
展昭對自己今天醉過去的事情總是有點過意不去,聽譚知風提起,他側頭想了想,道:“雖然有些記不太真切,但我或許是想說,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害張善初的人是徐玕。現在,我也還是不信。我想,知風你也不信吧。”
譚知風當然不信,但他又不敢多說什麽,顯得好像急于為徐玕洗脫罪名似的。他現在已經可以肯定,應龍的魂魄就在徐玕體內,只是應龍命魂中的那些記憶如他轉世時那般被壓制了。
這也好,譚知風還沒有做好準備面對應龍。他們曾經在數千年裏形影不離,譚知風陪他走過了一個一個輪回,但譚知風卻不知道該如何以一個人的形式和他相處,上一次他在博的欺騙和誘惑下化成了人,但那卻改變了他和應龍原本的生命的軌跡。
譚知風總是試圖回避那段記憶,這會兒他忽然覺得,現在這樣挺好。他找到了應龍,他可以一直留下來保護他,陪伴他,就像從前那樣,但唯一麻煩的,就是博和那與他形影不離的雙頭黃蛇。
不過這次,他不再像以前那麽容易上當受騙了,他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這次,至少他清楚地知道,誰才是他真正的敵人。
“知風,恕為兄冒犯,你和徐玕之間,可是發生過什麽事情?為何每次一提到他,你都有些……有些……”展昭早就瞧出了譚知風的異樣,他看着譚知風,不慌不忙的開口問道。
“嗯?”譚知風回過神來,他已經在盡力壓制內心的波動了,難道看上去還是那麽明顯嗎?他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向猗猗投去了一道求助的目光。
猗猗的聲音沒有響起,他對譚知風打了個手勢。
譚知風完全沒看明白,他想悄悄問問,但發現自己的靈力跟不上了。他忽然意識到,猗猗和他一樣,他剛才和博惡戰一場,猗猗剛才則抹除了展昭他們的記憶,他現在也誰也沒辦法和對方不動聲色的私下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