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緊急會議
徐玕也站起了身,他直接把方才那個布包遞給了譚知風,道:“今後趕上去角抵的日子,我就來你家裏吃湯餅吧。若是不夠了,你找我要便是。”
譚知風想要拒絕,但徐玕已經站起身出了門。譚知風掀開簾子一看,外頭依舊飄着不大的雪,路上又濕又滑結了薄薄一層冰。
譚知風在溫暖而昏黃的店內燭光下凝視着徐玕遠去的身影,寒冷的風中,徐玕回頭看了一次,見譚知風仍然站着,對他微一點頭,大步走了。
徐玕一走,譚知風顧不上收拾碗碟便敲着桌子,面無表情的道:“開會!都給我出來,開會!”
“喲,頭一次開會,見了正主兒就是不一樣。”灼灼提着裙子搖搖曳曳的從賬臺後走了過來,往譚知風對面一坐:“快點開,這幾天睡都睡不足,再這樣下去,我每天可能只有兩個時辰能化成人了,店裏的活,你還得另外找人做呢。實在不行,就考慮考慮那個陳公子,呵呵呵,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牆邊的猗猗和桌上的裳裳也都聚攏過來,裳裳坐在了譚知風的身邊,猗猗則兩手抱胸,往賬臺上一靠:“陳青?一瞧就是富人家的小孩,你說什麽也請不起他。”
只有裳裳擔憂的握着譚知風的手:“知風,他是誰……”
譚知風還沒回答,就聽灼灼沒頭沒腦的大嚷了起來,把本來就魂不守舍的他吓了一跳:“譚知風,你确定是他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人不是條什麽龍嗎?這輩子怎麽投胎投成這樣?他能打過那、那個人?我看他連他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哦對了,如果你想和他再續前緣的話你可別忘了,他還有個拖油瓶,一個四歲的孩子……”
譚知風沒說話,數百年過去,曾經再觸目驚心的往事也已經變得模模糊糊了。
他兩眼望着方才徐玕坐過的那張小桌,沒人收拾,碗碟仍然放在桌上,剛才的一幕幕仿佛在這狹小的空間裏重新上演着,譚知風忽然覺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搖搖晃晃站起來說了聲“散會吧”,就徑直往樓上走去。
樓下三個人互相望着,裳裳不依不饒的問道:“他到底是誰呀?知風哥哥為什麽要找他?”
灼灼推推猗猗:“你說,畢竟最先認識知風的是你。”
猗猗嘆了口氣:“我說可以,但我說完之前,你們不準開口。”
另外兩人使勁點頭,猗猗還在醞釀,灼灼忍不住道:“剛才我的話說的很重嗎?知風怎麽又半死不活的了?人不是找到了嗎?那個什麽徐什麽玕的雖然看着有點呆但皮相真是萬裏挑一,就是看着兇巴巴的……”
猗猗見灼灼唠叨個沒完,眉頭一皺:“我不說了。”
裳裳趕緊抱住了猗猗的大腿把他拖住,灼灼也罕見的拉着猗猗的袖子賠不是道:“你這不是沒開始嗎,話說,這事困擾了我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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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的智商所限,我講完了你也未必能懂。”猗猗翻了個白眼,又低頭想了一會兒,方才自言自語似的道:“從哪兒開始說起呢?算起來,是三千五百多年前的事了……”
灼灼和裳裳拼命捂住對方的嘴,把一句“這麽久”都憋了回去。
猗猗并沒搭理他們,而是繼續說道:“應龍?他到底是誰,知風沒有對我說過,我只是在書上讀到:‘水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龍五百年為角龍,千年為應龍’,這麽說來,他應該是水蛇所化的精怪,怎麽也得修煉了三千多年,才煉成了龍神……”
這回灼灼有點相信了,方才徐玕在這裏的時候,他們都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威壓感。他們都由花草化成的,法力微弱,在強大的生靈面前,難免就會有這種畏懼的感覺。
猗猗瞟了一眼安靜的樓上,繼續說道:“……三千五百年前,中華大地上,各部族互相征伐,混戰不休。黃帝居于中原,炎帝統轄着太行山以西。炎黃二帝為了争奪天下,在阪泉大戰了一場。那場仗,黃帝贏了,炎帝甘願稱臣,他手下的大部分部落也順利并入了黃帝一族。不過,刑天、誇父、蚩尤各部仍然不願歸順……”
