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來了,請小心
“哼哼,一身血腥味兒,恐怕不是一般的武夫吧。”猗猗把那蜜餞盤子拿出來往桌上一放:“到我們這兒做什麽來了?”
譚知風拼命對猗猗使眼色,可猗猗根本看也不看他。好在那姓金的并沒生氣,只是笑着道:“小兄弟,看不出你還有這等本事,若是那些查案子的官差也能如你這般,聞出誰身上沾了血,那破起案來豈不是容易得多?”
“官差?官差大半都是飯桶,況且你不知道很多時候,殺人是不用見血的嗎。”猗猗毫不示弱反駁一句,随後舉起木盤,在仍呆呆愣着的灼灼頭上一敲。灼灼“哎呦”一聲回過神兒來,紅着臉氣呼呼的把流了一半的口水擦了擦,提着裙子跑到後面去了。
周彥敬和陳青報了名姓,三人閑聊了幾句之後,姓金的那人便帶着好奇問道:“二位是太學生?可聽說過最近太學裏有人跳河的事?我最近常打菜河那邊經過,見不到傍晚,那沿街叫賣呃都早早收了攤子去了,莫非就是因為這個?”
周彥敬對陳青使了個眼色,陳青便默默低頭吃飯,周彥敬自己笑着道:“哦,那件事啊,可是鬧得不小,只是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麽,太學功課重,人人都想着考中進士做官。你瞧瞧我不到三旬,已經長白頭發了。唉,不過跳河的先前還真沒有過……怎麽,這事兒已經傳的全開封都知道了?”
姓金的聽罷,點了點頭,沒再繼續問這件事,而是擡起頭,開始打量這間小店。
他往後看去,譚知風正賣力的準備着他的玉延餅。
玉延者,山藥也。他剛把晾幹的山藥碾成泥和好面團,随後便将焯好的馬蹄、冬菇、冬筍切成末,鍋裏熱好油用姜炝出香味,将案板上切碎的菜末下鍋一炒,新鮮的蘑菇和筍特有的香氣在不大的竈房裏飄蕩開來。
裳裳在一旁把面團替譚知風壓好,譚知風将炒好的餡料調味,飛快的裹進面裏包好,丢進鍋裏稍稍一炸,數十個金黃色的小圓餅浮了起來。
裳裳開始拿着個笊籬撈餅。譚知風則停下來喘了口氣。就在這時,姓金的那人正往後廚這邊看來,透過跳動的火光,譚知風對上了他帶着幾分探尋的目光,譚知風禮貌性的對他微一點頭,對方則帶着溫和的笑容,把目光挪開了。
譚知風撈了一碗馄饨,和玉延餅一起放在木盤上端了出去。周彥敬見譚知風來了,喊着道:“譚掌櫃,再來一碗椿根馄饨吧,午飯我就免了。”
譚知風笑着道:“不如嘗幾個玉延餅?這東西補中益氣,對脾胃有好處。”
周彥敬最近總是叫喚自己胃脹,陳青則笑他是吃譚知風家的飯吃太多了。周彥敬沒想到譚知風還記着,感激的對他笑了笑,拿起一塊玉延餅品嘗起來。
姓金的人則撈了個馄饨放入口中,頓時雙眼一亮,問道:“如此寒冬時節,掌櫃你這裏竟然還有椿芽麽?”
“沒有,是用入藥的椿根磨成粉和在面裏擀的皮。”譚知風本來準備離開了,這會兒停住了腳步,耐心答道:“早上空腹吃最好,可以養胃。客官覺得味道如何?”
姓金的細細的品嘗着,周彥敬則在一旁道:“原來如此,我聽說椿和樗幾乎一模一樣,不知道怎麽分辨?”
Advertisement
“模樣差別不大,不過,椿實而香,樗疏而臭。只有椿根方可入菜。”譚知風認真答道。這時,姓金的小半碗馄饨已經下了肚,連湯帶面味道鮮美,再加上站在一旁的譚知風談吐舉止彬彬有禮,讓人感到非常舒服,他對這家店和眼前這小掌櫃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坐在一旁的陳青眼看這人放下湯匙,看着譚知風,和他聊了起來,言語中滿是對這小店和對譚知風的稱贊,他不禁眉頭微皺,開口對周彥敬道:“周兄,時候不早,咱們走吧。”
周彥敬吃了幾塊玉延餅,也覺得飽了,兩人起身和譚知風告別,跑到賬臺前跟猗猗确定了一下陳青留下的錢還沒花完,正準備離開,周彥敬又瞟見猗猗手中話本,便笑着對他道:“上次借的《王鐵匠封侯娶花魁》看完了,明日還你。”
猗猗頭也不擡,道:“借書一本每天三個錢,明天還的話今天的錢也要照給。”
“好,好。”周彥敬點頭掏出荷包開始數了十幾個錢放在桌上,又道:“最近還有什麽好書,不如今天也讓我一起借去。”
“這什麽筆煉閣主人寫的也能湊合讀讀。”猗猗把手中的書一舉:“不過總是差那麽點意思。”
聽兩人讨論這個,那姓金的似乎很有興趣,擡着頭認真聽着。周彥敬回頭沖他笑笑,再看向猗猗的時候卻壓低聲音,道:“告訴你,這小子是個官差,昨天我在太學裏好像瞧見他了。告訴你們掌櫃的,小心着點。”
猗猗不屑的嗤笑一聲:“小心什麽?你瞧你們一個兩個這模樣,又沒做什麽虧心事,幹什麽見了官差像見了鬼似的?”