“……于是,黃帝一怒之下,砍掉了刑天的腦袋,把它埋葬在常羊山下;誰知道,兵主蚩尤又聯合了誇父一族,接着向黃帝挑戰。蚩尤部落的力量很強大,這一場仗打得天昏地暗,許久都未分出勝負……後來,黃帝甚至落了下風。他覺得勢頭不對,便請來了天神助戰……”
“他請了誰?灼灼緊張地問道。
“還能有誰?“猗猗翻了個白眼:“……應龍啊,他和另一名天神,據說是天帝之女的女魃下凡助陣,蚩尤則請來了河伯雨師,直接和應龍鬥法。那時的人們一定倒黴透了……”
猗猗頓了頓,接着道:“應龍也是能司風司雨的天神,兩方鬥的中原大地上風雨雷鳴數日不止,滔滔洪水幾乎淹沒了整個神州……不過,最終有旱魃相助,黃帝又勝了一籌。後來,應龍神威大振,在冀州這個地方殺死了蚩尤,誇父一族敗走,應龍又追上誇父族人,将他們也一并殺死了。”
灼灼和裳裳都沒說話,但他們一回想,方才徐玕的眼神頓時顯得殺氣騰騰,讓人害怕。裳裳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緊緊拉住了灼灼的胳膊。
猗猗接着講了下去:“《山海經》說,應龍因殺蚩尤誇父,不得複歸天上,因此,他便蟄居于南方山澤之中,從那以後,南方變得潮濕而多雨。”猗猗頓了頓,又道:“不過,後來修養了一段時間之後,應龍恢複了部分神力,後來大禹治水的時候,他又協助大禹平定了泛濫的洪水,上天許他輪回十世,十世之後便可重回天界,繼續為神……”
……
下面猗猗講的正帶勁,樓上的譚知風卻好像什麽也沒聽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這閣樓的空間十分狹仄,和當時房牙子說的“寬敞明亮”一點也不沾邊。樓梯兩邊各放了一張上下雙層的木床。另外唯一的一件家具就是一個小小的黑漆方桌,擺在正對樓梯的窗戶下面。
“原來,這是真的……”
譚知風一動不動坐着,他耳邊響起了一個沉厚的聲音。往閣樓上小小的窗戶外頭望去,今天的月亮彎彎的,皎潔而纖細,蒙着一層淡淡的光輝。一只手穿過窗棂,朝他伸了過來,仿佛一切都回到了記憶中,他剛剛有了聽覺、視覺的那個晚上。
和動物比起來,花草要想修煉出三魂七魄,需要更漫長的時間。譚知風也不知道他在世界上存在了多久,度過了多少歲月,有一天,仿佛一扇窗戶在他眼前打開,他的視野不再是昏沉一片,而是漸漸有了輪廓和光彩。
幽暗的月光下,他感覺到了夜晚空氣中的沁沁涼意,一陣極輕的風吹來,卻讓他的感觸更清晰了,他努力的想要沖破某種約束,好好感受周圍的一切,就在這時,那伸向他的手指輕輕觸碰着他,透過指尖傳來的,是一股如潮水般湧來的,強大而溫暖的力量。
這力量帶着無窮的壓迫感,幾乎将他剛剛聚攏的神識沖散,他極盡全力,方才将這力量一絲絲吸入體內。
這力量之中,帶着許多他令他驚嘆的畫面和感觸——世間壯麗的江河,秀美的樓臺,美人顧盼的眼眸,草地上露水的芬芳……他看着這一幕幕在他心中翻過,最後一幅畫面,在漆黑的瞳孔中,他看到了是一株纖細的花朵,将那潔白如雪的花瓣如絲般一點點舒展開來,迎着夜色,神聖而安寧的綻放。
“佛陀之花。你真的存在。”他耳邊又響起了輕輕的贊嘆聲,“走吧。随我回山澤中去。輪回千年太久,我需要如你這般,安靜而美好的陪伴……”
譚知風擡頭看着繁星閃爍的天空。星辰如鑽,三千多年光陰,就這麽一轉眼過去了。
他和應龍之間的關系應該如何定義?譚知風從來沒有想明白過。
按理說,高等的或者是仙、妖、或者是魔為修為低的生靈開了智,修為低的生靈多半會認其為主,跟随着他一同修行。
就如同自己幫猗猗、灼灼、和裳裳幻化成人,他們就一直跟着他,不管他到哪裏。不過,譚知風并不覺得他和他們三人是主仆關系,就如同他也不覺得應龍是他的主人。
如果、如果沒有最後發生的那件事,或許他們會這樣安安穩穩的相互陪伴到最後,應龍做回天神,他也能跟着混個小神仙做做。應龍可能還記得他,也或許會忘了他。
至于他怎麽想……可能就不是那麽重要了吧。
又或許,他心裏有個答案,但他只是不願意面對罷了。
……
“應龍的輪回似乎和一般人不同,他會漸漸恢複應龍的意識和記憶,但一般到了那個時候,他一世的輪回就結束了。”猗猗說的有些累,他對灼灼一揮手,灼灼不情不願的起身給他沖了杯茶。猗猗吹着厚厚的茶沫,道:“說完了。”
“什麽?!這就完了?!”灼灼怒吼道:“老娘半夜不睡,聽你講山海經?!你給裳裳講睡前故事呢啊?!我要聽譚知風和他之間的事呀!”