“哎呀,你們掌櫃初來匝到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使得萬年船嘛。”周彥敬搖頭:“看來這案子真鬧大了。子衿,我們先走,晚上再過來。”
陳青聽了周彥敬的話,疑惑不安的回頭看了一眼。這會兒姓金的人已經轉過頭去,安安靜靜的開始吃他的馄饨了。
陳青仍然有些擔心,跑到後廚看了一眼譚知風。譚知風一邊做着玉延餅一邊問:“陳公子怎麽今天不着急去聽先生講學?”
“我……”陳青一時語塞,想了想,道:“你若是有事,就讓猗猗去太學找周兄,他白天就在崇義齋讀書。”
譚知風把手下雪白的小面團一按,轉身笑了笑:“我們安安分分做個小本生意,就算官差盤問幾句又怕什麽?”
“你知道他是官差?”陳青有些詫異。
譚知風還沒答話,周彥敬已經在門口喊了兩遍:“子衿,該走了。”
眼看姓金的男子也已經起身走向了賬臺,陳青一點也不想跟他同路,便趕緊和譚知風道別,三步兩步跑到了門口,和周彥敬一起掀開簾子披上外衣出了門。
譚知風剛按出兩個玉延餅,身後卻又響起了猗猗的聲音:“譚知風,那姓金的有話要和你說。”
譚知風擦擦手走到賬臺旁邊,微一躬身,問道:“客官您有什麽吩咐?”
譚知風見這男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心裏有點奇怪,他不知道,對方心中的疑問也正一個接一個的往外冒着——這少年多大年紀,十五?十六?聽口音不像是開封人,從江淮來的?相貌雖不出衆,但看上去十分幹淨、清爽。一個整日在爐邊竈旁打轉的人,卻沒有一星半點的煙火氣,反而帶着幾分世家公子的味道。
譚知風表面平靜,內心忐忑不安的接受着身穿藍袍的年輕男子對他的審視。誰知對方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卻後退了一步,對譚知風慢慢施了一禮,開口道:“在下乃是是開封府禦前帶刀侍衛展昭,今日為了查案子,特意到這太學附近的巷子裏走走,因為這案子……有些古怪,在下不想聲張,所以方才沒有報上真名。還望掌櫃不要見怪。”
譚知風和猗猗都愣住了。他們雖然覺得這男子肯定有點來頭,卻沒想到他是個這麽大名鼎鼎的人物——猗猗數錢的手停在了一枚銅板上,譚知風也忍不住認真打量起對方來:展昭年紀稍長,風度翩翩,一舉一動都是那麽溫和而穩重,帶着幾分江湖人的潇灑,卻并無放蕩不羁之感,反而有一種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沉靜,讓人覺得無論在什麽時候,他都是個及其可靠的人。
總而言之,他滿足了一個思春少女對理想中成年男性的所有幻想,旁邊的賬臺上的風信子靠在展昭袖旁激動的花枝亂顫。連帶着整個花盆差點從賬臺上翻下來。譚知風趕緊擡手一扶,抱緊那花瓶塞進賬臺底下,蓋上兩本《王鐵匠》,然後起身對展昭道:“官爺有什麽要問的,就盡管問吧。”
展昭這回并未猶豫,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個細細的紙卷,展昭把手一抖,紙卷展開了,上面畫的是一個男子的肖像。
譚知風、猗猗和灼灼都有些意外,異口同聲道:“是他?”
“你們見過此人?”展昭眼前一亮,将那紙在一張桌子上撫平:“可以确定就是這個人麽?”
剛剛從桌子底下爬出來的灼灼狼狽的撫平額發,對譚知風投去一個“敢拿《王鐵匠》壓在老娘身上你給我等着瞧”的眼神。譚知風不為所動,示意兩人先別開口,展昭卻再次問道:“什麽時候,在哪裏見到的?”
那是他們踏進開封城的第一天,譚知風不用回想,答道:“十月初一晚上,那是我們頭一天到開封。就在這附近,他為我們指了路……”
他大致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對展昭說了一遍。展昭問的十分詳細,包括對方穿的什麽,有沒有帶什麽東西,還有臉色如何都盤問了一番。譚知風眼前浮現出了那張年輕卻布滿憂愁的面龐,心裏隐隐有些不安,斟酌着道:“他走得很慢,好像有心事,但還是認真的幫我們指了路,然後他就跑了。”
“跑了?”展昭眉頭一皺:“往哪兒跑了?”
“這……”譚知風自從來到這巷子裏住下,就從來沒有出過巷子。最遠一次是走到巷口,結果就被博的黑眼吓了一跳。
展昭用手沾了沾自己剛喝剩的茶水,在桌子上簡單畫了個東西南北還有附近的街巷圖。譚知風想了想那天自己走的方向,往朱雀門外一指。
“龍津橋。”展昭輕輕呼了口氣:“多謝幾位。這個線索極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